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且歌第7部分阅读
浅且歌 作者:rouwenwu
也是有些心惊,神色沉下来。
“皇后,你来做什么?”浅影帝冷冷的目光扫过几人,最终停在一个美貌的宫女身上,吓得那个宫女忙躲在绿央身后去,露出个脑袋,嘿嘿笑着招手,口型无声地说:“大浅浅我来蹭饭……”
“听到皇上要请客,当然不能错过。且歌宝贝,你说,是吧?”如皇后看着她的宝贝,笑容大朵大朵的。
浅且歌好认真地点头。
“都找位置坐下吧。”捧着大碗小碟的宫人也都准备妥当了,众人心思各异地落坐。
在皇帝身边坐下后,如皇后把且绿抱到一个小椅上,亲了一口且绿的小脸蛋,才神秘兮兮地凑近且歌宝贝,低声道:“宝贝,母后给你带辣椒来。嘿嘿。”然后爪子在且歌的脸上捏捏,冲着宝贝且歌笑得眼眯眯地弯成月牙,才故作严肃地直起身,正襟危坐,企图摆出皇后的架势来。
“秦椒性热,不要每餐都用辣椒来哄他。”浅影帝冷冷地打击皇后的热情。
皇后委屈地小声念叨:“没有辣椒且歌不爱吃饭……”
浅且歌瞟一眼父皇,不动声色地看着母后吐舌头做鬼脸,抬眼的时候看到绿央一脸的无奈。
几位皇子从来没跟父皇同坐一桌用过膳,看到父皇皇后与且歌的互动,心下自然生出不可言说的苦涩。浅且西常勾在嘴角的邪魅弧度也不复存在,他下意识地看向二哥浅且宁。二哥与他一样,资质聪颖,绝顶天才,小时不懂事,还一心想与二哥在父皇面前争高低,以获得父皇的赞许。父皇是他们兄弟几个都极仰慕的人,高高在上,冷然地睥睨天下,从不受世俗人情的牵挂,对他们几个皇子要求严格,做得好了不吝赞许,做得不好也会有句类似于“下次努力”这样的安慰。他们真的以为父皇是无情的王者,却不想,他会给七弟如此多的宠溺。原本应该不甘心,为父皇如此明显的偏心委屈,可哪里想到,七弟是那样的天人——那日低声吟唱,引来凤凰,燃火的凤凰绕在他身侧低旋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与七弟的距离,那人是遥遥不可触及,只能仰望的。
浅且西是个真正聪明的人,自从听说父皇因为七弟处罚了后宫妃子开始,他便再不是人人称赞的天才。四哥问,把风头都给二哥抢光了,你也甘心?他摇头,也不知可以回答些什么。只是突然间什么都不想去争,也许,是明白了那种付出许多努力却得不来期许的结果的无力感吧。二哥跟在大哥身边,才华屡屡让人称绝,得到的,也不过是父皇赞许的一声“做得很好”……可是,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至少,不是他想要的……而且,二哥那般刻意出众的做法,并不安全吧,还是在性子暴戾的大哥的身边……他们毕竟是皇子,而不是寻常百姓家要求父亲疼爱的普通孩子……
何况,就算在这皇子当中,他也是不同的……
“浅且歌,认真用膳。”浅且西的复杂的思绪间隙听到父皇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如是温情。
伯无细细地布置着浅且歌的吃食,也不过是一小叠辣酱,一碗小米粥,两块糕点。浅且言看着疑惑,而后明白过来,惊诧七弟的吃食竟这般简陋的时候,心里也开始不知原因地担忧起来。
“开膳吧。”大家惴惴不安地提起筷子,眼睛还瞟着浅且歌的午膳。
浅且言几乎是下意识地第一筷夹了牛肉,放在且歌跟前的空碟子里。且歌疑惑地抬眼看他,且言还惊诧于自己失礼的动作,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便只是微微地笑。然后低头吃饭,有些尴尬,毕竟是第一次同父皇吃饭,却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
如皇后看看低着头的且言,又看看窝在父皇怀里明显不想动弹的且歌宝贝,呵呵地笑了:“且歌宝贝很得哥哥喜爱啊……要吃完哦……”
“呀月月你怎么让小浅浅吃肉……我们都不吃肉的啊……”一旁的小宫女跳出来,气恼又疑惑。
几位皇子早就暗暗猜测这个形貌美得闭月羞花的小宫女的身份了,这会儿看她无礼的行为却一点也不受指责,更是惊异。
“且歌是不喜欢吃肉,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吃啊……妖华,我们且歌宝贝跟你又不一样……”如皇后说道。
浅且歌闷闷地盯着碟子里那块牛肉,许久,才在父皇怀里坐直,拿筷子夹了牛肉塞进嘴里。只嚼了几下便囫囵地咽了下去。
妖华看得眼睛都瞪出来,不同意地大叫:“小浅浅!”
浅且歌安慰她:“且歌可以吃。”
众位皇子完全在状况之外,不懂那个小宫女为什么这么不满意的模样。浅且乐向来大大咧咧,也跟着夹了块肉,放到且歌的碟子里,稍带稚气的脸上笑得格外真诚。这之后,众位兄弟皆有表示,隔得远的浅且西都站起来特意夹了块鸡肉给且歌。
浅影帝意外地没有任何责备。
浅且歌看着碟子里的菜,大多是肉,渐渐皱眉,却还是快速地吃掉。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突然间所有人都夹菜给他吃,而且居然全是肉类。他不喜欢吃东西,是觉得没必要,因为他不会觉得饿。他又哪里懂得身边的人因为他厌食而无比烦恼呢。
见着碟子里的食物几乎被且歌吃掉一半,浅影帝与如皇后都是同样欣慰的神情。大家看着父皇眼底的欣慰与温柔,突然就没有了嫉妒的感觉,各个低下头埋头吃饭,竟觉得无比可口。
“浅且歌!”正吃得专心的众人听到浅影帝带着警告的冷冷声音,抬头看去,却是见浅影帝凌厉地盯着浅且歌,且歌手里的勺子里赫然舀着一勺的辣酱。
如皇后忙伸手去抢:“宝贝这好辣的,乖,不能这样吃……”
且歌盯着父皇的眼睛,一会儿才低下头,又去夹碟子里的菜吃。
才一会儿,如皇后感觉旁侧生风,一个月白色衣裳的影子迅速从座位旁飞过,她看得有些花眼。定定神,才发现皇上怀里的小人儿消失了。
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见浅影帝也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
伯无也是完全状况外的感觉,只看到皇上居然在宫内使用武功,用着轻功起起落落,几下便消失在无逸园,心里惊骇,皇上第一次在皇宫内用武……
且歌只是跑出无逸园,并未跑远,当众人追出,却见小小的且歌倚在父皇身上,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地喘着气,地上,甚至是且歌的衣服上,皇上的龙袍上,都是些吐出的污秽物。情况狼狈地让众人心惊,心下第一反应便是,食物有异!
如皇后晚几步赶来,语气中只剩惊慌:“宝贝,怎么了宝贝……食物,是食物有问题么?”
浅影帝擦干净且歌嘴边的秽物,声音中的颤抖也只有跟随皇帝多年的伯无才能听出来:“食物没问题。”
“那……那是且歌怎么啦?”如皇后这下更加惊慌,且歌宝贝的身体向来虚弱。
一旁的妖华的声音低低地:“我就知道会这样……”
如皇后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妖华?妖华……要怎么办现在……”
“母后,且歌吃多了。” 且歌小手抹掉母后的泪,还安慰地捏了捏景如月的脸颊。只是力道轻得让景如月心里难受得厉害。景如月努力扯开嘴角,僵硬地笑,泪还在继续掉,却用袖子粗鲁地抹掉了。
且歌不想看母后流泪,把脑袋埋在父皇的肩窝里。刚刚吐得难受,他有些倦了。
浅影帝声音平静而冷然在对着浅且越等人道:“吃完饭去武场吧。”说完抱着浅且歌几个起落,消失在众人眼前。惟有武功高强的绿央,看得出那几个起落间的慌张与焦虑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都没有很大修改,本应该更得更快的,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有所耽误,真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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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章节21
未时。武场。
“四哥,七弟那是怎么了?”浅且乐满头都是汗,脸上也晒得微红。
浅且言摇头,不知。事实上自父皇带着七弟离开后,他们几人都无法安心训练,那个瘦弱的人当时脸色那么苍白。虽然一直听说七弟身体虚弱,好几次绕过鬼门关,从小便一直喝药,但他们对这些说法都只是听听而已,并无多大体会,此次亲眼见到之后,才真的觉得心慌。
“七弟说他是吃多了……”浅且西微皱着眉道。
“吃多?!怎么可能?!也就我们几人给七弟夹过菜,七弟也只吃了一半,不过几块肉而已吧?”浅且乐一直以为七弟那样的说法只是为了安慰他们。
“我听母妃说过,七弟从小就很厌食,什么都不喜欢吃。”浅且言道。在宫中后妃中,他的母妃与皇后娘娘算是比较交好的了,多多少少听到过母妃谈起七弟,毕竟七弟长得如此漂亮精致,母妃也很喜欢。
“上次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七哥特意带来的食物也只是小米粥,辣酱和两块糕点……而且,他都没吃完……”浅且语小声说道,毕竟他的座席离七哥比较近。
浅且乐狠狠地点头,大嚷起来:“我也看到了!”
“怎么吃这么少……”仍是觉得不可置信,明明是木影最得宠爱的皇子……
沉默了好一会儿,浅且言才转移话题道:“七弟今日又不会来武场了……”
浅且乐大大咧咧地说:“这么大的日头,七弟哪儿禁得起晒?啊四哥,要不你还是来教我那套剑法吧,欧阳天大统领恨不得要折磨死我,那套剑法我来来去去练了好几百次了,太烦了……”
浅且西嘴角又是邪气的笑,狠敲了下且乐的头,揶揄道:“谁让你是咱们欧阳统领的得意门生!”
“五哥你这话说得不对,你和四哥、八弟都是王太傅的得意门生,他怎么不让你们抄《礼记》抄上几百次?”浅且乐又想起父皇罚他抄《礼记》的事情,郁闷坏了。
“不是一回事了,六弟。”浅且言好笑的揉揉且乐的大脑袋。
浅且语站在一旁,也不说话,看着几位哥哥,笑容淡淡的。 只是心思还想起七哥精致的面容上苍白如纸的模样,不免生出强烈的渴望——要是七哥能与他们一同来武场训练就好了,只是这样听着哥哥们谈话,就觉得很好呢……
日耀殿。
太医们已颤颤微微地跪在了大殿外室,内室宽大的龙床边上,浅影帝冷着脸捧着口盂,怀里环着连胆水都吐得干净的小人儿。景如月已经不哭了,眼肿得像核桃,倚着绿央站着,抓着绣绢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绿央小心翼翼地将手握在景如月的手心,就怕她又将掌心掐得血迹斑斑。
太医面对吐得难受的七殿下根本束手无策,无论如何望闻问切,每个人得出的结论是,殿下无碍,只是吃得多了,肠胃无力负荷。
这些话连对医学皮毛不懂的景如月都无法相信。且歌此次连那半碗粥都没喝,仅仅吃下几块肉,就吃多了,肠胃无力负荷?!浅影帝自始至终只是轻轻环着七殿下,连绿央要帮忙捧着口盂都拒绝了,对太医的诊断也不置可否,面上也没有表情,浑身散发着森然的气息,周围空气温度持续低得结冰,可是景如月还是模糊地觉得,皇上的气息并不是往时的那般凌厉可怕。他没有惯常的那般皱眉头,也不像上一次将太医们拖出去直接处罚,抱着且歌,什么情绪都不外露,可是景如月看着那样陌生的皇上,心里就莫名难受起来,胸腔里弊着一口气,委屈,难过,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哭出来。
浅且歌已无特别难受的感觉,只是呕吐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他嫌恶无比了。吐到胃里连苦水都不剩,总算是好受些了,浅影帝才给且歌喂水嗽口,而后安置且歌躺好,这才回过头,让绿央陪着皇后回月华殿休息,又吩咐伯无让太医们都散了。这下,偌大的日耀殿也只剩父子二人了。
浅影帝站在床边,定定地望着床上的小人儿,且歌也没合眼睡觉,金墨的眼眸一贯的沉静,漂亮得如坠星辰。
父子二人淡淡地对视,谁都不言语,谁的脸上都没有表情。
许久,墨黑的眼眸中迅速刷过亮丽绿色的流光,小人儿的声音一径地清澈透亮而空灵:“父皇。”
他只是这样唤着,淡淡地,软软地。像是撒娇。
浅影帝了然,将小人儿圈在怀中,细声地问:“先喝点粥,好么?”
且歌不应。浅影帝松开怀里的小人儿,将一直温着的小米粥捧来,哄着:“吃下的东西都吐光了,喝点粥垫垫。”
且歌睁着漂亮的大眼睛问:“父皇生气么?”显然这小东西是知道父皇和母后都不喜欢他生病的。
“不气,但是以后要好好吃饭。”浅影帝语气淡淡的。
“且歌不需要吃饭。”
“乱说。”浅影帝小勺小勺地喂着。
“……”
“我不需要吃饭。”
“乱说。”浅影帝小勺小勺地喂着。
“……”
这么喂了小半碗,且歌偏过头去不喝了。
浅影帝定定地看着这个不喜欢吃饭的小东西,道:“你母后会担心。父皇会担心。”此话一出,浅且歌也无从辩驳,只好再吃。
“浅且歌,你告诉父皇,为何总说不需要吃饭?”
“吃了会想吐。”
“不吃的话会饿么?”
小人儿摇头。
“那为何身体如此瘦弱?”
“不知道。”
意识到这将是个无法控究的问题,浅影帝便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一会儿,浅影帝拍拍小人儿的背,道:“再睡一会儿。”然后让且歌躺好,拉过毯子想为且歌盖好。初夏的天气,且歌不想要毯子。浅影帝好脾气地将且歌扔开的毯子拿回来:“不准动,只盖肚子。”
浅影帝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一只小手拽住了衣角,浅影帝只好道:“父皇去拿本书回来。”
却抱了一叠奏折回来。且歌也不睡,听到声音立即从床上爬起,父皇走近了,才软软地挨进父皇的怀里,手抱着父皇的头,脑袋蹭近父皇的肩窝里,软软的声音唤:“父皇。”
浅影帝揉揉小人儿的小脑袋,道:“还在撒娇呢。”
且歌看着父皇的眼睛,好一会儿了问:“怎么不是行之?”
浅影帝愣了愣,反问:“是父皇,不好?”
且歌摇摇头:“父皇好,行之也好。”
浅影帝只好哄他:“父皇也不知行之何时会来……”
且歌“嗯”了一声,再不作声。
然后浅影帝倚在床头看奏折,小孩枕在父皇腿上,也不打扰着父皇,自己哼着小曲,不一会儿便把自己哄睡了。浅影帝看着睡得极安稳,呼吸浅浅的小人儿,心里许多满足。
等候了许久的伯折走入内室的时候,瞧见皇上脸上可以称作是温柔的表情,心里惊叹。这无论是皇上还是七殿下,只有他们同在一处的时候,才变得不可怕。其余时间,无论是单独面对气势凌厉的皇上,还是单独面对爱理不理心思难猜的七殿下,都是非人的挑战啊。
所以说,大内总管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啊……
且歌久病,而今肠荷过重也只能算是小问题,第二日便算是好了。却怕母后担心,很早便回去了月华殿。
“且歌,你今日真打算不去太学院?”用完早膳,阿不等都收拾去了,只有如皇后还拖着她两个宝贝儿子在吃梨。
“嗯。”浅且歌眼睛不离手中的书本。
景如月低头削梨假作不在意地问:“且歌喜欢去太学院不?”
且歌敏感,抬头看她母后一眼,认真回答道:“喜欢。”看到浅且绿满手梨汁的脏手又来扯他的衣裳,便推着且绿往母后那边去。
景如月开始认真地啃梨,半晌才犹豫地开口:“且歌……要不,咱不去了?”
“为何?”浅且歌不懂,母后明明希望他去,此时又让他不去。
“因为且歌不跟母后说实话啊。”景如月淡淡说道。她知道且歌有自己的想法,可是怎么想,她所了解的且歌宝贝也不会喜欢那老太傅沉闷地讲课……
且歌小脸上写满疑惑。
“且歌其实很不喜欢去,为何要骗母后?”
“喜欢。”浅且歌神色淡然,语气却是肯定的。
“真的?为什么?”
“……变聪明。”
景如月看小人儿歪着头努力思考之后,得出这样的答案,不免哑然失笑。变聪明?哈哈。景如月一掌拍在且歌的小脑袋上,笑得用力:“烂答案!”
且歌静静地看着他的母后,也不多说了。其实只要母后喜欢的,他也一径喜欢,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那且歌下午也去武场训练么?”
“练什么?”
“母后哪里知道,大概就是你平时早上练的那些吧。”景如月将一个新削好的梨子递到且歌跟前。
且歌乖乖接过了,小小咬一口。
“不过我觉得你父皇一定不准你去武场,他不是不准你去晒太阳?”
浅且歌想起父皇这个不准那个不准的强制,不满地皱眉。
“且歌去。”
“好,去也好,不过要小心身子,再晕倒母后要生气的。”威胁。
且歌点头,将咬了两口的梨推回给母后:“且歌去冷园。”
景如月笑了:“古怪的小孩!去吧,别晒着……”
见且歌小小的月白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回过头来念且绿:“哎哟,这也有一个脏宝贝……吃个梨都脏成这样……”
门外妖华也风风火火冲进来:“月月!嗷小浅浅呢!”
青风回一句:“主子去冷园了……”
话音方落,那一身娇绿的花妖又转身往外冲了:“我去冷园玩儿……”
绿央听着这一早的嚷嚷,觉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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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章节22
“欧阳天昨天居然罚我和八弟一样扎马步,太丢面子了……”浅且乐有气无力地说。
“六哥,且语不笑你。”浅且语正经地说道。
浅且乐瞪一眼浅且语,转头看过去,四哥五哥嘴角的笑意未免太明显。
浅且言拍拍六弟的肩膀,笑着道:“得意门生啊六弟!”
六皇子一听这话眼瞪得更大:“你们很差劲,居然丢下我就跑没影了……” 当时欧阳天一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周围还在说话的几人就作鸟兽散,完全没影了,就他一人呆呆地被揪着衣领去大太阳底下扎马步。
一群人想到粗壮高头的欧阳统领揪着且乐的模样更笑得前仰后合。
六皇子的眼睛已无法瞪得更大,只好跟着一起笑。
浅且语不经意看向太学院门口,惊异地道:“七哥!”
几个人都听到了,齐齐转头望向门口,一个短手短脚的小人儿正迈过太学院的门槛往里走,而父皇的贴身近侍伯无大总管正准备离开。浅且言等赶忙迎上去。
“七弟。”浅且言唤道。
“七弟,你怎么拿这么多书?”浅且西老远就注意到且歌的书袋装得满满的,这么说着,浅且言已伸出手想要接过且歌手里的书。
浅且乐还是一贯的笑嘻嘻的模样,而且语,乖巧地喊过“七哥”就站在一旁了。
浅且歌没让四哥接他的书,也没出声应他们,只是点点头,一径往里走。
且歌才在他的座位上坐好,大皇子与二皇子也一起走进了太学院。看到每个人都围在浅且歌旁边,浅且宁又想起几日前的午膳,心里气闷,脸色并不好地故意大声:“大哥,我们七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太学院哦?真是让人羡慕啊,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受宠的皇子毕竟不一样……”
浅且越打断他的话,不满道:“二弟你怎么能这样说七弟?”
浅且宁看向来性子暴戾的大哥此刻明显维护且歌的语气,气急了语气更为恶劣:“难道不是么?他也不过长得漂亮些罢了……”
“浅且宁!”大皇子大声道,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向来聪明的二弟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继续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
浅且宁噤声,心里也是一惊,看了眼且歌那边,四弟拉住了气腾腾的六弟,五弟往时挂在嘴边的笑此次僵得冷冷的,而最小的八弟也握着拳低头,让人看不清情绪。惟在最中间的那人,黑发黑眸,完美的五官,精致的面容,恬静淡然,像是听不到他所说的话,完全事外的态度。
大皇子也看到了七弟不在乎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黯然。
而浅且宁,低头走回自己的位置,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从小到大,就算是两岁成诗的五弟,也比不过他的天才。虽然他的母妃只是从三品的婕妤,但在这么多兄弟中,他是最受父皇赞许的。所有的兄弟都仰慕、敬佩他们的父皇,然而父皇并不是寻常人家会宠爱孩子的父亲,他总是很冷情很理智很公平,做得好了会有赞许,做不好也会鼓励。所以,父皇的赞许在他们兄弟看来,已是最值得骄傲的了。他一直很努力,非常非常努力,背书,练字,学武,琴棋书画没有一样敢落下,而且每一样在兄弟当中都是出众的。他一直以父皇的赞许为自豪,每一次只要父皇说一句“做得很好”,他就会很满足了。因为他以为父皇是公平的,谁能做到最好,谁就能成为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着,一直是。
断断续续听母妃说起那个入住日耀殿的七弟的事情,他就越发感觉委屈。是,委屈,如流毒般无穷的委屈。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么竭力地表现自己是为了什么。父皇已经变得不公平不理智了,他不知道还能以什么争得父皇的眼光。母妃说,跟着你大哥总不会吃亏。大哥的母妃是三妃之一的琴妃,不像母妃,无权无势。他便每日跟在那个暴戾的有勇无谋的大哥后头,一边消除大哥的疑虑,一边更加竭力地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因为他实在不知道,除了尽力去表现自己的好自己的努力,他还能做什么,以争得父皇一点点的注视与赞许。
七弟很漂亮,非常漂亮,可是他真的不明白,父皇怎么可以那么偏心……他真的真的不明白……
当下谁也没有看出浅且宁的情绪,大皇子也只是满心注意着七弟那边的情况。
浅且乐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埋怨着欧阳大统领残暴无情,不拿可爱可怜的堂堂木影国六殿下当皇子,没完没了的时候,五皇子浅且西终于忍不住敲他的脑袋,直道:“六皇子,六殿下,六弟,我们都已知道欧阳大统领把你当得意门生,你也不用这么紧着宣扬吧?”
浅且语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六哥也不敢对欧阳天说去。”
浅且言也笑:“八弟正解。”
浅且乐懊恼得直嚎。
浅且歌皱眉,有些嫌弃他们实在很吵,还特意在他跟前闹。但母后说她希望且歌宝贝做个普通的皇子。便也只好对这些吵闹忍下不作声,而且母后也时常这般吵闹。
“七弟,你怎么有这些书?”浅且言手里拿着一本《四民月令》,一翻开,竟都是记述着五谷果蔬的培植等农业方面的内容。
浅且歌抬眼看去,看到浅且言手里的书目,才淡淡地回答道:“藏书阁。”
“没想到父皇的藏书阁连这样的书都有……”
“四哥,重点不是这个吧……七弟,你拿这书来太学院做什么?”太傅虽说是个老学究,但……不会给皇子们讲农业吧……
“看。”
“七弟你看这个做什么?”浅且乐也好奇地大声嚷起来。
“种西瓜。”嗯,还有时样锦。一样是父皇喜欢的,一样是母后喜欢的。
“哎?”
“啊?”
“不是吧?”
“七哥……真是与众不同……”浅且语又一语中的。
老太傅依旧不紧不慢不慌不张地讲《礼记》文释,底下学生却都不怎么专心,连向来专心严谨的浅且言都忍不住时不时瞟一眼七弟的方向。浅且乐更是,明目张胆地张望,当太傅年老眼睛蒙眬,看不清他似的。
而浅且歌,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只是偶尔会看着窗外景色发呆,其余时候眼睛都盯着书本,十分专注的模样。只有浅且言等知情的才知道,他看的是早上带来的《四民月令》《农桑辑要》之类的“闲书”。看着那小人儿坐在自己位置上,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大桌子大椅子,让瘦弱的人儿显得更小,明明那么稚气的娇气的模样,看着那些“闲书”时竟是无比认真,聪明如浅且西,也没办法理解那些“闲书”怎么会有那样大的吸引力。
浅且西转过头看到二哥专心听课的认真模样,暗暗想着,就算是博览群书的二哥,也没想过要去翻翻农学方面的书藉吧……这个七弟,还真是……
各皇子都使劲出神的时候,猛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众人都打了个激灵,元神归位,正襟危坐。
浅影帝对皇子的教育也算蛮用心的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已辞官的老太傅回来教导皇子。所以,时不时的,浅影帝也会来太学院抽查下皇子们背书的情况。
浅且歌听到声音后,也抬眼看了一下,父皇着明黄|色的龙袍,缓步走进了太学院。虽然疑惑父皇来此的目的,浅且歌也不是很好奇,心思很快便又收回到书本上。众皇子,连着老太傅都起身行礼,浅且歌安坐如素。不过浅且言等早已不再惊奇了。
浅影帝亲自扶起老太傅,才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开始点名:“言儿,背昨日的吧。”
浅且言起身,神情淡定开始背:“ 是故礼者君之大柄也。所以别嫌明微,傧鬼神,考制度,别仁义……故必知其情,辟于其义,明于其利,达于其患,然后能为之。”
浅影帝听完这流利的背诵,点头,又问道:“释义可懂了?”
“是,父皇。”浅且言道。
“宁儿,今日学的可记下了?”浅影帝示意浅且言坐下,又问浅且宁,眼睛却定定地看着那个坐在窗边,正全神贯注兀自看书的小人儿。
“是,父皇。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弗肥也。”不愧是闻名于木影国的二殿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神色坚定而自信。
浅影帝赞许地道:“背得很好,也要懂得其中的意义才可。”
“是,父皇。孩儿知道。”
“乐儿,你也背一下今天学的。”
浅且乐苦兮兮地站起,今日他哪有用心去背书,光顾着看七弟那边了,不过父皇都命令了,只好捏着衣角背:“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变而……从时,协于分艺……”背着背着,衣角越捏越紧,手心冒汗,想不起时翻着白眼望天,想起父皇罚的那三遍《礼记》,他实在没法不害怕……
“故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
“好了,到这里吧,回去好好再背。”
“是,父皇。”浅且乐见父皇并没有什么责怪之意,心里乐着坐下了。
浅影帝顿了一会儿,眼睛扫视一圈,底下众皇子在那扫视之下都有些骇然地低下头,浅影帝却久久不点下一个人的名字,大家心里忐忑起来。
“浅且歌。”许久静默之后,这么个名字一说出,抽气声顿起。向来沉稳的浅且言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诧,不仅因为父皇让七弟来背书,更因为父皇是直接唤了七弟的名字,而不是像唤他“言儿”一样唤且歌的小名,听上去是如此的不同,浅且言却觉得父皇那样直接唤七弟的名字显得更亲昵……
然后浅且歌像是没听到似的,不理。
“浅且歌。”浅影帝很有耐心地唤了第二次,连语调都没有丝毫变化,听不出其中情绪。
浅且歌终于抬眼,望着一眼他的父皇,有些疑惑。
“浅且歌,你来背书。”浅影帝在某些时候的坚持是很好脾气的。
“不会。”小人儿一再被打断,也没见什么恼怒,只是对父皇的拒绝也很干脆。
“……”浅影帝显然对某个小孩的坦白很无语。
“……”且歌又低头看书,不理大家投射到他身上的惊奇目光。
浅且言看着父皇与七弟僵持的模样,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浅且语自言自语:“七哥好厉害。”
浅影帝其实并不太明白且歌执意要来太学院目的是什么。不过这下他倒有些明白了,也就不执意要求且歌背书了。浅影帝收回注视着且歌的视线,对众皇子冷冷地道:“今日抽查到这里,乐儿回去还需做些功课,不可懈怠了,学习不是说不会就可以了的。”
丛皇子齐呼:“孩儿谨遵父皇教诲。”不过大家心里都有些纳闷就对了,除了那还在专注看书的人,还有谁敢说“不会”?
“恭送父皇。”浅影帝转身离开太学院,大家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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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章节23
老太傅平日里对七皇子的举动并不十分关注,但是今日在皇上离开后,转过脸来便对七皇子吹胡子瞪眼。老学究的他,对礼仪方面严于律己,他可以忽视皇子们对他的态度,但实在无法认同七皇子对皇上的态度,有悖礼仪的言行举止在他看来,大约如同杀人放火一般的不可原谅。
“七殿下,您可知老臣为何要在此教授《礼记》?”老太傅的问话听上去很是咄咄逼人。
浅且歌抬眼向太傅望去,眼神坦然而坚定,稍带疑惑。
“七殿下,请回答老臣的问题。”老太傅看着那精致的面容上的无辜与疑惑,怒气消去了些。
“不知。”浅且歌坦然道。
“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滛。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七殿下可懂这其中深义?”老太傅心中自然藏有万卷书,何况是他最重视的《礼记》。
浅且歌点头。
“那便请七殿下仔细说说。”老太傅脸色已经缓和下来。
浅且歌似乎是仔细思考了些时间,才在一片静默中开口:“要有礼。”
一心期待着七弟的答案的浅且西顿时失去所有言语,愣在当场。浅且言原本的些许担忧全都转为眼底眉间的轻笑。而浅且乐,失笑出声。浅且语依旧是自言自语:“嗯,精辟。”浅大皇子浅且越呆愣,而后二皇子望向他的七弟,又是惊讶又是不经意的鄙弃与得意。
老太傅读了万卷的书,哪曾听过如此“精辟”的释义,一时也是失语,好久了才继续板起脸:“那殿下为何面君不礼?”
“为何要?”纯粹是疑惑,没有挑衅。
“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为何不要?你刚刚不是说了要有礼?!”老太傅又有些气了。
“要。”浅且歌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你为何面君不行礼?”老太傅见浅且歌点头的乖巧模样,口气又缓和下来。
“为何要?”依旧的疑惑。
“……”老太傅气极怒极又是失语。
“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
老太傅听到浅且歌背诵着《礼记》中的句段,有些甚至是他尚未教过的,怒气又消,微微点头,哪知背了几句之后,浅且歌嫌恶地抱怨道:“礼多,麻烦。”
老太傅吹胡子瞪眼,血气上涌,险些晕过去。大呼一口气,老太傅冲浅且歌扬扬手:“坐下吧,礼多是否麻烦的问题,我会与皇上再仔细商讨。”
浅且歌点头,“嗯”了一声,乖巧坐下,翻书继续看。其余众人或笑或惊,望着浅且歌的方向,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浅且语又开始自言自语:“七哥看来是个‘听话’的学生。”
浅且西听到,伸长了手,狠狠弹了下且语的额头。然后又正襟危坐,狐狸笑挂在嘴角,却不是邪魅,而是调皮而温情的。只有六皇子浅且乐看着七弟的目光已带着莫名的敬佩。
到了午膳时间老太傅才刚迈出门槛,浅且乐便跳到了七弟跟前,傻乎乎地乐着:“七弟,要不要一起用午膳?要不要一起去武场?七弟你跟我们一起去武场吧,很好玩的——”
且歌不紧不慢地收拾书袋,而后抬头看向且乐的眼睛,才开始说话:“且歌等青风送午膳来。”
“且歌真要去武场?”浅且言忙问。
浅且歌点头,拿着书袋往外走。
此时,青风青云也由外而来,看到浅且歌满脸欣喜:“主子!奴才给您带午膳来了。午膳后,皇上命奴才陪同您一起去武场训练。”
看着二人扬着满脸笑意的模样,浅且歌没有多说什么,“嗯”了一声且作回答了。
所谓的武场原是为训练皇子而设,从未有过近侍陪同皇子一起训练的先例,因而听到青风说话的几个皇子都有些意外。
然而在且歌身上打破的先例又何止这一件,浅且言等都不在意地笑笑,邀着且歌一同去无逸园用膳。
各皇子的午膳都由各自的近侍带来,却是一起在无逸园的外殿用。
青云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思,便在无逸园的桂树下摊了一张毯子,才将食物一一摆出来。食物一如既往的简单,只是那糕点有些怪模怪状,青云笑着解释:“主子,皇后娘娘听说您下午要去武场训练,便亲自去做了糕点来,皇后娘娘让您吃多点好有气力应付训练……”
浅且歌不应,看着那奇形怪状的糕点直皱眉。
“主子?”听到青云担忧地轻唤,浅且歌才开始用膳。
青风比不得青云性子稳,看着树荫外能把人晒疼的阳光,终于忍不住问:“主子,您真要去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