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51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几个亲兵回到屋子里以后,张攀立刻铺开了一张纸,几个亲兵一边互相讨论,一边就把他们手量心记的长枪尺寸画了出来。连枪刃上的血槽也都记得八九不离十……
与此同时,尚可喜和他哥哥尚可义也在军营里密议,桌子上摆着长生军标准的长枪、火铳、匕首和头盔。尚可义翻来覆去摆弄着那杆长枪,忍不住称赞道:“黄军门一定很看重小弟你吧,这长枪是黄军门建功立业的根本,居然你一提就送了你一套。”
尚可喜嘿嘿笑了两声,又摊开一张图给他哥哥看:“那算什么?今天我还偷偷向黄军门请教过他的阵法,当时黄军门也和我说了。这是我当时记下来的,大哥你一起来看看吧。”
尚可义闻言连忙伸头来看。他们兄弟指着图交流了一番以后,尚可义把图纸一把抓成了团,撕碎了放在灯上引火烧了:“唔,此物甚好,但千万不可泄漏。这可是黄军门的家传绝技,要是全传出去了,黄军门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兄弟的。”
“还有这火铳,”尚可喜看他哥哥拿着长枪不放手,就捧着黄石给他的火铳递了过去:“黄军门说火铳也很重要。”
“我看倒也没有什么用。”尚可义对火铳不屑一顾。他今天明明看见火铳手最后也都变成长枪兵了。而且火铳手给他的震撼远没有长枪突击时的那么强烈。
“长枪兵是最好练地兵了,一个多月就能凑和上战场了。刀盾至少要半年。”尚可义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的长枪,脑子里正在苦苦思索长生岛长枪阵的奥秘所在:“四百个人,一人一杆长枪。就这么冲过去,就赢了……真好!长枪便宜,长枪兵又好练,我怎么以前就没有注意到这么厉害的东西呢?”
“大哥你不看看火铳?”尚可喜记得黄石说过火铳也很重要,还说过火铳和长枪混编才是长生岛的标准模式。尚可喜就想让他大哥分享这个重要信息。
“不看,那个太贵了,还是长枪好。”尚可义很固执,他的视线完全集中在手中那杆不起眼的长枪上了,连挑一下眼皮的兴趣都没有。
……
“公共食堂!官兵排队领饭。”
“见面不磕头,统用抱拳礼,还有一种奇形怪状的回礼。”
“走路的时候不骑马,牵着马和士兵一起走。”
章明河在自己的帐篷里来回来去地踱步,一面把自己能回忆起来的细节都大声复述出来,下面的亲兵则紧张地把他说得每一条都记录下来。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呢?”章明河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苦苦回忆着他看到地一点一滴,他不耐烦地叫道:“你们也帮着想想?”
“有一种叫勋章的东西。”
“还分好几种。”
“头盔加面具。”
……
底下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这些东西也都被统统记录了下来。
“四百人的战阵,二百五十长枪,一百四十火铳,还有十个旗手和鼓手……”章明河敲了敲笔下的草图,猛地一拍桌面:“好!从镇守复州开始,本将就要吃那个……什么什么公共食堂了,我选锋营也要按这个规矩编组。还有,再派几个人去,去把长生岛的所有条例,从穿衣吃饭到修茅坑厕所,统统给本将抄来……
——说到不贪污军饷,不纳娇妻美眷,不占军户田土,那黄石这么拼命又是图什么呢?
吴穆的师爷战战兢兢地把三封写好的信递了上来,那师爷看到吴穆的眼光一闪,连忙低声说道:“东家放心,小人一个字也不会说得。”
“知道就好。”吴穆接过了三封密信。第一封是发向大内,第二封是发去东江本部监军那里。吴穆思索了片刻,把第二封烧掉了。他捏着最后一封又看了看,终于下定了决心:
“孙先生深明大义,一定会支持咱家的吧?”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23节 钢锭
最近几年以来,明军在辽东半岛连连获胜,而后金军屡屡挫败,辽东汉人奴隶私下纷纷哄传后金政权气数已尽。天启五年后,努尔哈赤残酷的民族政策和辽南明军辉煌的军事胜利对后金军形成了两面夹击,下层汉军早就心向长生岛,就是后金的核心汉军也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连少数八旗旗丁都开始动摇了。
在这种情况下,海州以南的局面已经类似一座活火山,底层的汉民、汉军“人心思变”,中层的汉军将领首鼠两端。位于顶层的后金八旗野战军,已经是赖以压制住这座火山不喷发的唯一力量。一旦八旗野战军不复存在,那么酝酿已久的仇恨、不满和投机心理就会立刻爆发出来。
皇太极本希望在复州之战中一举歼灭辽南明军,借此威慑辽东半岛的汉民、汉军,并从而挽回军心士气。但复州一战过后,后金军在辽东半岛南端已无立锥之地。复州之战的结果更是随时可以泄露出去,而且没有人知道这消息传到辽中地区会变成什么样,而且在今天这种恨后金不死的气氛中,传说中的情况肯定会比真实情况还要惨上一万倍。
所以早在复州之战刚结束没有多久,大贝勒代善就统帅残存精锐出发,举火星夜赶赴盖州。这三个后金旗主都明白,那些从复州带出来的百姓肯定会有宣扬后金惨败的。而且这个消息沿着官道会传播得比长了翅膀还快。要是有人听信了这个“谣言”,认为后金军主力已经覆灭的话,那么他只要振臂一呼,海州以南的形势立刻就会不可收拾。
代善就是在和时间赛跑。只要他能及时把军队带到盖州,他们认为还能压制住汉人的蠢蠢欲动,至少能吓住那些汉人将领。当然莽古尔泰和黄太极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辽东半岛的后金军已经是外强中干了。他们再也没有力量对抗汉军的大规模反抗了。只要有汉将展开叛乱,那么必然就是星火燎原之势。他们希望代善至少可以守住盖州,保征这几万后金野战军的退路和粮道。
天明后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也带领着军队以最快速度北返。路上皇太极看莽古尔泰闷闷不乐就笑着安慰他道:“五哥,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挂怀?”
莽古尔泰愁容不减,左臂用大布条吊在脖子上:“以往就算输了,至少也知道输在哪里。和这黄石两战,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输啊。”
皇太极脸色变换了几次,终于也有些泄气地说道:“嗯,这黄石暂时恐怕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了。不过也就是暂时。”
闻言,莽古尔泰的眼睛就是一亮,脖子也突然向着皇太极那边伸长了几寸:“如何智取?”
皇太极本就是随口一说,他听到问题后眼神变得有些飘忽,没有回答莽古尔泰而是苦苦思索起来,良久,良久,皇太极轻轻摇了摇头:“所谓智取,无外用间。但对黄石这招是没有用地。”
莽古尔泰收回了脖子。脸上微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接着就是一哂道:“这并非英雄好汉之计!我想要听到的是——能堂堂正正在战场上砍下他黄石首级的计谋,比如设伏什么的。”
皇太极轻声叹了口气也不多说,就和莽古尔泰各想各的心事去了。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又想了良久,莽古尔泰突然发出几声吭哧,皇太极抬头一看,他五哥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唔,我只是想问问……”莽古尔泰耳朵都有点红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一怔以后,皇太极就连忙凑过去问道:“五哥可是奇怪,我为什么说反间对黄石没用么?”
“嗯,嗯,是的。”莽古尔泰说话的声音变得纤细起来,脸上也有些扭捏之色。
“离间,离间。安能离无隙之君臣?岂能间互信之文武?”皇太极虽然不知道长生岛的核心机密,但对黄石和朝廷、东江本部、山东登莱和辽东都司府之间的关系还是有所耳闻的。他第三次无力地摇了摇头:“先有缝隙隔阂,后离间计可用焉,如果双方关系是周瑜之于孙策,或是关张之于刘备,那不叫智取而叫自取其辱。”
……
天启五年七月初三,长生岛。
黄石收到长生岛老营的来信后,就把部队交给了金求德和吴穆,自己则飞马赶回长生岛。
才踏入老营没有一会儿,鲍久孙就闻讯赶来了。见面后就唱了一个肥诺:“卑职参见大人。”
黄石不耐烦地打断了鲍九孙的见面礼,急匆匆地说道:“免礼,立刻带我去中岛。”
两人到了中岛以后,鲍九孙满脸得色地把一块钢锭展现给黄石看,中岛的炼钢炉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炼出了第一炉坩锅钢。这锅钢水在完成造渣工艺后,被浇铸成几块钢坯。虽然这钢坯离钢材还很远,不过好歹总算是钢了。
说话期间鲍九孙就又递上来一把粗制滥造地钢刀,这把刀只是开了一个刃,外带后边加了个木制的把手:“卑职手里这把刀,就是用这钢锭打出来的,请大人过目。”
黄石接过那把钢刀端详了起来,身边的鲍九孙则喋喋不休地叙述着打造钢刀的困难:“大人明鉴,一开始卑职让几个铁匠用这钢锭打刀,但他们弄坏了好几把家伙也没有能把钢条从这钢锭上切下来。后来卑职让他们把钢锭整个抬到火上去烤……”
“且慢。”听得津津有味的黄石猛然打断了鲍九孙的陈述,脸上略带紧张地问道:“是木炭火吧?”
鲍九孙一愣,连忙肃容拱手说道:“大人明鉴,自从大人三年前交待要用木炭火打造兵器以来,卑职一日不敢或忘。这次大人又事先反复交待过,卑职又岂敢不用心呢?”
所谓钢就是碳、铁合金,其他的杂质去除得越干净越好(当然有很多有益的合金金属,但是黄石不知道),黄石一直强调只许用木炭打造兵器,就是怕煤里面的杂质渗透到兵器里。黄石本来就知道鲍九孙一向细致用心,但这点钢锭实在花了他太多银子了,所以不免有些“关心则乱”。看到鲍九孙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黄石也心生歉意:“你办事一向稳妥,我说错了,对不起。”
“大人言重了。折杀……”
“好了,继续说这刀吧。”
当时鲍九孙的几个铁匠把钢锭烧得通红,然后总算是切了几抉钢条下来,然后就趁着炭火把这几根钢条打造成了刀身,最后再磨开刃、加上木柄。
“大人想不想试试这把刀?”鲍九孙嘴上问得客气,但他嘴里一边问,一边就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飞快地抬来了一个重逾百斤地四脚支架。等这个支架在黄石面前摆好后,鲍九孙还自在上面架了一根很粗的熟铁棍,他心中那股显摆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
鲍九孙满脸都是得意和期待,黄石笑了一笑,右臂抡了一个满满地圆,手中地钢刀就划开空气,带着尖啸声向那熟铁棍砍去。
只听“铛”的一声大响,黄石的手臂也同时震得一麻。他定睛看去,那刀刃已经深深陷入熟铁根之中。那根儿臂般粗细的熟铁棍几乎被钢刀切入了有五分之一那么深。
不光黄石看得心惊,那鲍九孙看到后也立刻大叫起来:“大人真是天生神力啊。”
黄石想把刀抽出来再看看刀刃,但他一拔之下那刀纹丝不动。他随手就左右晃了晃想把刀从熟铁棍里起出来。
“大人小心。”鲍九孙见状就是一声大叫。看黄石愕然回首,又连忙赔罪说:“卑职失礼了,请大人恕罪。”
黄石的神色有些不快,说话地时候语气也略带不满:“鲍兄弟,我早就说过无须如此多礼,其他人都改了,可你还总是这样。”
那鲍九孙又是一躬:“请大人恕罪。”
“无罪,无罪。”黄石松开了刀柄,盯着刀刃问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尽管说好了。”
“大人明鉴,这刀刃硬是硬,但实在是非常脆。”鲍九孙说话的时候又是一挥手,几个工匠士兵就上来把熟铁棍和钢刀一起从支架上抬了下来,然后并后反复摇晃着,把它小心翼翼地从铁棍上取了下来。
从那几个士兵手里接过了钢刀,鲍九孙飞快地扫了一眼它的刀刃,然后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给黄石:“大人请看,这刀刃还是完好无损的。”
黄石把刀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点了点头又还给了鲍九孙。他记得钢里面含碳越高就越硬,而含碳越低的话,钢就会越有韧性。似乎添加某些东西的话还可以让钢不生锈,或者变得非常非常硬或韧。不过这些东西黄石一个也不记得,更不要说如何去获得了。
鲍九孙爱惜地接过了刀,目光看在钢刃上面的时候还在喷喷赞叹:“古人所谓的‘削铁如泥’地宝刀多了,不过如同这把刀这样好打造的,可没有了吧?”
古代一把刀如果在火力锻打的时间足够长,总有机会把大量的杂质赶出去,也有机会渗碳成为高碳钢。不过这要花的功夫和力气就别提了。而且中国的具体国情是过早地使用了媒炭来冶炼钢铁。虽然煤炭的热值很高,但这也造成钢铁被大量有害杂质污染,结果宋以后的中国铁常常含有了大量杂质,用这些铁打造的武器质量甚至还不如唐朝。
黄石编给鲍九孙听的故事是这样地:他以前在开原的时候有个邻居是铁矿商人,偶尔用小坩锅炼钢水。所以黄石现在只不过是把他以前看到的小坩锅变成了大坩锅,小炉子变成了水力鼓风的大炉子。至于为什么他以前的邻居能用小炉子融化铁而他不能,那自然就是别人的祖传绝技了。
这个解释倒也没有让鲍九孙起什么疑心。这个年代实在是有太多的祖传绝技了,再说黄石一看就不是治金方面的内行,不然就不会在一开始花那么多冤枉银子。最让鲍九孙和长生岛军工司遗憾的是,黄石说他的邻居死于努尔哈赤的种族屠杀了。鲍九孙每次想起来这件事情都先是难过得捶胸顿足一番,只叹气没有机会偷学到更多地秘密。但随后鲍九孙也会雷打不动地紧跟着庆幸起来,在他看来黄石的的邻居没有被努尔哈赤留下当铁匠——真是天佑我大明。
黄石又询问了一番这坩锅炼钢的效率和成本,结果他发现成本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效率却是很不怎么样。
“我记得以前听他们家说过——这铁融化成水以后,烧得越久,出来的钢就会越韧。烧得越短,出来地钢就会越硬。”这钢水在炼钢炉里时上面还有火焰,黄石琢磨着多半是里面的碳在燃烧。那么烧得久一点想必就能得到低碳钢了。
“卑职敢问大人,那到底要烧多久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去测吧。”黄石大度地一挥手,把权力下放给了鲍九孙:“以后炼出来钢锭,你按照软硬不同把它们分成十级。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你了。”
“卑职遵命。”
钢的产量虽然还不大,但黄石觉得应该已经很有用了。首先就是大炮,黄石早就盼着能用上熟铁铸的大炮了,因为用铜铸炮实在是太贵了。可是从前只有比较脆的高碳钢镗刀和钻具,那东西也就能用来造铜炮。只要还在用老式的刀具,黄石觉得也就能钻钻火铳。熟铁铸的大炮黄石根本就不懂怎么去加工。
“等铁炮试制成功以后……”黄石恶狠狠地想到:“就一定要把现在的那些铜炮都熔了,那几门铜炮至少够给黑岛舰队再添条船了。”
另一个黄石能想到地好处就是造火铳。到了长生岛以后,黄石长期以来一直觉得明朝的鸟铳走了一条很古怪的邪路。明朝的鸟铳似乎是仿造的日本火绳枪,日本火绳枪细长好理解,因为那个穷地方的人穿不起好盔甲,日式火绳枪的威力足够大了。再说日本也很穷,他们也舍不得在火绳枪上用太多的铁。
但中国明明完全不一样啊,鸟铳造得比日式火绳枪还细,这不但非常容易炸膛,而且威力也非常小。加工难度不用说,也变得非常非常大。黄石觉得大明仿造鸟铳不奇怪,但越造就变得越细实在是太邪门了,这明摆着就是吃力不讨好嘛。
直到黄石从南京买铜钱的时候,他才隐隐看出了这条发展道路背后的动力。黄石以自己的小人之心揣度大明工部官员的君子之腹:造这么细的鸟铳多半是为了偷工减料,反正有大批奴隶一样的工匠,他们的工时几乎不算成本。而每杆火铳用的铁当然是越少越好,反正炸死的也是奴隶一样的军户。
大明的鸟铳直径大约在十二毫米到十三毫米的样子,看上去却是很精致。而黄石和邓肯设计的火铳则是傻大笨粗型,当黄石发现支架不可避免后,他也彻底看开了——怎么威力大怎么来。长生岛现在用的火铳直径已经足有二十二、三毫米那么粗了。
虽然大大拓宽的内径带来了很大的加工方便,但以往磨火铳枪管用的都是熟铁棍加老式的钢制工具,磨一根枪管要一天的时间。而且有些地方还是磨得不够平滑,为了避免炸膛就只好再加厚管壁。黄石希望有了高质量的高碳钢后就可以造钻枪管的钻台,精巧的工具可以大大提高加工水平,也就可以极大地降低对口径和管壁厚度的要求。当然,黄石无意缩小长生岛火铳的口径和管壁厚度,他更倾向于多给火铳添加火药——复州之战后黄石一直在考虑怎么进一步加大火铳的威力,好让后金军的大部分盾牌(非全金属制)彻底失去作用。
炼钢带来的最后一项好处是,黄石觉得有了高碳钢后就可以生产另一种大型机床了——轧钢机,这种重型机械可以把还没有降温的钢锭轧成厚钢板、薄钢板等钢材……甚至无缝钢管。到底水力轧机能做到哪一步,黄石不知道。不过他记得这种机械的原理类似擀面杖,用高碳钢作一个钢芯,把红热的钢锭揉一揉就好了。反正……有鲍九孙去试验具体可行性。
现在比较让黄石迷茫的是,他不知道自己造钢和重型机床到底有什么用。黄石目前想到的是高碳钢的长枪枪刃,或者用锻机把轧机轧好的钢板锻成头盔和铠甲。
“辛辛苦苦发展机械和炼钢,扔了这么多银子和人力进去,难道只能用来造冷兵器和早期火器么?就算我能流水线般地制造这些原始武器,最后造了一大批又给谁使去呢?”黄石对这个问题也感到很困惑。
……
与此同时,盖州卫右屯。
“二弟,外面哄传说复州又是明军大胜,斩首逾万!!!!”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24节 烦恼
说话的人是刘兴治,他极力鼓动他大哥刘兴祚起兵,但刘兴祚却还是很犹豫,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大贝勒昨天就带着十几个牛录回来了,恐怕复州之战不像外面传得那么惨,大金还是很有力量的。”
“有个屁的力量啊,”刘兴治对他大哥的说法嗤之以鼻,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形势和人心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他狠狠地拍着手叫道:“要是真有力量,代善就不会急着回来了。他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一定是深怕后方有变,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虚张声势了。”
看他大哥还在犹豫,刘兴治已经急得要发狂了:“大哥啊,做事情切忌首鼠两端。要不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老汗干,要不就反正回大明那边去。你必须要挑一个,然后就一脑门干到底。脚踏两只船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黄军门说赦免汉军,可没有说赦免旗人啊,”刘兴祚满脸都是忧虑,伸出手分别指了指弟弟和自己:“我们现在可都是入了旗了啊,黄军门可没有说赦免我们。”
“大哥你好糊涂啊。那黄军门还能怎么说?他难道能在布告上说‘我以功保原汉将刘兴祚、现名爱塔者无罪有功?’,那不等我们投降,就被老汗满门抄斩了!”刘兴治双眼尽皆发赤,脖颈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黄军门忠义之名播于天下,第二次布告里他杀老军为汉军报仇更是效千金买骨之故计,他怎么会自食其言打自己的耳光呢?再说,你我兄弟去黄军门军前投效的话,全辽的汉将、汉军都会翘首以盼,看他怎么处置我们……黄军门又怎么会动我们一根汗毛呢?他又怎么敢动?”
可是无论刘兴治怎么又蹦又跳,他大哥都是一副狐疑不决的面孔。最后被弟弟逼急了,刘兴祚发狠道:“我倒有个万全之计,不如我们暗地和黄军门通信,再派一个两个亲信首倡义帜。如果盖州那里无力镇压只有龟缩的本事,我们就也起兵。如果盖州还有余力,我们就再等等。你看如何?”
这个计策把刘兴治听得呆掉了。他半晌才冷冷地反问:“大哥真是妙极,那如果盖州命令我们去镇压,大哥又打算如何办呢?”
“这个。”刘兴祚捻着胡须思索起来,茫然地回答说:“看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大哥啊,”刘兴治恨铁不成钢地开始咆哮了,他眼下已经是又急又气了:“黄军门说过:‘斩官献土者,以其官官之,以其土授之’。眼下我们不去杀代善、夺盖州,恐怕下面还有人惦着我们的首级呢。再说,让其他人首倡义帜,我们的功劳就少了一半,这是一。还有盖州建奴……”
“二弟。”刘兴祚喝了一声。
但那刘兴治仍然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黄军门所向无敌,老汗迟早还得回建州当野人去。盖州奴一旦有了防备,我们起事就困难了,这是二。所以我们还是挑头干比较好,而且成了我们还是世镇盖州地将门,不成黄军门也要替我们向朝廷请赏。我们到复州一样能活得很好。”
“此事容我三思,容我三思……”
失望的刘兴治走出他哥哥地官邸大门后,抬头望了望天边翻腾的乌云,跌足长叹道:“多谋寡断、首鼠两端,我刘氏一门死无葬身之地也!”
……
天启五年七月九日。复州。
“小弟见过哥哥。”
“兄弟快快请起,真是想煞我也。”
章明河牵着一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的人进了密室,两个人才坐定就议论起这次的复州之战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章明河就捧出一个锦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从长生岛抄袭来的各种条例。章明河把这些条例一张一张地交给来人看,同时如数家珍地叙述出上面的各种细节,显然他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来者名叫章观水,也是故选锋营指挥章肥猫的家丁之一,和章明河关系一直很不错。南关战后他们两人又互相扶持着与金州督司李乘风作斗争,早就如同亲兄弟一般。章观水看了一会儿,突然头也不抬地问道:“黄军门的救火营,想必战力更为可观了吧?”
“不错,不仅仅是救火营,那磐石营也已经非同小可。你也知道磐石营一般的老兵本是来我选锋营的……”说到此处,章明河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这次选锋营的表现让他感到无地自容:“同样是故张将军练的兵,到了章督司手里也还是一等一的强军。可这次却是一触即溃,连长山、广鹿的那些水营兵都不如。哎,我真是把故张将军和章督司的脸都丢尽了啊。”
章观水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长生岛条例,神色平静地看着章明河。听他说完后就安慰道:“大哥掌管选锋营还不到半年,士卒未附。这很正常啊,不必过于介怀。”
“可那些从我们选锋营里出去的老兵,就是那些在磐石营里的家伙们就附了黄军门了。”章明河急吼吼地说道,手掌还一个劲地在桌面上拍打,神情甚是惶急:“你没有看见他们身上的那股气势,根本是遇佛杀佛,遇神弑神,打得那些建奴鸡飞狗跳,几无招架之力呀!”
章观水倒是一点儿不着急,他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此乃黄军门治军有方,我们比不了。不要说我们,说到治军演武,恐怕故张将军都要甘拜黄军门的下风。”
“所以我抄了这些条例来。”章明河重重地把桌子上的条例一拍,满脸都是毅然决然的神色:“不就是不许养家丁么?我跟小的们说了,我也组建一个复州教导队,他们都去参加。然后我也进行复州代把总资格认证……”
“什么?什么?”章观水一时没有听清,连忙追问了起来。
“代把总、代千总资格认证;官兵统一吃食堂;优先给士兵说媒;不许娶小脚女人;不发军饷……”章明河洋洋洒洒地就是一大串。选锋营上下本来就知道长生军战斗力可观,这次复州战役给他们的震动更是极大。章明河等军官也都是刚被黄石从底层提拔上来的。他们震惊之余,几乎是一致同意了章明河向长生岛学习的提议。也纷纷表示能够忍受部分个人利益受损。
“大哥想得很好,但小弟担心黄军门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毕竟我们不是黄军门的人。”
章观水的话正是章明河担心地东西。他长叹了一声:“我也这样认为啊,黄军门肯定还有些祖传的绝技没有公开,不过只要能学到黄军门五成的本事,也就够我吃一辈子了。实不相瞒,我早想拜黄军门为义父,但黄军门从来不收义子。不然只要肯传我练兵之法,就是让我拜黄军门义子为义父都完全没有问题啊。”
“既然如此,大哥为什么不干脆投入黄军门麾下呢?”
“这个……”
章明河被问得一愣。他一直担心投入黄石麾下自己就当不成营官了。可是他刚刚说拜黄石当义父甚至义爷爷都没问题,只要能当上黄家人就可以了。这两种想法听起来似乎有些自相矛盾。
“大哥所担心者,不外就是黄军门会收大哥的权,不知道小弟猜得对不对?”
“不错。”
“可没有黄军门的提拔,大哥和我什么也没有,弄不好现在还是李乘风那厮的家奴,不知小弟说得是也不是?”
“不——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章观水不紧不慢地分析起来:“所以小弟以为,如果我们处处防备着黄军门,容易被人说成忘恩负义。而且无论大哥和我都是黄军门力排众议提拔起来的,地位也都是由黄军门力保而稳固的。我们身上早就贴上了黄军门的牌子。以小弟的思量,恐怕黄军门也拿我们当作嫡系……至少是半个嫡系看。”
“那你的意思是……”章明河挠了挠头皮,有些迟疑地说道:“可黄军门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层意思啊,连暗示都没有过。”
章观水也不再卖关子了:“我猜黄军门不肯和我们明说有两个原因。第一是顾忌朝廷大法,不敢肆意地践踏我大明‘大小相制’的法度;第二嘛,恐怕黄军门根本就不在乎我们选锋营,黄军门认为他的嫡系部队足够用了,我们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人物。”
章明河怔怔地呆了片刻,有如老僧入定一般的神色木然。过了好久才自言自语道:“我是鬼迷了心窍了,有的点权力就瞻前顾后地怕别人并吞,全然没有留意到黄军门不但不想并吞,还颇有把我推出来的意思。”
章观水击节叫道:“是啊,大哥。黄军门那是什么前途啊?至少也能封万户侯吧。看复州之战长生军的气势,就是仿沐家例永镇辽东都不是不可能。我们这辈子是肯定要在黄军门手下效力的,我们的子孙怕也都是得在黄家后人手里讨生活。现在要是黄军门召亲兵的话,我就是打破了头也要挤进去。”
“我也一样。”章明河轻声跟了一句,心里已无丝毫犹豫。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明日我就去长生岛,请求黄军门接收选锋营。”
“不妥,不妥。”章观水赶忙阻止道:“黄军门怕是不敢要,不然朝中的言官肯定会弹劾黄军门跋扈,无人臣礼。”
“那你说怎么办?”
“小弟以为,我们可以……”
……
天启五年七月十二日,长生岛。
黄石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两天前复州的章明河派来一个使者——他的义弟章观水,他们请求黄石能派人帮他们训练士卒,还请求能把部分士兵派遣到长生岛来训练。
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吓了黄石一跳。他琢磨出里面地一层含义后就屏退内卫,和章观水仔细地讨论了起来。果然不出黄石所料,章观水实际带来的是收编请求。他所谓的派人去协助训练,就是让黄石把整队的官兵派去复州。章明河私下保证不会打散这些队地建制。而章明河的整个营连同营里的军官都会被交给黄石整编,还给章明河的军队也是黄石整编后的军官和士兵。这样章明河就等于自动放弃了在选锋营的一切影响力——实际上他现在也没有啥影响力可言。
黄石明白章明河想凭借这个大礼一举成为他的嫡系。而这个章观水还很会说话,整编选锋营这个举动居然还能被他和天意联系起来。用章观水的话来说,黄石的第一个营有个“火”字。所谓火生土,所以第二个营就叫“磐石营”,石乃土之魂魄也。接下来自然是土生金,“选锋营”的第二个字沾了个金字旁,可见选锋营归黄石所有乃是天意。
天授不取,反受其咎。
章家兄弟的安排让黄石也很舒服。这样偷偷把选锋营拿到手,朝廷里自然一句话也没有,也不会有言官给自己找麻烦。对于选锋营的那上千老兵,黄石还是馋得很的。这些老兵已经打了几年的仗,比他新兵营里刚提拔上来的辅兵肯定是只强不弱。
所以黄石昨天就派了杨致远跟着章观水赶去复州,让他和章家兄弟尽快讨论出一个交换方案来。总之要尽快把选锋营列入训练计划中来。
黄石吹着口哨往海里丢石子的时候,他背后地烧饼姑娘正忙着啃大饼,里面还夹了些海里种的牡蛎。
第一次看见王姑娘从木桩上偷牡蛎的时候,黄石还摇着头哀叹道:“监守自盗啊,监守自盗。按条例你该被打二十军棍,永不叙用。”
但王姑娘只是白了他一眼:“太子少保大人想去告发小女子吗?请便!”
现在黄石每次来海边的时候,他的内卫都会在远处形成警戒线。那些巡视工作的人自然进不来,这姓王的丫头偷长生岛的财产来也就肆无忌惮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般长生岛对此类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这个时代劳动人民的觉悟还不够高嘛。所以只要不大批大批地往自己家里搬,长生岛的管理部门也不介意岛上的军户靠山吃山占点小便宜。
“太子少保大人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啊。”王家丫头把剩下的一张饼卷了卷,里面还夹些生牡蛎。
黄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满是泥沙。
“劳驾!”黄石说完以后就弯了弯腰并张开了大嘴,手指朝自己的血盆大口里指了指。
王小娘子脸红了一下,笑道:“小女子可不敢当。”说着就轻轻地捏住饼筒末梢,小心地戳进了黄石嘴里。
黄石叼着饼筒一甩头就仰天朝上,舌齿配合着就把那饼连咬带吞地弄进了自己嘴里,他正冲着苍穹咀嚼地时候,猛然感到胸膛被用力地敲打了几下,好悬就把满口的食物喷了出去。
低头一看王小娘子已经是满脸焦急,黄石囫囵吞下了口里的东西,奇道:“你打我干啥?”
王姑娘的脸腾地一下子变得通红,她低头道:“小女子还以为太子少保大人噎住了。”接着她又哈哈笑道:“太子少保大人的喉咙,果然非同一般。”
黄石也嘻嘻笑着,一边走向海边去洗手,一边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不然怎么能当上国家重臣呢。”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今天的午饭休息时段又要过去了。眼看黄石东张西望地准备离开,王姑娘的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她轻声叫了一声:“黄大人。”
黄石一边整理自己的盔甲,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嗯?有什么事情?”
“小女子到新年就十九了。”
这句话让黄石胸膛如添巨石,他的呼吸一下子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虽然他认为虚岁十九、实际年龄十七并不算很大,但这个时代的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那王小娘子说话的声音更轻了:“昨日,有人来找家兄,说是要给小女子说媒。”
……
辽东督司府。
孙承宗眼前摆着两封信,一封是大明东江镇左协监军的私信,他第一次这封信才看到一半就愤愤地扔到了一边,第二次拾起来以后孙承宗倒是挣扎着看完了,可当时他手臂都气得发抖了。
前天夜里孙承宗被这封信气得睡不着觉,结果半夜又爬起来看了几遍,最后发出了一声长叹:“这吴穆虽然不太识得大体,但绝对可以说得上是披肝沥胆了。”孙承宗自信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所以他最后决定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但今天早上又有一封送到了。这是东江副将黄石的私信,在信里他请求提督辽西。孙承宗看完以后苦苦思考了很久,忍不住又一次把吴穆的信拿出来翻看了起来。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25节 绸缪
阳光下的长生岛沙滩笼上了一层银光,银光外就是一望无垠的万顷碧波。每次黄石在这里眺望辽海时,总是感到心情舒畅。尤其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珠玉在侧,巧笑嫣然,更是让他每每有如沐春风之感。
清爽的海风一如既往地吹拂过黄石的胸膛,他身上的盔甲在骄阳下流动着金光,让身居高位的青年武将更是显得英姿勃发。他身后的少女柔情似水,青丝和衣裙当风飘扬……按说这本应该是让人很惬意的场面吧,但黄石此时却恨不得有一个地缝让他钻进去才好——无地自容啊,真是无地自容。
王家的这个女孩子娇柔得很,普通军户肯定是不中意的,想必是个军官看上她了。黄石心里也是一阵说不出的酸甜苦辣。自己明明知道很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但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要来招惹这单纯的女孩子呢——责任感是一个男子汉的标志吧?可是现在我头上还顶着一份长生岛的军事条例。
“我真浑啊,真是个好没有品的男人,竟然会在这种时侯掉链子……”一连串的自嘲在黄石心中滚滚而过,他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那女孩子的表情——在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后,想必那张柔美的脸上已经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吧?两人间是令黄石难过得有如地狱的寂静,他背对着王姑娘站了片刻,终于没有鼓起回头迎上她目光的勇气。
“如果是军官的话,不用着急答应。”
黄石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假,他一边快步向内卫岗哨的方向走去,一边尽力用平静的声音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人名告诉我。我可以替你查查他手下(的成亲情况),看看他是不是满足了成亲地条件,免得耽误了你。”
“大人~~~”
身后似乎飘来了一声娇呼。这温柔的声音让黄石走得更快了,他头也不回离开地时候嘴里还在轻声骂着:“我真是浑啊,真是太浑了。”
……
长生岛老营外枪戟林立,洪安通和几个内卫官兵带着一个蒙面人快步走过,大帐内黄石斜坐在自己的长椅上,左臂随便地平搭着身前的桌子,显得既威严又自信。
洪安通撩开帐门昂首而入,冲着黄石一抱拳:“大人,卑职把人带来了。”
“传。”黄石头不动,臂不摇地吐出了一个字。
“遵命。”洪安通一扬手,帐篷里的大部分卫兵就退了出去。
那个蒙面人进来之都已经被搜过了身,不过等他进来后,洪安通和另外两个内卫仍然是手握刀柄,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蒙面人也很知趣地没有凑上来,而是就地跪倒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才把脸贴在地面上说道:“小人叩见黄军门,祝黄军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人乃是盖州守备刘兴治的家丁,今日奉家主命冒死送来此信,伏请黄军门一观。”
黄石连“呈上来吧”这种话都懒得说,只是哼了一声,那个人就轻手轻脚地从身上摸出了两个封蜡信封,把它们推到自己眼前一臂距离,然后把手缩回去重新伏下趴好。一个内卫保持着戒备地姿态走过去,飞快地弯腰一抄把信件拿到了手里,然后盯着来人缓缓退了回来。
洪安通先接过了信件翻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什么问题后就交给了黄石。黄石撕开信看了起来,一封是刘兴祚的来信,一封是他弟弟刘兴治的。
“罪人刘兴祚,叩首拜太子少保、辽东都指挥使、东江副总兵黄军门阁下。小人罪孽深重,不敢希翼赦免,唯有胸中片语,不敢不言,伏乞军门明察……”黄石把刘兴祚的信从头到尾轻声念了一遍,念信的语?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