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且歌第2部分阅读
浅且歌 作者:rouwenwu
定地问着,兀自得意地笑成一朵花的模样。
浅且歌不能理解“撒娇”一词的含义,疑惑地看着母妃。
风吹得很轻,从青桐的宽叶间掠过,小小洁白的桐花打着旋飘落,花雨中的一家三口齐齐抬头去看花。
景如月仰着头,其实并不能看清桐花的模样。
绿央看着景如月努力想要不哭的模样,好笑着爱怜着,也不帮她擦去泪,展着双臂很轻易地将两母子纳入怀里,头枕在小女人的后肩上,听到女人哑着声音喊:“啊绿央你也在撒娇么!”便不自觉地扬嘴角。
想笑。不去管笑得有多傻。
日子在有陪伴的时候会过得很快,一年时间倏忽而过。
而这一年间,景如月等人除非必要,已很少走出月华殿了,月华殿整个生活重心都放在对付她们挑食的七殿□上。因为这位小殿下挑食的程度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偏偏又长成让人恨不得掏心掏肺相待不忍心指责的精灵模样。小孩子本是最容易长身子的,浅且歌却像丝毫未长,两岁了仍是瘦小得让人紧张。
若是对付淘气孩子的挑食,大约母妃板起面孔来威吓就好。可是浅且歌不是淘气的小孩,有一次因为想要让母妃开心而拼命吃东西,结果吐到奄奄一息,看到母妃掉眼泪时眼睛便变成绿色告诉母妃他没事,乖巧得让母妃和阿娅的心都要碎掉。此事过后,月华殿上下都不再敢要求小殿下多吃,只能一个劲儿心疼。
又是春天,雨水充足。
浅且歌不喜欢下雨天。他是在一年前才发觉自己的脊椎每逢下雨天便会绵绵延延地疼,一直疼到天气又放晴为止。前世虽然力量强大,在战场上仍会不断受伤,却从未试过这样的疼痛,并不厉害,却总不断绝。他甚至连习修的时候也无法静心。但是他也很依赖这样疼痛。许多人是通过思考来保持生命的清醒,他不习惯思考不喜欢思考,只有依赖疼痛来作活着的证明。
最开始是绿央独自练武,浅且歌病情好多了,便也早起,学着绿央的招式。绿央看着小小短短的他觉得好笑,却也开始教导他。想不到与心法相合,浅且歌便开始有了自己的练武方式,也不再学着绿央了,自已练自己的——与其说是练武,倒不如说是煅练体能。绿央只当小孩儿是三分钟热度坚持不下,也不管他。不过小孩儿天天早起倒是她意料之外的。
浅且歌不喜欢自己身上有药味,若无人看着,他都把药倒到青桐树下了。又加上春日一直下雨,他又在这段时间加大了训练强度。身子哪能承受,便开始咳嗽。景如月紧张地请了老太医来,老太医只问:“七殿下是否每日按时服药?”月华殿众人自然毫不犹豫地点头。老太医捋捋胡子,自言自语一句:“难道是当初的遗留的病症?”抬头看到景如月着急地瞪着他,忙安慰着道:“娘娘请宽心,臣开个药,殿下大约是着了寒……”
但这咳嗽只愈加严重。
浅且歌自己是最不在意的人,怀伤同他说过,去了异时空仍是在继续历世的命途,所以在完成此世命途之前,他不会死。不会死,便也没有需要担心的事了。
这一日阿娅陪着母妃去了琴谣殿,宫中三大妃之一的琴妃的生辰,自然不能不去。
浅且歌看准时间溜出了月华殿跑到御花园去,平日里母妃和阿娅都是不准的。他自然不懂她们的担忧。只一心想要为母妃寻到一种叫时样锦的花。已是暮春,再不能寻到又要等到明年了。
怀伤说过,植物是世界上对阳光有着最忠诚的仰慕的生命。怀伤说,仰慕就是非常非常喜欢的意思,喜欢就是心里非常非常快乐非常非常舒服的意思。浅且歌喜欢植物。他知道他喜欢。
而时样锦,是母妃喜欢的花。母妃喜欢说她在金其国的事情。她曾说过,在她的家乡,开着满山遍野的时样锦。母妃讲到这的时候表情有些恍惚,让浅且歌不懂。可他想找到这种花。尽管阿娅给他画时样锦的时候还告诉他,时样锦长于温润的金其,北方的木影的气候是养不活的。
浅且歌不理,只是寻找,找到了他就能让时样锦开花。便在御花园细心找开了。
终于在杂草丛中看到与画纸上相似的一小簇白花的时候,浅且歌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
放松下来便止不住咳嗽,初时压抑的血气直往上涌,喉咙腥甜,捂着嘴的手心全是血。浅且歌皱眉。看着那白花便顾不得了,蹲下小心翼翼将花挖了出来,根部保留着一捧泥土。且歌宝贝地把花捧在手心里,站起身的时候觉得眼前发黑,一阵晕眩,然后腥甜又涌上喉咙,血咳在白色花的花瓣上。浅且歌有些赌气地盯着花瓣的的血许久,又皱眉,然后只得无奈地用手指仔细试去花瓣上的血滴。
浅且歌一心放在花上,向来警惕度极高的他根本没注意到御花园里正屏着气看着他的一队人。
其实浅且歌不自觉的时候,早已离远了月华殿,而到了日耀殿附近。正因为是日耀殿附近,所以那一队人是浅影帝以及他的近侍也不值得惊奇了,毕竟日耀殿是浅影帝的寝宫。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保证日更,但要抱歉的是我也不确定更新的时间是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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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节5
浅且歌咳得厉害,走路都开始摇晃,对周边的感知没有往时敏感,低着头走到离浅影帝相隔五六岁远,才猛然停住步伐——这样凛冽冰冷的王者气势何其熟悉而陌生——两年来他都刻意避开了母妃口中那个无情冷血的帝王,浅且歌不懂所谓的无情冷血是怎么,但他敏感地知道,那个在月华殿外室总是沉默着听琴的人,是个可以撑起天地的强者。唯有强者,才会有那样无畏的气势。他的能力尚未恢复完全,若是与之对抗,即使自己能够无碍,怕也无力保全母妃和阿娅。所以当母妃竭力要把他藏起来的时候,他便顺着母妃了。
浅且歌直直地看向那个帝王的方向,明黄衣袍,眉目清雅,并不柔美艳丽的五官却平生着妖媚。浅且歌看着,便想起母妃不止一次地说起过的那句:“那个皇上啊,啧,是真的漂亮到妖孽……”
浅且歌微微仰头,与这个“无情冷血的”“妖孽的”帝王淡淡地对视。
浅影帝也看着不远处那漂亮至极却面无表情的小孩儿,不动声色。
边上的伯无与侍卫却异口同声地惊叹出声——那么小的孩子怎会有那样精致得倾人城的容貌,而那双眼睛,又怎能黑得那样清亮,寻遍整个大陆也不会再有另一双那样的黑色眼眸了吧……
伯无看着看着,大口抽气,觉得自己要被那墨色的眼眸吸去魂魄,心慌地低下头去,再不敢直视。
而侍卫回过神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握上剑柄,直觉那双眼睛太漂亮太可怕太危险……
浅影帝依旧不动声色,冷声唤:“伯无?”
伯无闻声便一颤,赶紧回答:“皇上恕罪……奴才亦不知这孩子是何身份……”
“夜无!”浅影帝没有温度的视线扫过伯无,喊出了暗影。夜无身为下一任影主,宫中的事自然无论大小无所不知。
“主子,是七皇子。两年前其生母病殁后便由月华殿的如妃代养,期间一直在月华殿。”夜无简单回道。
“朕未见过。”浅影帝语调没有起伏地陈述。
“回主子,七殿下自小病重,两年前甫出生太医便断言殿下活不长久,而七殿下两年来也从未离开过月华殿,故宫内众人并不知七殿下的存在。”
“如妃藏起来了?”浅影帝冷冷的语气中没有显露任何情绪。
“……是。”夜无有些犹豫地答。
浅影帝看出了他的暗影莫名的犹豫,也不细问,只转身看向那捧着花的小孩儿。
夜无便自行退下了。
问话前后也不过一顷刻,浅且歌已敏感地感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冷峻的帝王对他竟毫无杀意,便觉疑惑,初时不自觉的警惕也因着这疑惑渐缓下来。
那边伯无早已忍不住奔过去:“奴才见过七殿下……七殿下,您当给皇上行礼。”其实伯无是想起了月华殿那位无数次整他当好玩的如妃娘娘,虽然每次都被整得苦不堪言,可是心里头就是喜欢那位娘娘胜过送他珍玩宝玉的其他殿的嫔妃。知道这是月华殿的小主子,虽然刚刚有一瞬气势凌厉得可怕,但还是要照料好的。
没想到这位小殿下丝毫不打算理睬他,抬头淡淡地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浅影帝的方向。
未曾见过面的父子二人冷冷对望,皆是面无表情,也不言语。
素来不猜人心的浅影帝此时却看出了对面那小东西心里愈来愈盛的躁郁之气,还有那墨玉般的眼眸盛满的凛然警惕与……疑惑。
伯无觉得自己要急死,抬头看一眼眉头皱得愈紧的皇上,心里哀号。
浅且歌首先放弃对峙,低着看一眼自己的花,抬步便要越过这队人回月华殿。
浅影帝仍是定定地站在当场,听到那小东西越过他的时候便开始咳嗽,辛苦得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脑海里还未有任何想法之前,手已经抓住了小孩儿的衣领,不费力地便将他提了起来。
浅影帝近距离地看到了白色花瓣上衬得鲜明的血红,而那个被提在半空的孩子仍在不停地咳嗽,左手竟一刻不缓地向他猛袭过来。浅影帝虽毫不费力地挡下了软绵绵的袭击,却又开始皱眉,因为那小东西开始咳血,咳嗽的声音也渐渐无力地哑下去,让人听着觉得难受。
伯无看着二人的互动,一惊一愣,回过神来赶紧跳到浅影帝跟前:“皇上,七殿□子不好,奴才来抱吧。”言下之意是:皇上,七殿下这都病得厉害了,禁不起您这么拎着啊……而且,七殿下这一身的泥,皇上不是素有洁癖么……
浅影帝冷冷看一眼伯无,伯无又颤着身子缩回去了,咬咬牙又壮起胆子来,低下头小声地念:“七殿□子不好……”
浅影帝波澜不惊地盯着拎在手里的小东西,沉默,皱眉,而后终于出声:“宣御医。”
伯无瞪大眼睛看着皇上把小小软软的七殿下抱在怀里,姿态无比自然娴熟,似是已这样做了无数年月——可天知道他这位陛下素来有多么爱洁成癖不喜与人接触……
然而,这位大内总管已没有过多的心思去考虑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讶,站在原地瞪着皇上走远,便急急地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伯无领着老太医回到日耀殿的时候,特意将老太医留在了殿外,独自进里通报。
里头果然是他最头疼最不乐意见到的情形——七殿下受制地躺在床上眉头皱紧气势凌厉骇人,而皇上看着那烦躁的小豹子,冷冷地命令道:“不准皱眉。”语调无起伏,却如此强制霸道。
而边上,一株巨大古怪的花用白色得近乎透明的触须捧着一小朵时样锦,正歪着脑袋瞪大眼睛去看床上的小人儿,嘴里聒噪不停:“大浅浅,你是捡回一个精灵么!大浅浅,他比我见过最漂亮的花精灵都好看……真的好漂亮妖华喜欢很喜欢……大浅浅让妖华摸一下好不……”
浅影帝的回答是毫不怜惜地捏住妖华的花颈将她拎远些。
还未完全成|人形的花妖不乐意了,喃喃地念着埋怨,又一点点地挪到床边去。不管多么怪异,这妖华,本质上也只是一朵花而已,要比人类更喜欢漂亮的东西。这会儿看着浅且歌,是真的看到痴去了,要放在平时,被这么粗暴地对待,她肯定要鬼吼鬼叫的。
伯无偷偷在心里哀嚎一声,走进里去禀报:“皇上,太医在外头候着了。”
只有妖华假装没听见,若是“听见”了的话,大约就会自觉退下了,因为浅影帝显然不乐意旁人知道他这日耀殿中养了这么个怪花,不仅可以像人一样思考、说话、走路,总是随心所欲地变大变小,还极其喜欢乱用法术恶作剧整人。关键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神秘得危险。
显然这位花小妖假装听不见也是没用的,因为浅影帝看向她的视线已经快冷得结冰了。
显然这位花小妖也并非她自诩的那般无所不能,至少她怕眼前这位冷冰冰的大冰块皇帝。
于是她嘟嘟喃喃地把时样锦塞给伯无,再嘟嘟喃喃地挪到角落的花盆中去,缩小身体变成不起眼的一朵寻常花的模样。
伯无再次跑开。
而由始至终,浅影帝一个字都没有哼。
请来的恰是一向勤奋来往月华殿的那位老太医,见着七殿下躺在龙床上,心里一惊,叫出来:“七殿下!”
还未行礼,便要冲上去把脉,自然是被伯无拉住了:“老太医!”
老太医一回神,皇上正冷冷看着他呢,赶忙地深深揖下:“皇上万岁……望皇上恕臣失礼之罪……”
“给他看看,咳血了。”浅影帝似乎并无怪罪之意,虽然语气冷得人无所适从。
“是。”
老太医一番细细把脉,心下吃惊,转眼两三日而已,七殿下的身子竟变得这般虚弱,脉象已浮疾不稳,也难怪会咳血了。
老太医看着眼前小殿下瘦瘦弱弱的身子骨,想着这宫里另些健康活跃的皇子们,但心疼地叹气:“小殿下……”老太医每每这般时候,都只会心疼地喊他“小殿下”,只因他实在是小得让人紧张。
是浅且歌熟悉的人,他便摇摇头,轻道:“无碍。不告诉母妃。”声音清凌空灵犹如精灵的唱乐,第一次听到他声音的伯无不自觉地惊叹出声,就连冷漠自持的浅影帝也是微微征愣片刻。
“小殿下……即使老臣愿给你瞒着,回了月华殿,要喝新的药细心养着,如妃娘娘哪可能不知道?”老太医说着话,表情满是不认同,也是无奈。
“……不回去。”小孩儿自顾自地决定了,又自顾自地躺好来,并且非常自觉地给自己拉好被子,睡姿端正。
老太医看着好笑,这可是皇上的寝殿呀。
伯无是一头雾水,一来很是不明白老太医与七殿下的亲昵态度,二来七殿下生病了怎么不愿意告诉自己的母妃——而且……他这是打算占了皇上的寝殿养病么!
“伯无去太医院领药。晚些时候把朕的晚膳送来御书房。”
浅影帝留下没有温度的一句话便走了,老太医与伯无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不过二人心里都知道,皇上这是同意了七殿下留在日耀殿,才让伯无伺候着。
到底是老太医见识广,俯□轻声对浅且歌道一声:“小殿下,老臣告退了。”便往门外走去。
伯无跟了浅影帝好些年了,对皇上的性子比旁人了解更多,这会儿的疑惑也就更多了——他实在不很明白皇上怎么会对七殿下这么好,又是把他抱回日耀殿,又是请太医,这会儿还允他留下?
愣愣地被东西拍到脸,伯无回神,方看到那妖华又从花盆里出来了,正用大叶子拍他的脸呢:“魂归魂归笨蛋伯无……”
“妖华,你的叶子扇得人很痛……”
“我没有长出手啊所以只能用叶子扇你嘛……谁让你痴痴呆呆地杵在这儿,想什么啊你?”
“我只是觉得皇上对七殿下很好……”
“这有什么奇怪?大浅浅是好人嘛。”
“我哪里有说皇上不是好人……只是,以前皇上都没抱过任何皇子,有一次还把二殿下的肋骨都踢断了的……”
“大浅浅只是洁癖,不喜欢别人碰到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皇上还抱了七殿下……”
“你笨死了,大浅浅和小浅浅都是浅浅,洁癖是对外人,像你这种笨蛋还有那个二殿下什么的,都是外人,大浅浅当然不要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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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节6
其实伯无是知道的,皇上虽然待人处事总是冷漠,甚至有些无情狠戾,但这些都是表现在国事政务上。皇上从未抱过他的皇子,只是因为他一旦与人长久接触就会紧张得起疹子,而非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冷血无情的缘故。事实上,皇上性子温和得很。
伯无有时候觉得他的主子心里装了太多苦,他实在不知这样性子温和柔软的人,要有如何强大的内心,才弑父祸兄登上了这皇位,才包容了这天下对“铁血皇帝”的万千唾骂……
正是因为知道皇上的性子,所以伯无并非不能理解皇上对七殿下的好,只是……皇上与七殿下在一起,身体真的没有不适呐……难道真如妖华所说,七殿下在皇上眼中,不是外人?
伯无觉得这个问题复杂得无法解决,便也无意求解了。心里开始隐隐有了无法成言的期盼。
却说浅影帝再次回到日耀殿已是亥时,伯无掌了灯便退下了。走入内室的时候,他明显发觉了那躺在床上似已熟睡的小孩儿刹那间身体的僵直,却也只是皱皱眉,兀自寻了干净的衣裳进里沐浴去了。
日耀殿有外殿与内室,内室再进里便是浴室,浴池中的温泉水是由外费了大工程引来。由此,浅影帝沐浴是向来不需伺候的。或者应该说,除了伯无外,少有人能进到内室来,既是因为浅影帝极喜净,也是因为要隐瞒妖华的存在。
不多时浅影帝便从氤氲的浴室中出来,瘦削修长的身子仅着白色里衣,乌发长长的垂散着,站在床边看着那睁着大眼睛的小孩儿,略作考虑,才推了推小孩儿:“进里去。”
小孩儿墨黑的大眼睛不眨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浅影帝终于将温热的手覆在那双绝世无双的眼睛上,不作声地,另一手将小孩儿连同被子一起抱着挪到里侧,然后兀自躺下。伯无没有准备多一床被子,只能二人同盖。于是拉好被子,闭上眼睛。
浅且歌看着这个他应该唤“父皇”的人,带着沐浴后的清香与氤氲的温暖,安静地闭着眼睛,躺在离他那么近的距离里,心里觉得惊奇疑惑,觉得喜欢。
是怀伤说的那种很开心很舒服的感觉。是面对着阳光与植物的那种很开心很舒服的感觉。
——所以,是喜欢吧?
可是为什么喜欢呢。
浅且歌不擅思考不喜思考,便坐起身来,凑过去直接问:“且歌为何喜欢你?”
果真是笨小孩会问的问题么。
浅影帝这是第二次听到浅且歌的声音,却是浅且歌第一次同他说话,听到声音的时候仍不免微微征愣才睁开眼睛,便见那绝世精致的脸庞那么近地凑在他的视线上方。
“且歌为何喜欢你?”笨小孩又问。
“不知道。”冷冷的声音答。
小孩儿对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满意,因为在月华殿不管他问什么,母妃从来都知道。他哪里知道那位“聪明”的母妃为了在儿子跟前撑脸面胡诌了多少事。
浅影帝瞧出了他的不满意也未理他,把他拉下来躺好又盖好被子,命令道:“睡觉。”
本不是闹腾的小孩儿,虽存着疑惑,便也安安静静睡了。
一夜无话。父子二人的初相见,倒也平安。
不平安的是翌日早晨。
浅影帝感觉到颈上的冰冷时便立即醒了,却已被挟制得无从动作反击。睁眼见到执匕首的人竟是浅且歌的时候不免暗自松口气。
像对一个淘气的孩子,浅影帝道:“怎么了?”听出自己初醒的微哑声音里略带无奈的语气,浅影帝皱皱眉,很是不喜欢这样子说话的自己。
“你做了什么?”浅且歌的声音虽然依然好听,却冰冷得没有生气,浅影帝听得又是皱眉。
“怎么?”浅影帝又问。
“下半夜失去意识。”声音里虽然没有怒气,却冰冷而危险。
下半夜?!浅影帝听到这个词语皱眉更紧,觉得昨晚被这睡癖极差的小东西踢到的地方仍隐隐作痛……
浅影帝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刚好与站着的浅且歌同高,仔细看去,才发现小孩儿的眼眸微微染着暗红,诡诘而惑人,毫不保留地透露着他的怒气。
只这么轻淡一眼,浅影帝便觉得心猛地狠狠跳动一下,很快又恢复惯常频率,余留疼痛在心口。
他仍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儿,淡淡然地摇头,认真地告诉他的小孩儿:“并非失去意识,是睡着了。”
“你睡着了会踢人。”浅影帝补充,并且拉开衣服给他看证据,再次补充:“踢我。”
浅且歌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青紫淤青,手中的匕首便松了力道,仍是犹疑:“只有昏睡才失去意识。”初来这个时空的时候,他已有过那样昏昏沉沉的难过经历。虽历经几世,他的睡觉都是为了习修心法静息,对外界仍有感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睡觉会失去意识……
浅影帝拨开颈边的匕首,握着浅且歌单薄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顿着动作许久,终究只是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地松开了小孩儿,转身去着衣。
既然可以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而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他便可以毫不犹豫地诚实地顺从自己想要爱护这个小孩儿的心情,可是在想要这样做的时候才发觉,他不懂该如何去爱护他安慰他亲近他。
便只能作罢。毕竟之于他,这是如此艰难的事情。
可是已作了罢,心又为何这样不能安稳……
浅影帝这才想起上半夜睡在他边上的小孩儿睡姿安稳标准,丝毫不动,原来是因为还未真正入睡……而入睡后……睡癖可真是差……
他也有过那样睡觉也要时刻保持清醒的时候,后来便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可是……至少他不会以为,只有昏睡才失去意识啊……
浅影帝沉默着低着整理自己的衣服,直到走出日耀殿,都再未复看一眼浅且歌。
是惯常的,冷漠自持的模样。
而浅影帝离开后不久,伯无将早膳与煎好的药送来日耀殿的时候,日耀殿只剩下一朵人头花身的巨花在无聊地碎碎念。见到伯无,十分委屈地道:“小浅浅一句话都不跟妖华讲……小浅浅一定是不喜欢妖华……呜……”
浅且歌本不想母妃与阿娅担心,可昨晚那样失去意识的感觉,让觉得不清醒不安全,便决意回去月华殿。
都不是会表达的人,未曾对相遇有过任何期盼,相聚随缘,缘来了也未曾特意珍惜,还要为了心中的安全而躲开更远。
可是若要爱着,若要深刻去爱着,如何能安全呢。
初相见的分别,未道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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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统十三年,木影国始创科举,设集贤院,朝廷广纳贤才。
治统十四年,常驻边地的辽王爷奉旨回京,影帝赐府,此后久居京影。
治统十五年,影帝选贤任能,姚祺、江入趱等始入朝堂。木影朝野清明,民心喁喁。
而这一年的春日又来的时候,木影国这位鲜有人知的七皇子即满五岁。
正值春日雨多,浅且歌跑去日耀殿的次数也愈多了起来。
泡在雾气缭绕的浴池里,浅且歌不无耐心地听一朵花在喋喋不休:“大浅浅最近都很忙,妖华身体不舒服,大浅浅一点都不关心……妖华在日耀殿住了这么多年大浅浅都不日久生情……难道妖华不美吗……妖华花老珠黄了吗……呜小浅浅……小浅浅的脊背又疼了么?”
三年时光漫漫而过,浅且歌与妖华已极熟悉,便认真地应她的问题:“嗯。”
“那你让雨停下来嘛。”
“母妃不喜欢且歌的异能。”
“……小浅浅很喜欢那位母妃?”
“嗯。”
“那,不喜欢大浅浅么?”妖华犹犹豫豫地问,其实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
“喜欢。”浅且歌答得居然没有丝毫犹豫,听得妖华一阵惊奇:“怎么可能?”
“我以为小浅浅一定说不喜欢……那喜欢的话干嘛一直躲着大浅浅?”
“没有躲,且歌来,他不在。”
“是啦,大浅浅白天是很少在日耀殿,可是……”
“妖华,衣服。”
妖华轻巧地挪着花根去给浅且歌拿衣服,打开衣橱的时候又开始纳闷了,因为衣橱里几近一半都是短短小小的里衣,显然是为浅且歌准备的。最开始的时候,浅且歌泡完澡没有衣服换,妖华便偷偷拿了浅影帝的给他暂且穿着。日耀殿的这个衣橱向来只放里衣与几套浅影帝喜欢的外袍,浅影帝也向来亲自整理,所以他很快便发觉了衣服一天天在减少。居然也未动声色,只叫伯无去准备小孩的里衣来。如此,这衣橱里,便开始有了第二个人的衣服。
妖华觉得她真是不能明白这两个人。
“小浅浅……那个,你能不能留下?妖华觉得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妖华说着这话便不敢抬头看浅且歌,心虚着呢。
且歌却是一点都没怀疑的,便应了:“嗯。”
妖华估摸着也快到大浅浅回来用晚膳的时间,便怎么着也想把小浅浅留下。
着好衣之后,妖华与浅且歌回到内室。妖华依言伸展花叶,直到占据内室大半的空间才停下,然后便发现浅且歌半浮在空中,浑身月色光华笼罩,清灵圣洁。妖华还未回神,便发觉自己的花叶也都浸在月华当中,感觉如同置身于幼时生长的那片美丽森林,满屋满溢着独属于森林的清新,那种熟悉在液脉里的感觉,如同无穷流毒侵染人心。
“小浅浅……”妖华感觉无措。
“无碍,要结果了。”
“怎么可能!我们怜怜花族百年结一次果,而我上一次结果还是十年前呢……”
“一月内。”浅且歌肯定地道。
妖华看着浅且歌的神色不得不信了,喃喃念道:“我的天,难道是因为生长环境不同,所以……”
“怜怜果不好?”
“谁说不好?我们怜怜果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世间千金难寻的……啊!小浅浅,要是我结怜怜果了,给你吃,你的病就能全好了!”
“不能好。禀承自然之力,天谴。上一世不能晒太阳,眼失明。”浅且歌说道。他在熟识的人面前从不掩饰他是由异时空而来的人,所以妖华也是知道的。
妖华正想说些什么,却发觉一人正走入内室来。
正是浅影帝。
浅影帝目光炯炯地盯着妖华巨大的花盘,语无起伏地道:“妖华。”
妖华极顺从地变小,又窝回角落的小花盆去了。独留父子二人漠然对视。
浅影帝深深地看着站在离他几步远外那样瘦小的小孩儿,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到底还是没有言语,转身走向衣橱,寻了衣服便进去浴室了。
再出来时,已是一室空荡清静,无月的夜晚,浓重得似乎凝固了的黑暗中,独有一豆烛光摇曳。浅影帝仅着单薄的里衣,在这黑暗中愣愣地站着,风起时才感觉冷,而外头,又开始打着轻雷——直到在床上躺好了,他还在不自觉地想,晚些时候又会下雨罢。
浅影帝这一晚果真睡不安稳。
原是浅眠的人,在听到浴室里些微的声响时就已清醒来。睁着眼睛呆躺着听屋外檐头雨声嘀嗒,想是雨停了,风也静了。这般半个时辰过去,仍无睡意,终于还是坐起身来,随意披了件衣袍,走入浴室去。
夜冷,浴室里雾气更重,浅影帝只隐约见着那浴池里瘦削得让人紧张的身形,低着声音唤:“浅且歌,起来。”
没有回答的声音,浓重的雾气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浅且歌。”浅影帝又唤,原是冰冷的声音被这湿热的雾气染上了些许温度。
仍是没有回答。水声哗啦,倒是那池中的小孩儿应言起来了。
湿淋淋的小孩儿被带到内室,擦干了换上衣服,便转身又要走,却听到又一声唤:“浅且歌,过来。”
浅且歌会说不讨厌这位父皇确是实言。这三年来,这般的情形也没少发生过,可是不管如何亲密相处过,到再见时仍是对彼此爱理不理,不即亦不离——浅且歌更是连一声“父皇”都未曾唤过。
浅且歌知道浅影帝这会儿的意思是要他留下,也回过头去解释:“明日有事。”
明日有事要早起,母妃阿娅看不到会担心,所以要回月华殿去住。
“过来。”浅影帝不理他,只这么说着。
浅且歌迟疑了一会儿,便走过去,不一会儿便在床里侧躺好了。
浅影帝给他掖被角,轻道:“明日我唤你起床,睡吧。”——他总不自称“朕”,就像浅且歌对他从不用敬称。明明极少相处,却是这样理所当然地默契着。
眯了眼一会儿,浅且歌便向旁边的热源挤过去,越挨越近,最后大半身子都已直接压在浅影帝的身上,脑袋也窝在他的颈边,浅浅缓缓地呼吸,浅影帝极习惯地调整自己的睡姿,温热的大掌贴在小孩儿的背脊上,轻轻慢慢地按揉着。
角落里一直支着耳朵的怜怜花在暗中不自觉地摇头晃脑,微笑。
翌日。天还未大亮,浅影帝听到了外头伯无的声音便醒来,怀里温热的小东西却是依旧睡得安稳,整个身子已全部压在他身上,却丝毫不觉重量,那样安静乖巧的模样倒是看不出他差极了的睡癖。
浅影帝顿着动作,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搬开浅且歌,兀自起身穿衣。
其实毋需别人来唤,只要稍稍远离浅影帝的气息,浅且歌便会立即醒来。而往时不睡在浅影帝身边,他便无法“昏睡”。唯一能够说得上好的是,他已经不排斥这样的“昏睡”了,因为他发觉这样的“昏睡”比长时间的静息都能促进他的习修进度。
浅影帝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已见那小孩儿望着他的眼眸一片清明,显然醒来多时,不自知地又皱了眉头。走向床边,不作声地拿着浅且歌的衣服给套上,似是想了许久,才开了口道:“浅且歌,以后晚上来日耀殿睡觉。”
语气温和,却似乎没有商量。
浅且歌抬头看他:“睡觉?”
“嗯。”
“为何?”浅且歌问。
“……总不能一直不睡觉。”浅影帝道。
“无碍。”浅且歌低下头看着帮他系衣袍的修长手指。
“父皇会跟你母后说。”浅影帝依旧淡漠地说道,可说话的内容似乎不容更改了。
“你要当父皇?”浅且歌皱了皱眉,颇为苦恼地问。
浅影帝听着这话,手中的动作停顿,然后应着:“嗯。”他能够明白小孩儿的疑惑,这三年来,不即不离地相处,彼此间说话直接毫无君臣之别,如今决意要当他的“父皇”,也是有意改变那样的相处了罢。
其实只是不想每逢雨天便提了一颗心,无眠到天明。既然担着心,便把人放到跟前来。
浅影帝的想法其实也不复杂,并且对自己极坦诚,这样想便这样做。
浅且歌倒想了许久,最后说:“那且歌不去内侍宫。”
“说今日有事,是要去内侍宫?”浅影帝问道。
“嗯。”
浅影帝想了想,最后给小孩儿理好衣领,说道:“去吧,挑两个人回来,让伯无随你去一趟。”
“不去。”浅且歌觉得麻烦。
“用了早膳就去,不耽误多少时间。”浅影帝语气淡然,再次驳了浅且歌的拒绝,如是专制。
浅且歌本是随意的人,这会儿也只是多看一眼站在他跟前高大的父皇,也不再多言。
浅影帝走出去前留下最后一句话,是对墙角那朵花说的:“妖华,今日回森林去。”
一直在偷听的某花忍不住从花盆中跳出来,一扭一挪地暴走到浅影帝跟前,作生气大怒状,奈何不被理睬,一下子就焉了,宽叶耷拉下来,又挪着蹭到浅且歌跟前,极委屈地撒娇:“小浅浅……”
浅且歌似是听不出她的撒娇,只认真地告诉她:“怜怜果成熟后,妖华就成|人形。”
妖华的花叶全都僵直不动了,吞了舌头般静默顷刻,而后尖叫:“怎么可能……”她们花妖族要修成|人形必得经过几百年,而她甚至两百岁都没到。
浅且歌低头看着妖华纠缠在他身上的藤藤叶叶,甚至根须,说道:“且歌要回月华殿。”
妖华讪讪地放开了他,极可怜地缩在一边:“小浅浅……妖华的身体真的没事么……”
浅且歌看着她,仍是淡淡地应着:“嗯。”话音落下便走出去了,惟有还没装完可怜的花愣愣地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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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节8
月华殿其实人不多,服侍的人只有廖廖几个宫女,并且都是绿魔教中人。
其他宫殿的人多年来不懈怠地想要把人送入这木影皇宫最神秘的月华殿内,可是始终无果。另一方面也因为得到浅影帝的庇护,无人敢打扰,景如月偶尔会觉得她与绿央像是隐居在这木影皇宫内,自有得乐的地方,特别是她做了人家母妃之后。
这天,阿不与阿了张罗好早膳了,景如月乐呵呵地请缨要亲自去后院唤绿央与且歌来用早膳。
却只见绿央一人。
“咦,央,且歌呢?”
“该是宿在日耀殿那边了。”绿央见到了景如月便收了剑。
因为浅且歌从来不说,所以绿央与景如月并不知浅且歌雨天脊椎会疼,却是知道且歌偶尔夜宿日耀殿的事。起初她们还担着心,本以为浅影帝早忘了七皇子的存在,却不想,三年来,凡是有什么珍贵药材总往月华殿送,便也就此安下心了。
果真,她俩收拾妥当去用早膳时,浅且歌已乖巧地坐在桌旁等着她们了。
景如月抢下浅且歌手里的书,把绽着笑容的脸凑到他眼前去,狠狠亲一口,退开些,仍是笑得眼眯眯地:“宝贝早!”
浅且歌神色不变,一手擦掉脸上的口水一手拿回自己的书,轻轻唤:“母妃。阿娅。”
可书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