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35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将还没确定呢。”贺定远满脸都是喜悦和幸福,已经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大人,等让救护营的那些女郎中看过,再登记吧。”
“没关系,如果弟妹真地有喜了,多吃点总没有坏处。”黄石知道孕妇是很需要营养的,怀孕期间如果缺少矿物和蛋白质,对母婴都会构成极大的伤害,所以长生岛给孕妇增加的配额是很优厚的,禽蛋都有,这加额价值就近乎一个战兵的配额了。黄石本来还担心这会鼓励生育造成沉重负担,但转念一想恐怕不给孕妇加额,在这个无聊的小岛上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个政策非常受到欢迎,士兵和他们的妻子都为此感激黄石……貌似他们没有想到“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回事儿,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奉命走后门的杨致远随手就把贺定远的分量改了,黄石也告诉贺定远他这两天可以不坐班了:“如果让我发现你是在报假案的话,”黄石把手指威胁性地挥动了一下:“就加倍从你的那份鱼里扣。”
贺定远虽然走了,但紧张的工作气氛也聚拢不起来了,剩下的几个人都坐在桌子边开始走神。黄石感到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马蚤动,以往总能让他感到充实的工作也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他眼睛看着手中的请示和条例,但几次翻到后面就会发现前面的自己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还得重头再来。
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被急匆匆赶来的李云睿打破了,气急败坏的李云睿连军礼都没行就喊了起来:“大人,建奴主攻方向是我长生岛,更多的复州正红旗牛录旗号出现在南信口,盖州到复州沿途还发现正白、正蓝两旗旗号。”
黄石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云睿——建奴疯了么,都来长生那谁去看着旅顺?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24节 南关
李云睿已经整埋好了过去的情报,作汇报的时候流利已极:“建奴的正白旗大奴酋是皇太极,小奴酋是乌和里,共有牛录十八个。这两酋的旗号都已经发现了,两天内就和正蓝旗一起抵达南信口。对了,以往的东江本部塘报还写道,不算各牛录所领,皇太极还直辖二百到三百白甲兵,南信口建奴正红旗只见到该旗小奴酋博尔晋虾的旗号,卑职估计他领有十个牛录左右。”
“正蓝旗二十一个牛录,正白旗十八个牛录,如果全来是三十九个牛录。正红旗来了十个牛录左右,我们算十一个好了,这样是五十个牛录,大约有五千战兵,其中还有五百个到六百个白甲兵,加上皇太极的直辖,大概会有八百个白甲兵。至于他们携带的辅兵,那是肯定是不计其数了。”黄石计算完数字以后,有些神经质地搓起了手,不过这失态也就是一转眼间而已,他随即恢复了常态把计算好的数字写下来。
等黄石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气定神闲,他环顿了周围的部下一圈,最勇猛的贺定远也紧张地咬着嘴唇说不出话了。
“这兵力估计不是我长生岛能抗拒的。”黄石开始痛悔他为什么不提前凿冰了,而且大部分男丁已经转去了中岛,现在再抽调回来也很麻烦,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建奴分批抵达后需要时间休息,他们也还需要时间打造攻城器械,所以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
“好了,”黄石站起身大笑一声:“这个冬天我们看来要在中岛过了,诸君快去准备吧。春季我们再回来好了。”
“机床和农具都可以撤走,但我们的水车、水库、食堂,还有这么多的民居……”杨致远说了一半就激动的说不下去了。不过他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
想到这几年的辛苦,黄石心里也很痛苦。但他还是强撑着说道:“房屋烧了可以再盖,水库、水车毁了我们也可以再修,但人死不能复生。”
“迎头痛击!我军修筑了岸墙,现在也都是坚固的冰墙了,我救火营甲坚兵利,这个建奴根本不能相比。”贺定远突然怒吼了一声。他经过长久的沉默后终于爆发了:“还有大炮,邓肯不是造了五门大炮么?”
“六门。”杨致远提醒了一句,邓肯刚刚磨好了第六门大炮,这都多亏了从日本买回来地铜,现在长生岛已经有四门三磅炮和两门六磅炮。长期以来长生岛一直奉行要大炮不要黄油的政策,现在以黄石为首地长生岛军官虽然都是一穷二白的无产者,但装备绝对是一流。算上白捞到的价值二十几万两银子的铁甲。救火营拥有的武装和东江军全镇都差不多了。
“是啊,六门。”贺定远底气更足了。他叫道:“我们用大炮轰塔楼,然后动员全岛男丁参战,一定可以守住的。”
长生岛的岸墙不是为防守这种规模的进攻设计的,南信口的老营只能保护四千人,大部分军户和各种财产没有护墙。邓肯原本设计的“大辽海铁壁”是一个复杂的棱堡设施,但后来人力和物力都被黄石挪用去造水库和武器了,所以这个堡垒一直没有完成。
守住的机会确实存在,但如果后金军全力进攻,明军就得和敌军在围墙外作战。从兵力对比上看,救火营接近后金军的半数。装备也较敌军精良,但自从知道皇太极来了以后,黄石心里就一直在敲小鼓:“封冻期要十多天才能过去,就算能守住,估计我们也要死上千把人。大半年地兵就算是白练了,还是去中岛吧,我军最好每次都能和人数相当的建奴交战。”
贺定远反复陈情,黄石却打定了主意要撤退,金求德也赞同黄石的意见,他和黄石的着法相同,所谓战术精髓就是要始终保证以强凌弱、以多打少。参谋长的支持让黄石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杨致这虽然不甘心,但他的地位让他的话没有什么分量。
“贺游击不用再说了,本将决定了,就是要撤去中岛,开春了再回来。”黄石刚利用权威压住贺定远,就看见吴穆急急忙忙地赶来了,黄石刚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这种军事决定肯定要得到监军许可的。
“听说建奴大举来犯,黄将军快说给咱家听听……”
吴穆一听到是三个旗地建奴,他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但他好歹也在长生岛干了两年,得知只有五十个牛录后又犹豫起来了。正蓝、正白本来就都是小旗,两个加起来也比不上正黄一旗,更不用说镶蓝旗这种六十一个牛录的大旗。正红最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而且还要控制地方,所以也只能动员复州地区的牛录前来。
“黄将军,咱家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守啊、这消息万一传到宫里,魏公公也不好为黄将军说话啊。”吴穆一听要不战而退就有些不满意,防守战怎么也能有些斩首吧。东江镇没有文臣监军,所以运筹帷幄的功劳都是他吴穆的,他也希望能有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
“吴公公明鉴……”黄石打算再次搬出“保镖路上该听谁的?”这个问题来,吴穆对黄石的判断还是很迷信的,黄石觉得说服他并不是很困难的问题。
赵慢熊又偷偷地抛过来眼色,黄石一愣就若无其事地改口说道:“吴公公说得是,末将再考虑考虑。”他对等候命令的部下们说道:“诸君先去吃饭,吃完了我们再议。”
“军情紧急,怎么能先去吃饭?”贺定远不满地嘟哝着。
黄石把脸一绷:“我要再深思熟虑一番,不必多言。”
方才赵慢熊看黄石气势如虹,揣摩进言也未必有什么好效果,削黄石的面子不是赵慢熊的目的,他担心黄石为了面子可能会死扛到底。但两个人私下说话就完全不一样了,黄石找到机会偷偷问他想说什么。
赵慢熊直接了当地说出了看法:“属下担心这样会影响军心士气。”
“唔,不打无把握的仗不对么?以后多打几个胜仗,不就扳回来了么?”黄石也隐隐觉得不战而逃很不好,但一想到对垒的有皇太极,他就没啥信心了。
“我军现在有进攻的勇气,但还缺少防守的勇气。”以往救火营每次出兵都是以强凌弱,事先把情报收集、分析、整理好,从上到下都是信心十足,但这次一面对预料外地情况,黄石不用说,就是其他的军官也都焦虑不安。
看黄石沉思不言,赵慢熊又补充道:“我长生岛一开始就进行凿冰,几年来一直安如泰山,这次建奴来了我们是可以撤,但属下担心这会助长‘偏安’地思想,从上到下都产生‘建奴来了我们就走,找到破绽就去偷一把,找不到机会就算’的思路。属下觉得这恐怕不好。”
这时候黄石猛然想起,当初分田地的时候赵慢熊就主动要去中岛画地皮,他盯着赵慢熊问起了这件事情。
面无愧色的赵慢熊回答道:“属下当年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有这番顾虑,请大人明鉴。”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大人让属下领军的时候,属下就想有便宜就去捞一把,没便宜就算。结果眼睁睁地让建奴盖起堡垒来。属下痛定思痛,这种偏安思想要不得。而我们地处海岛最容易产生偏安思想。”
天启五年正月十五。
妇女和大部分男丁都被挪去中岛了,但救火营战斗部队都留在了长生岛老营里,除此以外还留下了两千辅兵。黄石决心死守老营,如果后金大军围困,那岛上地设施也只好由他们拆去。反正黄石不打算为了可再生的建筑死大批的人。
后金军的旗号已经遮蔽了南信口对岸,不过后金的侦骑还是没有跨过冰面到岸上来过一次。长生岛老营多数的时辰都会紧闭前门,一天到晚营内忙碌的辅兵都在整理防御,长枪兵擦着武器,火铳手则不停地生产弹丸,每个人都有一大口袋了还在造。
军议确定坚守以后,头天士兵们都充满了紧张的临战气氛,凿冰现在是不能干了,敌军就在对岸,这个时候浪费己方地体力就是愚蠢了。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官兵们也渐渐舒缓了自己的心情,老营里也渐渐又出现了嬉闹的场面。
就是黄石自己也不那么紧张了,今天他又遥望了后金阵地很久,南信口对岸炊烟渺渺,似乎敌军要开饭了。
“将军,对面的建奴还是一万多吧?”黄石背后的邓肯如同幽灵一样地突然发出了声音。
“嗯,是的,今天好像没有增援。”层层叠叠的营帐和密密麻麻地旗帜,让人看不清对面的部署,黄石喃喃说道:“一万二到一万五吧,侦骑不能靠近,得不到确实的数字。”
“末将愿率二百精兵,今夜前去偷营,大人便可一观建奴虚实。”陪同黄石观敌的贺定远也开腔了,自从三天前后金大军扎营后,贺定远就一直想去偷营。所谓最好地侦查就是进攻,一次有足够威力的进攻能让指挥官充分了解对方的实力:“大人,一切包在末将身上,万无一失。”
黄石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句:“兵法有言:自古偷营,九胜一败。贺游击勇冠全军,我当然不会不放心了。”
所谓的偷营当然不是指来偷长生岛老营这种经营已久的营盘,坚固的堡垒没啥好偷的,几百人趁夜来不是偷营而是送死。可对面的后金军是从远方前来的部队,他们野战营盘很粗糙,相互之间也没有形成连绵的护墙,这种营盘不但可以去偷,而且比较容易成偷到。
长生岛的救火营大多都在这里生活几年了,对周围的地理情况很熟悉,而且对面那么多营盘,二百精锐总是有很大希望找到薄弱环节的。一旦暴起发难,黑灯瞎火的对方也摸不清明军人数和动向,比较常见的反应应该是各营各自坚守,以免被对方混水摸鱼。故兵法有云:自古偷营,九胜一败。
进行这种偷营行动的时候,防御方主帅可以观察敌方的反应速度、士兵的斗志和素质。还可以寻我机会给予对手更沉重的打击。
但黄石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机会给皇太极沉重打击,他也不认为自己不了解对面地士气和素质,长生岛的兵很珍贵,黄石实在是舍不得进行这种火力侦察。现在黄石抱定了“无过就是功”的念头,坐等后金军来攻城以追求一个比较好的交换比。
所以……
贺定远的偷营计划如同以往几次一样被否决了,黄石同时还严禁炮兵开炮。大炮被他小心地藏了起来,准备到了关键时刻再给对面一个好看。
静坐战又持续了三天,到正月十九日的清晨,南信口对岸的后金军还是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只是打造了更多地攻城武器。这几天黄石每天都能看到大批敌军在明目张胆地砍伐树木,越来越多的梯塔和望台被树了起来,这大批的器械也被聚拢在岸边,一眼望不到不头。
这个架势已经很明显的。后金军一直在蓄力,根本不分兵去长生岛内地搞破坏,显然不是打着放一把火就走的主意。话说回来,出动这么大规模的兵力,搞搞破坏就走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分兵搞破坏也容易被明军抓到漏洞。
不过蓄了这么久的力,那攻击可想而知会是雷霆一击,和一众军官军议的时候黄石感到一阵阵地烦躁。
“没有几天了,封冻期很快就会过去,建奴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大人不必担忧。我军有火铳五百、大炮六门,还守不住几天么?”金求德的话说得信心十足,这情绪感染了黄石,他猜想皇太极可能不知道他有大炮。认为完全有机会一鼓而下长生岛老营。
黑岛一夫的远洋舰队也停留在长生岛附近,没有对日贸易就没有新的铜条,也就没有更多的大炮了,所有渔船和粮船也都停止工作编入了长生岛水营,这次的总动员对长生岛的伤害实在是不小。
“李督司,你确定建奴没造船么?”黄石再次严肃地询问李云睿。
李云睿感到自己的职业素质受到了侮辱,这些日子来黄石隔三差五就要问他一次:“大人放心,卑职已经严密监视了,附近海岸上没有发现任何造船迹象,南信口对岸有上万建奴,就算赶工也赶不出这么多船啊。”
一上午又无所事事地过去了。下午刚吃过午饭,黄石和一屋子地军官就被急报惊动了,洪安通急匆匆地领了一个金州士兵,这个士兵刚刚被岛上的哨兵发现并领来老营。
赶来长生岛报信的金州快船来得很匆忙,金州也没有来过长生岛的向导,结果他们在冰海中找不到停泊的石头,就在长生岛南岸随便找了个地方登陆。因为长生岛现在已经是全岛戒严状态,大部分人口也都被运去中岛,所以这几个士兵上了岸以后怎么也找不到人,他们一合计就四散分开寻找。
现在被洪安通带进来地这个士兵,从金州赶来的报信兵在长生岛南岸下了船就一路狂奔,浮海而来的一路辛苦仿佛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救火营部署在岛内的巡逻士兵虽然很少,但终于被他撞到了一个。
这个三个巡逻兵都是留在岛上进行简单工作的辅兵,因为是在岛内巡逻所以也没有马。遇到他们的时候这个金州士兵本已经累得快脱力了,但一眼看到长生岛的人后,他又立刻忘记了海上和登陆后的辛苦。
这报信员立刻捉住了领头的长生岛士兵,激动得差点把那个人当场掐死,然后跟着他们又是一路飞奔,洪安通才把他领进黄石的营帐,这个本已经疲惫不堪了的士兵就大叫一声,一个猛子就向黄石的脚下扑来,以头抢地的同时嘶声大叫:“黄大人,救救南关吧!”
营帐中的军官纷纷站起,一个个都流露出惊异的神色,黄石也顾不得身份,抢上前去扶起这个报信员。他的脸上密布着汗水和污渍,身体已经彻底瘫软了,黄石拉他胳膊的时候这个士兵又忽的一下活了过来,抱住黄石的右腿又大叫了一声:“黄大人,快去救南关,救南关。”
“南关怎么了?”
“南关被包围了,那里有八千将士啊,”抱着黄石的大腿,报信员就嚎啕大哭起来:“黄大人,救救南关吧!”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黄石摇晃了这个报信兵几下,但他语气又急促又凌乱,而且反反复复重复着几个词汇。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时洪安通又领来了一个报信兵,他也是一同乘船来的,不过比第一个人稍晚遇到另外几个正在砍树的辅兵,这个人冲进门后也同样一个飞扑,直奔黄石脚下:“黄大人,救救南关,救救我们旅顺军吧……”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25节 越权
命令如同流水一样地发了下去,整个长生岛老营嗡嗡作响,黄石的大帐现在如同开了锅的滚水,一片人声鼎沸。
就在黄石和金求德、赵慢熊等一群军官围着地图争吵的时候,一个传令兵飞身而入:“启禀大人,贺游击已经越过冰面,未曾遭遇建奴抵抗,[奇`书`网`整理&039;提供]正在扫荡东岸奴各营。”
传令兵的这个报告如同一声霹雳打响在黄石耳边,帐篷里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参谋军官们都面带愧色,一起把头垂向了地面。
从金州来的几个报信兵同声说道:“就和我们金州一样。”
方才黄石才基本搞清楚情况,贺定远就请命前往侦查,他返回老营的时候一直驱驰到门口才飞身下马,冲进帐篷迎着黄石阴冷的目光叫道:“大人,那些打造攻城器械的建奴——就是那千把成天在外而晃的无甲辅兵,好像就是对岸的大部了,他们一看我马队出动就都逃回堡垒去了。末将遇到的都是空营,赶回来前已经叫儿郎们放火了。”
“嗯,”黄石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胸中真有一种把眼前东西统统砸烂的冲动,不过眼下……
“眼下我辽南明军已经是危如累卵,可能会全部被消灭,狡诈的建奴!”最让黄石气恨交加的是他明明知道历史,居然还是被对方的布置瞒过去了。
贺定远闻言一呆:“旅顺军……”
“不是旅顺军!”黄石一声大叫打断了贺定远,狠狠把拳头捶在地图上:“我说得是辽南明军,也包话我长生岛,都危如累卵!危如累卵!”
这一声大吼让贺定远缩了下脖子,不再说话也跟着走过来看地图。
来报信的旅顺军士兵有好几个,他们一下船就四散找人。因为长生岛大部分人口都运走了,而且又已经实行戒严,所以他们找了半天才纷份找到了这里。黄石指了指其中的一个。这个士兵是金州守将的部下:“他们金州也和我们一样,几天前被建奴大举包围。昨天才发现是空营。”
金州自从发现大批敌军后就紧闭四门,直到昨天有旅顺堡的溃兵乘船来报信才醒悟,其中一个也跟着来了长生岛,就是那个第二个找到老营的士兵。
这几天来,后金军在长生岛、金州一线虚设旗号,震慑住了两地的明军。然后越过金州逼近南关,迫使南关守军也闭门自保。当时南关的明军并没有太多的担忧,毕竟金州的粮道不打通,后金军不可能长期围困,没有足够的时间打造攻城器械。
完成以上的前期工作后,后金军选拔精锐南下,长驱直入旅顺军腹地。张盘虽然猝不及防,但还是立刻组织起了防御。他也明白这种长途奔袭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后金军还是要乖乖退回金州去。正如张盘所料,后金军急袭不下旅顺堡,果然迅速退兵了。张盘见后金军匆匆退去,知道后金军粮食已尽,就急忙点起堡内旅顺军追击,而且成功追上了敌军的后队……
那个从旅顺逃出来的士兵泣不成声地叙述了旅顺的陷落,虽然这些黄石都已经知道了,但真轮到他亲耳听这悲惨地经历时,仍然心痛如搅。
张盘追上的后全军都是些汉军。那些人自述是被强征来的民夫,汉军本来多半都是村落里的村民自卫队。
张盘对这个解释深信不疑,在看到后金军撒退时把他们无情地抛下就更不怀疑了,于是就好言安抚并把他们编入旅顺军户……”
黄石把他听过的东西转述给贺定远:“谁知道这些汉军找到机会暴起发难绑了张盘将军,旅顺军群龙无首。建奴大军去而复返。一下乎就把旅顺军消灭了,跟着又打破了旅顺堡。”
跟着来长生岛报信的那个士兵和另外几个伙伴寻到了条船,拼命跑去金州报信。金州守军这才发现中计,听说张盘将军生死不知以后。金州也已经是军心大乱。
“多亏了他们,不然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黄石说着就又鼓励地赞了那个士兵一句,但他心里明白,其实以辽南明军现有的实力,原本不应该遭到这样的惨败地。
说到底黄石和张盘心里还是有了隔阂,后金军大举前来长生岛的时候,从黄石以下没有一个人会肯想报张盘一声。万一张盘领军来增援长生岛并且把后金军击退了,那么黄石面子上就不好看了,而且还会落下一个人情。
同理,当金州发现后金军的时候,旅顺方面也一直瞒着长生岛,张盘和黄石一样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认为现有形势还算不错,会有很大的机会独立击退后金军。实际上他的部署也没有大问题,如果不是被汉军出卖,后金军最终还是不得不强攻金州,被拖入一场消耗战。
张盘当然是绝对不会投降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殉国了,黄石恨恨地评价说:“张将军就是太仁慈了,总是说什么情有可原。旅顺之战、两克金州、黑山之战,还有在辽南两年来的拉锯战,张将军对汉军俘虏网开一面,只要动动嘴唇说声悔过张将军就放过他们,所以建奴算准了张将军这次还是会信任这些禽兽。”
众军官听了都默默无语,贺定远破口大骂:“无耻建奴,堂堂交战于沙场不胜,竟用这种鬼蜮伎俩。”
不知道张盘就义的时候会是会满腔愤怒呢,还是对以往的宽厚仍无怨无悔。黄石在心中暗暗叹息,面对你死我活的战争时他自问做不到丝毫的仁慈:“这种计谋也就是对张将军用得出来,放在我身上,统统杀掉用首级换赏银了。”黄石看着若有所思的吴穆,冷笑着说道:“吴公公,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留活口的原因,对汉军叛徒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虽然吴穆出于自身的利益总是和旅顺方面在勾心斗角,但听说旅顺监军王公公也殉职后,他心中也升起了兔死狐悲地感觉。低沉的应了一声:“黄将军高见。”
地图上标出了长生、金州、南关和旅顺的位置,发泄完毕后黄石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金州说道:“金州,仍然卡住了建奴的粮道,金州附近的建奴也都是空营,也已经逃光了,金州守军以前没有发现,以后也绝不会让攻城器械和粮食大车通过金州湾。”
金州有选锋营的一千五战兵。还有协助守城的两千余辅兵,这是一个不容易猛攻下的要塞。但正因为如此,金州下面的南关和旅顺都没有什么防备,太麻痹大意了。黄石摇了摇头,咽了口唾沫:“在旅顺的刚锋营已经完了,连同旅顺水营和大批的辅兵,至少五千将士殉国了。选锋营还有五百战兵在南关,城内另有正在修筑堡垒地七千辅兵。南关周围大约有建奴披甲兵两千。因为这些辅兵的拖累。堡内无法突围,金州的力量也不足以解围。张将军为南关储备了十天的粮食,本来是足够了。”
说到这里黄石又叹了口气,如果后金军不能攻下金州,十天的粮食确实够了。但现在后金军得到旅顺的库房,就可以支持长期围困南关了,再过上几天,城里的七、八千明军就要挨饿了。
“建奴企图从弱到强,把我们各个击破。最弱的是旅顺,他们已经利用张将军的弱点得手了,然后是南关,弱点是没有粮食,接下来就轮到我们长生岛了。”
黄石说完以后。贺定远愕然问道:“怎么会是我长生岛,明明应该是金州啊。”
金州来的士兵们愤然注视贺定远,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金求德赶快补充说明:“确实是我们长生岛,建奴拿下南关回师长生岛,我们如果不出战他们就包围我们的老营,等封冻期过后还能用旅顺的船只运送粮食,还能威胁中岛。我们长生岛可不比金州堡那个要塞,要防守的地方太多了。”
听到这里杨致远插嘴说:“我们可以凿冰,旅顺能有多少船?有不少可能已经逃掉了或者烧掉了,末将不信建奴敢一次几百地分批登陆我长生岛。”
黄石一拍桌子,上面的毛笔和纸张纷纷飞起:“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建奴没有抢到船上?杨致远你好糊涂啊。”
旅顺方面的部署不用多想也明了,张盘肯定是把船只集中在旅顺堡,这样可以通过海路向金州堡源源运送粮草,而且旅顺一直是把辽南难民转运辽东、朝鲜的枢纽港口,船只肯定不会少。
断喝过后,黄石又呼了口气——这都是我的责任,不要迁怒于人。
他调整了一下语气:“就算杨游击你说得对,那也是该轮到金州倒霉了,而且就算建奴退兵不去攻打金州,南关的八千将士加上旅顺的损失,这也是我东江军空前的惨败了。”此时黄石如果置身度外,那难免让金州的东江军齿冷,也会让东江同僚失望,再说坐视近八千友军覆灭,这无论如何都不太对不起他们了。
而如果后金军得到了大批的船只,那后果根本是不堪设想,金州的部队太少,根本不足以牵制多少后金军,而几个月内东江本部无法有效支援辽南,也不可能从压力极大的辽东战线抽来战斗部队。虽然黄石不认为他一定不能抗住后金军的猛攻,不过这个危险实在是太大了,辽南战局已经到了崩溃的前夜。
现在,救人就是救己。
“杨游击。”
“末将在。”
“本将会统领救火营全军出击,和金州友军一起去解南关之围。本将估计南信口对岸建奴就是千把人,披甲兵不过百人,我要你把库房中的武器都发下去,坚守长生岛老营几天。”
杨致远欠身抱拳:“末将遵命。”
看着一屋子鸦雀无声的人,黄石强笑了一下:“建奴急袭旅顺,应该已经很疲劳了。而且要想攻克南关,建奴需要把旅顺的粮食运走,他们可能还会想把船只也拉走。这些辎重行动缓慢,从旅顺到南关也有一百多里,建奴还要扫荡旅顺堡周围的明军残部。这都需要时间。
所以本将估计建奴主力会在五天后回到南关附近。我们今夜就分批出发。两天内把全营战兵和装备都运到金州。辅兵金州有两千人,所以我们不用运了。在建奴主力返回并给南关解围,然后全军返回金州,只要金州不失,建奴还是要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只要能解救南关的八千明军,就还是会给后金军以相当大的压力。辽南明军就有应变的机会,东江本部也能做出牵制动作或者派来援军。
首先是金州。
“让金州放心,本将立刻点齐兵马,火速并往金州增援。”黄石拼命给金州这几个士兵打气,他们的惊惶失措让黄石也非常震惊,因为这足以说明金州的东江军已经陷入狂乱状态,他必须要让金州尽快恢复镇静和士气。金州来的士兵立刻乘快船出发,黄石叮嘱他们一定要让金州守将冷静。不要冒进或者逃跑,还有就是要快做好准备,时间急迫,救火营不能运送大批辅兵前去了,金州一定要承担起全部地后勤任务来。
旅顺军这几个士兵离开后,黄石紧跟着又叫来近卫,分别拾广鹿和大小长山岛去信:“速速前去,让广鹿张攀游击和长山的毛可喜守备出动他们的水营,全力阻截所有从旅顺西行然后北上的船只,如果没有发现。就让他们的水营增援长生岛,帮我守住长生岛老营。”
一边听着地赵慢熊连忙说道:“大人无权给广鹿和长山下命令。”
黄石点点头:“长山岛和广鹿岛我都有两封信,第一封信中不是下命令而是温言抚慰,我给广鹿游击张攀信中也作了分析,他的广鹿不会有太大危险。但是歼灭原旅顺水营关乎我辽南东江军生死,长生岛水营现在调不出来,所以我恳求他尽力协助我。”
另一封信是给东江守备尚可喜——他本姓尚,父亲战死以后就被毛文龙收养了,现在名叫毛可喜,此时正驻扎在长山岛训练水营:“毛可喜的长山岛毫无陆战危险,他专心操练长山水营也有大半年了,现在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际,我不调他的水营调谁的?”
“他们都是毛帅的直属部队,奉命防守广鹿、长山,要是不听大人调遣呢?”赵慢熊眼珠子一转:“大人刚刚说得是‘各有两封信’,那第二封是什么?”
“第一封信我只是请求协助,但是如果不听的话……迫不得已,也只好用一次了。”黄石嘱咐传令兵们务必要把两封信分辨清楚,第二封信一定要藏好,如果第一封已经达到效果那第二封就千万不要拿出来,因为这两封信都是以御赐银令箭的持节武将的名义写的,黄石的银令箭已经能管得到尚可喜了。
黄石对那个要去广鹿岛的人嘱咐道:“如果张攀不听从命令,这封信是直接给广鹿水营加衔督司下的命令,那个武将只是守备品级,让他服从御赐银令箭的命令,立刻按照信中命令行事。”
“遵命,大人。”
等亲兵离开以后,赵慢熊发急说:“毛可喜不是大人属下而是毛帅的直属,用银令箭压他已经不好了,万一张攀不同意,越级……这还不是越级,是指挥其他人的部下,就是毛帅也不能直接下令给贺兄弟啊。”
毛文龙理论上当然有权直接下令给贺定远,只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说明毛文龙和黄石之间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了。
“如果毛帅无缘无故地差遣我的手下,我就可以弹劾毛帅跋扈。而这件事情我并非无缘无故,今天的行为我有充分的理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黄石第一封信当然是恳求了,但是第二封信里口气就很严厉了。他警告尚可喜如果不服从命令就是蔑视皇帝和朝廷。在另一封里黄石也警告张攀不得干涉阻挠水营调动,否则黄石一定会向朝廷和东江弹劾他的,最后还明确地告诉张攀,如果因为他不服从持银令箭的黄石的命令而导致辽南战势恶化,那张攀就要为此负上全部责任。
赵慢熊也明白此乃生死存亡之时。形势已经是千钧一发了,他跟着又提醒说:“最好写信拾东江,向毛帅先解释一番,希望毛帅能谅解大人的越权。”
“我当然会立刻写,毛帅也当然可以斥责我,毕竟我是越权了,但我相信毛帅也一定会理解的。何况……就算就算毛帅不理解,一定要上书弹劾我跋扈,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在朝廷上辩解。”黄石顿了一顿:“只要我能解救辽南,一切就都能解释。否则……嘿嘿,否则就设有否则了。”
天启五年正月十九日夜,首批救火营士兵登上海船,连夜向金州进发。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26节 解围
天启五年正月二十一日,长生岛又迎来了一个清晨。
马匹正被千辛万苦地拉到小船上,为了帮助它们登上海船,小船还都特别配备了一道走板,天色大亮的时候岸边还剩下五十匹马,洪安通领着内卫站在黄石身边,他看了看天色又遥望了一眼老营方向,低声询问道:“大人,需要属下去催一下贺游击么?”
昨天各队官就领着大批的部队出发了,炮队也在邓肯的带领下启程了,今天是最后一批也是最麻烦的马队,最后的一批辎重也会一起运走。
以往贺定远总是会第一批出发,但这次他吞吞吐吐地表示既然马队会最后走,那他也想最后一批走。黄石略作思考就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他本人肯定要最后一批走,长生岛老营的工作还要交待一番。幸好还有吴穆这个监军,他带着两个锦衣卫先走了,反正军队的暂时停留地是金州,有坚固的堡垒防御,而且附近也没有大股后金部队。
“先等马队都上船再说吧,我们再等等。”黄石有些羡慕地想着贺定远现在的情形,有一个关心他的女人为他亲手披上战袍。
对于贺定远这样的武将,救火营还是给予了一些方便,他的妻子就可以在老营陪他度过出征前的最后一夜。
等辅兵开始把最后的辎重搬上小船的时候,翘首以盼的黄石转于望见贺定远从老营里走出来了,一个女人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半步。
贺定远抱着头盔向黄石走来,在十米外停下脚步对他妻子说了一声:“我走了。”然后就转过身,把头盔戴上的同时一边扎紧盔索一边问道:“大人,末将没有来晚吧?”
“没有,很及时。”黄石抿着嘴角淡淡说道:“我们上船吧。”
“遵命,大人。”贺定远朗声应道。大步向前走了两步又犹豫地一顿,终于还是再次回首说:“小心腹里的孩儿。我走了。”
贺夫人低眉顺眼地应道:“老爷放心,妾身恭送老爷出征。”
黄石对贺夫人的印象非常不错,这个印象是从见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开始的,明中叶以后,世袭将门也开始学起奢华的豪门来。纷纷给女儿裹起了小脚。到了晚明有半数的将门女儿也都是小脚了。比如黄石以前的未婚妻就是。但贺定远的妻子却是天足,黄石觉得这是因为甘陕边军二百年来始终和外族苦战,秦军将领还没有染上奢糜的风气。
黄石转身向小船走去,贺定远只落后他半个身位,他们二人和更靠后些的近卫踏出整齐的沉重脚步音,加上他们身上铠甲的铿锵轰鸣,仍然压不住贺夫人那柔美的嗓音:“妾恭祝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风中的女声絮絮说着一个武官正妻自认为应说得话。黄石心中也为此暗暗喊好:“真不愧是将门的女儿。”回想他前世的明末历史中,秦军无论是对鄂尔多斯、对蒙古、对清军还是对农民军,都是明帝国当之无愧的第一号精锐部队,秦镇号称“吃的饷少,打的仗苦”。
决定明清气运的锦州决战时,以吴三桂为首的辽西武将带着私军不打声招呼就先走一步了。临阵脱逃的关宁军倒是毫发无伤地返回宁远了,可这引发了明军十万大军炸营。这种不发一矢就十万兵同溃地千古奇闻,在中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当时滚滚的南逃洪流中,只有三万秦军屹然不动。其后几百秦军决死突击的气势也能把皇太极御营正黄旗卫士吓得逃跑,逼得皇太极几乎亲自拔刀。危险过后皇太极气得大骂:打败也就算了,被冲垮也就算了,逃跑也就算了,居然逃跑前都不知道来报个警,这也能算是御营近卫么?可惜秦军实在太少了。要是洪承畴带的十三万大军都是秦军,那肯定就该皇太极哭着回寨了。
就在黄石右脚踩上踏板的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大人。”
愕然回首的黄石看见贺夫人那个女中豪杰飞快地跑了过来,年轻的女人连裙裾都没有撩一下就跪在黄石的脚前,慷慨的话音也变成了女性的悲声:“大人,为了妾身腹中地孩儿,还请大人多多着护我家老爷。”
“混话。”不等黄石出声贺定远就暴怒起来,他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从他妻子的发髻上划过一个大圈:“你家里是怎么教你的?我是怎么教你的?快回去,别在这里现眼!”
那年轻女人受惊地一颤,又拜首道:“妾身失言了,让大人见笑了。”她站起身畏缩地退开了两步,咬着轻轻哆嗦的嘴角,眼眶中已经有晶光闪烁。
黄石转过来正身面对着贺定远的妻子,他扯开了眼前的贺定远,让这个脸上神情变幻的家伙站到一边去:“弟妹,贺兄弟就如同我黄石的亲手足一般,弟妹尽管放心,回去好生安养吧。”
“妾身谢过大人。”
贺定远不耐烦地说道:“快去,快去,别现眼了,不然某的名声全叫你毁了。”
粗鲁的贺定远轰走了他的妻子,和黄石一起登上海船。二人在船首凭拦眺望时,黄石冷不丁地叹息了一声:“知道家里会有个人在牵挂,真好啊。”
“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让大人见笑了。”贺定远说完以后黄石就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这让贺定远的脸一下子变红了:“妇人之见,真是……真是,唉。”贺定远摇头太息之后,抬头看见黄石还在盯着他看,脸上还是那种奇特的表情,一下子脸就变得更红了,最后也忍不住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