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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颂音辞第25部分阅读

      清风颂音辞 作者:rouwenwu

    线。

    “嗯……炖个鱼汤吧,用那种肉质紧实的小鱼,其他的让诗情自己决定吧!”徽音在莫璃的帮助下起身套鞋,顺口一说。

    两个小丫头目送主子转入了卧房,才离开这处三面通风的凉厅。没想到还未走到门口,就迎面碰到了郑嬷嬷,诗韵和诗涵行礼,示意安静后三人一同出门。

    大约是因为曾经教导过规矩的原因,徽音身边的这几个丫头对郑嬷嬷都是敬重惧怕有余,亲近不足,再加上她们看得出这位宫中老人并不得主子信任,所以有意识地不太多相处,即使平日里也总是如这般行礼,纯粹当她是个佛爷一样供着。

    郑嬷嬷心里透亮,从那个莫璃来了之后,侧夫人身边更用不到她了,虽然未曾避了她,却实实在在晾到一边了。这里面的缘故,恐怕不得不说离府前的那个“大动静”了,本来侧夫人就警告过她,结果还是由人钻了空子,如今仅是被冷处理了,郑嬷嬷其实是有些庆幸的,因此也没什么怨言。

    “诗韵,你说我们平时照顾主子是不是太粗心了?”两个丫头边走边聊天。

    “我也有这种感觉,你看莫璃姑娘,几乎整日守在主子身边,一行一动都那么仔细,这还是主子已经坐胎稳了呢,想想之前我们对主子的照顾……根本没法比。”

    “看来我们还有得学呢!”

    两人刚转出丽佳苑,就见前院里伺候的王富一路小跑过来,远远看到她们俩就喊道:“快快,贝勒爷马上就到,赶紧通知主子。”

    “主子小睡了,咱们去迎接吧!”诗韵这么一想,让诗涵去唤其他人一起迎接,免得让贝勒爷觉得没规矩。

    ……

    过几天就要随圣驾去热河了,胤禛一个多月来很想看看徽音,可是他不能让皇阿玛觉得他对徽音上了心,所以始终没敢随着性子来。直到前两天,皇阿玛下朝后留了他,似心思极重地让他走之前去小汤山一趟,便是多待两天也成,这才有了今日一行。

    策马而来,一路上暑气难消,胤禛的后背都打湿了,被别院上下的奴才迎进去,诗韵几个带着他到了据说小睡的徽音的住处。刚一进院门,扑面就是舒适的清凉之气,他精神一振,躁热疲惫似乎都散去不少,由着高无庸伺候着洗去一身风尘和汗味,总算能清清爽爽地看看他的侧夫人了。

    和以前住过一夜的那个耐冬苑一样,这处丽佳院的窗户也很大,此时开着一扇,外面的风吹着悬挂的素色帘子一荡一荡,胤禛穿着换好的一件里衣,因无需见人,天又热,所以他并没有立刻着装整齐。打发了奴才出去,身形挺拔的男子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盖着薄毯睡着的女子,神色有些复杂。

    徽音的脸色极好,白皙里透着粉嫩,看来被照顾的十分好,她的手搭在薄毯上,正好覆着隆起的肚子。胤禛心里有些不平,他这一个多月来暗中加大了对府里的掌控,再加上皇阿玛给的差事,忙得可不止一点半点,这女子倒好,舒舒服服窝在别院养胎,日子可是滋润了。但是,一想到徽音出府的原因,他又觉得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几乎是直觉的,胤禛肯定这女子是清楚惠心和宋氏做的手脚,只不过她迫于后面盯着的皇阿玛,什么都不能做。可……他总是暗地里认为,徽音是不想理会这些,否则绝对有办法做了而不被皇阿玛和他察觉。

    “算计,同样也是一种伤害。”

    胤禛能清晰地感受到当听到这句话时的高兴和触动,哪怕是此刻想起来,他都会莫明欣慰很久。一直记着徽音令人难以置信的防备,所以他仅仅坐在床边,没有伸手碰触那张绝胜的容颜,以及如今四个多月的他们的孩子。

    屋子里有一种舒适的清凉,只是空中有些湿润,倒更让人舒服,好似肺腑间都在一呼一吸的过程中,慢慢地得到了温养一般。大约过了多半个时辰,徽音意识回归,猛然感到旁边有人,她立时睁眼、眸带杀气地扫过去,一瞬间坐起身就要伸手扣住来人的脖子,却在这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暖意响起。

    “徽音,是我。”胤禛有点郁闷,他们成亲已经大半年了,孩子都有了,这女子居然还没有习惯他的气息?

    孕妇的心脏负担的是两个生命的频率,所以有一定程度的虚弱。徽音起身太急,心跳变得快了些,她下意识以手压在胸口,努力平息着这种不妙的感觉。

    “可是哪里不适?”发觉不太对劲,年轻的父亲无措地转了个方向坐到自家侧夫人旁边,揽了她到怀中,胡乱抚着她的背。

    徽音摆摆手,稍稍好一些后道:“没事,起身太急了,心跳得快了些。”大约是她的话让胤禛放了心,那只背后的手慢慢转移到她腰间,紧接着就被拥入了一个有力清爽的怀抱之中。

    “徽音,爷来看你了。”双臂不自主地收紧,感觉到怀里的娇躯从初始的僵硬变得柔软,他的手轻轻摸着她的背和腰,似喟叹般吐息,“爷可以多待几天,等回去后就该去塞外了。”

    “唔,您辛苦了!”徽音抬手,犹豫了一下抱住这个男人,弯唇笑着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估摸着八月份你那院子就修好了,徽音,到时回府住吧!”

    沉默。

    胤禛似乎感觉到怀中人不愿,拉开些距离用头碰了碰她白瓷似的额,有些失落有些恼意地问:“你不愿?”

    徽音也知道,她今天见到的四阿哥难得地露出了温情的一面,不过有些事并不是这些许温情就能解决的。她同样蹭了蹭额头上的那颗光溜溜的脑门,声音柔软地道:“八月份李格格应是要生了吧?到时府里必然忙乱,奴婢回去不是添麻烦嘛,况且……您说不定还在塞外尚未回来,奴婢……”

    胤禛用唇啄住鼻息可及的唇,堵了那未完的话。她的意思是他不在府里,回去了没意思?

    唇齿交融,两个人突然都觉得似乎有点想念这种感觉,徽音合眼挽住了吻她的男人的脖颈,胤禛一手摩娑着怀中人的背,透过薄薄的丝绸质地的夏衫,脑海里仿佛已经描绘出了衣服底下的触手滑腻,他想要她,这个念头升起的是如此自然而然,他另一只手移到前面解着徽音身上的布料,忽然触及凸起的肚子时,不稳的气息猛地一滞,胤禛停止一切动作,紧紧环住了她,闭着眼开始压制欲望。

    清润的嗓音笑出声,被扣在怀里的女子手攀到半抱她躺在床上的男人背后,指尖上一股似温润又清凉的东西如水一样从背后流入他体内,帮忙缓解着身体上的反应。等胤禛恢复如常,他缓缓坐了起来随即快速拢了拢徽音的衣衫,不自在地咳了咳整理身上的里衣,未再侧头看床上的女子。

    “四阿哥,怀孕4~7月之间是可以同房的。”撑着坐起身,徽音很快就重新系好了衣服,她挪到床沿要下去,同时对旁边有些不好意思的男人说道,语调带着笑意。其实暗地里有些无奈,你说刚刚实际行动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自然,这会子反而难为情了。

    “嗯?”胤禛转头,明显不太明白。

    徽音又重复了一遍,发现这男人不信,她套上鞋站起来:“您忘了,奴婢学医了,虽不敢说妙手回春,但是这种常识还是不会弄错的。”

    胤禛面上微红,瞪了这女子一眼,仿佛在说:既然这样,刚刚为什么还……

    指指外面仍亮着的天,简单舒展身体的女子很无辜:“奴婢是为您好,总不能‘白日宣滛’吧?”

    冷哼一声,本打算让徽音给他更衣的,可一想到她身怀六甲,又只好自个儿憋闷了,起身几步走到屋子中央,冲外面喊道:“高无庸,狗奴才,还不快给爷更衣!”

    被留下的女子忍不住抚额叹息:看这孩子气的,果然是年轻啊……其实吧,你也很年轻吧?

    两人被伺候着用了晚膳,大约是跟着徽音习惯了,胤禛对一日三餐并没有抵触,反而有些喜欢这种安排,只要晚上用少一些,不用担心夜里积食,也不会太饿,以前绝少不了的点心,如今就算不用也没什么了。穷人家一日两餐是为节省开支,他虽然崇尚简朴,可并不代表固守陈规,贝勒府因他开始一日三餐,上行下效,渐渐地都改变了。

    傍晚时,胤禛和徽音在院子里小范围地散了散步,看着天黑了才准备回屋洗漱就寝。

    十二花卉苑是特别设计建造的,虽然每个院子各有韵味,但主卧的大体格局是一样的,只布置不同罢了。胤禛白日里已经用过浴室,此时当然是轻车熟路了,纵然身上并不太粘腻,但是泡泡温泉解乏还是不错的。

    徽音取了几本李生从书局里淘来的游记之类的书放在枕边,而后取了要换用的衣物,等着浴室里的男人出来,她招手让莫璃陪着进去,毕竟有孕在身,行动难免不便,她可不想在洗澡的时候出现意外,那不仅丢人,还蠢!当她再次出来,就看到胤禛就着被镜子聚光的烛台翻着放在床上的书,徽音与莫璃互看一眼,顿觉莞尔,果然如她所料呢!

    挥退其他人,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胤禛噙着丝笑扬扬手中的书:“你爱看这些个杂书?”

    “谈不上爱看,奴婢最喜欢的是鉴别古董,至于这几本书……实在是奴婢这儿没有您常看的那些史啊传的,所以就拿来充充数了。”

    “你又怎知爷不喜欢这些个杂书?”胤禛反问,看不出情绪变化,但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徽音一愣,摇了摇头,自去一旁放的柜子边,打开来取了个包袱出来:“您勤学刻苦,奴婢可不认为您会撇开正事来看这些个杂书。”

    胤禛叹息,似感慨地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爷是大清皇子,以后定是入朝办差的,不涉猎广泛,有时难免为下所欺,实在是于民无益啊!”

    “您说得有理。”徽音将包袱放到床上,解着打好的结,并没有就刚听到的话作何反应,“奴婢给您做了套夏衣,本想着命人给您送去,正巧您来了,便试试吧,若是不合适奴婢再改改。”其实她原没打算给这男人做衣服,但是莫璃说,既然嫁给了18世纪初的这个男人,就该学着做一些能做的事。

    胤禛诧异,心口似有种熨烫的暖流徘徊,他从未想过这女子会如普通女子一样为丈夫缝制衣服,但是触目包袱中露出来的青色袍服,他忽然平静下来,只觉得这一刻真的感受到了一种温馨的滋味,不同于惠心的温顺,李氏的娇柔,宋氏的谦恭……是了,虽然他并没有觉得真的被纳入了徽音的心,但是在这女子面前,他深刻的知道自己是一个普通男人,不是皇子,不等价于权势,不代表着得到地位的某种工具。

    “四阿哥?”徽音纳闷,抬头叫着好像在发呆的男子,旋即看看已经被取出来的衣服,有点犯难,“您不喜欢这个颜色?”好浪费啊,这可是她难得大方一次,用了须弥境中冰蚕丝织的布。

    “是一整套?”胤禛回神,抖开了摊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罕见的,他竟没让人伺候着穿衣,难道是顾忌孕妇?

    从里到外的全套衣服,穿衣的男子能够摸得出来,这料子似乎比他平日用的都好,触手柔软平滑,穿好后分外贴身,感觉舒适轻便,一点都不妨碍动作,外袍上依照他现在的身份绣了相应的蟒纹,扣子是晶莹剔透的水晶材质,打磨得很圆润,看来的确用了不少心。

    嗯?挽袖口的胤禛顿了顿,在烛光下稍微移动了一下,竟然发现这青色的外袍某一瞬间闪过细碎的银光,宛如星芒加身似的,令人不禁称奇。他望向坐在床沿含笑看他的女子,递了个疑问的眼神,却发现徽音一双美目含着激赏,仿佛有迷醉隐在眼底,于是,胤禛觉得圆满了,原来他也不是没有吸引力的嘛!

    “您下个月要去塞外行围,一路上免不了骑马护驾,这身是骑装,也可作常服,唔……可能不够换,”徽音起身又去柜子里抱出个包袱,“这里面有一套款式和您身上差不多的,不过用了绛紫色,就怕您不喜欢,若是您中意,明儿让高无庸带着吧!”

    身上的衣服很合身,尺寸什么都没错,胤禛心情好,自个儿上前解了包袱翻看,发现那套衣服的布料同样含着银光,于是问道:“这料子哪儿的?怎么仿佛……有光?”

    徽音低头细看,笑答:“这是冰蚕丝织的,加了银线,即便不绣任何图样都显得很华美,而且清凉舒适,您喜欢吗?”

    胤禛明白了,这东西用用就是,来历就不要追问了,想来就算他追问,也得不到什么真实答案的。忽然想到什么,他笑了,似乎徽音每次骗他的时候,都能让他知道是在说谎,要不然就避重就轻不予回答,难道竟是不愿欺骗他吗?

    “很珍贵的东西吧?徽音,你怎么舍得给爷做了衣服?”

    闻听此言的女子一怔,蹙眉想了想,摇头看着已经准备试试第二套衣服的男子,诚实地说:“我也不知道。”是啊,她也不明白,虽然冰蚕丝的布料她在须弥境里,为了练精神力和念力织了很多,但是除了腹中孩子的衣物,她只给自己和莫璃用过,为什么会给胤禛用,难道这个人已经亲近到足够她认可了吗?

    脱衣服的某人低头,发现徽音回答时的表情似认真又迷惑,一点都不像开玩笑,他低沉地笑了笑:“徽音,对爷来说,你神秘又危险,按理说该是要防备小心的,可不知为什么,爷总觉得……你是不一样的。”胤禛向前走了一步,神色同样认真而略显不解,他摸着坐着的女子的柔嫩脸颊,“其实要说个所以然来,爷也不知道那是如何的不一样。”

    “算了,不知道就不想了,您再试试这件?”徽音甩头,她一向不纠结这些,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了。

    “也好。”胤禛放开此事,专心看自己的新衣服去了。

    两人试完衣服,又聊了聊天,放下帐子睡了,至于里面是旖旎还是朦胧,那就只有他们两人清楚了。

    第53章 秋意向晚

    铺了鹅卵石的小溪潺潺流淌,水面上零落散着桂花,仿佛用着这种方式埋葬着一季的幽香。徽音躺在桂花树下的躺椅上望天,天气渐渐转凉,她的衣服已经换了秋装,此时身上盖着一条薄被,只为护着肚子里六个多月的小家伙。

    莫璃走过来时就看到躺椅上那个女子,孩子气地直望着湛蓝高远的天空,神色略微怔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缓缓靠近,含笑俯视道:“在看什么?”

    “来啦?”徽音收回视线,坐起身后指了指天,“我在看世界。”

    “傻话,这样的方寸天地,能看到世界?”莫璃顺势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眸带深思地看了眼未出世的那个孩子,“徽音,这孩子……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摸摸大了很多的肚子,梨白般的浅笑浮现于徽音微垂的脸上:“我想……这个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总要等生下来才知道。你呢,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莫璃沉默,良久将手覆在徽音隆起的肚子上,叹道:“我希望是个女孩,虽然说清朝的女子处处受制,但我们两人总能护她无忧,至于将来的丈夫,也可以提前物色教导,若是个男孩……此时诞生绝不是个好时机,且不说康熙一直紧迫监视,便是胤禛府里,我们也尚未立足,这样的情况……”

    怀孕的女子看着旁边面色凝重的好友,轻轻笑了:“无论男女,我司马徽音既然能生下来,自然就能护周全,不过……莫璃,你的期望成真了呢,这确实是个女孩。”

    “你怎么知道?真的假的?”某人挑眉,不太相信这话。

    “胎儿一有性别之分,我就看过了,如你所愿,是个女孩,这下你能松口气了?”徽音点头确认,旋即调笑道,“难得见你这副样子,挺让人意外的啊!”

    莫璃听闻是个女孩,不禁喜形于色,心里开始盘算起日后如何教孩子,但紧接着的调笑入耳后,她敛了神色望向旁边的女子,略带讽意地认真道:“能在莫家长大,我虽比不上你的经历那么残酷,可是该遇到的也遇到过,况且……在大清皇宫里的这五年,并不是白待的。”

    徽音淡笑不语,她本就清楚,眼前这个女子尽管平日里笑闹鲜活,可骨子里未必没有冷血狠辣,只不过表象掩盖了一切而已。

    两人双双不再开口,最终还是莫璃先开的口,以一种恍如聊天的口吻,她说:“四贝勒府的消息,李氏的儿子初七那天出生了,据说天生体弱,如果历史不错,那个孩子就是弘昀。”

    “我知道,”徽音轻笑,“按日子算的话,足月生产就是这个月,可足月产了还有弱症,可见……李氏还是没能护好自己的孩子。”

    “乌喇那拉氏,我倒真有兴趣想见识见识了,若她敢动我莫璃的干女儿……”莫璃的眼睛里划过冷光,唇边的笑容似有些冰凉,看着让人浑身泛寒气。

    “呵~”徽音失笑出声,“我们现今在小汤山呢,那位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

    莫璃终于露出个颇有深意的笑容:“你说得对,一切还是等回府后见分晓吧!”她眸中忽然熠熠生亮,“既然已经知道这孩子的性别,胎教的内容就该改改了。”

    徽音无语,这个所谓的胎教,貌似先折磨的是她吧?那些明明学过的东西在耳边重复又重复,她都快难以消受了!可怜的是,偏偏还半点反抗不得,若非是为了孩子,她早就爆发了。

    ……

    身在塞外的胤禛并没能迎接李氏的孩子降生,彼时他正在木兰围场跟随康熙会见蒙古各部,只在圣驾快要开拔返京的时候,得信知道有了个儿子,不过一听到天生体弱,他的心顿时又凉了,这个孩子……许是又要早夭的啊!

    康熙三十九年出巡塞外,随行的皇子较多,年龄小的十五、十六也跟来了,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无论是出京还是返京,一路上都不算无聊。年长皇子和去年一样,照旧两两轮班,护卫在圣驾周围,既是职责所在,也是孝心的体现。

    胤禛穿着徽音为他做的那套绛紫衣服,骑着马跟在圣驾边,明明日头高悬,偏他不见汗流浃背,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的,不仅皇子风范不减,还凭添了几分清俊潇洒。当然了,他自个是不觉得有多惹眼的,只暗中摸摸衣服的料子,触手冰凉细滑,仿佛天气越热,它就越冰凉一般。

    与徽音成亲至今,胤禛确实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家族底蕴”!徽音身上的秘密不仅多不胜数,单她拥有的宝贝,便是他也难以估计。当日嫁妆里那些随便一件就价值连城的东西暂且不说,单去年他收到的那串佛珠下坠的珠子,如今身上的这身冰蚕丝衣裳,一旦为人所知,恐怕引来的纷争就不少!

    “四哥,”胤祥拍马过来,身前的位置却是十五阿哥,只见他靠过来,难掩羡慕地道,“四哥,小四嫂可真心疼四哥,有身子了还给四哥做了衣服,虽说不合规矩,但这片心却实在难得啊!”

    胤禑伸手叫唤:“四哥四哥,我要和你共骑,你那凉快多了!”

    胤禛脸一黑,瞪了胤祥一眼,还是把小十五移到了他的马上:“十三弟,你若是闲得很,不妨把我之前留给你的功课早些做完,没得带坏了弟弟们。”

    看着舒服地吁气的胤禑,胤祥干笑两声,他知道四哥这是怪他多嘴露了衣服的秘密,可现在能靠近些凉快啊,所以哪怕厚着脸皮也不能走:“哪能啊,弟弟我可忙呢,一点都不闲!”

    胤禛无奈摇头,拿这个弟弟没辙:“你啊,就没有一刻消停的,记住,万不能再告诉别人了!”其实这衣服在围场他已经穿过了,众人也是惊讶于料子上浮动的银光,并未过分关注过其他的,唯独胤祥,无意中发现了这料子有纳凉的功用,这才有了刚刚这么一出。

    “嗯嗯,”爽朗的少年眼睛笑眯成弯月,随即问道,“四哥,小四嫂耀妆那天,我好像见过里面有匹不寻常的料子,难道就是这个?”

    胤禛回想一下,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当时我没细看,之前她给我衣服的时候说,这是冰蚕丝织的,应是很珍贵吧!”

    “小四嫂可真舍得,”胤祥表露出恰当的小嫉妒,“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就拿来给四哥用了,怎地没个人对我这么好啊!”

    “一边去,没个正形!”胤禛虽暗中得意,但面上仍是一派严肃,“今年正好选秀,估摸着皇阿玛要给你指婚了,等成亲了你还怕没人对你好?”

    “四哥,十三弟,十五弟,看你们聊的高兴,不知我能不能听听?”八阿哥同样骑马过来,浅色的常服剪裁合体,越发衬得他玉树临风,气质如玉。

    胤禛表情不变,胤祥仿佛吊儿郎当,而与自家四哥同骑的胤禑则微微垂头,顿时显得极为乖巧寡言。

    “今年选秀,四哥正数落我呢,说是指不定回去就指婚了,不能再和小十五一样玩闹了。”四人相互问了安,胤祥大大咧咧说道,紧接着又作可怜状,“八哥,该不会你也跟四哥一样,要教导我吧?”

    胤禩温润一笑,眸子里掠过一瞬流光,他和十三弟一样,如今都算是得宠的皇子,不同的是他是靠自小的努力,而十三弟却是因为有些像皇阿玛的性情。他答,语气显得和善亲厚:“哪能啊,十三弟大婚,做哥哥的替你高兴呢,四哥必定也是如此想的,不过是希望你日子过得好,四哥怎会数落你?”

    胤禛点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小时候兄弟们也一起玩耍过,八弟的额娘出身低,即使身为皇子,受得委屈也并不少,如今这副八面玲珑的样子,左右不过是宫中生活逼迫所致,他虽然不喜这种虚假,却说不得什么,其实他又能真实到哪里去呢?

    “八哥说得对,倒是我想差了!”胤祥思索一会儿,好似恍然大悟道。

    胤禩笑容一展,转而面向胤禛:“四哥,弟弟唐突了,本来围场时就想问问了,四哥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告知弟弟,这身衣裳的料子出自何处?弟弟看着不错,也想寻来用用。”

    胤祥心中不满,这话说得,问就问吧,还挖坑让人跳,什么叫作“若是不介意”?难道不回答的话,就是介意他唐突了?传到皇阿玛耳中,四哥还能落得了好?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是府上侧夫人做的,料子从何而来,我还真没细问过,要不等回京了,让她去寻八弟妹说道说道?”胤禛当然明白胤禩话里面的陷阱,他又怎会是吃素的,同样挖了坑还了回去。

    “既然如此,便算了吧,小四嫂眼看着临产了,若是累着就不好了!”胤禩推却,笑容略微有些僵,别说他不敢让至今为止没摸出深浅的徽音过府,就是敢也不能,一般皇子家眷交往都是嫡妻走动,让他的嫡妻和四哥的侧妻相交,便是上门拜访,说出去他也坠不起那个脸面。

    “八弟说得是,万一有个好歹,单皇阿玛和皇玛嬷那就不好说啊!”胤禛点头,一板一眼地开口。

    胤禩笑着赞同,仿佛深以为然一般,实际上却暗自咬牙,这是在向他显摆恩宠吗?还是在警告他莫要打什么心思?

    “十三哥,我想回马车,我困了!”小十五已经懂事了,他叫着胤祥想要逃离这里,四哥身边虽然清凉舒服,但是搅进哥哥们之间却不明智,他还有额娘和弟弟要顾着的。

    “来,十三哥送你回去!”胤祥提起胤禛马背上的胤禑,放在身前安置好后,与两位哥哥行礼告退,勒马走人了。

    胤禩顺势而为,告罪后也走了,只留下胤禛一个人孤零零还在此处。一身绛紫袍服的清俊男子默默叹息,伸手摩娑着腰间的荷包,这是当日他离开小汤山时徽音为他挂上的,荷包一面绣竹一面绣梅,既有取四君子之意,也有五福俱全之意。胤禛遥望京城的方向,忽然想快点回去了,徽音答应临产前回府,却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

    九月时节,秋高气爽,似是一年又到头,分外惹人惆怅。

    康熙还没有给四贝勒府八月出生的小阿哥赐名,刚从塞外回来理顺政务,他又下令说十月份巡视永定河,至于扈从皇子,几乎想都不用想,定了四、十三两位阿哥。

    难得有一天休沐,胤禛想去小汤山看看,只带了些护卫和随从,便策马出京直奔而去,手里一直攥着徽音送的那个荷包,心里涌上一阵期待又欢快的情绪,仿佛忽然变成了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年。

    没想到兴冲冲跑来竟扑了个空,胤禛的热情稍微冷却,他的侧夫人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居然不在别院里?

    那……人去哪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胤禛在别院奴才的指引下,徒步走出一个不起眼的小侧门,只抬头一眼,他立时就顿住了脚步。举目四顾,凡入眼之处皆是摇曳生姿的枫树,虽然还未到别院时,他远远就看到了这片红艳的壮观景象,但此刻真的身在其中,才能深深感受到一种莫名的震撼。

    绵延不见尽头的枫林,如今时节下叶子都红透了,许是深秋的缘故,地上早铺了一层凋零的红叶,猛一看去,蓝的天、白的云,红的树、艳的地,实在是一种极致绚烂而又极致静谧的美妙景色,再配上凉爽的秋风,难免让人生出既感动又怆然的复杂思绪,惑人恍惚而沉浸其中,偏还不能自拔。

    淙淙的筝音自枫林深处传来,时而真切时而模糊,为这一片静好的血色枫林增添了几分灵动,尽管撕裂了如此安然的佳境,却又契合得万分完美,好似这片地方,本来就该有这筝音为伴才对。风过无声,数片枫叶悠然落地,倒因了那隐约不可辩的乐声减去了苍凉,让人品出几分燃烧生命到辉煌的酣畅淋漓,仿佛饮下了一杯醇酿,打心底里生出疏散肺腑郁气的快意!

    胤禛莫名被触动,他分不清是被眼前红到耀目的景象感染了,还是被脑海中某一瞬间划过的灵光迷惑了,只觉得胸怀豁然开朗了,眼界似乎也拔高了一个层次,不再局限拘泥于方寸之间,这……大约就是佛家说的“悟”吧!他循着筝音而行,穿过数棵交错排列的枫树,看到了一幕足以入画传世的景象。

    赤如烈火的漫天枫红这一刻化作了背景,凸现出了枫林之中的两名女子,一青一白两道姣好身影,一个抚筝一个静坐,每每一个视线交汇,总是流动着不容错辩的默契,恍然似见伯牙子期一般。月白汉裙的女子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偶有红叶落在她身上,刹那间红白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硬是将她的美扩大了几倍,让人见之忘俗,刻骨铭心。青色旗装的女子含笑抚筝,上佳的姿容虽不及另一人,却自有一种不同的风姿,柔美中略带英气,爽利大方而明快洒脱。

    胤禛嘴角上翘,初时他是惊艳的,很难想象即使是怀孕的徽音,也能露出这般惑人的美,至于另外一个……他认得,就是那个徽音求来的宫女,是叫莫璃吧?没想到竟也是个人物,如此品貌居然平安在宫里待了五年之久,还未曾被他人注意到过,委实有些能耐啊!

    一曲终,徽音任由莫璃扶着站起,宁默的美目流光如水,静静而遥远地望向某棵枫树下立着的男子,唇边浮现了温婉的笑容。

    “徽音,爷回来了!”他说,声音似酒,带着难寻的温情。

    胤禛踏着满地零落的枫叶一步步走近,伸手稳稳地扶住了自家侧夫人,笑意微敛,忍不住沉声责备:“天气转凉,不好好在屋子里修养,何故跑出这么远?”他揽住身旁的女子,眉头一皱,继续道,“衣衫如此单薄,你都是快做额娘的人,怎能如此不知轻重?”

    莫璃退后两步,有些无语地看着扶住徽音的男子,这人,明明是关心的话,为什么说出来就变成不折不扣地训斥了呢?

    “四阿哥可是刚到?看您,怎么尚未整理一下,是下面的奴才不尽心吗?您看着气色有些不好,是累了吗?”

    胤禛不自在地瞥开视线,总不能说是想见她才直接出来的吧?莫璃偷笑地瞧着别扭的胤禛,从已经走到跟前的诗韵手中取了披风,上前仔细为徽音系好,眼看妥当了才退下来。

    “回吧!”胤禛松手,示意莫璃扶住徽音,这才提步走向别院,他略微放慢了速度,余光扫过落后一步的孕妇,“身子可好?孩子……闹人吗?”

    “一切安好。”

    “何时回府?”

    “可能……再过些日子吧?您呢?可曾寻太医诊过平安脉?”

    “爷身体很好。……徽音,爷十月份要去永定河巡堤。”

    “是,奴婢再为您准备些药,您还需何物?”

    “……不用了。”他想要的哪里是这些个东西了?真是个木头疙瘩!

    两人一前一后,一问一答地说着话,逐渐没入枫林深处,缓缓不见了身影。

    第54章 回府遭遇

    四贝勒府有个幽静的小院子,这是胤禛特别安排的一处读书之地,除了他自己,就是嫡夫人乌喇那拉氏,未得允许也不得涉足。

    正屋中的格局像是个书房,此时书案后坐着一个形容清瘦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分明还是个青年。这正是胤禛本人,他眼神温和地看着放在书案上的东西,含笑似在缅怀什么。

    指形修长的手一一抚过书案上的那把纸伞、贵重的羊脂玉盆景,胤禛不由得想起与徽音的相识,第一次、第二次的相见,后来宫中、塞外不多的碰面,仔细想想,似乎每一次看到她,总能让他生出不同的观感,或疑虑或防范,或谨慎或深思,如今回忆起来,竟好似没有一次是好的印象。

    拿起纸伞撑开,胤禛望着纸伞上的丹青微怔,手无意识摸着伞柄下的穗子。那天应该是个雨天,只是雨很小,朦朦胧胧的似有种江南的韵味,十三弟难得出宫一次,却弄丢了那块皇阿玛赐下的玉佩,他是真的很担心,若是一般东西根本不值什么,可那玉佩能证明皇子身份,绝不可遗失在外,否则……十三弟逃不了一顿责罚。

    合上伞妥善放到一旁的盒子里,胤禛叹了口气。他第一眼看到徽音,确实是眼前一亮的,纵然她蒙着面,但那双眼睛却仿佛一瞬间触及了他的心,可是他们首次的交谈并算不上愉快,以至于他对徽音的怀疑,抹杀了他们初次见面时冥冥中的那种感觉,此时回想起来,胤禛总觉得,徽音好像是某个能改变他命运的因素,莫名地,他就这样认为。

    羊脂白玉,乃是玉中极品,有一小块尚且难得,更何况是这般做成盆景的大料?

    胤禛赞叹地细看面前的盆景,珍贵的玉料,精湛的雕功,细腻的质感,布局合理的画面,无一不显示出此物的价值,这是塞外时徽音送于他的,仅仅是一份谢礼。其实至今为止,他还是不知道当时的徽音究竟是缘何晕倒在草原上,哪怕如今他们成亲了,他也没有问过,胤禛直觉得这是一个禁忌,一旦问了,许是会引来难以估计的后果。

    照旧将羊脂玉盆景收入锦盒之中,好好的封存起来。

    胤禛坐在椅子上,仰头靠在椅背上,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等书房用具,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诚然,真正让胤禛感念徽音的,是毓庆宫的那次。后来……那样一个品貌出色、心思缜密的女子,随着一道圣旨成为了他的侧妻。成亲当晚,他知道了赐婚的□,也明白了徽音的处境,唯独让他不解的是,这样一个女子,到地为何如此作为?凡人皆有所求,可惜,徽音所求的是什么,他不知道,皇阿玛同样不知道。

    成亲近一年,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但是胤禛却觉得,这短短的日子让他心里很舒服,尽管查到惠心做的事后他既愤怒又痛心,可奇迹般的,徽音一句“算计,同样也是一种伤害。”却很容易抚平了他内心的种种情绪。

    这个女子啊……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胤禛站起来走到某处柜子边,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盒子,重新坐回原处轻轻打开手中的盒子,拈起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摸了摸垂下来的一颗红色珠子,将佛珠套在了左腕上。这是徽音新婚时送他的,说是新婚礼物,去年冬天就是有它在,他才没有感到半丝寒意,眼下天又冷了,这佛珠也该不离身了。

    静坐着的男子闭了闭眼,墨玉一般的眸子里,方才的柔情通通化作了无奈和怅然,侧头透过窗户纸望向外面,胤禛深切地感受到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徽音啊,那样一个女子,任是男子又有谁能忽略?

    想信而不敢信,想系于心间却又不敢真的系于心间,胤禛知道,他此刻就是这样的为难,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身为大清皇子,他不能否认徽音的危险性,所以无论何时都必须谨慎小心地待她,以皇阿玛的嘱咐为命是从,随时警惕防范。可是,身为一个男人,一个二十三岁的寻常男人,他也会想要期待邂逅一个美好的女子,圆满自己的人生。

    胤禛不会自欺欺人,他承认对徽音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他不懂那是什么,却能体会到这种特殊感觉带给他的暖意和欢喜,是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几乎是本能地,他想要去追寻。

    然而,他不能随性而为,他还有责任,还有其他很多重要的东西,不能因为这么一点想往而赔个精光,所以,他不能!

    踏出房门的刹那,胤禛的所有复杂心思全部被关在了心门之中,他,该准备好随驾去永定河巡堤了!

    ……

    一连下了好几天雪,今年的冬天,似乎冷得有些厉害。

    在通向京城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慢慢走着,看着似是富贵人家的家眷,细看马车上的标记,居然是四贝勒府侧夫人的车驾,可令人不解的是,为何在这样的雪天外出,委实有些反常。

    马车里暖意融融,半点不见寒意,徽音与郑嬷嬷、莫璃同车,旁的人都在后面的马车里,她们这是要回府,当然,该带着的东西全部整理装了车,早两日已派了人回去收拾府里的院子,如今只等回去就能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