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5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续挖了起来。
不一会,只听得锄头下,“叮——”的一声脆响传来。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兵书
曾老叔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扔下锄头,双手扒弄起泥土来。
不一会,他压着声音低叫道:“夫人,是个瓦罐,”扒拉一阵,他激动得沙哑地叫道:“不对,是三个。”
冯宛应了一声,走到他身后。
曾老叔这时又拿起了锄头,把瓦罐旁边的泥土小心地挑去后,他弯下腰,把它们抱了出来。
这三个瓦罐都不大,上面用牛皮紧紧封住。
“打开。”
“是。”
曾老叔把掀开一个瓦罐的牛皮,伸头一瞅,嘀咕道:“没东西?”他拿起来摇了摇,道:“有东西。”
伸手一掏,拿出一卷帛书来。
他把帛书交给冯宛,转向第二个瓦罐。
帛书一到手,冯宛的心便漏跳了一拍,是它!
这帛书上,写着周氏兵法四个字。果然是汉统帅周亚夫亲手所著的兵书!
汉灭之后,中原陷入了长期的战乱当中,到了现在,晋朝那些大贵族手中,还藏有不少珍贵的古籍,可是,大量有价值的古籍,已淹没有历史尘埃中。
也因为贵族们控制着古籍,寒微之士能识字已是很了不起,至于接受知识,那已是故事。所以在晋地,有不少怀有志向的寒微之士,便是卖身为奴,也要获得一个学习知识的机会。
这样,便是他们没有出息,说不定他们的后辈,还有可能一跃而出寒门。
在这种情况下,兵法的珍贵,实是无与伦比。身逢乱世,朝不保夕,多少有志男儿渴望得到一纸兵书,渴望能沙场博富贵,一跃而为万户侯!
便如卫子扬,前一世,他便是得到这本周氏兵法而得已纵横的。
把帛书收入袖中时,曾老叔颤声道:“金子?”
冯宛低头看去。
另一个瓦罐也打开了,里面金灿灿的一片,却是实实一瓦罐的金叶子。
曾老叔说出两个字后,连忙把牛皮重新蒙上,把那瓦罐推给了冯宛。
第三个瓦罐依然是金叶子。
冯宛见曾老叔激动得手直颤,吩咐道:“没人的,倒出来数数看。”
“是。”
两瓦罐的金叶子,直是摆了一地,曾老叔颤声说道:“女郎,共二百片。”顿了顿,他压抑激动地说道:“便是在晋地,这些也可购得良田三五百吧?”
冯宛恩了一声,道:“把它们埋回去。”
“啊?是。”
“老叔,你留下五十片,给曾秀保管,以备急用。”
“是。”
曾老叔是个稳当人,他把瓦罐重新埋好后,小心地把坑填好,然后从旁边搬来一大堆柴草盖在上面。想来,等柴草朽烂后,这坑上已再次长满了草。
做完这些后,他在冯宛的吩咐下拂去身上的泥土,然后驱车出了院落。
一直到了街道,曾老叔还在频频回望。他咧嘴笑道:“女郎,我们可以把这院子修葺一新的。”
有了钱帛,他也有了底气。
冯宛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些不急。”
走了一阵,曾老叔问道:“女郎,我们往哪?”
“回去吧。”
“是。”
回到府中,冯宛挥退弗儿,拿过一卷空白帛纸,抄起周氏兵书来。
她的字体娟秀端正,显然是下过苦功的。光是这一手字,在这蛮夷之地也是很引人注目的。
足足抄了三天,冯宛把帛书上的东西一抄而尽后,把原来的帛书交给曾老叔,要他在那樟树下埋好后,冯宛出了房门。
这一次,给她当驭夫的,是赵俊的人。
马车直往最热闹的街道中驶去,那驭夫好奇地问道:“夫人,这是去哪里?”
冯宛轻声道:“去找卫子扬。”
那驭夫闻言,咧嘴一笑,开心地说道:“就知道夫人会出手。夫人你不知道,这几天郎主处处碰壁,已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他等着冯宛心痛。
冯宛却是轻轻地恩了一声。声音很低,驭夫听不出她有没有着急。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卫子扬的府第。府第不大,紧邻五殿下,仿佛是他削了一角,重新盖上围墙腾给卫子扬的。那围墙还新得很,上面的泥土都没干。
冯宛跳下马车,径直向府门走去。在门房上前时,她福了福,清声道:“元城故友,奉令前来相见。”
奉令?那门户连忙退后,恭敬地说道:“请。”
冯宛点头,对那驭夫说道:“侯着吧。”
她跨入了大门。
刚刚步入庭院,她便听到一阵吆喝声传来。吆喝声中,一个仆人大声赞道:“郎主箭术无双!”
“什么箭术无双?不过是匹夫之力。”冷漠动听的声音,正是卫子扬的。
冯宛脚步一转,顺声走去。
穿过一地枯落的桃花,她的身影刚刚出现,卫子扬便低沉地喝道:“谁?”
冯宛止住,她清声说道:“元城故友,前来求见。”
声音一落,卫子扬便大步走来。
此刻阳光灿烂,这个凤眼流波,绝世无双的美男子走在桃树下,饶是花已凋零,却依然让人感觉到春光华灿。
一看到冯宛,卫子扬便斜眼瞟来,他冷笑道:“夫人好手段!我明明吩咐过,任何人来了也不许入内的。”
冯宛听到他的嘲讽,依然浅浅而笑。
他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一直冲到离她只有半臂远,卫子扬猛然止步。他手一伸,嗖地扣住了她的手臂。
明明是强而有力,如虎狼一样的攻击之势,一握住她的手,他却温柔地抚摸起来。
低下头,他邪魅的双眸中血光流动,媚意无尽,“夫人如此迫不及待,莫非已想好了做我的侍妾?”
声音低而靡,荡人心神。
说真的,卫子扬这个少年长得太美,他这般凑近她,这般说着话,冯宛那铁石一般的心,这时也猛然跳动起来。
很快的,她便让心恢复了平静。
抬起头,她看着他,看着他。几乎是突然的,她悠然一笑。
这一笑,极美,这一瞬间卫子扬甚至觉得,她的眼眸有一种吸人魂魄的力量。
在他看得呆了时,冯宛凑近他,她的唇贴着他的脸,低低的,轻轻地说道:“知君怪我。今日前来,却是助君一臂。”
话音一落,她退后半步,朝着卫子扬深深一揖,冯宛清声说道:“主公,臣妇有宝,愿奉于主公。”
她从袖中掏出那帛书,恭敬递上。
卫子扬盯了她一眼,伸手接过。
才翻了一下,他绝美的脸便给惊住了。
紧紧地捏着那帛书,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你有何求?”
冯宛依然如个男人一样一揖不起,她恭声道:“民妇只想求得主公的庇护?”
“庇护?”卫子扬冷冷笑道:“那你夫主呢?”
冯宛清声道:“他自有机缘,与民妇无干。”
“好一个与你无干。”卫子扬右手一伸,带着冯宛重重一扯,把她搂在怀中,他低下头,那双总是邪媚的眸子少有的认真起来,“你这妇人很有意思,说真的,你可愿意做我妾侍?”
他还需顾及五殿下,所以给她的身份还是妾侍。
第24章 不能
听出了卫子扬话中的认真,冯宛却只是低眉敛目,轻声说道:“阿宛不能。”
“哦,舍不得你那夫主?”卫子扬哧地一声冷笑,挑眉道:“也舍不得你这夫人之位?”
他伸手挑起冯宛的下巴,盯着她,他艳媚的眸光既冷又厉,“冯氏阿宛,你相不相信,为我之妾,远胜为他之妻!”
这语气何等张扬,何等自信!
他在直直地盯着冯宛,目光不放过她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冯宛敛眉,她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让眼前的男子以为,自己看轻他,或者,对他不是那么的相信。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好一会才艰涩地说道:“他是我夫。”
这才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卫子扬冷哼一声,他松开她的下巴,“愚不可及!”
也不知他这话,骂的是冯宛还是赵俊?
冯宛只是低眉敛目着。
卫子扬不再看向她,他掏出那卷帛书,又细细地看了一阵,突然说道:“这是你手抄的?”
“是。”
卫子扬迟疑起来,他望着她,慢慢问道:“周亚夫是你什么人?”
周亚夫那是汉朝一等一的名将,了不起的统帅,眼前这个妇人,便不是他的后人,便只是与他沾亲带故,那也是出自名门。
出自中原名门大户的女郎,怪不得举止这般雍容自持了。
在卫子扬寻思时,冯宛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着头,安静地任由卫子扬打量着。
她就是要让眼前的男子以为,自己还有留手,此刻拿出的是兵书,也许下一次,她拿出的是治国之策。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出色的祖宗,没有背景,没有可靠的父兄。这乱世纷纷,她一个弱女子四顾无亲。她想,如果要得到别人的看重,她必须要让人以为,她是有所凭仗的,她是有用的。
这种有用也许只是对方的猜测,可在兵凶战危时,至少可以让人不轻易的牺牲她,把她当成弃子。
见卫子扬盯着自己沉思不已,冯宛福了福,清声道:“主公,妾告退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刚刚走出两步,卫子扬唤道:“且慢。”
他走到她身后,盯着她悄立风中,婉约娉婷的身影,和后颈的那一抹白腻,他突然的,朝她深深一揖。
冯宛没有回头。
她轻步向前走去,直到她走出良久,她的身后,卫子扬还是一揖不起。
冯宛走出院落,跨上马车,吩咐道:“回去吧。”
“是。”
坐在马车中,冯宛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靠着塌,暗暗地记忆起周氏兵法上所写的内容来。
她上一世也称聪慧,可没有接触过军事,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想来,在这样的乱世,多懂一些总是没错的。
马车走在街道上,几乎是每过二刻钟,便有一队贵介子弟横冲直撞而来。不管是冯宛还是路边的摊贩,都急急地避开,缩在角落,等着他们过去。有避之不及的外地人,总是一撞之下身子飞出老远,或遍体伤痕,或连吐鲜血,眼见活不成了。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幕,都是一脸麻木。似乎这种现象,他们见过太多太多次了。
冯宛也是一脸麻木,因为这种现象,她也习以为常了。她听人说过,晋地不是这样的,晋人的贵族虽然高不可攀,可他们谈吐儒雅,行事风流,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乎名声,在乎士林的清议。所以他们在庶民面前,总是显得彬彬有礼。而那些庶民,生活都是富足的,他们有吃不完的大米饭,他们经常穿上漂亮的裳服,手牵手拦住那些名士和美男的车驾,要求他们停下来让自己好好欣赏欣赏。
可真是让人向往的地方啊。冯宛望着南方,目光明亮地想道:我这有生之年,要是能到建康看看,便是死也不枉了。
就是冯宛胡思乱想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同时,一个声音传来,“里面的人可是冯氏宛娘?”
是五殿下身边的一个幕僚的声音。
冯宛连忙掀开车帘,敛襟一福,道:“是。”
“你这妇人特也多礼。”那幕僚一笑,朝着马车里面瞅了几眼,问道:“你夫主呢?”
“妾身夫主还在家中。”
“哦?”那幕僚道:“怎地来了都城也不去见过五殿下?”赵府的驭夫连忙应道:“我家郎主去求见过了。”
那幕僚冷冷地瞪了驭夫一眼,哧笑道:“夫人治家无方啊。”顿了顿,他一挥袖,“叫你夫主懂事些!”
“是。”
冯宛凛然应是,等到那幕僚离开,她才让驭夫驱车回返。
一边走,驭夫一边嘀咕道:“夫人,郎主明明求见过五殿下的,是他不见。现在又说这话,好似我家郎主不懂礼数一样。”
他家郎主当然不懂礼数!诸位殿下都长大了,彼此明争暗斗的时侯,他又是求见四殿下,又是想交好五殿下,这么立场不稳,哪个做主子的人会喜欢?
这些道理说是简单,可在无法接触到前人的知识传承和智慧的普通人面前,他们往往要花费巨大的代价,才懂得这种看似人人都应该知道的东西。
更何况,赵俊是胡人出身,光论接受的知识,他比出自书香门第的冯宛远远不如。
不过冯宛可不打算提醒赵俊。她忖道:听这口气,五殿下还是想用赵俊的,难不成,是卫子扬说了什么话?
在马车静静行驶时,突然的,左侧的街道正中,传来一阵鼓乐声。
咚咚的鼓乐声,伴随着欢笑喧嚣,煞是热闹。
冯宛朝那方向看去时,驭夫也叫道:“夫人,那边很热闹呢。”言外之意,是想去看看。
他叫了一遍后,见冯宛不吭声,便回头看来。他对上的,是蹙着眉,正在寻思着的冯宛。
驭夫摇了摇头,手中长鞭一甩,老老实实地向赵府中赶回。
就在这时,冯宛的声音传来,“去看看。”她目光奇异,脸色有点冷,声音低而沉,“是她!果然是同时来的都城也罢,且看看开始风光的她。”
第二十五章 路窄
马车向那热闹的街道驶去。
这条街道平素便是人多,可这一刻,真成了人山人海。众人挤在街道两侧,朝着街道中指指点点。来往的马车都侯在一旁,静等街道中的那一队人穿过。
街道中缓缓行驶的,是一色的漆成金色的马车。这些马车无顶无壁,平直的木板上,稳稳地坐着一个个衣着精致华贵,颜色各异,相貌美丽的少女。
在少女们的两侧,是两队全副盔甲的军士,他们手持长戟,一边吆喝一边对着美人们指指点点,一点也不庄重。
众路人也在对着美人们评头品足,冯宛身边的那个大胖子便流着口水色迷迷地说道:“那些皇子凤孙,可真是好福气,这么多美人儿乐颠颠地跑到都城来,任他们挑选。啧啧啧,好福气,真好福气。”
马车中的冯宛,闻言笑了笑,她掀开车帘,透过耸动的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向走在中间的那个少女。
那少女,着一袭金色镶着桃花花纹的袍服,那袍服迹近晋人服饰,宽大之极。风一吹来,众人竟是觉得衣袍下,有肉光闪过。难不成,美人们的里面都没有穿什么衣裳?
随着那阵风吹过,猜测声四起,取笑声,指点声更响了。便连那些见惯美色的贵族,这时刻也都在色迷迷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美人们,暗暗品评的同时,瞄着中意的那个。
冯宛知道,当今这个陛下,行事颇有点荒滛。她盯着那桃色花纹的少女,想道:冯芸,你来奔你的富贵来了,不过这一次有我在,只怕没那么顺利吧!
她转眼回眸,命令道:“回去吧。”
驭夫没动,他张目结舌地看着众美人,直到冯宛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眼神一收,他便瞟到了冯芸。当下,驭夫指着冯芸欢喜的大叫道:“夫人,是四姑子!那是你的妹妹四姑子!她要入宫了。”
驭夫的叫声响亮,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感觉到众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驭夫胸膛一挺,一脸得意相。
这一次,冯宛的反应有点迟钝,直到马车走了十几步,来到一处巷道旁时,她才盯着冯芸叫道,“四妹入宫?”她的话中带着迷糊,“可五殿下他?”
她说到五殿下三个字时,声音极低,除了那驭夫无人听清。
驭夫还在目眩神迷地看着众美人,闻言反应过来,马上辩道:“夫人放心,四姑子那是不合五殿下的眼缘。”
他的声音,可没有克制。不但没有克制,他的语气还带着方才得意下的大叫大嚷。
驭夫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一落,巷道左右那密密麻麻的看热闹的人中,有一二个露出了沉思之色。
冯宛胡乱应了一声,道:“别看了,走吧。”
“是。”驭夫一边驱车,一边还是忍不住看着冯芸和众美人,嘴里又叫道:“夫人,郎主得知此事,定然欢喜得紧。”
冯宛笑了笑。
她也回头看向冯芸。从这个角度看来,坐在车板上缓缓而行的她,笑容如花,明艳的脸上,那双眼中闪动着一种叫野心的东西。
看来,自己告诉她的‘贵人’两字,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和勇气啊。
冯宛冷笑一声,这时的她不忙着回府了,对驭夫说:“再转转吧。”
“是。”
马车格支格支地响动声中,冯宛看向四周的店面,看向地下的街道。
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熟悉。仿佛时间从来流逝过的熟悉。
冯宛闭了闭眼。
马车走了一阵,冯宛轻声说道:“停一下。”
她盯着人群中的一辆马车。那马车车帘掀开,一个五官轮廓偏深,带着北方那种大气的美的少女,正四下张望着。
那少女?
冯宛看着她,轻声道:“向左驶。”
“是。”
马车刚刚驶向那少女,少女对着驭夫说了一句话,那马车突然加速,转眼间,便从冯宛的身边一驰而过。
冯宛回过头,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想道:许是机缘没到吧。
继续在街道中转了一个时辰后,冯宛才要求返回。
当她的马车缓缓驶入赵府大门时,巷道处伸出一个脑袋来。那人朝着赵府新挂的红色匾幅盯了几眼,转身离去。
他一离去,刚刚走下马车的冯宛,脚步顿了顿。她透过大门,看着那人的身影,想道:直跟了一个时辰,好耐心啊。看来,有些人把冯芸当成劲敌了。
府中,赵俊不在,眉娘正与几个婢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着,看到冯宛走来,她们齐刷刷地住了嘴。
冯宛走到她们面前。
盯着几个神色有异的女子,她蹙眉问道:“在说什么?”
几女低头不语。
冯宛眉头蹙得更深了,她又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见她的声音中隐带怒火,几女害怕了。眉娘福了福,讷讷说道:“主母,绢儿上路了。是郎主要她回来的。”
绢儿?那个送到乡下的通房?看来自己对赵俊的冷漠,使得他不高兴了。
她点了点头,道:“便只这事?”
这还不是大事?眉娘瞪了冯宛一眼,一对上她,又连忙低下头,她讷讷地说道:“郎主一连两晚宿在红楼。听说那红楼阿姑很喜欢他,还不要他的夜渡之资。”
刚说出心中最担忧的事,眉娘便悔了起来:夫人最是大方,她不会听了我的话,又弄一个红阿姑进来服侍夫主吧?
这一路上,赵俊与眉娘双宿双飞,对她温柔多情得让眉娘享受到了不曾渴望的幸福。可哪里知道,他刚入都城,连个一官半职还没有谋到,又恋上新人了。
冯宛瞟了她一眼,在眉娘的畏缩下,淡淡说道:“便只此事?”
眉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哀求道:“夫人,郎君极为爱重夫人啊。便与眉娘在时,他也频频唤错。眉娘以为,若是夫人愿意,郎君必会收回心思。”
她流着泪看着冯宛,“夫人,他是我们的夫主,是我们的天啊。夫人何必赌这种稚子之气?”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示好
在眉娘哭求时,众婢仆也在看向冯宛,他们的眼神中,都在说着冯宛不懂事。
冯宛低头,静静地看着嘴一张一合的眉娘。
死前那一刻,她是极度怨恨的,她很想很想知道,赵俊有没有掺合到那件事当中。
然后,在醒来的那数日中,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前一世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自己:为什么,她会落到那样一个下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一件事一件事的寻思,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回味。
不知为什么,越是回味,她的心越冷。见到回家的赵俊,她一点挽回的心思也没有。
垂下双眸,在眉娘期待的泪眼中,冯宛轻声说道:“知道了,起来吧。”
她也不搀扶,甚至不理会,衣袖一甩便向房中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眉娘呆呆地问道:“主母这是应了,还是没有应?”
众婢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迷糊。
冯宛沐浴更衣后,便一直呆在寝房中不曾出来。
天色越来越晚,渐渐的,一轮弯月挂上柳梢头,渐渐的,灯火由明亮转为疏淡。
反复回味着周氏兵书的冯宛,这时也累了,她吩咐道:“灭灯。”
婢女应道:“是。”举步上前。
她刚提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这种男人的脚步声,在这个时候,只有郎主能有。那婢女露出一抹喜色,也不等冯宛吩咐,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脚步声来到房门口。
然后,“砰砰砰”的敲门声胡乱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赵俊那含着醉意,口齿不清的嚷嚷声传来,“开门!开门!宛娘,你给夫主我开门!”
明明门只是卡上,他不知道反推开,却一个劲地胡乱拍打着,直看得那婢女都着起急来。
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冯宛声音清亮地叫道:“时已不早,夫君回眉娘房中歇息吧。”
赵俊没动,他啪啪啪地拍打着房门,嚷嚷道:“我不要去,我就要跟我的宛娘睡!”
他一连叫了几声后,听到里面没有半点响动,那拍打的动作缓慢下来。无力地倒在门上,他口齿不清的声音中有着涩意,“宛娘,你别不理我,宛娘。”
声音绵软中带着哀求!
这声音,冯宛听过好几次,针对她本人的,前一世,出现过二次。
这样的世道,这么一个大男人,能用如此的语气跟一个妇人说话,那是多么罕见啊。可惜,他这般说话的对象,并不限于她,不,是从不限于她,便与他的温柔小意一样,从不限于她。
赵俊地叫唤声,令得婢女们也听不过去了。弗儿走出来,在他身后小小声地提醒,“郎主,那门转一下就可以开。”
整张脸都抵在门板上的赵俊,闻言胡乱应了一声,他右手一转!
此刻他整个人都仆在门板上,门板却突然这么一开。。。。。。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却是赵俊脸孔朝下,摔了一个鼻青脸肿。
就在众婢尖叫一声一哄而上时,被她们推的推揉的揉的赵俊,发出一阵鼾声来。
他给睡着了。
婢女们一阵哭笑不得后,冯宛轻声吩咐道:“郎主醉了,唤眉娘侍奉吧。”
“是。”
婢女们说的说,指的指挥,七手八脚地把赵俊扶起,慢慢向眉娘的房间挪去。
冯宛目送着他渐渐远去。
她缓步走下床塌,挥袖把烛火扑灭后,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之乡。
第二天,冯宛起了个大早,她在院落中转了一大圈,又把周氏兵书第十二条,细细地记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寻味了一番后,红艳艳的太阳已挂上天空。
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径直来到她身后。
望着细腰不堪一握,玉颈墨发,身形美好的冯宛,一个暗哑疲惫的声音传来,“宛娘?”
是赵俊的声音。
他向她走出两步,一直来到她的身后,直到他吐出的呼吸之气扑在她的肌肤上,他才站住。
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个背对着他的女子,他暗哑无力地说道:“昨晚上我喝醉了,听眉娘说,我去找了你。宛娘,为什么我会在眉娘的塌上醒来。”
不等冯宛回答,他粗气粗气地吼道:“别跟我说宛娘是顾及五殿下的话。”他痛苦地说道:“你是我的妻!”
他很在意,很痛苦。
冯宛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由想道:原来,这个时候的他,对我还是有心的。新婚燕尔,鱼水之欢,并不完全都是虚幻。
她伸手抚上前方的樟树,尖利的指甲在树皮上划下一道道白痕。
就在身后的赵俊呼吸转粗,眼看就要发火时,冯宛说道:“五殿下派人找到我了。”她微笑道:“他责怪夫主来了都城,都不去求见殿下。”
一边说,冯宛一边含笑回头。
果然,刚才还戾气很重,痛苦莫名的赵俊,此刻正张着嘴,一脸惊喜。
他叫道:“当真?”上前一步,他猛然握住冯宛的肩膀,叫道:“当真?此话当真?”
得到冯宛的肯定回答后,赵俊重重搂上冯宛,哈哈乐道:“宛娘宛娘,是你对不对?你为我奔走了对不对?”
冯宛没有否认。
她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赵俊笑得更响了,他放开冯宛,搓着手在原地踱步,“还是我的宛娘了得,去见那卫子扬一次,便让五殿下主动召我。”
他腾地转身看向冯宛,看着她明澈的眸,雍容的微笑,几乎是突然的,赵俊冲到她面前,他低着头,声音放软,脆弱地说道:“宛娘,你是不是不喜欢眉娘?你也不喜欢我把绢儿叫回来对不对?宛娘,你告诉我,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赶她们走。”
他的表情诚挚得近乎讨好,冯宛甚至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个人在意了另外一个人后的卑微。
冯宛的长睫毛闪了闪,她低下头,轻轻说道:“她们能回哪里去?还是算了吧。”
赵俊连连点头,又小心地问道:“宛娘不生我气了?”
生他的气?不,她早就不生气了,她早就没有力气生气了。
第二十七章 钱呢?
见冯宛摇头说不生气了,赵俊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他盯着眼神中,依然平静冷漠的冯宛,恼意又生。
忍下恼意,赵俊尽量温柔地说道:“我现在去求见五殿下,宛娘可要一起?”
冯宛摇头,她福了福,“我累了。”
“那为夫去了。”
他大步离开,走了几步,他想到五殿下还是看重自己的,这不,才来几天,他就派人垂询。相信自己只要把握得住,还是能够心想事成的。
他又想道:从这两天打听的消息可以知道,几位皇子都长大了,彼此之间明争暗斗。看来我这事做得不对,既然一心追随五殿下,怎么又能想去靠近四殿下呢?这种错误以后不能再犯。
他毕竟是个聪明人,想了几天,便明白了一些关键。
当天晚上,赵俊是兴冲冲跑回来的。
他下意识地冲到冯宛的房外,刚要敲门,突然想到她的冷漠,那扬起的手便僵在空中。
牙一咬,他转身朝外走去。
不一会,眉娘的房中便传来一阵笑声。女子的娇笑,与男人的爽郎大笑混合在一起,使得宁静的夜空都变得热闹起来。
听着这笑声,正从后院树林中转过来的冯宛想道:看来他成功了。
弗儿亦步亦趋地一直跟在冯宛身后,此刻见她看向眉娘的房间,上前一小步,轻声的,好奇地问道:“夫人,郎主为什么这么开心?是不是他当了官?”
她这话如其说是问询,不如说是提醒。她在提醒冯宛前去眉娘房间,妻妾夫主三人一起乐呵乐呵。
冯宛没有理会。
这时,眉娘的娇笑声中,传来赵俊欢喜的声音,“眉娘,你说我今天还碰到谁了?”
眉娘配合的温柔好奇地问道:“夫主碰到谁了?”
“我碰到了四姑子冯氏阿芸,”赵俊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一定不知道,她入宫了。哈哈,看陛下那神态,对她还很欢喜呢。”
原来赵俊入了宫,同时还见到了冯芸。
一切都如前世,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是她而已。
冯宛提步,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赵俊一直很忙,有时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中,刚刚走马上任的赵俊,忙着交际应酬,忙着与同僚和权贵们来往。那钱,还真是哗哗地直流,转眼便见底了。
这一天,他中午回来时,沉着一张脸。
瞟了一眼管事,他命令道:“把所有婢仆都叫过来。”
“是。”
“慢,先把夫人叫来。”
“是。”
得到管事的通知,冯宛很快便赶来了。
赵俊坐在书房中,埋头写着字。听到冯宛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还有多少嫁妆可用?”
嫁妆?
她家虽然钱财不菲,可那坐吃山空的父亲又好色又好显耀,盯紧了母亲的每一分嫁妆,她嫁过来时,只有小小的八个箱子。后来见赵俊有出息了,由无品无级的小吏,一步步爬到九品官后,又给了她三个箱子。
那箱子里,值钱的也就是五件首饰,和五片薄如柳叶的金叶子。
这些年来,在元城一直是她当家,虽然赵俊的钱不多,可她理财得当,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动用过那些嫁妆。
看来,赵俊是撑不下去了。
赵俊说出那话后,见冯宛沉默不语,便抬起头来。
他盯着她,皱眉说道:“宛娘你也知道,我刚来都城,处处都要用钱。虽然五殿下帮我求了一个七品的行走,可现在还不到发俸禄的时候。家里这么多人吃用,我又要交际,手头实在吃紧。你把那几件首饰当了吧,金叶子也给我,撑过这一关,等我发了俸禄全部补回给你。”
他耐耐烦烦地跟冯宛说到这里,眼神语气都有点不高兴。一直以来,这些事都是冯宛操心的,家里短了花用,她应该二话不说,出面扛了才是。现在要他开口,这是她的失职。
在赵俊地盯视中,冯宛嘴角微扯。
她知道,他所谓的俸禄,根本连他的交际喝花酒都不够。家里短了用度,这仅仅只是开始。
垂着眉,冯宛讷讷地说道:“那些首饰,在凤儿绒儿走时,我每人给了一样。”
一听她这样莫名其妙的用了‘他的钱’,赵俊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两个家奴,不要她们的卖身钱,已是大恩了,你还给首饰?”压着怒火,他问道:“其它的呢?把其它的拿出来。”
冯宛却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前阵子身体不适,用度便大了些,首饰当了,金叶子也用了。”
赵俊勃然大怒,他蹭地冲起,指着冯宛的鼻子骂道:“你说什么?你都用了?”
他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好啊,什么样的用度,要当掉首饰,用掉五片金叶子?啊?”
冯宛脸有点白,她袖底下的双手绞动着,轻声打断他的话,“自离元城以来,这一路上夫主不曾给我花用,我只得动用嫁妆。”
赵俊的声音一哑,这时,冯宛还在低低的解释道:“夫主不知,那当铺知道我们是外乡人,急着赶路,价压得低。几个婢仆与我一样,舟车劳累,我又请了大夫用了药。那大夫药价甚高,为了不耽误夫主行路,我得忍了。”
赵俊听到这里,指着冯宛直喘气。他一屁股倒在塌上,恨恨叫道:“好你个冯宛,你花钱的本事倒是大着啊。”
他气到极点,一时疲惫之极。瞪着冯宛,他恨苦地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到底她以前为什么不这样,他说不出来。他只是感觉到,以前的冯宛,永远把他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她短了花用,她就算不睡不吃,也会纺布绣花来贴补,她就算病倒在塌,也会把那钱省出来给他吃喝了。
她什么时候起,这么只顾自己了?她的体贴呢?她的贤德呢?她的温柔呢?她的善良大方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赵俊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一张俊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红。那手指直直地指着冯宛,却给恼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赵俊才放下手,咆哮道:“都叫过来,把所有的婢仆都叫来。”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媚眼
召集婢仆后,赵俊没有废话,直接说用度紧张,得卖掉一部份人贴补家用。
因恼怒冯宛,赵俊瞪着曾老叔和弗儿,瞪了一阵,他对冯宛命令道:“这老家伙留着也没用,卖了吧。”
他说的是曾老叔。曾老叔的卖身契在她手中,又是随她陪嫁过来的,要卖掉他得经过冯宛的同意。
冯宛与上次一样,没有争辩,道:“知道了。”
让人奇怪的是,曾老叔跟在冯宛身边十数年,听到这消息应该很伤心很绝望的。可他也是不恼不怨,只是老实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赵俊疑惑地瞟了曾老叔一眼,便被旁边另外五个婢仆的哭声给弄得心烦了。
他手一挥,对管事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叫牙婆来。”
说罢,他衣袖一甩,跳上马车便匆匆离去。
赵俊走了,那几个被点名出外的婢仆,只能流着泪,可怜巴巴地求着冯宛。他们的求助声没有力道,毕竟夫人连身边侍奉十几年的老仆都保不住,又怎么能保住他们?
望了一眼悲从中来,一脸绝望的几人,冯宛带着曾老叔,朝一侧树林中走去。
来到林中,冯宛轻声道:“老叔,趁这个机会你就离开吧,我有一些事,也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在外面办。”
曾老叔心中有底,闻言应道:“是,女郎放心。”
冯宛又道:“你年纪大了,就与曾秀住在一起,好让他照顾一二。”
“是。”
他抬起头,关切地看着冯宛,期期诶诶地说道:“可是女郎,这样一来,你的身边没有放心的人啊。”
冯宛摇了摇头,她微笑道:“这个你老就不要操心了。”身边没有可用的人,确实是件麻烦事。可办法总会有的。
赵俊从元城带来的婢仆,不过十三人,路上走了凤儿绒儿两人,现在加上曾老叔,又走了六人。剩下的婢仆只有六个了。
这六个婢仆,服侍冯宛的一个,服侍眉娘和赵俊的各一个,还有三个,都是擅长驱车,又能当护卫使用的壮仆。
接下来,赵俊再次没日没夜的应酬忙碌着。
这一天,一个护卫急匆匆地赶回府,找到冯宛说,陛下新封了一位美人,那美人因与冯宛是旧识,所以五殿下令她前去作陪,赵俊也在那里。
是冯芸吧?
不过区区二十天,她就成为美人了,还可以出宫,还可以令得五殿下都刮目相看,真是不简单啊。
胡人不耐烦繁琐的规矩,尚袭了东汉时的体制,仅有皇后、贵人,其下只设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冯芸进宫不过二十天,便成了美人,那是极有本事的。
当然,成为美人是容易,再上一层可就大不易了。
稍作梳洗,冯宛便坐上了马车。
街道中很热闹,冯宛掀开车帘,一边打量着四下的人流,一边暗暗回想着梦中见过的前世情景。
二刻钟后,马车驶入了五殿下的府第所在的街道。就在这时,行走中的马车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一个骑士策马而出,来到了冯宛旁边。
这骑士,头上戴着斗笠,可光从他露出的下半边脸,便可以让人感觉到他惊心动魄的俊美。
赶车的护卫自是认得他是谁,这时连忙堆起满脸的谄笑,看着他靠近冯宛。
把斗笠抬了抬,那一双斜长凤眼盯向冯宛,“你的情况不妙啊。”卫子扬的声音有点尖锐,这份尖锐混在他本来靡荡慷懒的语气中,倒显出一种稚气来。
说完七个字后,卫子扬盯着冯宛,等着她开口,他这表情同样显出与他年龄相等的稚气。
冯宛一笑。
她抿着唇,竟是朝着卫子扬眨了眨眼,声音小小的,有点调皮地问道:“你是说陛下新封的美人不喜欢我,还是说我那夫主恼我?”
没有想到她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