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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第100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时提供给部队使用。

    “以前购粮的事情一直进行得不错,最近还没有派使者来报告情况。不过有袁崇焕在,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皇太极淡淡地说道。

    ……

    崇祯二年六月二十五日。霞浦。

    现在福宁镇面临着越来越大的经济压力。原本江南一石上好大米的价格大约是三钱银,一石粗米的价格大概是两钱银左右,而杂粮一钱银就可以买一石。所以黄石原来定下的指标是每个搬迁的渔民,包括家里的婴儿每月都有一钱银地补贴,这样他们在内地随便再干点零活,生活就不会有大问题。

    但随着福建几次大借款后,粮价不断上扬,现在价格已经接近翻番。除此以外,随着长期禁海,失业问题也越来越严重,黄石给的补贴也就只好节节提高,现在已经超过每人每月两钱了。因此黄石不得不去朱一冯商量,两个人遂又借了五十万两白银,现在他们已经欠下了五百万两银子地债。

    看到平蛮大借款的偿付工作基本顺利后,柳清扬就被黄石调来福宁,全权负责对闽商的工作。自从福宁军再次宣布重建水师后,闽商集团对福宁镇也变得更加热心起来了,据黄石看来,他们的出发点和那些小民不同。

    淳朴的普通百姓只是简单地认为朱一冯是个为百姓作主的青天大老爷,所以他们就要响应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的号召,但闽商则彻底看明白了,只要官兵一天不把郑一官消灭,那他们就永远不要想做海贸了。

    所有人都看到经过二次海战失利,朝廷还在支持福建布政司和福宁镇,大家也都明白对朝廷来说。招安不过是能节省一笔军费、并能避免乱事扩大罢了,所以只要黄石一天还稳稳地控制着大陆、只要朱一冯一天还能自己解决军费问题,那朝廷对福建政军的支持就不会改变。

    而只要朝廷一天还在死挺朱一冯和黄石,那他们俩就能一次次借来军费重建水师。黄石所说地重建一百次的确有点夸张,但重建个几十次还是没有问题地。而且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整个福建省的民生、经济难免都会被绑上朱一冯和黄石的战车,这哥俩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也肯定会一条路走到黑,那么万一黄石真的被罢免了。闽省的经济也会瞬间崩溃。

    闽商看明白这点以后,就彻底抛弃了幻想,他们绝对不能让黄石被罢免这种情况出现,必须全力支持黄石打败海寇,而且越快越好。所以第三次重建水师后,不少闽商就前来购买靖海债券,等到黄石正式开始重建水师后,更多的闽商就跑来要求给福宁镇助饷,他们一致表示愿意全力支持官军早日消灭海寇。还闽省父老一个朗朗乾坤。

    今天柳清扬召开了一个大会,邀请前来助饷的商人全来参加。他首先领着商人们参观了正在建设中的战舰,然后又带着他们参观了大炮工厂、炼钢、炼铁厂和大批附属工厂,比如铁钉、榔头、锯条等。

    柳清扬领他们参观福宁镇军工司地第一个目的,就是强化闽商集团对黄石的信心。让他们意识到福宁镇的强大和福宁军决不妥协的战斗意志,这个目标得到圆满完成,参观的闽商都对福宁镇的军备赞不绝口,甚至还有些人想买几个工匠走。

    这个条件当然不可能被满足,黄石竭尽全力地想打破工匠的人身依附关系,可是商人提起这个话题让柳清扬很高兴,因为这可以通向他今天想要达成的最主要目标。

    在几百万两银子地催肥下,福宁镇军工司已经膨胀成为一个可怕的怪物,现在工匠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两万,正向三万奔去。他们一个月就要拿走黄石几万两的工资,这真有点让他不堪重负。因此黄石急于找人来帮他背这个大包袱。

    柳清扬又一次表示福宁镇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捐款,因为来帮助福宁镇的商人都是“义商”,帮助“义商”获利是福宁镇应尽地本分,所以福宁镇绝不会白拿他们的钱。当然,福宁镇现在确实很需要帮助,所以柳清扬抛出了一个叫“租借法案”的东西。

    “简单地说,就是想请各位义商租借我们福宁镇的工匠,每月付给他们工钱,然后生产我们需要的货物。无论是船板、船帆,还是钢铁、玻璃、望远镜。我们都需要。”

    柳清扬耐心地解释福宁镇的意思,商人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明白,黄石要求他们优先雇佣福宁镇的工匠,建立起符合福宁镇标准的工厂来,然后生产福宁镇需要的货物,福宁镇也会因此向他们的产品付账。

    黄石不介意商人把福宁镇工匠的薪水打在商品成本里,此时黄石想扮演工会地角色,从而避免封建壁垒再把工匠圈起来。这些工匠们都是福宁镇的军籍,那么他们也就可以在这些企业里流动起来。

    除此以外,黄石还打算趁机收个人所得税,让租借出去的工匠上缴一部分工钱充做福宁镇的军费,这不也是一笔财源么。这些商人不可能只为福宁镇生产货物,只要他们雇佣的都是福宁镇训练出来的工人,那黄石就开辟出了一块新的税源。

    最妙的是收这笔税还可以轻松地绕过大明律。从理论上说,福宁镇的军户本来就是福宁镇的财产,黄石把他们租借出去的所得当然是军镇所有,根据黄石设计出来地条例,工人的所得税平均下来大概会在百分之四十左右,但谁不得称赞一句“黄帅厚道,把租借费的六成都赏给工匠了。”

    “我们福宁镇最迫切需要的肯定是船只,不但现在需要,而且以后也需要大量的海船。”柳清扬随即就交代起福宁镇的所需,造船会带动其他的行业,比如船板、船帆和钉子。这些又会带动起木材、锯条等。总之,福宁镇现在地两万多工匠干的活都是有用的,柳清扬希望闽商能开办各种工厂,把这些工匠统统租借走。

    闽商交头接耳了一番,在他们看来这个条件除了麻烦以外,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福宁镇还给出了一个很诱人的条件,那就是技术免费转让,租借工匠的时候福宁镇会把这么多年的科研结果统统白送给商人,而且福宁镇还提出了一个“专利”概念。以保证各位商人的利益。

    “以后福宁镇的所有订单,都只下给租借军镇工匠地老板,哪怕是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只要有老板卖,我们就绝不跟外面买。”柳清扬抛出这个保证后,商人们已经开始心动了,自古以来就是做官商最有赚头,何况黄石的信用一向很好,看起来花销也很大。

    不过柳青杨的包袱还没有抖完,黄石给他的命令是要把闽商也统统绑上黑暗理事会这条船,所以柳清扬就有开始推销起理事会来了。

    “凡是参加这个理事会,那就要让理事会免费入五成的股。”柳清扬这话一出,顿时把在座的商人都惊得直打哆嗦,这白拿走的股份未免也太多了吧。不过他们都有礼貌地等着柳清扬把条件都说完。

    “如果一年的纯利在一百万两银子以上,理事会就要拿走五十万两,如果一年的盈利没到一百万两,那理事会就不拿五成地股了。”

    柳清扬说完后众人脸色都轻松下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商人还打哈哈道:“柳将军说笑了,不要说一年挣一百万,就是一年五十万,不,只要您有办法让我一年能挣上三十万两银子,我都情愿和柳将军平分。”

    “哦。刚才我说错了,理事会拿股是分段制的……”柳清扬解释了一下分段制的意义。就是如果盈利一百万以上,一百万以上的部分理事会要一半;五十万到一百万这部分要四成;三十万到五十万这段要三成,十万到三十万要两成,十万以下理事会只要一成。

    在座大部分商人一年也就是万两白银地纯利,至于一百万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天文数字,他们觉得给黄石一成干股也不算太多,当然,这还要等黄石再拿出好处来交换,所以大家就纷纷开始发问。

    “请稍等。这个我一会儿再说,我先说一下理事会的要求。”见柳清扬还有下文。商人们就有礼貌地闭上了嘴,静静地听着:“入了这个理事会的商人都要遵受两条义务,第一就是优先购买本理事会的货物,原则上只要一种东西理事会内部有商人出售,那就不得向外部购买;第二,内部竞争也受到限制,不得恶意降低货物价格来挤垮同在理事会内部的同伴。”

    这两个条款还有很多细则,不过这都是以后要说得,柳清扬跟着又拿出了一些鲁商的人名单,向闽商稍微展现了一下这个组织的现有规模。虽然这些商人对这种组织还没有概念,但他们也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些什么,不少商人心里都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兴奋感,这让他们自己心里也暗自奇怪。

    黄石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太多年了,初中的政治课本也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他隐隐约约记得所谓地帝国主义就是金融寡头和国家武力的结合体,而金融寡头似乎需要靠一个“拥有极大特权地垄断集团”来造就。

    现在垄断集团已经有了个雏形,柳清扬接下来的工作就要赋予它以“极大的特权”了。柳清扬首先拿出了一个税收细则来:“诸君,这是黄帅亲自拟定的靖海税收费标准,请大家过目。”

    万历皇帝的海税收费标准是丈抽法,船阔一丈六尺者,每尺抽银五两,以后每加阔一尺,加征银五钱。在这个标准下,一丈六尺船就是八十两银,一丈七尺船是九十三两五钱,一丈八尺是一百零八两银子……最大的两丈六尺船则是十两一尺,每船该抽银二百六十两银子整。

    不过黄石不打算按照这个标准收税,他最钦佩万历皇帝的一点就是要钱不要脸,因此黄石决心把这点发扬光大。柳清扬一面把收费标准分发给众商人,一面高声诵读道:“一丈六尺船。靖海税银一千两,一丈七尺船,靖海税银一千二百两……两丈六尺船,靖海税银六千二百两。”

    座中几个以经营海贸为主的商人们一个个都看得面如死灰。黄石和柳清扬早已经精心计算过,即使抽这样高的税,海贸大概还是有赚,不过大概一半左右地利润就被福宁镇拿走了,反正靖海税收多少由福宁镇说了算,到时候把台湾海峡一堵。凡是查到漏税地就没收船只和货物。

    “柳将军,这个靖海税实在太高了,会有大量地肖小铤而走险,一旦他们漏税成功,正经商家根本无法和他们竞争的。”

    柳清扬知道这几位商人说得很有道理,这样疯狂的抽税肯定会让不少人豁出命去走私,这种走私集团虽然也会冒极大的危险,但老老实实的商人利润率实在太低,再加上海贸可能面对的海难等风险。大概六成到七成的利润都会被福宁镇抽走,他们根本无法同走私集团竞争。

    长此以往正经商人就会渐渐减少,而走私商不断增多,最终海贸利润还是会流到走私商人手里,福宁镇也无法从中受益。福宁镇需要靠海税来发展水师。而走私商也会用盈利来组建私人武装,最后迟早发展成暴力抗税。如果正经商人太少,走私势力太猖狂,那就会造就出新的大股海寇来,而且是能得到无数商人在背后支持地海匪。

    “理事会拿到的干股都会冲做军费,所以凡是加入理事会的都是义商,黄帅是绝对不会忘记了诸位义商的。”柳清扬说着又拿出了第二份税单,商人们看到这份税单上的税费只有第一份的三分之一左右,最小的一丈六尺船收三百六两银子,而两丈六尺船要收两千两银子。

    这个价格虽然还是很高。但总比冒风险被福宁镇抄没船货强不少了,几个做海贸生意的商人对视了一眼。都轻轻点了点头,只要福宁镇水师够强大,估计九成以上的商人都会选择交税过境。

    “敢问柳将军,这份税单和前一份为何有如此大地差距呢?”

    “这份税单是给义商,也就是给理事会成员的好处。黄帅认为,凡是购买义商船只的商人也都是义商。因此我们福宁镇设计了这两种税单,凡是购买理事会成员船只的人,就适用第二份税单,凡是使用理事会以外商家制造的船只。就适用第一份税单。”

    这个政策也是黄石苦思冥想出来地,柳清扬一听就连声叫好,现在底下的商人多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很多人都还皱眉苦思里面的含义,柳清扬就大声给他们解释起来:“诸君,等我们消灭了海寇,然后开始收靖海税的时候,你们认为全大明的商人会到哪里来买船呢?”

    这话说完以后,下面终于有人开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快这种猛醒就分化为狂喜、激动和骇然等众多表情,柳清扬又笑着说道:“诸君,到时候不要说全大明的商人,就是四海的红夷也都会来和诸君买船啊。”

    先让众人消化了一下这话里包含的巨大信息,柳清扬又进一步解释道:“黄帅还说过,既然诸位老板愿意雇佣福宁镇的工匠,那我们就有义务帮他们找到买家,大家请想一想,等到全大明地商人、四海的红夷都来和诸君买船地时候,那些做船帆、做铁钉的老板,还会愁货物卖不出去吗?”

    下面顿时又是一片哗然,很多人本来只想到做福宁镇的买卖,但如果一切真如柳清扬所说得话,那等黄石开始收靖海税后,他们做的可就不只是大明天下的生意了。对黄石来说,他自然也希望这些商人买卖能越做越大,除了靖海税以外,黄石还等着抽商人和工人的个人所得税呢。

    “诸君、诸君,请注意。”柳清扬伸出了一根手指不停地晃动以引发众人的注意,众人都被吸引得前探着身体,屏住呼吸听他说话。柳清扬朗声说道:“千万不要忘了,一旦加入理事会,原则上就只能购买理事会内部的货物。而且不得恶意降价,所以诸位老板地销路和价格都会有保证的。”

    商人们又是一顿点头,他们中间心急地已经开始向柳清扬讨要黑暗理事会地细则了。其他的人也都沉不住气了,纷纷和熟识的朋友小声议论起来。柳清扬也不想打扰他们,就要离开这沸腾的屋子,让他们先自行商议一番,只是在出去前又煽动了一句:“诸君,我们理事会制订了年盈利百万两白银以上的条例,并不是为了定着好玩的。”

    等柳清扬带着施策重新回来的时候。商人们已经议论得差不多了。柳清扬先把施策介绍给诸位认识:“这位是施策施将军,现任的福宁镇海防游击,也是俞咨皋俞老将军的副手,将来他负责指挥福宁镇三分之一地水师。施将军将直接负责收缴靖海税,并清剿闽北的海盗。”

    商人们顿时就是一片阿谀之声,施策先是用福建话跟大伙儿客套了几句,接着就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起来:“兄弟我本来就是闽北人,叔伯长辈原本也都是闽北的海匪。十年前我们被俞老将军的澎湖水师剿灭了,我因为年纪小就被充军辽东。在黄帅帐下听令,这次也算是重返故里了。现在我奉大帅令,和俞老将军一起围剿海匪,谈起十年前的情形时,我们也都很是感慨。”

    商人们听到这曲折的经历后。也都对施策和俞咨皋之间的友谊发出唏嘘之声,然后他们就问起了一些黑暗理事会条例中的细则,比如很多人就对“最惠”这个词感到不解,而这两字偏偏经常出现在黑暗理事会的条例中。

    “所谓‘最惠’就是指自动享有一切优惠条件。比如所有理事会成员都是福宁镇的最惠商家,那就是说,如果福宁镇给任何商家一个优惠条件,那么所有理事会成员都会自动享有这个优惠。”柳清扬说到这里向施策看了一眼,又补充道:“靖海税也有一个最惠问题,这个就请施将军来介绍吧。”

    施策踏前一步,挺着胸说道:“诸君。理事会成员制造的海船自动获得‘最惠’靖海税资格,除了现有和未来可能会制定出来的免税优惠外。这个‘最惠资格’还附带一个减税比例,那就是理事会制造的海船所需缴纳的靖海税,应该是理事会外船只地三分之一,也就是不管具体的最惠船只税款如何提高,其他的船只需要缴纳的税款永远是最惠船只的三倍;而不管具体税款如何降低,最惠船只所需要交纳的税款也永远都是最低!”

    施策说完后就后退站好,柳清扬满意地点点头,又调头问各位商人:“诸君还有什么问题么?”

    一个老商人捻着长须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柳将军。老夫担心十年之内、最多不超过二十年,其他各地的造船厂就会纷纷倒闭。大明治下的还好。要是红夷也提出类似条例,海商就面临两难局面了,不是在这里多交税,就是在马尼拉多交税,买谁的船都得走私一头啊。”

    柳清扬笑了一下,又侧过头对施策说道:“施将军,还是请你来说吧。”

    施策背着手,又雄赳赳的向前跨上了一大步,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诸君,我们福宁镇相信全天下地商人都是平等的。当然,理事会内地这部分商人是义商,所以会比其他商人更平等!”

    “总之,福宁镇反对一切形式的不平等竞争。如果有蛮夷企图把不平等竞争、或是不合理收费强加在大明义商头上的话……”施策保持着双手背在身后的姿态,腰杆也还是挺得直直的,他缓缓转动着身体,用不容置疑的沉着口气说道:

    “我代表黄帅和福宁镇向诸君保证:我们一定会进行武力讨伐,以保证大明义商的平等权利不受侵犯!”

    ……

    “剿灭海匪,还闽省一个朗朗乾坤!”

    大明的商人们本来一向胆小斯文、彬彬有礼,可是今天他们离开福宁镇时,却纷纷发出了义愤填膺的呼喊声。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59节 回头

    崇祯二年七月二十日,霞浦。

    刚从日本北海道回来的贺定远急吼吼地来找黄石。

    贺定远冲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桌旁坐满了人,黄石正和李云睿、金求德和赵慢熊三个人商量进攻厦门的计划。看见贺定远满脸通红,黄石不用问也是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的,所以只是轻声地叹口气,示意门口的卫兵把门紧紧关上。

    “大帅,你要上书为毛帅鸣冤啊。”

    李云睿、金求德和赵慢熊都把嘴紧紧闭上,各自低头开始看手中的文件。黄石无力地往椅子背上一靠:“贺兄弟,我有什么办法?”

    “皇上身边有小人,大帅你不能看着毛帅被冤枉啊。”

    “我也不想,但是这超出了我的管辖范围,我是福宁镇的总兵,不是御史言官。”

    贺定远呆立片刻,喃喃地说道:“毛帅披荆斩棘,活民数十万,皇上怎么会这么狠心啊,连一条活路都不给……”贺定远猛然地双拳下击,重重地砸在桌面上,悲愤的大吼起来:“这凭什么啊?”

    金求德他们充耳不闻,还在各自看着手里的东西。赵慢熊当时正在写字,贺定远这一砸让他登时就写歪了一个字,赵慢熊头也不抬地随手换了一张纸,又继续写了起来。

    倒是黄石心中有所不忍,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可能不是皇上的意思,我觉得这是袁狗官矫制。”

    贺定远对黄石的话嗤之以鼻,他快速地说道:“大帅,某知道你想替皇上辩解,但古人有云: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人皆见之;改之,人皆仰之。皇上这次就是听信了小人的话,所以大帅你于公于私,都应该上书为毛帅力辩,让皇上为毛帅平反。”

    “怎么平反?袁狗官胡扯了一通罪名然后就把毛帅害了,根本没有经过有司穷治,朝廷既没有剥夺毛帅的官身也没有宣布毛帅地罪名,根本就没有定罪,何来平反一说?”

    双岛之变后,崇祯只是把袁崇焕给毛文龙定的罪名在朝廷的邸报里重发了一遍,通知大家一声就算完了。崇祯给袁崇焕的回复里倒是表示了安慰,让他继续去“五年平辽”。

    但从严格的大明律角度来说,崇祯在圣旨里的安慰和给袁崇焕进行政治背书并不意味着这事情已经结束,恰恰相反,一天没有通过刑部对毛文龙案件进行定论,那袁崇焕杀毛文龙这件事情就只是中止,或者说暂时冻结,而不是结案。

    黄石说得很慢也很仔细。贺定远一言不发地默默听着。嘴角抿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贺定远刚刚回来,听说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后就急忙找黄石来了,所以很多细节都不知道,黄石就从头给他叙述了一遍过程。以及朝廷事后的处理。

    “就是这样,贺兄弟,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不是皇上地圣旨,而是袁狗官矫制害了毛帅。如果是皇上密旨的话,按说袁狗官不会接受一个含糊的‘文龙通夷有迹’,而是刑部正式的确认,毛文龙有还是没有那十二项罪,毛帅到底是‘通’还是‘没通’建奴。”黄石说完后把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道:“所以我为毛帅上书鸣冤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本无冤可鸣。”

    “大帅。您的意思某听明白了,”贺定远明亮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黄石。语气平缓有力:“您认为是袁狗官矫制,但皇上却打算先看他能不能‘五年平辽’,再确定这个案子该怎么判,对吗?”

    “是的。”

    贺定远挺了挺胸膛,深吸了口气:“大帅,这就是说,本没有小人蛊惑皇上,皇上也明知毛帅是冤枉的,但只要袁狗官能‘五年平辽’。皇上就要帮他一起冤枉毛帅,是么?”

    黄石微微叹气。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时非常急促地小声说道:“是的。”

    “昏君无道!”贺定远愤怒欲狂地发出了一声大喝,他再次奋力地拍打一下桌面,其中竟还传出一声清脆的骨折声。黄石一惊就站了起来,李云睿就坐在贺定远不远处,他立刻跳了起来,但贺定远却有如不觉,跟着又一下,几乎把手掌在桌子上拍碎。李云睿抱着贺定远的腰把他从桌边拖开时,贺定远又大喝了一声:“君昏臣j!”

    ……

    黄石叫心腹卫兵把双手血流不止的贺定远拖去胡青白那里,他刚才把自己左手的小指骨拍断了一根。等愤怒不已地贺定远被拖走之后,屋子里的气氛又沉寂下来。黄石叹了口气,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右手搁在额头上,轻轻地捏着鼻梁。

    另外三个人也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他们全都失去了继续讨论进攻厦门的兴致。毛文龙被害的消息传来后,这些日子里大家嘴上虽然都骂袁崇焕和内阁是小人,但心里却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今天贺定远这么一闹,就算是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现在虽然有不少人相信袁崇焕得到过皇帝的密旨,但屋里的这三个人也都认同黄石的分析,他们全相信这是袁崇焕擅自做主,先斩后奏让崇祯背书。而崇祯也认为死一个毛文龙没有什么大不了地,只要袁崇焕能把后金打垮,他完全可以不计较这件事情。

    见黄石低头不语,赵慢熊先和金求德交换了一番眼色,然后又盯着李云睿看,后者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说道:“大帅,或许贺将军说得是,皇上确实受到小人蛊惑,然后下密旨给袁狗官,让他害毛帅,不然……不然……不然……嗯,皇上英明,应该不是无道之君。”

    黄石低着头冷笑了一声。懒散地回答道:“李兄弟,还有你们两个有话尽管直说,今天你们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传出去的。”

    金求德看了赵慢熊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先帝在时,虽然我们武将一直受到文官欺负,但那是文臣蒙蔽圣听,一旦先帝知道我们的委屈,文臣就会倒霉。所以也不敢欺压我们太甚。但……但皇上此行,说明在今皇心中,我们武将不过是一群狗,毛帅出生入死为国操劳、孤悬海外尽忠报国十数载,但看来在皇上心中,毛帅也不过是一条老狗,杀了就杀了,皇上不会为他伸冤、更不会为他报仇的。”

    “不管皇上怎么想毛帅,关键是这种事情太可怕了,赵慢熊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周围人的脸色。他义愤填膺地说道:“万一……我是说说万一,有一天福建巡抚把我们害了,然后告诉皇上他能两年靖海,皇上也不会为我们伸冤的,而只要朱巡抚真能两年靖海成功。我们也就白死了。”

    李云睿连连点头:“是啊,赵大人说得是。比如那福建巡按不过是七品御史,他天天上书弹劾大帅和朱巡抚,而大帅和朱巡抚都有尚方宝剑,按律能对五品以下地官员先斩后奏,那以后要是福建巡按再对福宁镇多嘴,我们是不是也能把他杀了啊?”

    以前东江镇听说天启会派太监来监军时,全镇官兵都非常高兴,就是因为相信皇帝是公正的。无论武人受文官再多的气,他们都不会把这口气撒到皇帝身上去。他们都相信皇帝顶多是被蒙蔽了,但只要把是非对错清清楚楚地摆在皇帝面前。那总能得到一个公正处理的。

    可是这次崇祯把武将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打破了,崇祯明白无误地告诉天下人:只要你能把差事办好,那么冤枉几条人命、饿死几万边军官兵都没有啥大不了地,就算你公然违反法律,我也能给你撑腰。

    金求德淡淡地说道:“连毛帅都不得善终,皇上连毛帅都视做猪狗,那我们又算什么呢?我们的功勋苦劳,怎么比得了毛帅呢?”

    以前双岛之变对黄石来说不过是一个历史故事,但这件事情真实地发生后。黄石突然意识到这再也不是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关地事情了,而是关乎自己的生死存亡。再说历史上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了。比如贺定远的族长贺人龙也是一个例子。

    贺人龙脾气很不好,屡次公开辱骂监军的文臣,洪承畴督师甘陕的时候,对贺人龙始终礼遇优容。贺人龙身为秦军总兵,无论是和蒙古作战还是同闯军对阵,无论是老闯王高迎祥还是新闯王李自成,他就从来没有打过败仗,每仗必率领家丁冲锋陷阵,还因此得到了农民军赠送的外号“贺疯子”。

    因为贺人龙在边陲多年,功勋最重、名气最响,所以孙传庭二次督师秦军的时候,他就把秦军总兵贺人龙杀了来树立威信。崇祯对此也表示无所谓,他觉得文人杀武将、特别是靠杀军中有名望、有大功的宿将来立威整军再正常不过了,只要孙传庭能够平定李自成,他也不会计较。

    贺人龙死讯传出后,闯军弹冠相庆,自李自成以下皆谓:“贺疯子既死,取关中如拾芥也。”随即与秦军进行决战,大败孙传庭,破潼关、西安,活捉秦王。

    黄石可以永远带着卫队防备着袁崇焕,也可以防备着孙传庭,不过他总不能永远带兵防备着所有人吧?以前做官做到黄石这个位置,那也就算有了生命保障,大明境内应该不会有人敢动他,因为杀黄石无异于自杀也。但现在崇祯已经把明帝国运行的规则打破,黄石也开始觉得没有安全感。

    以后如果有哪个文臣想树立威信,很可能就会借黄石头一用:“看看,黄石我都敢杀,你们一定把招子放亮些,老老实实听话。”

    黄石想到此处也不禁一阵苦笑,他已经隐隐听出部下们的言外之意了,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还是很有道理地:“我不想拥兵自重,但我也不想白白地送死,让狼人向福建布政司渗透吧,无论谁想对付我,我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金求德、李云睿和赵慢熊他们三个又对看了一眼。同时低声回答道:“遵命,大帅。”

    ……

    自从福宁镇把工匠都租借出去了之后,福建的造船工业就得到了进一步的大发展。黄石名义上拿了动态地干股,但实际上这更类似于后世的商业税,黄石根本无意干涉各商家地生产经营决策。结果这些商家在拿到了技术和工匠后,不约而同地开始追加投资、扩大生产,这些闽商都非常希望能尽快击溃海贼重开海贸。

    这些商人生产出来的物资大大超过了黄石的想象,水师以惊人的速度开始重建,但同时也把黄石手里的银子迅速花光了。七月中旬黄石又收到了朱一冯来信。说市面上发现了伪造的靖海债券,虽然制造得非常粗糙,但还是有一些偏远地方的山民上当了。

    这种情况当然影响到了靖海债券地流动,有一些人不太愿意接受靖海债券作为流通物了,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债券的真实价格似乎开始高于纸面价格,这同样也影响到了靖海债券的流通。

    黄石经过深思熟虑后,又让柳清扬利用黑暗理事会去和商人们沟通,最后他们又和福宁镇达成统一决议。福宁镇发行一种新的军票,称为福宁票,这种军票将是一种纸质印刷品,黄石在没有银子地时候可以先用这个抵债。

    黑暗理事会不但允许它在理事会内部流通,而且福宁镇也接受商人用这种军票来缴纳靖海税和所得税。实际上就是用靖海税和所得税来保证这种军票的信用。而且黄石还保证,即使这种军票流出了理事会,那外面的商人也同样可以用它来付靖海税、或是向福宁镇和理事会成员购买物资。

    同时黄石还复信朱一冯,为了闽省百姓的福建,应该成立一批证券交易所,急需银子地人可以在证券交易所里把证券变现。证券交易所负责检验证券的真伪,当然,交易证券也要收交易费用,大约是百分之一的印花税——黄石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一冯认可了这项便民措施,不过他觉得黄石要收费有些不可理解。黄石解释说这是为了维持交易所的日常开支。朱一冯便提出由福建布政司出这笔开支。就不用收交易费了,但黄石不同意。他说行政费用都是民脂民膏,不应该挥霍。

    现在当惯了青天大人的朱一冯认为黄石说地很有道理,就同意了这个建议。因为黄石告诉朱一冯这个证券交易所要天天开,所以朱一冯很担心黄石会往里面贴钱,而且每天都得贴不少银子进去,毕竟黄石还要养一批鉴定师和拍卖手。所以当黄石问朱一冯这个税怎么分配的时候,朱一冯就吃惊地表示由黄石全权处理了。

    可是黄石一定要塞给朱一冯干股,说福宁镇拿九成,剩下地一成红利归朱巡抚。朱一冯哈哈大笑了半天,先别说可不可能有盈利了;就是一年就算能有几百、上千个铜板的毛利,那一成也不过几十、上百个铜钱,他堂堂一省巡抚还没有放在心上。

    朱一冯觉得百分之一听起来似乎有些少,急于出手债券的人一定是穷人,手里也不会有几钱银子,还不一定天天有人来,一天收的印花税可能就是几个或几十个铜板而已。这个想法与黄石的正好相反,黄石倒是认为穷人反倒不太会亏本卖债券,另外朱一冯不要干股肯定会后悔的。

    如果真是只有几十个铜板的话,那朱一冯当然不可能放在心上,朱巡抚的法定工资包括米、布等各种杂物,变卖成银子地话年薪也就相当于一、二百两银子,黄石私下估计而朱一冯每月的实际收入则大约在三、四百两白银左右。

    不过不管朱一冯说什么,黄石一定要塞给他一成干股,朱一冯最后也就哭笑不得地收下了。反正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年底绝对不要黄石的那批铜钱,他堂堂一省巡抚丢不起这个人。

    崇祯二年八月十七日,中左所外海。

    碧海蓝天之间,一队战舰扯着饱满的风帆,向着金门岛驶去。这支舰队中有三十八条战舰。八条还是上次的五百五十吨级的老式战船,还有十五条是福宁镇新式的四百二十吨战舰,装备有十八门九磅炮和六门三磅炮,这种二十四炮舰每船有官兵一百八十名水手,这种船吃水较小,而且火炮也更轻便。

    剩下地战舰则都是福宁镇或购买、或粗制滥造的海船,不过上面也都装备了大量的火炮,除此以外这些船上的水手也不少,他们的主要装备是步枪和长刀。明军这次也做好了肉搏战的准备。凡是这种一次性地海船,福宁镇都抱着能省就省的想法,整条船上只保留必要的零件,其他地东西一概不留。

    俞咨皋的旗舰是一艘五百五十吨的大船,现在福宁镇的自产战舰都是清一色的西式软帆和外龙骨船体,根据黄石的命令,这些船都加上了一只船首像。那是一条正屈身跃出水面的白海豚,官兵们对这个船首像都很满意,也相信它能给全体水手带来好远。

    最后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福宁镇水师就在大明的军旗上绣上了一只白海豚,这白海豚旗也将作为福宁镇的正式海军旗。据官兵们说,每次他们一看到妈祖鱼在高高的桅杆上飘动,他们就会感到特别安心。

    “前方发现海贼大队!”

    桅杆上的瞭望哨发出警报后,俞咨皋立刻掏出望远镜看了看。在瞭望塔叙述的方向上,渐渐出现了桅杆的地尖顶,很快,越来越多的桅杆从海平面下升上来,就像是突然从海面上长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一般。

    “来得好!”俞咨皋一边眯着眼观察敌军的队形,一面随时向身边的传令兵下达着命令。

    这些日子以来,海寇的日子变得愈发难熬起来,刘香七几次提出回广东老家去,但郑一官坚决反对,他认为第一广东养活不了这么多海寇。第二官兵也不会放过他们的。郑一官还引用了《三国演义》中的一段话,说他们现在正好比曹孟德的官渡时期。是以“至弱当至强”。

    现在海寇虽然已经无力登陆上岸,但只要他们一天还控制着厦门、金门、铜山等地,那福建水道就一天不会通畅。用郑一官的话说,这正是掐住了福宁镇的咽喉,让黄石呼吸不畅,空有一身的气力却使不出来。

    刘香七想了想也觉得郑一官说地很有道理,虽说郑一官是福建人有私心,但刘香七之所以尽弃前嫌来支援郑一官,也是因为黄石过于咄咄逼人。一副要把闽海寇一网打尽的姿态。现在福宁镇已经很可怕了,要是让黄石开始收海税敛财。那么官兵肯定更声势大张,到时候黄石肯定要兵发粤海来找自己的麻烦。

    虽然郑一官也说不出来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但刘香七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心竭尽全力地支持郑一官。如果掐着黄石的喉咙都不能让他同意招安的话,那放开手后显然更是死路一条,所以刘香七这几个月一直不惜赔本从广东运输补给来厦门,咬牙死撑下去。

    不过因为补给有限,所以海寇实际上已经把大半个闽海的制海权都放弃掉了。这次福宁军水师从霞浦出来以后,海寇连决战境外的念头都没有,他们的补给不足以支撑他们再发动一次远程作战,所以唯一的指望就是在厦门做本土防御,把官兵打退了事。

    刘香七和郑一官现在已经不说打赢就能招安地话了,他们鼓舞士兵的新口号是坚持两年,黄石号称两年靖海地奏疏已经传出了一些风声,所以闽海、粤海的海寇双雄就鼓舞他们的喽罗说,只要能坚持两年以上,那么朝廷就会罢免黄石和朱一冯,而后来的巡抚和总兵也就会选择招安。

    其实刘香七也知道这个念头不太靠谱。现在他们俩被打得在大陆上无立锥之地,在朝廷眼里,黄石和朱一冯肯定已经算基本成功了,就算罢免也得从俞咨皋开始,现在这老头子还活蹦乱跳的,显然罢免黄石、朱一冯就更是遥遥无期了。

    只是刘香七已经是骑虎难下,不久前郑一官和他又派出联合使者去泉州,这次他们只要求保留一半的舰船,而且两个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做、而且只做老老实实的海商。刘香七和郑一官还让使者跟官府说,只要同意招安,他们哥俩再多吐出几只船也不是不可以的。

    福建巡抚朱一冯对使者非常客气,甚至没有对他们恶语相向,但朱一冯却坚决地回绝了郑一官和刘香七的要求,他说闽、粤海寇双雄地船只都是掳掠来的民脂民膏,所以福建布政司是不会同意他们保留船只的,不过他们二人如果投降的话,性命还是可以保住的,顶多是充军或是坐几年大牢。

    刘香七挣扎半辈子才算混到今天,让他去当乞丐那是想也不要想,所以他只有坚持下去,继续苦苦等待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的转机。现在海寇储备的物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