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4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此言有理,大家休乱。”他命令道:“继续归队。”
听这语气,他对卫子扬的话是半信半疑了。
马蹄声越来越响了。
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一条长蛇样的火光,远远的,便有人操着本国口音叫道:“可是五殿下在此?”
果然是自己人。
五殿下松了一口气,那护卫长上前一步,大声叫道:“正是。”
对方传来一阵放松的笑声,转眼,他们冲到了面前,一骑士从队列中冲出,远远地朝着五殿下便是一抱拳,叫道:“殿下,陛下急旨,令你速速回都。”他纵马冲过来,翻身下马后,来到五殿下面前便是一阵低语。
他的声音一落,五殿下的脸色焦虑起来。他手一挥,大叫道:“准备一下,连夜起程。”
“是。”
“殿下,那些妇孺?”
得到提醒,五殿下命令道:“众护卫随我前去。”
这是要抛下剩下的人了,自然,赵俊这一伙也在抛下之列。
赵俊脸色一变。角落里的冯宛暗暗想道:与前世一样。
上一世,赵俊是得到她的指点,做了一件大事得到了五殿下的认同,也是同一日与他一起出发。这一世虽然赵俊在五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完全有变,可时间上没有差。
那么,后面发生的事,也不会有变了。
五殿下一声令下,众人自是不敢迟疑,当下,众护卫筹拥着他,就在他们翻身上马时,赫然发现卫子扬早就端坐在马背上,在路中等着他们了。
见到卫子扬选择与自己同行,五殿下还是欢喜的,他连忙请他上车,卫子扬拒绝了,直到奔出数里,护卫才发现,他的骑术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走了五殿下和众护卫,剩下的赵俊一伙,以及五殿下遗下的几个婢仆幕僚,不过区区二十之数。众人坐在荒原中,突然觉得,四周黑漆漆的,像是一张巨大的黑洞向他们张开了魔爪,说不出的可怕。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众人马上准备出发。
转眼两天过去了。
这一天有点炎热,太阳火红火红地照耀着大地,让人感觉到夏日将要来临。
冯宛一直在看着日头。
绒儿说道:“夫人,你是不是在担心今晚不能准时到达河府?”她看着破天荒穿上紧身束脚的胡服,十分便于行动的冯宛,不由又好奇地问道:“夫人也喜欢这衣裳了?”
冯宛淡淡说道:“出门在外,这样方便些。”
她说的是实情,绒儿连连点头,便不再问。马车中另外四个婢女,也收回了目光。一个时辰后,她再次看了看日头,又眺了一眼前方左右两侧,那隐隐可见的村落。挥手叫停了马车。
驭夫一看她挥手,便明白过来。连忙停下马车。
见到冯宛下马,绒儿准备跟上,冯宛摇头道:“不用,我去去就来。”
“是。”绒儿从善如流,这些婢女,进赵府不过二月,又是乡下穷人家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规矩礼仪,想都没有想到,夫人一个孤身女子,这么去小解,万一被蛇虫咬了一口,都无人知晓。
冯宛碎步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这荒野外,树深林密,她一进去,便被重重叠叠的树叶挡住了身影。
几乎是刚刚钻入林中,她的前方,那车队处,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只见前方的山沟处,突然冲出了一二十个哇哇大叫的汉子!汉子中,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拿着刀,剩下的,拿的都是竹棍之物。
这么一批乌合之众,换了任何一个队伍都会不以为然。可赵俊这支却不一样,他们不是妇孺便是文士,有那么五六个精壮一点的护卫,都是没有见过半点血的。
这些山匪一冲来,他们顿时大乱,一个个尖的尖叫,策着马团团乱转,哪像上一世一样,被冷静的冯宛及时组织起来,利用马车进行对抗?
队伍乱成一团,尖叫喧嚣起来。那些山匪本来底气不足,见到这情景大喜,哗啦啦围了上去,举着刀棍厉声喝道:“留下财物,饶尔等不死!”
赵俊先是慌乱地大叫道:“宛娘?宛娘呢,快快出来助我。”见了几声没有回应,又见山匪们冲上,他一咬牙,掀开车帘颤声说道:“各位好汉,我们没财啊。”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
“没财?”一黄脸汉子冷喝道:“没财留下命来。”
在他的身后,另一个汉子大叫道:“把马车留下二辆,放你们过去!”
“对对,把马车留下二辆。”
“还有马!”
“我要那,那二辆马车。”
这些人指着赵俊和冯宛所坐的马车,大叫不休。
第18章 得财
赵俊先是害怕之极,听到他们只是要二辆马车,顿时大喜,他连忙叫道:“好,好,给你们,给你们。”
一边说,他一边带头跳下马车。他刚一下马,众山匪呼啸一声,一拥而上。
他们刚刚坐上马车,只听得前方一阵烟尘滚滚,一队军士纵马而来。望着那些军士,众山匪大乱,乱七八糟地叫道:“来不及了。”“解马,解马。”“对,不要马车,我们快撤。”
他们乱是乱,行动倒是迅速,三两下便砍断连着车子的马绳,趴在四匹马背上,朝着冯宛的方向冲来。
没有想到军士们来得这么快的赵俊,这时悔到了极点:刚才若是抵抗一下,那四匹马就不会损失了啊。他气得大叫道:“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他是叫得响,可在场的妇孺文弱,哪个会听他的话?便是几个精壮些的仆人,一双脚也跑不过四条腿。
眼见那伙山匪越去越远,赵俊气得软倒在地。
山匪们冲来的方向,正是冯宛所在。
这些人,明显是农民扮成的,他们骑着马的姿势,没有一个正确的,骑着骑着,还有二个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一边冲,这些人一边回头望着后方的烟尘,声音中充满了惶惑不安。那拿着刀的黄脸汉子大叫道:“散开,我们散开跑。”
他嘶哑的声音提醒了众山匪。哗地一声他们四散开来,饶是如此,却还是同时朝着山林里乱冲。
那黄脸汉子一边趴在马背上胡乱甩着缰绳,一边频频回望。也许是太紧张太害怕,也许是他的骑术实在太差。望着望着,那马在冲过一根半倒的大树时,他被横着的树枝给撞到了,砰地一声栽了下来。
黄脸汉子在地上滚了几滚,连连撞上两块石头后,头破血流的他尖叫一声,扑通一声摔入了一个猎户设下的陷阱中,转眼听不到声息了。
黄脸汉子这里出了事,他的同伴都是乌合之众,见状不但不来相救,反而同时大叫一声,跑得没影了。
这时,几颗大树后闪过一个人影来。
正是冯宛。
这时刻,她那一袭胡服便显出作用了。轻快地跑过来,冯宛扒开乱草朝着陷阱中望了一眼。这陷阱制得简单,只是插了几根竹刺,那黄脸汉子结结实实地插在那些竹刺上,浑身血淋淋的,看来死透了。
一咬牙,冯宛跳下了一人高的陷阱中。她顾不得害怕,伸手朝那黄脸汉子的衣袖,腰间摸去。
不一会,一个被白布包得紧紧的包袱出现在她手中。这包袱并不大,也就是两个拳头大小。冯宛麻利地打开,瞬时,一道道黄灿灿的金光混合着莹莹玉光射入她的眼中。
包袱中,是一个鸾凤玉佩和一个龙凤腰佩。这两种玉佩,都镶有黄金,制工极为精美,高贵,而且古朴。
它们,冯宛是识得的。它们便是赫赫有名的汉宫玉佩。在汉代,它们属于宫中太后专用。
这东西虽小,价值可是不小。特别是在这个没有正统,又不管是胡人还是晋人,都渴望能证明自己正统,是天命所归的时代,它的价值还是不小的。
利索地把这两样东西藏入袖中,冯宛踩着猎户挖下的泥梯,动作迅速地爬了上来。
几乎是她才跑出五十步,一阵大呼小叫声从外面传来,“夫人,夫人?”“宛娘,你在哪里?”
冯宛连忙应道:“我在这里。”她冲了出去,对上欣喜的众人,伸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泥土,嘶哑地叫道:“夫主夫主,那些山匪好可怕!”
赵俊哪有心思在乎这个?他见到冯宛无恙,便转过头与那些军士的首领说起话来。朝着他深深一揖,赵俊大声道:“幸亏足下来得及时,赵某感激不尽。”那被山匪抢去的四匹马,现在已找回三匹。只损失一匹对他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那首领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军士大叫道:“将军,黄脸胡二死了,他的尸体掉在陷阱里。”
那首领闻言点了点头,他别过赵俊,随那军士走到一处树后,隐隐的,冯宛听他吩咐道:“抬起尸体。对了,黄脸胡二打劫无数,记得搜一下他的身上可有东西。”
“是。”
……
“将军,他身上没有东西。”
“算了,料来这些贱民也得不了什么好东西。”这个在冯宛前世,因得了一双玉佩而换来良田百顷的暴发户,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召集众军士向回走去。
与赵俊回到队伍,众人把马车重新套上后,随着那些军士出发了。
这些军士,是得了他们是五殿下的人的消息后,前来护卫的。幸好来得及时,不然赵俊那一点小小的家产,就败了一半了。
因冯宛所坐的马车只有一辆马拉着了,她便坐上了赵俊的马车。
赵俊很兴奋,他频频伸出头去,与那将军说着话。与他的兴奋不同的是,婢女们有些慌乱,刚才赵俊透露了,说是要卖去两个婢女,好给马车减些份量。
冯宛原来的马车中,绒儿频频伸头瞅向冯宛,这时的她又是不安又是后悔。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她就应该回家给母亲侍疾了。
一边的弗儿,也在不安地看着冯宛,她也在担心,夫人是明显不喜欢她,万一把她卖掉了,可如何是好?
赵俊与那将军说了一通话后,发现对方并没有多大的势力时,他怏怏地住了嘴。
回过头来寻思一会,赵俊突然看向冯宛,皱眉道:“宛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对上冯宛不解的眼神,他不高兴地说道:“往昔,为夫有事,宛娘你总能拿出主意来。这次为夫回家后,你好似变了一个人,默不吭声的,还一问三不知。便是刚才出了那样的事,你也不在。”
他盯着她,徐徐说道:“宛娘,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把话闷在心里,不如拿出来跟为夫说清楚。”他的声音中有着不知不觉的温柔和开脱。他在替她开脱,他在替她寻找她异常的理由。这在前一世,是不曾有的。
第十九章 赵俊的心思
感觉到赵俊的温柔和开脱,冯宛先是一呆,转眼苦水在胃中翻滚:她前一世,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都是理所当然。怎么她现在心死了,血冷了,他反而在意起来了?
按下胡思乱想的念头,冯宛温婉的,小小声地说道:“夫主高看宛娘了,宛娘不过一妇道人家,这等事关前途的大事,哪能拿出什么注意?”
这话不痛不痒,赵俊是不信的。他瞪着她,声音变冷,“宛娘,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他声音一提,痛苦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娈童了?”
他说的,自然是卫子扬。
不知为什么,听到赵俊直说卫子扬是娈童,冯宛有点不喜,她冷漠地说道:“夫君,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盯了他一眼,冯宛声音放轻,“小心隔墙有耳。”
她这句话,却是提醒了赵俊,他的夫人,他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妻子,他没有资格接近她了。五殿下的话摆在那里,说不定,他留下的人中,便有在盯着的。
强行压下胸口涌出的无名怒火,赵俊铁青着脸,直直地盯着冯宛。
要是往昔,他这样盯着她,冯宛必然惶恐不已,她会想尽千方百计来使他消火。
可现在,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阳光下脸色如玉,眼神如波,明明手中拿的只是青瓷杯,却仿佛拈着一朵牡丹这样的风范,便是赵俊见过的五殿下也有不如。不知不觉中,赵俊怒火消去,爱慕渐生。
他伸出手,动作突然地按上了冯宛的小手。
对他这个亲昵的动作,冯宛依然浅浅而笑,看向他的眼神不见疏离,也绝不亲热。她只是那么宁静无波地望着他。
便是这样的眼神,赵俊在心中呐喊。他初见她时,便是因她这样的眼神产生了欢喜之情。你看,这么平静无波,这么雍容温婉,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仿佛他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博得她的青眼相待。这才是他想找的妻子,这才是他那出身一般,却光凭气势就可压过所有女人的妻子!
他双手齐出,温柔的,紧紧地覆上了她的手。
望着她,赵俊小意地说道:“宛娘,我刚才有点冲动,你不要在意。”
他向她道歉了!
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在绝对没错的情况下,在她如此冷眼相待中,反过来向她道歉。
一时之间,冯宛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清楚过这个夫君。
不动声色地抽挥手,冯宛垂眸,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后,轻声说道:“夫主多礼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军士的粗大嗓门,“赵家郎君,到河府了。”
赵俊应了一声,掀开车帘朝前方眺了眺,望着一里外的城门,他吁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
那将军策马而来,他朝着赵俊一拱手,道:“赵家郎君,某等现行告退了。”
赵俊还礼,笑道:“将军多礼。呵呵,他日将军若是到了都城,赵某将尽地主之谊。”声音中隐有得意。
那将军哈哈一笑,道:“到了那时定要前来叨扰。驾——”
众军士策着马,如旋风一般冲向城门。
河府是一座中等城池,比起元城还要大些。车队一驶入,便被那潮水般的人流给堵得行进不得。
望着前方,赵俊又是高兴又是叹息,“这里的客栈,怕是不便宜。”
这种事,以前是冯宛管的。不过这一次迁离,所有的财物被赵俊一手抓了,冯宛又一直没有要求接手。于是这些衣食住行,统统轮到赵俊来操心。
他说了那话后,转头看向冯宛。见她眼神依然宁和,表情依然温婉,那无名郁火又有点冒头:这个宛娘,她还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我的妻子?
瞪了她一眼,赵俊突然说道:“宛娘,你房中的绒儿和凤儿都打发了吧。”
他声音微有点高亢,他在等着她求他。
冯宛愕然转头。
四目相对,冯宛垂眸,应道:“好!”
她说好!她居然说好!
赵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她,他狐疑地问道:“宛娘,你真没有想法?”
想法?她有什么想法?以他赵俊的治家本事,便是现在不撤,到了都城也会裁撤家奴。现在打发了,不管是绒儿还是凤儿,还可以回到各自家中。
冯宛摇了摇头,微笑道:“夫主多虑了,宛娘没有想法。”
“真没有?”
“是。”
赵俊越想,还越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瞪了冯宛一阵,好半晌叹息一声,温柔道:“宛娘你啊。。。。。。罢了,那弗儿听说是你父亲使来的,就把她拔到你身边侍侯吧。”
冯宛垂眸,淡淡应道:“好。”依然是从善如流:放在身边吗?也好。命运从来都有着顽固的轨迹。她便是现在拒了,弗儿还是会用别的法子回到她的身边。再说,她真的很想知道,弗儿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也许放在身边可以解去迷团。
赵俊看着她,半晌长叹一声,道:“宛娘,我是你夫,你有什么想法,千万不可瞒着隐着。哎。”
冯宛轻道:“夫主过虑了。”
听到她的回答,赵俊再次长叹一声。
这样走不动,赵俊索性唤来凤儿和绒儿。
把自己的意思跟两婢说明后,赵俊看了一眼冯宛,忍不住加上一句,“这次本是准备把你们卖了的。不过想到这些时日你们照顾夫人,颇多劳累。便放你们归家吧。”
他把两婢的卖身契放到冯宛的掌心,温柔地按了按,轻声说道:“夫人,你处置吧。”
冯宛轻应一声,把两张卖身契放进香炉,道:“回家去吧。”
直等了良久,一直等不到下文的赵俊和两婢才发现,她的话说完了。呆了呆,两婢朝她磕了两个响头,流着泪退了下去。
望着她们的身影,冯宛站起,她走到她们面前,压低声音徐徐说道:“三月后,元城有灾祸,你们呆在乡下可以无碍。”
说罢,她转过身去。这一转身,她便差点撞上一人,冯宛急急稳住,对上了赵俊直直盯来的眼神。
第二十章 只是想问一问
赵俊哧声冷笑道:“宛娘果然还是宛娘,行事料事,非寻常丈夫能及!”他现在完全肯定,他这个妻子,真是变了,完全变了。
她明明见识不凡,却在自己面前装愚守拙!
她明明有主意,却什么也不说!
她有二心了!
一时之间,愤怒和痛苦,还有气恨,如潮水一般扑头盖脑而来。
转眼,赵俊的脸涨得通红,他嗖地伸出手去扣上了冯宛的颈项!
这时的他面目狰狞,双眼通红,两婢哪曾见过。当下她们齐齐尖叫起来。
尖叫声令得赵俊猛然惊醒。他双眼恢复清明,瞪着颈项被勒,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宁静中带着冷漠,带着理直气壮的冯宛,赵俊嘶哑地低问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颤抖不已,“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赵俊这人虽是胡人,却一直仰慕汉人文化。平时行事说话,也是温柔小意的。
婢仆们还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时候。
此刻,他的手还扣在冯宛的脖子上,似乎十指一收,便可以让她魂消魄散去!
望着赵俊颊一抽一抽的肌肉,望着他涨得通红,痛苦无比的眼神。冯宛道:“夫君,你失态了。”
她漫不经心地扯下他的手,眼神明澈,“夫主,宛娘便是有错,也不过是少说了两句话,你怎地如此恼怒?”
是啊,他怎么会这样愤怒?怎么会有哪怕毁了前程,也要掐死她的冲动?
他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会如此恼怒?
见到赵俊的双手还向前伸着,还保持着前掐的姿势,冯宛淡淡命令道:“没事了,都散了吧。”
“是。”
婢仆们是散了,四周的行人却没有散。冯宛又命令道:“走罢,去城西客栈。”对驭夫下达了这个命令后,她自顾自地朝马车走去。
当她的身影与赵俊擦肩而过时,他嗖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
冯宛回头,静静地看向他。
对上她的眼神,赵俊又感觉到胸闷难当。他喘了一口粗气,扯着她的手臂,大步跨入马车中。
马车驶去,艰难地冲破围观的行人,驶入了城西的街道上。
一入城西,人流明显减少,出现在街道两侧的客栈,也显得破旧些,空荡些。冯宛令人问了问,挑了一间便宜的,便令车队驶了进去。
在她接连下达命令时,赵俊还在直直地瞪着她。她越是从容,他脸上的肌肉便越是频繁的抽动,脸上的神色也越是痛苦。
当马车停下,冯宛起身时,他上身一倾,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臂。
“宛娘,你因何至此?告诉我,你因何至此?”
他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语气干涩无比。
冯宛看向他了。
望着他,突然的,她展颜一笑,“好,我告诉你。”
她盯着他,美丽神秘的眼眸,如有刀光闪动,“赵郎,如有一日,你遇到了一个身份很高贵的女人,比如公主。这女人喜欢你,一定要嫁给你。你为了她,会不会抛弃无用的我?”
咽了一下口水,她声音放缓,徐徐如寒风,“你会不会与她合谋,置我于死地?”
赵俊在她回道告诉他时,整个人是全神贯注倾听的。
可他倾听到这里,却是啼笑皆非。
他瞪着她,气恼的,恶狠狠地低叫道:“冯氏阿宛!便是你见异思迁,无意旧夫。也不必说这种荒唐的故事!”
在他的低声咆哮中,冯宛依然在盯着他。
她很认真,非常认真。
这真是一种怪异的认真。
赵俊见状,冷声冷气地说道:“子虚乌有之事,居然也这般振振有词地质问于我!”
“回答我!”
冯宛的声音依然冷漠,坚定不移。
赵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还是伤心。他松开她的手臂,以袖掩脸嘶声说道:“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如何回答?”挥着另一只手,他暴喝道:“滚!滚下去!别让我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你!”
冯宛盯了他一眼,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她一落地,便对上了婢仆们惊疑不定的眼神,那站在一角的眉娘,正在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看来,两人的失和,让这些人感到惶恐不安了。
冯宛收回目光,提步向前。
才走出两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刹,缓缓回头。
望着马车,望着那飘荡的车帘,冯宛低低的说道:“我曾直到死,也相信过你在新婚之时所说的,愿生生世世,白头偕老。”
她的声音极低极低,一离开唇,便被风吹散,被喧嚣所淹没。
转首,冯宛再不回头地跟上了店家。
弗儿跟在冯宛的身后,直到进了房,她才抬起头来。
不解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冯宛,弗儿向后退去,躲在了阴暗中。
接下来的行踪,冯宛和赵俊各坐一辆马车。赵俊一直沉着脸,对冯宛摆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连她的日常用度,也有苛扣。
一家之主的轻视,使得婢仆都有些改变。渐渐的,一个一个的都远离着冯宛,便是她有吩咐,也开始推三阻四,到是亲近眉娘的越来越多。
这些人中,只有弗儿不同,她一直乖巧听话地跟在冯宛身后,她有什么吩咐,她总是半点折扣也不打地完成。有一次,她还悄悄拿出私己来贴补冯宛。当然,冯宛用不着她贴补。管理赵府一年半,她的身边零用钱是有的。
如此走了一个月后,车队驶入了都城境内。再过数日,便可以抵达都城了。
进入都城范围,别的不说,安全上是有了保证。这一刻,便是冯宛也松了一口气。
马车行走在宽旷的官道上,看着两侧郁郁葱葱的田野,听着行人的歌声,弗儿的声音欢喜地传来,“夫人,都城真好!”
冯宛淡淡一笑,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传来。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遇上
那是一支骑士队,群马激起的烟尘直冲云霄,初初看去,少说也有百多两百。
冲在最前面的,是几个身着胡服的少年男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五官俊郎,只是脸色雪白不像中原人。稍稍落后于他的,是一个少女。
这少女约摸十四五岁,也是肤色雪白,大眼睛薄嘴唇,与时下的胡人贵族一样,她颧骨高,眉毛很浓,那双比常人稍淡的眼,眼白多,瞪人看时上下左右都有留白,因此眼神相当凶厉。
两人都是身量高长,这远远急冲而来,还没有靠近,众人已连忙让道一侧。
赵俊自来到都城附近后,便有点激动。此刻他一打量,马上反应过来,这些少年男女必是贵族子女!
当下,他清咳一声,挺直了腰背,含着微笑直视着那些人。
而马车中的冯宛,却是嘴角一扯,勾出一个冷笑来。
看到她的神色,弗儿连忙凑头看向那些人,她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冯宛,暗暗忖道:瞧夫人这模样,似是认识这些人?
转眼间,少年们已冲了过来。
眼看就要挟尘而过时,突然的,一个青年的清喝声传来,“停一下!”
胡人果然善于征战,这青年的声音一落,众骑齐刷刷止步,在激得灰尘扑腾成团后,同时安静下来。
开口的,正是那走在最前面的贵族男子。
此刻,他转过头,直直地盯着赵俊等人。
目光在车队中五殿下的几个家仆身上瞟了一眼后,他策马上前,冲着赵俊问道:“哪里来的?”
赵俊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开口,连忙拱手,恭敬地回道:“回殿下的话,我等刚从元城而来。”
贵族男子一瞪,喝道:“你认识我?”
赵俊连忙说道:“不是,实是殿下与五殿下颇有相似,属下才斗胆一唤。”
听到五殿下的名号,那贵族男子轻哼一声。这时,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凑过头来,她认真地盯着赵俊,眸中光亮闪动,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嘻嘻,长得挺俊的嘛。”
赵俊听出少女对自己颇有好感,心下暗喜,他持手一拱,朗声道:“我叫赵俊。”他抬起头迎上少女的眼神,眸中含笑。他这时摆出的表情,温文中透着温柔。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姑子们喜欢。
“赵俊?”少女念了一遍,手中长鞭一挥,叫道:“恩,名字也不错,我喜欢。”她也不顾这么多人盯着,直言说是喜欢后,转向自家兄长,笑道:“四兄,这赵俊不错,一看就是我胡人男儿。”
四殿下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瞟了赵俊一眼,道:“如我那五弟无暇顾及你,不妨来找我。”
丢出这一句后,他清喝一声,“走。”
马蹄翻飞,青年贵族带头冲出。
那少女稍后,她在经过赵俊身边时,突然头一歪,抛了一个媚眼过来,再一冲而过。
转眼间,众骑士在把灰尘卷了众人一头一身后,远驰而去。
赵俊还在望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出神。
兴奋地望着望着,他激动地说道:“宛娘,天不灭我啊!”刚刚叫出,他才陡然记起,宛娘还坐在马车上,而且,她已与他离心离德。
回过头,他瞟了脸色平静,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冯宛一眼。
眉娘出自红馆,最是知道男人心思,连忙扭着腰肢靠近,盈盈一福,娇滴滴地说道:“妾身恭喜夫主,贺喜夫主。”
赵俊正是激动中,闻言哈哈一笑。对上四周,特别是五殿下的那几个家仆投来的目光,他连忙收敛笑容,搂上眉娘的腰,兴奋地说道:“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眉娘,你看到没有?公主注意我了,四殿下也出言招揽我了!刚刚来到都城便遇到此种好事,你知道这叫什么?”
他喘了一口气,压抑着激动地说道:“这叫天要赐我富贵。”他又说道:“幸好离了元城。”
一边说,他一边志得意满的四下张望。果然,与他一样兴奋激动的人还有不少,那些家仆,这时看向他的眼神中,可都是充满敬意和期待的。
只有一人例外。
望着冯宛,激动中的赵俊神色一冷,几乎是突然的,他冷冷说道:“总有一天,她会悔之无及!”
眉娘自是知道他说的是谁,不由暗叹一声,朝着冯宛看了一眼,眉娘轻声道:“夫人她,也真是鲁莽了。”
“她哪是鲁莽?”赵俊正在激动中,当下怨恨地说道:“她那是心有二意,不知廉耻!哼!她马上就会后悔了,说不定现在就在后悔呢。”
说到这里,他脸上浮出一抹得意和欢喜来,昂起头,赵俊示威地瞪了冯宛一眼,跳上了马车。
车队重新出发,格支格支地行进声中,众人不停地议论着,说笑着。
弗儿望了一眼冯宛,担忧地说道:“夫人,奴以为在这时候,你不应该与郎主争吵的。”
她绞着衣角,有点紧张又显得很认真地说道:“妇人一身荣华,都是来自夫主。夫人你还是去跟郎主说说好话吧?”
听着弗儿诚挚的声音,冯宛抬起头来。
她看了弗儿一眼,微微垂眸,道:“知道了。”声音有点冷,言外之意是要她少管。
听到这话,弗儿有点心冷,她不由想道:这还是传闻中那个聪慧宽厚的夫人吗?
到了用午餐的时候了。
众人一一走下马车,婢仆们则忙着埋锅造饭。
弗儿走下后,冯宛才下来,她轻步走到给她驱车的老仆面前,轻声说道:“老叔。”
老仆连忙回头看向她,目光中有点激动:多少年了?女郎还是小时候这么称呼过我的。
冯宛无视他的激动,把那意外得来的玉佩,不动声色地放入老人袖底。她轻声说道:“这玉佩可值三十亩良田,最低二十亩良田的价才可出手。得了财帛后,你去西郊,那有个姓张的商户售卖宅子,你把宅子买下。那宅子便记在你的远房外甥曾秀名下。”
老仆目瞪口呆地看着冯宛,她这一席话中,包含了几个让他惊愕的信息。女郎明明没有来过都城,她怎么知道西郊有个姓张的人售房?最重要的是,自家有个远房外甥在都城,他也刚刚记起,怎么夫人连名字也知道了?还这么信任地把财产相托?饶是老叔一直习惯性地相信女郎所说的每一句话,这时也反应不过来了。
冯宛看着他,轻声道:“相信我,去做吧。”
“是。”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曾秀
几天后,车队入了都城。
这都城才成立三四十载。街道两侧,处处都是新建的府第。因当今陛下治理有方,又有十年不见战火,城中人来人往,一派兴盛之象。
自从遇到了四殿下后,赵俊便存了待估而沽的心思。因此他没有前去寻找五殿下,而是找了个借口把五殿下的人打发后,就近买了一个府第。
虽是都城,这里府第不贵,只是胡人统治的地方,所有的房屋以简朴粗陋为主,少了几分精致和舒适。
买下这个府第后,赵俊不多的钱财,更加相形见绌了。
于是,他几乎是一安顿,便频频外出,先是求见五殿下,在得知五殿下有事外出后,又去寻找四殿下。
他忙着交际,仆人老叔已把冯宛拿出的玉佩当了价值二十五亩地的钱帛,并买下了她指定的那处府第。说来也巧,那张姓的商户所售的房子,价钱二十亩良田,正是夫人给的底限。
“夫人,到了。”
曾老叔低哑地说道,他看向前方胡同里的人影,笑得老脸上的皱纹都开出了花,“还是夫人了得,都不曾见过便知道我那外甥是个可靠的。呵呵,夫人你还别说,我这秀儿啊,真真是个大丈夫。”
她自是知道他是个大丈夫。
冯宛嘴角一扬,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轻声道:“便是他么?”
曾老叔一看,连声道:“是,是,正是他。”
站在胡同里面的,是一个轩昂的青年。这青年约摸二十一二岁,一张长方脸型,双眼炯炯有神。
他五官轮廓分明,长很非常俊朗,这是一种与时下流行的白皙不同的俊朗。棕色的皮肤,修长有力的四肢,锐利的眼神,还有一头乌黑的,随风飘扬的长发。如果他的腰间再佩一把剑,冯宛便相信,汉朝时那名闻天下的大侠郭解,说不定便是眼前这模样。
说也奇怪,明明这么凛然轩昂的一个丈夫,他看向冯宛两人的眼神,却透着一种温柔和宽容。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宽厚,可以让人下意识地放松。
看到冯宛,青年大步走来。
他步伐甚大,每一步都刚健有力。走到两人面前,青年一礼,朝曾老叔唤道:“叔。”然后转向冯宛,道:“谢夫人信我。”
他是真的在感谢。不管哪个时代,能这么无条件地相信另一个人的人品,本身便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和赞美。
所以,青年再抬头时,看向冯宛的眼神中便有着亲近和随意。
冯宛也在看向他。四目相对,她摘下自己的纱帽,一双美丽神秘的眸子中,满满都是笑意和敬意。
那真的是敬意,这样一个官员的夫人,对他这样的草莽小民,尊敬无比。
青年曾秀先是一怔,转眼他微笑起来。
看着他的微笑,冯宛也是嫣然一笑。这一瞬时,两人竟都有了一种莫逆于心的欢乐。
曾秀露着雪白的牙齿一笑,吟道:“有白发犹新,倾盖如故,原来古人说的是真的。”
他退后一步,再次朝她深深一揖,朗声道:“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冯宛微笑道:“还真有事。”她轻声道:“那宅子你就住进去吧。”抿唇含笑,她说道:“不过你的那些朋友,非知己便不用带回去。”
她的口吻亲近而随便,而且带着一种姐姐对弟弟说话的味道。看了看她的模样,高大轩昂的曾秀不由郁闷起来。
冯宛说完这话后,看着日头,道:“趁还有点时间,我们去看看那宅子。”
“是。”
一边走,曾秀还是忍不住问道:“夫人因何信我?”
冯宛微笑着,理论所当然地说道:“自是听闻君是大丈夫。”
曾秀皱了皱眉,好一会,他苦笑道:“我的大名,似乎没有传得那么远。”
冯宛格格一笑,她挑眉道:“谁说的?传得不远,我怎会知道?”
她爬上马车,曾秀则跳到曾老叔的旁边坐下。
马车格支格支行走中,曾秀突然说道:“不过一刻钟,便听到夫人叹息数次。莫非夫人有心事?”
冯宛一怔。
听不到她地回答,曾秀回过头来。就在对上他双眼的那一刻,一直微笑的冯宛,突然泪水盈眶。
她迅速地转过头去。
把纱帽再戴下一点,让它完全挡住自己的面容。这时,曾秀递过来一块手帕,温柔低语,“别伤心了。”他有点无措。
冯宛拿过手帕,轻轻擦拭着,一直没有再吭声。
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入了一处院落。这院落面积很大,不过杂草林立显得破旧。从那脱落的青苔下的石砝,还有破损的围墙可以看出,这院落已建了很多年。
曾老叔跳下马车,一连把缰绳系紧,一边嘀咕道:“夫人,这房子太旧了,光是整理修饰便要花不少财物,也怪不得那姓张的这般便宜出售。”
冯宛点了点头。这时,曾秀已大步走在前面,替他们开路。
转过几圈后,冯宛来到院落的天井处。
这里,生长着一棵大樟树。樟树下,还有一口枯干的井。与外面一样,这里也是杂草丛生。
望着樟树的背后,靠近围墙处的一堆杂草,冯宛的双眸亮了亮。
很快的,她收回视线,微笑道:“老叔,先歇歇。”
“是。”
两人刚坐下,曾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叔,夫人,此地并无蛇虫狐狸等不洁之物。”顿一顿,他又说道:“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冯宛应了一声,听着曾秀的脚步声远去。
好一会,她朝着那围墙处的杂草一指,压低声音说道:“老叔,把那里挖开!”
这一次,曾老叔没有犹豫,他应道:“是。”从马车中拿起一把铁锄,曾老头在经过冯宛时,忍不住兴奋的,小心地问道:“女郎,你是得了异人之术吧?”
问到这里,他又连忙说道:“女郎放心,老奴便是死,也不会把你的异状跟任何人说起。”他又说道:“便是秀儿也不说。”
冯宛自是信他。她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是,梦中得术。”
曾老叔激动起来,他大步走到那杂草堆里,用力的锄了起来。
直直锄了半个时辰,泥土已堆了老高,下面除了瓦片石头便是什么也没有。曾老叔朝冯宛看了一眼,见她神色不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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