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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殇第7部分阅读

      千年之殇 作者:rouwenwu

    好奇心起,便越过纱帘去看那女子容貌,的确是柳眉凤目,闭月羞花,只是略微苍白了一些,瞳孔有些涣散,眼色茫然。

    “娘娘,苏院判年纪轻,不便于入内室,听闻民间有隔线把脉一说,苏院判应该略会一二,臣想……不如娘娘给他个机会。”

    隔线?不会是牵着系在手腕上的红线把脉吧,瞧不见病容,把不清脉搏,怎么看出是什么病?这高院使明显是嫉妒人家年轻,变着法子作弄人。

    庄嫔淡淡一笑,“你今日的话倒是忒多。”不再多说,吩咐宫女去准备。

    秋风从窗户的缝隙中灌入内室,吹散了屋内暖气,“小柱子,去把窗关紧了。”说着,庄嫔用丝绢抹了抹眼角。

    我心念一动,回到苏毓身旁,趁着宫女太监准备的当口,事无巨细,将见着的都告诉他。

    “我知道了,别担心。”苏毓轻声道。

    办家家似的隔着线,他拿着这头,感觉绳线的晃动,尽管我看着觉得晃动很细微,但他脸上的笃定神色让我放心了不少。

    “臣斗胆请问娘娘,近日是否有眼生障翳,迎风流泪的症状?”

    里面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出声,“的确如此,不知苏院判如何知道?”言语中恭敬了很多。

    “臣是依娘娘脉象来看的,娘娘肝肾均虚,急需补虚明目。”

    “高院使,看来苏院判不止年轻,医术也相当高明,你说是不是?”

    “娘娘说得是。”那咬牙切齿,我都懒得过去看,也能猜想他必是扭曲了脸庞。

    xxxx

    “补虚明目可用‘驻景丸’,即用酒蒸过三两车前子、三两熟地黄后火焙,再酒浸菟丝子五两,共研为末,加炼蜜和丸。每服三十丸,温酒送下,一天服二次。”苏毓将药方递给高院使。

    “搁着吧。”高院使头也没抬,“别以为一次蒙混对了,便有多了不起,你这药方开得平平,要学的地方多着呐。”

    “是。”苏毓退出房后,那药方被一只苍老的手拿去,抄在了另一张药方上。

    “苏毓,我见着那高院使抄录你的药方当作他自己的。”我回到太医院藏书楼时,他正看着先前看到一半的书。

    “我料到了。”他翻过一页,“就算他不抄我的药方,也不会容得我的药方上交上去。”

    “他是不是见到你义诊时的方子时,就在动这脑筋了?”

    “也许。”

    “你不生气?”这种忍气吞声,应该是我的脾气,我不怎么习惯苏毓也这样。

    “忍一时之气,日子还长着呐,”他一派慵懒闲散,“记得我小时候刚上私塾那会,总是被同龄孩子围着欺负,就是因为我自诩聪明,但却不懂得用在得当之处。”

    听他这么说着,我反而开始怀念起那在清河县的十二岁男孩,那一去不复返的倔强与率真。

    七七告白

    两个月的颠簸后,两队车马终于来到紫禁城。太医馆还未有专门地点安置,于是初到的院判加入留守京师的院判所住的四合院,三人一房,等待进一步安排。

    北方这时已基本入秋,初到北方的几位南方名医虽然已是添被加衣,却还是抵不住寒风料峭,其中两人不慎得了伤风,于是便扯出六堂会审,即六个名医研究治法的奇景。

    “两人发热、恶风、自汗、腰脊痛、脉浮,应是太阳伤风,宜喝桂枝汤。”张大夫摇头晃脑,把了半天的脉,得出结论。

    “非也非也,胡大夫或许是太阳伤风,但周大夫定是阳明伤风,你看他腹满、烦渴、嗜卧、身重、小便难、脉浮弦长而数,应准备杏子汤才是。”王大夫抓着周大夫的手,想递给张大夫,让他重新把脉。

    “我以为,虽然周大夫烦渴,但也有可能是咽干导致,况且脉弦大而缓,明显是太阴伤风,药童,准备桂枝芍药汤。”另一位王大夫接过周大夫的手,把了半天脉,又出了个结论。

    另一头的杨大夫则在把胡大夫的脉,“依我看,胡大夫脉象浮弦,他也曾说他口苦而渴,应是少阳伤风,还是准备柴胡加桂汤吧。”

    “我来看看,”刚接过胡大夫的手,李大夫就连连摇头,“脉象明显沉弦,是少阴伤风,桂枝汤对他最好。”

    “都别争了,”许大夫阻止他们继续争论,“再如此下去,治疗厥阳伤风的八物汤也要准备了。”

    我站在呆了的小药童身后,觉得真是有趣。原来会诊就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那两位大夫病死前,他们得出结论了没有。

    苏毓启门而入,一手一碗药,搁在桌子上后,便旁若无人地一一扶起两位大夫,就着他们的口,把药给灌了下去。几位大夫追问是什么药时,他只撂下句,“明早起床便会好转。”就走出了门,当然,拉上了躲在药童身后的我。

    “原来这就是名医。”连个小小的伤寒,都能说出那么多治法和学问,标准的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没事找事。

    回到了房间,苏毓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小酒壶,给我倒了一小杯。

    “有酒!”我忙凑过去,不知他怎么做到的,总能买到酒味醇厚的美酒,这在地府都喝不到。

    “就那么喜欢酒?”苏毓自己也倒了一杯,他并不好此物,可能本身是大夫的缘故,自然明白喝酒伤身,对于不良嗜好有自制。

    “嗯,虽然我闻不出酒香。”但带给舌尖的刺激,却每每让我上瘾。

    苏毓喝了一小口,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觉辛辣。“黄汤罢了。”

    “这酒你什么时候买的?”并未看见他有去酒坊。

    “义诊的时候,一个乞丐硬要给我的,说是无以为报,只有家传美酒相赠。”他闻了闻后,再说道,“本来以为只是一般成色的酒,没想到让邻床的许大夫闻出了酒香,才知道是好酒。”

    “有如此美酒,却流落街头,简直暴殄天物。”这样算来,苏毓也是“天物”,确实不该被浪费。

    这几日闲散时间,他拉着我去逛京师,看杂耍,再顺便义诊。

    此时的京师和现代北京有很大区别,不繁华,不昌盛,刚成为京都,似乎还没有适应那举足轻重的地位,街上的路人也显得别扭而不大气,和五百年后北京“天子脚下都是官”的霸气大相径庭,却让我觉得很亲切。

    好比现在的苏毓,很亲近,很熟悉。世间女子总是易满足的,鬼官也不例外,当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时,他即使有万般野心,在我眼中也总是可爱的,情有可原的。

    即使心里明白,他不会只在京师义诊,终要卷进皇宫这个漩涡的,人是会变的,他会如何变?尚未可知。

    我今日看见宫里的公公来过,“苏毓,那个公公来干什么的?”

    “或许过两日,等胡大夫、周大夫恢复一些,会去见太子。”他话题一转,还是回到美酒上,“以后我义诊,要收只收美酒,带回来喂你这小酒虫。”

    “我只是一点点贪杯。”

    “今后若回凤阳,我为你开个‘苏氏酒坊’,一边收集,一边酿造美酒。”他扬起笑容,好似已预见未来,“我亲自学酿酒,虽没酿过,但只要用心,必定不会太差。”

    过几日他真正见识过皇家的奢糜享乐,可还会想起那小小酒坊?但至少现在的我心中还泛着真实的幸福感。

    “酒坊的酒窖中挂满铃铛,常年锁着,我听到铃铛声就知道你去取酒了,也不怕有贼盗来偷酒。”他真的有认真考虑过,拉过我的手,随意地放在掌心磨蹭。看不见我面容、眼神的他,最喜欢的就是我的手,反反复复,我几乎要怀疑,若有来世,他只凭一双手就能认出我。

    世上有几个男子会喜欢没有脸孔的女子?我不知道,我只认识苏毓一个。

    只为这一点,我开口,“苏毓,我眼睛不大,单眼皮,鼻梁有点塌,嘴唇不厚,但也不薄,”我不知道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摸到的脸在他心中是甚模样,但我所描述的,是我生前的容貌。

    “我不漂亮,在人群中也不显眼,喜欢穿青色衣衫,白色的鞋,头发总是长过肩膀就剪了,剩下的扎成马尾。”

    “我不活泼,也不是很伶牙俐齿,不主动,不讨喜,也不聪明,是个烂好人,做事犹豫不决,真心话总是说不出口。”

    我停下了,鼓起勇气。“可是我喜欢你,苏毓,我喜欢你。”

    这是我的表白,表白我四十年岁月唯一一次动心。

    当时的我突然觉得,有些话说出来,总比以后没机会说来得好。书包网

    初恋,对苏毓和我来说,是十年相处中莫名萌动起来的心情,伴随着浅浅的依赖,第一次依偎的感动。

    它很纯真,不带有杂质,不掺杂世俗名利,然而,往往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候经受考验,被迫面临现实的残酷,最终变成一个美丽的遗憾。

    隔线把脉

    史书上说,朱高炽性格沉稳,儒雅且仁爱,只是不善武,不得朱棣欢心,相比之下,还是他儿子皇太孙招朱棣喜欢,这才保住了太子之位。否则,很可能便是战功显赫的二皇子朱高煦立为太子了。

    拜见太子的过程就如历史剧一般正经、无趣,朱高炽体态的确是相当肥胖,走路须两个太监随行搀扶,但面目慈祥,贵气有余,唯缺当朝太子的霸气。

    当苏毓与其它八位名医跪在他面前时,我隐身站在朱高炽旁边,注视着苏毓向来高傲自持的脊梁第一次为权贵弯曲,心下很是感叹。

    太子只是例行的召见,真正安排差事的是太医院最高院使,他姓高。看得出高院使虽年过五十,保养的却是很好,红光满面,一双小眼微微眯缝着,不是一个易于的角色。

    他一上来便细数了个把时辰的太医院条规,语气轻缓拖沓,听着很让人不舒服。何况他自是坐他的,让刚上任的院判站着听候。这下马威杀得有几个太医眼露不忿,又几个隐忍着装谦恭,苏毓一脸淡然,看不出喜怒情绪。

    我悄悄走到他身边,覆上他的手,他手指微动,眼中柔和了一些。总算不枉费我这几月突击法术,在隐身术上的造诣的确好过以前,可持续一段时间。

    “哪个叫苏毓?”高院使突然高声问起苏毓,让在一旁小动作的我吓了一跳,还以为隐形术破功了。

    苏毓上前一步,“回院使大人,下官苏毓。”

    “本官在坊间曾听说这几日有名为‘苏毓’的大夫义诊,”他从袖袋中抽出一张药方,“这可是你的药方?”

    “正是下官的。”

    上面有苏毓的印章,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高院使的小眯眼从药方上溜到了苏毓脸上,露出些许惊讶,可能是没想到苏毓如此年轻。

    “这药方开得中规中矩,些许地方尚有商榷的余地,”他停顿一下,看着药方摇头,“念你年纪尚轻,如此程度已算上佳,以后便跟着我,好好学学吧。”

    “谢院使大人。”他垂下眼睑。

    即使我没细看,也能想出他此时眼中的嘲讽早已收敛不住。

    xxxx

    太医院的事务严格来说不是很繁忙,最近也是风平浪静得很,偶尔苏毓会被他的院使上司拉去教育一番,无非是些几百年前的医理。

    别看苏毓每次都无关痛痒的模样,其实他多半记恨在心里。

    另一方面,太医院的藏书很丰富。苏毓学的,都是历史上有名的,总被引经据典的医学著作,因此他对太医院中零散的古籍散卷、孤本更有兴趣,往往能发现一些偏方,补充他原本的不足。

    我瞧这些书破损成这样,恐怕再过几十年,也就是被书虫蛀坏,付之一炬,难怪没有一本留下来,扬名后世。

    这日苏毓刚看了一半的书,便被高院使派人叫去,说是进宫看诊。

    和他一同来到京师的几位院判都先后进宫看诊过,多数是独自一人,或带上一个小医童,甚少有像苏毓这样,被高院使压制着,至今没有进过宫。

    有时在四合院里碰面,他们也会借此嘲讽苏毓一番,各自庆幸没有遇到妒才的高院使。苏毓往往无视他们,不作争论。

    宫中需要看诊的是庄嫔吴氏。

    自从地位最高,朱棣最宠爱的皇后人选,王贵妃于永乐十八年病死后,宫中对于妃嫔的疾病更为重视,大大提高了太医院的地位,这才从民间抽调名医扩充太医院。

    庄嫔的寝宫在深宫大院之内,步行过去有很长的距离,直走得五十开外的高院使气喘吁吁,我看着也觉得他很可怜,大把年纪了,还不早早告老还乡,别以为每日进补就能补得回来。

    不过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像这种把脉的事,就不用牵根红线以避嫌,于是他先进去细细把脉了,苏毓在外间候着。

    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高太医,今个在外间候着的似乎不是药童?”

    “回娘娘的话,是太医院新来的苏院判,年方十九。”

    既不可闻地听她应了一声,“真是年轻有为。”

    我好奇心起,便越过纱帘去看那女子容貌,的确是柳眉凤目,闭月羞花,只是略微苍白了一些,瞳孔有些涣散,眼色茫然。

    “娘娘,苏院判年纪尚轻,不便入内室,听闻民间有隔线把脉一说,苏院判应该略会一二,臣想……不如娘娘给他个机会。”

    隔线?不会是牵着系在手腕上的红线把脉吧,瞧不见病容,把不清脉搏,怎么看出是什么病?这高院使明显是嫉妒人家年轻,变着法子作弄人。

    庄嫔淡淡一笑,暗讽他,“你今日的话倒是忒多。”不再多说,吩咐宫女去准备。

    秋风从窗户的缝隙中灌入内室,吹散了屋内暖气,“小柱子,去把窗关紧了。”说着,庄嫔用丝绢抹了抹眼角。

    我心念一动,回到苏毓身旁,趁着宫女太监准备的当口,事无巨细,将见着的都告诉他。

    “我知道了,别担心。”苏毓轻声道。

    办家家似的隔着线,他拿着这头,感觉绳线的晃动,尽管我看着觉得晃动很细微,但他脸上的笃定神色让我放心了不少。

    “臣斗胆请问娘娘,近日是否有眼生障翳,迎风流泪的症状?”

    里面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出声,“的确如此,不知苏院判如何知道?”言语中恭敬了很多。

    “臣是依娘娘脉象来看的,娘娘肝肾均虚,急需补虚明目。”

    “高院使,看来苏院判不止年轻,医术也相当高明,你说是不是?”

    “娘娘说得是。”那咬牙切齿,我都懒得过去看,也能猜想他必是扭曲了脸庞。

    xxxx

    “补虚明目可用‘驻景丸’,即用酒蒸过三两车前子、三两熟地黄后火焙,再酒浸菟丝子五两,共研为末,加炼蜜和丸。每服三十丸,温酒送下,一天服二次。”苏毓将药方递给高院使。

    “搁着吧。”高院使头也没抬,“别以为一次蒙混对了,便有多了不起,你这药方开得平平,要学的地方多着呐。”

    “是。”苏毓退出房后,那药方被一只苍老的手拿去,抄在了另一张药方上。

    “苏毓,我见着那高院使抄录你的药方当作他自己的。”我回到太医院藏书楼时,他正看着先前看到一半的书。

    “我料到了。”他翻过一页,“就算他不抄我的药方,也不会容得我的药方上交上去。”

    “他是不是见到你义诊时的方子时,就在动这脑筋了?”

    “也许。”

    “你不生气?”这种忍气吞声,应该是我的脾气,我不怎么习惯苏毓也这样。

    “忍一时之气,日子还长着呐,”他一派慵懒闲散,“记得我小时候刚上私塾那会,总是被同龄孩子围着欺负,就是因为我自诩聪明,但却不懂得用在得当之处。”

    听他这么说着,我反而开始怀念起那在清河县的十二岁男孩,那一去不复返的倔强与率真。

    义诊风云

    在隔线把脉的事迹传开后,苏毓逐渐变得忙碌起来,有不少后妃召他看诊。虽碍于礼数只能隔着重重纱帐,但她们听着宫女们的描述,也知道来的是个俊俏男子。哪个女子不爱俏,尤其是当朝皇帝已六十出头,宠幸甚少时。

    即便不能见着,隔着纱帐闲扯两句也解心痒,一时间他进宫的次数比八名新院判的总和还多。于是四合院中嘲讽的内容变成对“小白脸”的讥笑。要知道,苏毓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晒黑他一脸白皙,这讥笑实在是不厚道。

    高院使照例一次一次压下苏毓的药方。苏毓算是他手下带着的院判,若药方不合适,他自有权更改,盖上自己的章呈上去,不知情的只以为高院判医术精进,深得宫中娘娘欢心。

    苏毓对他的作法,只冷哼一声,“那些个无病呻吟的主子,我还不屑于开药方,真正丢人。他若要截去,正合我意。”想来他也是看小病看得心烦了。

    太医院院判也有休息日,每十天轮一次,一月中的三个休息日,苏毓都花在义诊上,将在藏书中看到的,治疑难杂症的偏方用在病患身上,确实收到奇效。说来也怪,自从苏毓松口说义诊可收美酒后,他的病患就时常会送美酒小壶,他往往不动声色地收下。我自此就养成个习惯,在他休息那日,等在他房中,当然是等他的美酒。

    这一日义诊回来,苏毓一进院落便看见坐在院中石椅上的太监,我记得在太子府中见过,来找苏毓不知何事。

    我和苏毓约定,若我在一旁隐形,就将院中的一盆栽放在东面,若我不在,便把它放回西面。此时盆栽正在东面。

    “这位公公好,下官苏毓。”

    “你就是苏毓?”那太监上下打量了下,“太子传召看诊,你倒是好,这一日都不知去哪了。”

    这在休息日看诊,难道算加班吗?十天一次休息也就罢了,加班还不给加班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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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太子那吨位,也知道他身子骨必是不怎么好,什么现代的富贵病,比如高血脂、糖尿病,他没准都占一脚。

    “听说你来京师没多久,倒是义诊了不少百姓。”太子打量正在替他把脉的苏毓,“最难得的是你年纪轻,医术好,医德高。”

    “太子殿下过誉了。”

    “小德子,你来说。”太子叫了身旁的太监。

    “奴才听街尾闲言,说是苏院判初到京师时,就有传言说上京路上,他治好不少长年顽疾。礼部尚书听闻后,几次请苏院判过府义诊,苏院判都回绝。”小德子恭敬地低首,一番话说的却是生动,难怪招主子喜欢。“一来,他是太医院院判,不方便与朝廷命官接触,另外,他是义诊,诊乞丐、诊流民、诊百姓,不诊高官。”

    太子仁慈爱才,看他的神色,对苏毓的回答很满意。

    “这事还有下文,尚书大人为根治他的腰痛顽疾,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身着破旧补丁衣裳,遮遮掩掩与收买来的乞丐一同就诊。就诊完后想给银两作酬,被拒,又想送美玉,再被拒,最后倒是一小壶酒,院判大人却收了。”

    太子面露微笑,“苏院判可是好酒之人?”

    苏毓摇头,“下官家有小妹,嗜美酒,这酒是给她的。”

    太子点头,“原来如此。小德子,继续。”

    “是。据说当时朝中大臣都将此事当成尚书大人的丑事流传,但几天后,尚书大人多年弯着的腰竟慢慢直起来,走起路也利索了很多,说是全靠苏院判开的外敷与内服的药。”太监小德子忍不住抬眼瞄了瞄流言核心人物,“于是多年为病所苦的官员,纷纷效仿尚书大人,补丁衣裳,美酒作酬,就着苏院判的药方,病痛都有所改善,长此以往必药到病除。”

    原来这就是义诊美酒的由来,我看着那厢不动声色的苏毓,从第一壶酒时,他就早知道了,那送酒的不是一般人。

    我从没想到,他为了我坚持至今的义诊,也能为他带来如此这般的美誉,或者只是我没想到,他早已料到?

    古人最怕的就是患病,但谁个能生下就不带病痛的,即使尊贵如太子,也是早晚眩晕,夜不能寝。医疗技术差、卫生条件恶劣,让他们只能隐忍着不适,忍到哪日去了地府,才算个终结。

    现今凭空迸出个苏毓,虽是皇家太医,却能借着义诊之名,为百官诊疗。那些个官员,即使贵为尚书,又有谁有那个闲工夫去计较他是否无理,是否傲慢,只盼早早将疾病去了,换个清静身子才是重要。寿命本来就短,再被疾病折磨的期期艾艾,更没甚意思。

    太子着苏毓先开了药方,他拿着看了看方子,再仔细端详了下方那独一无二的章,“小德子,拿去药房。”

    “禀太子殿下,下官的药方需经高院使过目,才是稳妥。”苏毓出声提醒。

    “高院使?”太子不怎么清楚太医院的规矩,也就没阻拦,“那你拿回去给他吧。”

    “是。”

    xxxx

    回四合院途中,走的是僻静街道,道上无往来行人,我便不再隐形。

    有些郁郁寡欢,我不过几次没有跟去义诊,他却能闹得如此风生水起,而我一无所知。但想来,毕竟他是一个个体,我不能总是贴身跟着他满京师跑,来把握他在做什么,揣测他在想什么,实在太累。

    可能我们的智商本来就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关注的也不同,他能把握的机会,我永远也想不出怎么把握。况且我已过世很久,名利心生前就少,死后更是半点没有。

    “今天义诊时收了几壶美酒,适才来不及拿给你。”苏毓拖起我的手,“等回去后给你。”

    “苏毓,为何你要跟太子说,把药方给高老头过目?”因为不喜欢高院使,我便总以“老头”称呼之。

    “你说高院使会不会压下我药方?”

    “应该会吧。”

    “若是太子喝到的药和我开的一样,药方却被换成高院使的章。”他拉我近他身旁,“太子会不知道其中李代桃僵的缘故?”

    高院使不在现场,自是不知道药方早被太子瞧过,也不知道太子对于苏毓的赏识,若如往常一般压下药方,再抄袭一张的话,只会恰得其反,撞在枪口上。

    我挣离苏毓的怀抱,“别抱我了,我身上冷。”

    若是夏日,我倒是块天然冰块,全身的冰肌玉骨,然而冬日中,这一身的冰冷却总是让我自己都厌恶起自己来。

    小倩总说我和苏毓这般连体婴儿,迟早谈崩,这年头流行距离产生美,我不能再这么来腻着他了,不该看见的不见,不该听见的不听,或许会好些。

    自此,院落中的盆栽有好一阵子都放在西面。

    越矩败露

    回地府休养没几日,便被鬼头大哥堵到。算算好久没和他碰面了,自从得知他申请高级鬼头失败后,也没想到去安慰安慰他,我觉得有些心虚。

    “七七,你这就不厚道了。”一上来,他便道破我的心事。

    我尴尬极了,若能脸红的话,恐怕此时已红成西红柿,“不好意思,鬼头大哥,我知道你申请高级鬼头失败的事,还没早点来安慰你。”

    鬼头大哥一愣,“七七,这都是四年多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

    “那你不是说这事?”

    他摇头,“我是说,你居然拿了鹤归来酒楼的半价贵宾卡,却从来没想到请我老吴去吃喝一顿。”

    原来是这事,我的确早忘了。

    鹤归来酒楼的门面很大,并排可开十二扇门,这排场不是其它酒楼可比的,当然法力上的价位也不弱,我和鬼头大哥在二楼找了空位坐下。

    “唉……那高级鬼头的事,我也不指望了。”鬼头大哥仔细看着菜单,“你说咱们点个满汉全席成不?”

    点当然可以点。

    在地府,就算我们两个解决一桌菜,肚子也不会撑到。但……我琢磨了一下,最近我隐形用掉很多法力后,不知够不够来奢侈一顿的,是不是吃完了,就要在酒楼厨房洗碗?地府中可以洗碗抵债的吗?

    在我细想的当口,鬼头大哥暴笑出来,“七七,你怎么还这么认真,这么老实?”他招来小二,点了简单的酒菜,“我是和你开玩笑来着。”

    我无语,我是真的有点愧疚这四年老在明朝,差点都忘了鬼头大哥这个朋友,想补偿他,他倒来消遣我。

    “最近有个大新闻。”鬼头大哥神秘地眨眨眼。

    “什么新闻?”地府一如以往的井然有序,真没看出有什么事发生。

    待酒菜上齐,吊足我胃口后,他才告诉我,“是关于小蒋的。”

    鬼使小蒋?

    “听说他犯了事,被上头罚了。”鬼头大哥并不知道席德是阎王,也不知道他其实早在娴淑婚礼上已经和阎王同桌吃喜酒。

    他对于上头高官,有种敬畏心理。他觉得他们总是不升他级,一定是些严厉至极、狰狞至极、高傲至极的鬼官,而这些畏惧全反应在他脸上了。

    “我没听小倩说过这事。”小倩也算是地府的包打听了,近日碰面时,她并未提起。

    “小倩那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他不屑地撇嘴,“这事是前天刚出的,我也是人脉广,才略知一二。”

    我夹了口菜,确实齿颊留香,名不虚传。“他犯什么事了?”

    “听说是帮越矩的鬼差掩饰什么的。”鬼头大哥也毫不示弱,一夹一大口菜。

    越矩的鬼差?我吞咽不及,菜全卡在喉咙里,大声咳了起来。

    鬼头大哥连忙用法术帮我疏通,“七七,鬼官就剩下吃喝这项还算人性的福利了,你别给咽死一次,让我们这个福利也取消了。”

    这不是重点。

    我喝了口酒,顺顺喉咙,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知道是哪个鬼官越矩?”

    鬼头大哥一愣,“对哦,我都忘了,小蒋不是掌管你们那块的鬼使吗?”

    我都快冒虚汗了,“是啊,你知道吗?”

    “不晓得。”鬼头大哥摇头,“不会是小倩那丫头吧,她胆子忒大。”

    肯定不是,小倩直嚷着下回要到未来去,自然不会再留恋那做了两个孩子的爹的书生了。

    我心中也清楚十有八九便是指我,便不再心存侥幸,“鬼使小蒋受什么罚了?”

    “收去四百年的法力,并在手腕上套上了警示环。”鬼头大哥满脸羡慕,“我都不知道原来小蒋在地府都混了那么多年了。四百年啊,打个比方,就是不用你们鬼差定魂,也不用鬼吏收魂,单用这法力就可以直接在瞬间收去两三百年的魂魄。”

    我可没有四百年,现在吃完这一顿,不知道四年的法力还有没有。“什么是警示环?”

    “就是套在右手上的法器。”他犹豫了一下,“这是叫法器吧,下次若再犯条规,就会立刻惩戒,直至表现良好,取下警示环为止。”

    我看向我的右手,想象那环的样子,不知是怎么个惩罚法。“那小蒋还在我们那块做鬼使吗?”

    “还在,等任期到了再行调任。”

    小蒋早就知道我越矩,还为我掩饰,为什么呢?

    正这么想着,两位不知是什么职位的鬼官出现在我们桌旁,“鬼差聂七七,阎王有请,跟着走一趟吧。”

    鬼头大哥一口菜没下肚,差点也给咽到,眼神在我和鬼官身上转了几转。

    他心思转的极快,“不会吧,七七,你就是那越矩的鬼差?”

    我只能对他苦笑。

    可不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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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我就是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就是过马路,也从来是走横道线的。对于犯法的事,我没经验,也没被抓包的经验,更没有被抓包后狡辩的经验,于是我一一都认了。

    “你一直和名为苏毓的明朝人联系?”席德坐在红木桌子后问我,此时他是阎王,我是鬼差。

    我点头。

    “你教他医术,教他现代行商之道?”

    我点头。

    “你还多次隐身助他,并让他发现了你定魂的工作?”

    我点头。

    “几年前,第一次见你的那个舞会上,我就发现你对明朝的人和事有不同寻常的牵挂,我曾警告过你,你却没有听。”

    我点头。若是苏毓在这,说不定能辩上几句,我无奈于自己的坦诚。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抬头问他,“小蒋为何帮我隐瞒?”

    这事我不明白,虽说若不是他的隐瞒,我不会和苏毓有九年多相处,但也是他的隐瞒,让事情至不可收拾后才被揭发,我想知道缘由。

    席德没料到我不问自己,却问起小蒋,“他是感情用事,他……也曾爱上他不能爱的人,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

    原来有那么多人耗费几百年时间来缅怀失去的感情,小蒋是,席德又何尝不是?

    “小蒋,”我纠结在这个上,“爱上的人后来投胎去了吗?”

    席德脸色变黯淡,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平复了,“他爱上的那个,在天府。”

    天府,从没想到小蒋和那里会有牵扯。

    “我会得到什么惩罚?”做好心理建设后,我问道。

    “你的惩罚已在你手腕上了。”他看向我右手。

    我低头,终于知道警示环长什么样子,像白色的玉石,通体晶莹。

    “你若再和苏毓说话,出言告诫,透露不该透露的信息,警示环就会变红,并让你痛彻心肺。”席德看向我的眼神流露出同情,“不要做傻事,熬个几年,环便会自动消失。”

    “就这个惩罚?”我的法力不收回吗?

    “尚有半年才到工作调动之日,我想跟你打个赌,”他站起身来到我身旁,“在那日,你只能在午时过后才能递交申请,如果你运气好,还是申请到的话,我就让你这五年呆在苏毓身边,如果你运气不好,错过了这五年,就等下次工作调动之日,再提交申请吧。”

    这惩罚似乎比我预想的小得多,我以为我会被直接扔到其它空间,永世无法见到苏毓。

    “谢谢。”我知道席德已放了我一马。

    “你可以走了。”

    出门之际,我回头问他,“席德,你那九百年前的新娘,你可曾忍不住去见过她?”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轮回道上,任何一个她出现的地方。

    生平没害过相思,我想知道相思是否真如斯苦涩,因为我和苏毓可能有五年分离。

    “没有,一次也没有。”

    皇位之争

    自地府回来,我一直在意右手上的警示环,兴许是还未领教它的利害,在心中越想越害怕。倘若真被它罚过,没准我也就不会如此惴惴不安。该不该去问一下小蒋?难不成因为这个手环,我就再也不和苏毓说话了?

    一个多月了,我一直没把盆栽放到东面,怕苏毓若开口唤我、问我时,只能留给他一片静默,我想着也很无措。

    苏毓就诊后回到四合院,一进院,他的眼神就习惯性扫过院落中西面的盆栽,神色看着有些低落。

    他回房后将手上包袱卸下,把一个个小酒壶从中取出,逐一排列在床脚下。

    听闻他只收美酒后,宫中的赏赐也从单纯的银两变为一坛坛美酒,怕他拿不下,于是那小酒壶做的既小又精致,渐渐发展为玉石的小件,可贴身收藏。

    我见过那玉石的小酒壶,不是上等好玉,贵在雕工细腻,苏毓将它贴身带着,偶尔也拿出来盯着发呆。

    将酒壶收拾妥贴后,他转头再出了院门。

    我悄悄随苏毓就诊过几次,知道高院判因药方的事被太子训斥过,但他位高权重,毕竟从靖难之役前就跟着朱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不敢动他。他凭着这点,继续霸着院使的位子压制声名如日中天的苏毓,让他在太医院中的日子不好过。

    不过,这样的压制没有几年了。我知道历史上的朱棣会在三年后去世,太子即位,以他对苏毓的好感,苏毓在太医院必定前景光明。

    苏毓穿过几条街道后,来到一个府邸前,门口的奴仆询问了他几句后带他进去了,我有些奇怪,便也跟着进去。

    他走进屋中大堂,大堂中有不少人,多数站立一旁,他对着其中衣着华贵的男子叩拜,“下官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朱高煦?!

    “苏院判不必多礼。”比起太子朱高炽,二皇子朱高煦英俊挺拔,长年征战让他威严霸气,更有王者之风。史书上记载,朱棣更为宠爱这个皇子,尤其他多次救过朱棣的命,显得忠孝两全。

    可苏毓为什么私下来见他?

    “听闻苏院判医术了得,父皇将不日回京,届时还烦请苏大夫可为父皇好好调养生息。”他人虽不在京师,京师动向倒是清楚得很。

    我皱眉,此人也是个城府极深的。

    “此乃下官职责所在,定会尽心尽力。”

    之后便是寻常客套,两人都虚伪应付,周围人跟着附和,我听不出重点。

    xxxx

    苏毓出府时,月已高悬。

    我心里疑惑,便忘了放轻脚步声,等到发觉时,苏毓已经站在我面前。

    “出来,别隐着,又没旁人。”他泛着笑意,从怀中拿出那个玉酒壶,“看,你这些日子不在,我收到了就贴身藏着,便想一见你就能给你。”

    我只能显出身形,伸手接过玉酒壶。酒壶上刻着鸳鸯,那宫中妃子心里想的恐怕不止是送酒,还是传情。

    酒壶很小,小到只剩下一两口酒,我仰头喝过就没了。

    “这酒少,就是看着精巧,”他收回酒壶,“我回头再装些,以后便可时时解你的馋。”

    “那么多天日子都去哪了?”

    见我没回答,他便自说自的。

    “我日日都看着那盆栽,总疑心是前院的几个院判给搬到西面去的。”

    “房中的酒积得多了,从琥珀酒到三味酒到菖蒲酒,你定会喜欢。”

    我以前从未觉得苏毓有那么多话,而现在他居然一一细数着各类美酒。

    苏毓出身一般,自然不懂这些附庸风雅的品酒之说,大都是后妃赐酒时宫女介绍的,我也听过一两回,他却都记着,指望引出我的酒虫,多留几日也是好的。

    我猜出他的用心,“苏毓……”忍不住开口叫他,好久好久没有叫他了。

    他笑着从身后环抱我。“我很想你。”脸磨蹭着我的脸颊,这样分外亲昵。

    他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手环,“这是什么?手环?”他看不见,只摸出我手腕上套了个硬物。

    我看着警示环不再晶莹白皙,变得略带粉红色,可还没觉得身上有哪里痛的。

    于是我大着胆子问,“你为什么去见二皇子?”

    “这些朝堂上的事,复杂得很,难和你解释。”他皱着眉放开我,神色从急于讨好喜爱女子的十九岁男孩,回复到他平日冷静深沉的模样。

    他转身拉我往前走,轻声说道,“皇上年事已高,又长年征战,料想圣体违和。我也为太子把过脉,太子血气不顺,五内俱损,能多活五年已是不易,难说能否……”能否死在朱棣之后。

    他不敢说大逆不道的话,“即使已立皇太子,皇太孙,即便他们已登基,但是,就像当年的建文帝与燕王一般,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苏毓不愧是名医,他的诊断没错,太子的确是没活过五年。可惜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世事毕竟难料,太子还是死在了朱棣之后,而他这么接近二皇子,是很危险的。

    对苏毓来说,太子还是二皇子,是一个赌注,前者对他已有好感,后者,他也不会随便开罪。

    但对我而言,这已经是可见的结果。

    阎王的警告还在耳边,我却又蠢蠢欲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