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不承欢第64部分阅读
弃妃不承欢 作者:rouwenwu
传来狠冷的声音:
“其实,你也不算拥有过她。虽然她右肩后的合欢是为你绣的 —— ”
这一语出,绯颜如遭雷击。
右肩下那处,是女子隐私的部位,除了玄忆,和曾伺候她沐浴的宫人, 并没有几人见过。
他这般说,落进玄忆的耳中,或许,仅是别样的意味。
果然,玄忆的眸底浮起一阵阴霾,这层阴霾,让绯颜不禁急急地开口:
“不是他说的那样!不是的!”
“什么不是?无忧谷下,难道 ,你能说,你和孤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这一语出,银质面具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真实的身份。
是的,到了今晚,他的身份在出现的那刻开始,已昭然若揭。
“啪”地一声,绯颜一掌扇过银制面具,这是她第一次掌掴别人,这一掌,蕴了她所有的力气,银制面具随着她的掌风,勾住耳侧的那条丝带陡然松落,玄景的脸出现在面具后,他的眸光冷漠地凝着怀里的女子,她的甲尖,在他俊美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清楚地看到,她手心的血早渗出玄黑血丝。
他用力钳制住她的身体,声音愈低地在她耳边响起:
“你若不想着他死,最好, 识趣一点!”
绯颜坐于马上,居高地望去,这才发现谷底四周,黑压压地,赫然都是蝙蝠面具的兵士。
玄忆的亲兵,在这片黑压压地包围中,恁是插翅都难飞出谷底的。
她的目光对上玄景的眸华手骤然地拨下发髻的簪子,直刺入颈间:
“让你的兵都退下!”
“你莫要仗着孤对你还有着几分情意,就不知了分寸!”
“是么?”绯颜的簪尖只往颈里刺进几分,殷红的鲜血流淌下来,顺着簪尖的冰冷,一并落进玄景的眼中,“若我死,南越最后那批藏宝,你难道不要了吗?”
玄景的目光一紧,钳住她的手, 用力击了一下她的腰际,绯颜只觉得浑身无力,手一松,簪子,冷然坠下。
玄景从腰际取下一个发绣香囊唇角勾出一抹笑意,语音稍大:
“你既送了孤这香囊,孤 ,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绯颜的脸随着他拿出这一香囊,顿时煞白一片,她看不到玄忆的目光她只觉得,就这一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滞了流动。
随着玄忆的声音响起,除了心痛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感觉。
“想不到,朕的皇贵妃,最先动心的,却是朕的皇弟。”
这一语起,只如他和她初见时的那般魄寒。
一切,犹如那场噩梦,却, 又有所不同。
“何止是她呢。”
玄景唇边的弧度愈深,深到,勾出的仅是一抹残忍。
“朕是拥有天下之帝,不过区区一个女子,若皇弟喜欢,就拿去罢!”
话语甫出,绯颜仅觉到喉口一甜,腥红的鲜血,就这般喷了出来,小腹的疼痛愈别,好象有什么,沿着腿间渗流下来一样。
这抹血喷溅在玄景的盛甲上,立刻,就和先前士兵洒上的鲜血一样,再辨不出来只化成浓浓的黑紫色,些许的黑紫,随着磅礴雨势的冲别,留下的仅是极淡的斑驳。
“还有你的江山,孤也一并要了!”玄景喝出这句话,只把怀里的绯颜愈紧地揽住。
“难道,皇弟认为,凭你这些许兵士,就能困住朕吗?”
玄景眉稍一扬,忽然,听得,远远传来号角金鸣之声,玄忆唇边的微笑渐深。
号角金鸣之于两军对垒,无异是象征着援兵的到来。
“好,孤不与你在这里一般见识,相信孤和你在沙场上再见的日子,不会太远。”玄景说出这句话,陡然发令,“撤!”
玄景猛地一喝,旋即,蝙蝠面具的士兵纷纷,向后掀去,绯颜的身子并不能动,玄景紧紧的扣住她,而她,已然没有任何的力气,她想回首,望一眼玄忆望一眼,为何突然间,弃她如敝履的玄忆。
可,在这愈来愈清晰的号角金鸣声中,她什么都看不到。
惟有口中的鲜血,再次的喷溅出来。
玄忆并没有让兵士追击,待到玄景的人马消失在他视线时,他才怅然地倒下。
所谓的号角金鸣,不过是断后骑兵所发出的声音。
他知道,瞒不过玄景多长时间。
玄景毅然撒退,惟有一个目的,就是,他也在乎婳婳,却亦说明,这毒,真的很厉害。
奕鸣惊喊着“父皇”,想扶住玄忆倾倒的身子,但是怎么都扶不住。
墨色的苍穹,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无情的雨水浇灌在玄忆的身上他的唇边,湮出一丝玄黑的血来,他望着玄景的远去的方向,脸上,浮出的,仅是一种,深深地痛楚……
明成,地宫。
“林姑娘已到。”娃娃脸的女子走进地宫的一处室内,禀道。
“嗯。”玄黑的帐幔后,银制面具冷然地应声。
“林姑娘想先见您。”娃娃脸的女子禀道。
“传。”玄黑的袍裾上,黑色的蝙蝠狰狞的舞旋着,湮出另一种绝决的味道。
随着娃娃脸女子的退出,一袭雪色纱裙的林蓁出现在石室门外。
虽连夜兼程,又避过周朝的精兵,才到得这处,她仍保持着娇美的仪容,连那雪色的纱群都一尘不染。
“你来了。”
面具后的声音有一丝的暗哑,她轻轻地走上前去,凝着这面具,道:
“是,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那么,接下来,我要求你做的事,你何时才能做到呢?”
“你要孤做的事,孤会为你做到。”银制面具走近林蓁,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娇美的面容,“待孤登基后,你就是孤的皇后。”
林蓁的唇边似笑非笑,只凝向他:
“不止这个。”
“藏云今日辰时,地动了。”银制面具说出这一句话,岔开她的话。
林蓁的脸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
“城内的损伤,暂时不知,北郡围城的将士因地动,逃离不急,被山上的滚落的巨石砸伤大半。”
“这可否算是你的百密一疏呢?”林蓁的手覆到那双手上,眸华如水,幽幽道,“一如,林愔已怀有你的子嗣一样,也是你的百密一疏罢。”
“是么?”银制面具顺着她这句话,俯底身,隔着面具,冰冷的唇嚼住林蓁刻意上了口脂,红艳的素唇。
是的,今日,她上了妆,这些妆,使得她清冷的容颜越发的妩媚动人。
林蓁低低吟了一声,她的身子已被银制面具打横抱起,径直走往玄色帐幔后的那方寒玉床。
林蓁的背甫接触到寒玉床,终起了一丝地战栗,这床是如此的冰冷,让她的心,猛地一个激灵,而银制面具的男子不容她反抗,欺身压上,修掌一拉,她的腰带就被拉开,纱裙委落,玉样的肌肤映现在银制面具的眼底。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她,想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她就快属于他了!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手覆上她胸前的柔软。
林蓁的手不禁覆到他的肩上,那里赫然绣着一只同样黑色的蝙蝠,她眉心不易察觉地颦了一下,终究眼睛一闭,迎合身上男子的欲取欲求。
在他进入她身体的刹那,她的眼角清晰地落一下一颗泪,但旋即落进枕中,再觅不得痕迹。
此时在这石室之上,是巍峨富丽的宫殿。
殿内绯颜昏睡在榻上,冥霄坐于榻前,专心地凝注于她腕上的银针,虽然她的身子在这几日的调理间恢复地差不多了,但,她腹中胎儿的状况却实在不容乐观。他倾尽全力,也仅能暂时保住她的胎儿。
而玄景所做的,他同样清楚。
若不是在中毒后,玄景就迅疾地为她换血度毒,一路又封住她全身几大重要的|岤位,恐怕她根本撑不到这里。
“唔…”
她低低吟了一声,冥霄立刻收针,收针间,她额际沁出冰冷的汗,冥霄方要拿丝帕替她拭去,一块白色绵巾早轻轻替她拭去黑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冥霄淡淡地道。
白色绵巾收回时,冥霄回首,对着身后那着玄黑袍子的男子,继续道:
“枣槊浮的毒总算是解了可她的情况并不乐观。她腹中的胎儿不足月,经这毒素的侵袭,恐怕 —— ”
“恐怕什么?你早知道她的性子,却还给她天母草幸好她来不及服用,否则,你真要让孤永远地失去她吗?”
“这是她的选择,我认为你该尊重!”冥霄顿了一顿,复道,“何况对如今的她来说,倘失去腹中的孩子,我想,她更不会活下去。而,天母草, 能让她继续孕育这个孩子。”
“看来,你倒比孤更了解她?”
这语意,与其说极淡,不如说隐隐透着另一种味道。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费尽心思,冒这么大危险从玄忆手中把她抢过来,我不希望你的冲动,让自己后悔。我们即便再精通医术,可,对于后悔药,却是没辙的。”
“孤自然知道,孤这么辛苦才能把她永远放在孤的身边,孤怎么会允许她死呢?”
冥霄起身,径直往殿外行去:
“你清楚就好,目前,虽然玄忆的三十万兵率,并未开始围玫明成,可,眼下的局势依旧是微妙的。上官郡主的事,我想你也是拖不下去的。”
“孤自有分寸。”
随着殿门关阖起,殿内仅留下一人,着玄黑的袍子之人,正是玄景,此时他没有戴银制面具。
缓缓坐到榻前,他轻柔地替绯颜掖好被角。
他本来冷漠自制的眸华,在触到她的这一刻,仅洇出一丝的柔软。
有多久,没有这样近地看着她了呢?
从她自愿成为圣女,回到镐京的那一天起,虽然不过短短的月余,于他,却象是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她皓雪一样的腕上,犹有红色针痕,他的手抚到她的腕上.指尖传来她细微的脉博,她的脉息确实是极不好的,一路上他不是第一次替她把脉,自然清楚她如今的身子有多虚弱。
这样的身子,莫说是千母草,恐怕能撑下去,就该是奇迹。
不过他一直很擅长制造奇迹,不是吗?
譬如这一次,北郡并没有被玄忆的三十万大军围攻,所以.他能带着一直处于昏迷中的她,迅速回到这处宫殿,并且,联同冥霄专心地把她中的毒解去。
那一晚,他的枣槊淬上七草七虫毒,本是要玄忆的命,没有料到,差点,一并要去的,是她的命。
如果她真的因此失命,他想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七草七虫毒,能让人在昏迷中,渐渐失去性命,亦是最难解的毒,他选用这毒,为的,就是不让玄忆有任何活的机会。
所以,连他,都只能通过换血暂时控制她的毒势,惟有回到北郡,合他与冥霄之力,方能将这毒解去。
而,在此过程中,也正因为把脉,他才发现她已有身孕,这一点,确实是出乎他的意科,犹记得,她曾被灌红花,也正因此,他才愈发不容玄忆,却没有想到,她竟会怀上玄忆的孩子。
这一念起时,他能品到心里的涩苦愈浓,搭在她手腕上的指尖也不仅加了几分力。
为了这名女子,他,再容不得玄忆。
这,应该是从前的他,断不会做的。
从前的他,喜欢让玄忆活在痛苦的煎熬中。看着玄忆痛苦,对他是种享受。
他一直认为,煎熬的活,比死更能惩罚一个人。
可,如今的他,只想让玄忆死。
惟有他死了,眼前这名女子,才不会再被玄忆伤到,才会真正地只属于他!
原来他已经这么爱她,爱到,改变了自己的心志。
他俯低身凝着她的美好,这样的女子,为何,他在一开始,不懂得珍惜,或者说,硬是逼自己不去珍惜呢?
许是觉察到什么,她蝶翼一样的睫毛动了一下,随即,慢慢睁开眼眸,映入眼前的,是陌生的殿宇,金碧辉煌,全然不似周朝的宫殿。
她睡了多久,或者说,昏迷了多久呢?
腕际的疼痛,让她移转眸华,转向疼痛的来源,落进她眼眸的,是玄景冰冷的脸。
她瞧见他,骤然,手一挣,挣离他的指尖,身子就要起来。
玄景用力的按住她,声音低哑:
“若你不想死,最好躺着!”
“你满意了?”
她的声音比他更为冰冷,脑海中再次浮现那晚的情景,一幕幕的浮过,每一幕都带着让她欲哭已无泪的痛楚。
是的,她没有办法面对,玄忆因着玄景的话,陡然湮升的魄寒。
可,如今回想起来,她的清白,该如何去证明呢?
她和玄景在无忧谷中曾经相偎取暖,是不争的事实,否则,她右肩下的合欢花,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但,这话落进玄忆的耳中,必定是别样的计较。
小腹的疼痛将她带回现实中,她的手抚上那处,那里,是如今她还活着的唯一倚靠。
属于她和玄忆的孩子,再怎样,她都要把他生下来。
“应该是你满意了罢。”玄景的声音冷冷地从她耳边传来。
“我满意了?是,我满意了,从认识你那天开始,对我就是一场噩梦,如今这场噩梦终于快醒了,我怎么能不满意呢?”
她语音渐响,牵动她颈部愈合的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他看着眼前的她,难道,她一定要把自己弄到伤痕累累,才罢休吗?
他的手隔着丝被,覆到她的小腹处:
“你还想要这个孩子么?”
问出这句话,让她的身子不由一震。
她转眸望向他,眸底,满是千年寒潭一样的泽光,他墨黑的瞳眸凝着她,语音依旧冷冽:
“若你想要这个孩子,最好乖乖地听孤的话。”他将手复移到她的脸上,修长的手指掠开她飘扬在脸颊前的青丝,道,“这样美的脸,孤真的舍不得啊。孤即将坐拥天下,让你这样绝色的美人去死,孤并非是这种不懂怜香惜玉之人。”
他顿了一顿,愈近地凝住她,复道:
“你不是说,你只属于深宫吗?如今,孤就是冥朝的冥皇,这里,就是孤的后宫,用你的身子让孤满意,孤自然会留下你的孩子。”
他用最温柔的言语说出最无情的话,换来的是她了然于心的洞悉:
“我不会恨你,因为,你不配我限!”
他越想用恨来留下她,她越不会。
她对他,没有爱,所以不会有恨。
可,说出这句话,她的心,为什么会有另外一种味道洇出呢?
“你当然不能恨孤,从今以后,你会成为孤的妃子,虽然你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可孤不会在意。”说完这句话,他骤然起身,收回手一字一句道,“今晚,孤会翻你的牌子,记得,让孤满意,你的孩子才能活!”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
“死很容易。但你真舍得就这么死吗?能用这种语气和孤说话,看来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或许,孤该让你看看一件事,让你明白活着有多好。”
玄景对上她的眸光,唇边浮起凉薄的笑意。
他轻击掌,殿外,有娃娃脸的女子进入,绯颜望向那女子时,不禁一惊,轻呼出声:
“云纱!”
那娃娃脸的女子兀自躬身:
“冥皇有何吩咐。”
“带孤的爱妃去地宫,让她瞧瞧,什么是生不如死。”
“是,冥皇”
说完这句话,他转望向绯颜:
“希望你看完之后,学会怎样讨好孤才是对你,还有对你腹中的孩子,是最有利的。”
绯颜根本不望向他,见到云纱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底不可遏制地,不愿意再和他说一句话。
原来真的是他。
为什么,他可以演戏演到如此呢?
为什么,当知道,云纱没死,并且还是他的暗人时,她的心里会有痛呢?
是的疼痛。
这种疼痛和着彼时的疼痛,逐渐让她的手不禁捂住小腹,额际再沁出冰冷的汗意。
他本来站起的身子,在眸角余光瞥见她额际的凉汗时,知道,她的小腹又开始抽痛。
这种抽痛,将一直持续到生产,如果,她还能撑到那一日的话。
好几次,他想下手,流去她腹中的孩子,可每一次,他都下不去这个手。
或许真如冥霄所说,这个孩子,是她活着的,唯一动力。
她根本不屑恨他,所以,恨,再不能让她更好地活着。
这是他的悲哀吧。
彼时,她恨玄忆,可以在经历那样的大变故后,都坚定地活着,而他呢?
得不到她的爱,连她的恨,都是吝啬给予他的。
“你还能走吗?”心里百念千回,甫出唇,他的语音只是淡漠的。
云纱上前,才要扶起绯颜,却被她用力得挣开。
她缓缓起身下榻,小脸苍白地,只让玄景的心底更是难耐。
终章3:安得与君相决绝
所谓的地宫,阴暗森冷,和地面巍峨堂皇的宫殿截然如同两个世界。
云纱手拿着火折子,一步一步往地宫的深出走去,沿途青灰的壁上,皆是黑色的蝙蝠灯盏,昏暗的光下望去,俨然似一只只狰狞的蝙蝠盘卧于地宫中,更衬出魅暗的味道。
行至一玄黑的石室门前,云纱停住步子略侧脸,道:
“就是这,你敢进去么?”
“我既然敢跟着你来到这,有什么是不敢进去的呢?”
绯颜的语音冷冽,径直越过云纱,她看到石室门上挂着一诺大的蝙蝠形状的锁。
云纱手中拿出一柄冰雕晶莹的钥匙,轻轻地嵌进锁的中间,只听得“咯”地一声,石门已然开启。
“进去罢。”云纱漠然地说完,绯颜方踏进石室内,旦听得室门旋即在她的身后合拢。
石室内,有冷冷的水声,和着这声响,另有湿冷的气息迎面袭来,这股气息里,仿佛还蕴着其他的味道,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她定睛向前看时,才惊觉,整个石室内,别有洞天,分为上下两层。
一条雕塑的龙盘旋在石室的入口处。
此时她站在的地方,恰是龙首的位置,龙是玄黑的,玄黑中,洇着一丝金澄的光泽。龙的触须昂天飘扬,铜铃般的眼珠子,怒睁着,令人不禁有一丝的发酥,她的莲足站在这龙首的中夹,下面,是一汪黑色的潭池,墨黝的颜色深不见底,在池的中央,树着一类似华表的柱子,这根华表从潭底一直延伸到石室的顶部,顶端,则镶着一狰狞的蝙蝠。
华表上,“钉”着一个人 ,是的,“钉”,他的手臂成十字向两边拉开,分别钉在两侧,绯颜这才发现,华表后,是一条玄黑的蛇,乍一看,真以为那就是一条真的蛇,可,仔细一看,不过是条蛇的雕塑,足以乱真的雕塑。
蛇,历来,就被视为地龙。
而此时这条地龙玄黑的身子侧盘着华表,蛇头昂扬地吐着信子,直撩华表上的蝙蝠,而,那石人的手臂就被钉在蛇身上,蛇的鳞片在石室内,诡异地泛出冶蓝的光芒,这种光芒,映和着,盘旋在上的龙,形成,天龙地龙相对峙的局面。
两条玄黑的天龙地龙,张牙舞爪地出现在这石室内,中间的华表,宛然,就是它们争夺的中心。
被“钉”在华表上的人,头低垂着,蓬乱的发丝掩住他的脸,使人看不真切样貌,唯见得,他的全身都被一种鳞片包裹起来,玄黑的鳞片犹如蚕甬般 ,从池中延伸往上,吞噬他整个人,仅留下手和头露在外面,即便如此,瞧身形该是一男子无疑。
她眸光微移,看到,距离华表不远的池潭中,一凸出池面,类似龟背的位置上,匍匐着一名白衣女子,连发丝都是如雪一样的白。
那女子匍在那边,没有一丝的生气,从袖中露出的手,也是柴骨嶙峋。
绯颜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恰碰到龙首上额心的一颗滚动的玄色珠子,珠子滟出的光泽,正是这石室的光源由来。
匍在那的女子,随着这轻轻的响动,不由得回过头来,绯颜看到这张似曾相识的脸上,如今布满如蛛网一样的皱纹。
似曾相识,却,再无昔日的风采。
她的步子,往前走去,这才发现,龙口中,有墨色的水淌泄而出,这淌泄的水,就是室内冷冷水声的由来。
龙爪耀威地张在一侧,顺着龙爪一径往下,是隐于龙身一处通往潭底的梯子。
被“钉”在华表上的人是谁,在看到白衣女子的那瞬,心底就已明白。
所以她必须下去。
如果这就是玄景口中的生不如死,那,这俩人的处境,她并不能做到视而不见。
沿着梯子往下走去,梯子正通往,龟背之上。
龟背并不是真正的龟背,不过是池潭之上铁制的“陆地”。靠前面的位置,有着向锯齿一样峰利的鳍。
随着愈来愈走近那名女子,她更为清晰地看到,那女子的眼眸中,透着死寂一样的哀痛。
这样坚强的女子,竟会变成今日这般,是以前的她,所无法想象的。
生不如死,真真是生不如死。只有经历生不如死,才会有这样的哀和痛吧。
思绪甫起时,她已走到白发女子的跟前,白发女子的目光一直望向她,见她近前,轻轻,笑了一声,笑中只透着浓浓的凄凉:
“又有什么事?”
“是我。”
绯颜没有掩饰自己真实的声音,慢慢蹲下,在白发女子的跟前。
白发女子的眉颦了一下,但,瞧着她的脸,并未有更多的惊讶,只敛了笑意,轻声:
“你来送慎远一程了么?”
绯颜望向那华表,上面的人,果然是青阳慎远。
对于这个男子,她以前只有厌恶,现在这些厌恶,悉数化成了怜悯,原来她还会怜悯曾经这样一个对待她的男子。
“太后 —— ”
她伸出手,去去扶姬颜,姬颜轻摇一螓首,缓缓道:
“我不是太后了,你别扶我,只要我活着,必须保持这个姿势,龟背下,压着鸱吻石,石不动,华表前的鳗甲就不会松开,否则,鳞甲松落,乌龙池中的龙兽就会把慎远吞噬干净。”
绯颜的手一滞,望向那片深不见底的墨黑的潭池。
这,真的是一种最折磨人的方式,让一名尊傲如她的女子,永远保持着这个姿势,身体没有死,心,却在一点一点地走向死亡,这,果然是生不如死。
“姬太后,不论怎样,我永远会唤您一声姬太后。”
绯颜的手握住姬颜伏在地上的手,她的手好冷,冷得犹如冰窟一样,握住的感觉,和握住一堆白骨,或许,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孩子,那日你被劫出宫后,我对你并没有任何的恶意,因要带你离开暂时安身的驿馆,而你又不愿离开,所以,我在那碗面里,下了一点迷|药。”
她缓缓地说着,语音低暗。她并不想迷晕绯颜,可,为了慎远,她不得不这么做。
“但带你出宫后,慎远想强行占有昏迷中的你,导致我和他再次起了争执。我知道,若你那样失身于他你和他之间,一定不会有将来。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地慢慢和他在一起,这样,我才对得起你父亲的嘱托。可,最终,他为了你,提前上路,连我,都被他舍弃。他对我的绝情,怪不得谁,这该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这一辈子,我得到太多,也害过太多人,所以,惩罚就是让我失去这分母子之情。”
“我知道,您没有害过我。”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既然玄景让她来这看所谓的生不如死,想要的,应该就是让她去求他放了他们吧,“我会求他放了你们。”
绯颜说完这句话,才要起身,姬颜却用力反握住她的手,道:
“没有用的,冥皇要的,是让我交出南越的剩下的国财,可这批国财,根本不在我这。”
“国财……”绯颜低低说出这两个字,不自禁地望向那支被她覆住手腕上的银镯。
“是,先帝曾留下一批国财予我,虽在南越破国前,我曾转移过一部分的国财,可,那笔国财,却并非是南越所有的国财。当冥皇用慎远的命要求我献出所有国财时,我本来还试图周旋,但当我看到慎远的样子时,所有的坚强都化为空无。”
她一句一句说得极为费力,银白的发丝在这石室的晦暗中,分外的醒目,青丝白发,这要多大的心痛,才会如此呢?
“所以,您把手中掌握的国财,交给冥皇,因为,您清楚,他的冷血,容不得您的周旋,是么?”
“是。我把我掌握的国财交予他。可,他要的,远不止这么多!我才发现原来,先帝并没有把所有的国财都交予我。”
“我想,我知道,这最后一份国财在哪里。”
“难道——”姬颜已然明白绯颜的意思。
“真正的国财,先帝分为两批,其中一批,他留于了您,另外一批,他留给了我的父亲,澹台谨。”绯颜说出这句话,手从姬颜的手底抽出,她把腕上的两只银镯略略显于姬太后的眼底,道,“我也是在那晚,为了阻住冥皇的枣槊,手心流出的血,将手镯染湿无意中,将隐在龙凤纹后的图案印在了彼时的袖上。
她说得极低,姬颜却听得真切。
是的,那一晚,当她在暴雨中,惊觉袖上隐隐映出一张路线图时,才突然明白,澹台谨口中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
“镯圆,财源。”
第二个字,根本不是圆,而是国财之源。
可惜,雨太大,这张图转瞬即逝。不过,这样,才是最好的。
让她可以用这作为交换条件,换玄景的退兵,不过,最后一切都是徒劳。
姬颜望向这对龙纹凤镯,唇边浮出一抹苍白的笑质:
“这只镯子的来历,你知道么?”
“是我母亲留下的吧。我母亲墨叶,正是周朝所不容的墨民一族的后人。”
“对,因墨氏一族的血咒不容于彼时的西周,你母亲墨叶才沦为南越一名低微的舞女,那一年,澹台谨不过是下卿,奉旨带贡品朝贺周朝,其中,也包括你的母亲的献艺。而你的母亲,就是在这朝贺的途中,和澹台谨互生情愫。也是因为那一次的朝贺,澹台谨才会彻底地改变,变到,连我都认不出来。”
姬颜徐徐地说出这段过往,眸底有隐隐地华彩映现。
“你的母亲在贺颂的夜宴 ,一舞惊四座,不仅连澹台谨,连彼时周朝的将军,林远,都被她的飞叶舞所吸引。后来,林远当晚就强行占有了你娘,再后来因为你娘是墨民后人的关系,林远在春霄一度后,并没有给你娘任何的名份。而是依旧放你娘随着南越的使节回来。而那时,澹台谨已经深深爱上了你娘,可作为一名送贡品的使节,面对手握军权的林远,根本无力护得你娘的周全。”
姬颜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继续道:
“其实,我是无法接受,澹台谨会爱上你母亲的事实,但这些的讯息的得来,却是不会有任何差错的。而,更让我震惊的时候,当你母亲从周朝归来后,哪怕,她已不洁,澹台谨却仍执意要娶她为妻。这一事,成为当时朝野中,最大的笑话。甚至他不惜休掉当时的正室夫人,亦要予你娘一个正妻的名份。这当然不为朝纲所允。我让先帝赐他的正室夫人以越国夫人的头衔,这样,他便无法休妻,我想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对我始终,是有了计较。”
姬颜说出这句话,凝了绯颜一眼,可,绯颜的脸上并没有因此有一丝的怨尤。
纵然是姬颜使她的母亲成为妾室,但她并不会怨她。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姬颜这般做,除了断去澹台谨的念头之外,无疑也是对澹台谨的一种成全。
试问,若堂堂下卿休妻只为娶一名舞女为正室,这对澹台谨的仕途无疑将是最大的影响。亦会成为俩人感情最不稳定的因素。
一个男子,会由于一时的情爱,放弃仕途,可,这必不会成为长久幸福的理由。
当千帆过尽,彼时的牺牲,仅会化成心底因遗憾洇出的悔不当初。
她懂,所以,再怎样,她都甘愿站在玄忆的江山之后。
如果这也是种对爱情的牺牲,无疑,却是最圆满的一种牺牲。
“澹台谨娶你母亲后六个月,你就出生了,或者应该说,是一对孪生双胞胎。然,就在彼时,林远亦按着往年的惯例,来到南越,同南越的上将一同切磋校场,在林远即将返回的前一晚,你母亲竟抱着你们,投往他的帐下。那一晚,是
我第一次见到澹台谨不顾自己的身份,冲进林远的帐中,带走了你母亲和你,但你的姐妹却留在了帐中。帐中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因为只有他们三人在场。不过,正是从那一晚开始,澹台谨对你母亲的态度由宠爱转成了冷漠。”
姬颜匍在地上的身子,说到这句话时,依旧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绯颜听到这里时,心底,才陡然明白,原来,她真的并不是澹台谨的女儿。
所以,无论在凤台择婿,抑或是后来进宫大典,林太尉对她,始终是不同的——
当看到和林蓁一样的容貌 ,又清楚当年过往的林太尉,对于发现她真实的身份,其实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这龙凤镯,本为一对,是当年,先帝赐于澹台谨的,彼时,我还想,为什么,竟会赐下这一对看似不惊奇的东西,恰原来,里面别有乾坤,原来,先帝对我,终究是防备的,原来如此……”姬颜的语音有些暗淡。
绯颜的心,更是一片清明,澹台谨是爱她母亲的,否则,不会把这一对龙凤镯送于她母亲,却阴差阳错地,让母亲把其中一只手镯送给了林蓁。那么那晚帐中,母亲难道早就知道,要送走一个女儿吗?
其实,一切真的在冥冥中早有了因果定论。
只是,没有走完前,谁都不知道,因之后的果,何时才会出现。
譬如现在,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谢谢。”
她轻声说出这俩字,是的,这一切过往虽然不堪回首,但她始终要谢谢姬颜告诉了她。
但,她没有告诉姬颜,澹台谨已逝的消息,这对于现在的姬颜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一条讯息,所以,她不愿说。
“孩子,这就是我所知道的过往,我早该告诉你,只是,没有一次可以说的时机,如今,这龙凤镯不管怎样,都在你的手上,把这其中的秘密,告诉你最想给的人罢。因为,即便你给了冥皇,他都不会放过慎远。斩草必除根,他一天不得到,或许,慎远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姬颜说完这句话,银丝覆垂下,她的眸底始终湮起一丝的雾气。
澹台谨,恐怕早已不在了。
虽然她没问绯颜,但,敏锐的她,从绯颜的言语间,和龙凤镯齐齐出现在她的手腕上时,就清楚,她必须要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这辈子最爱的男子,终是,先离她而去。
除了,青阳慎远,这一辈子,对曾经争强好胜的她来说,或许,再没有任何的意义。
“太后,这潭底,是什么兽?”
“是一条身长如蛇,头如龙的龙兽。见血才会出来,所以,每日,只有喂食时才能看到它出没。””
姬颜的神色在说出这句话时,有一丝的恍愧。
这时,龙首上的门骤然打开,玄景一身墨黑的袍子出现在上方,他又戴上了银制的面具,这面具,映进绯颜的眼中,此时,比上方的龙首更为狰狞。
绯颜转望向那墨黑的乌池潭,没有丝毫犹豫,就跳了下去,随着“扑通”一声,她整个身子都浸到了潭底她一手抓住龟背,手腕刻在龟被的峰利的踏角上,冷声对玄景道:
“放了他们,我不想再看到这种生不如死!”
“呵呵,想不到,哪旧你没有簪子,连这龟鳍都可以变成你自伤的利器。”玄景的话语很冷,比这墨黑的潭水更冷。
“放了他们”绯颜只再说出这一句话。
“孤对女人的容忍一直是有限的,你最好清楚这一点。”玄景的语音更冷。
再冷她都不会怕。
纵然此时,她的心底是怕的,脚根本踩不到底,她虽识得水性,可,在这样的时刻,尤其,这潭里,还有那条不知名的猛兽潜伏时,她,还是会怕。
这个石室的气氛太诡魅,一如现在的玄景,亦让她觉得诡魅。
小腹却在此时,突然,又没有先兆地疼痛起来,她心底一惊,站在龙首上的玄景眉心陡然一蹙,早腾空掠低下来,他的臂用力地揽住绯颜的身子,就在这刹那,随着他拥住绯颜掠到空中,墨黑的池底,旋即,跃起一条蛇身龙首的兽,那兽浑身墨黑,张开血盆大口,迅猛地朝绯颜撕咬上来,玄景紧拥住绯颜,回身抽出腰际的软剑,直往那兽嘴里刺去。
却随着“当”地一声,一道绯色身影掠过,银白的光泽生生地格去玄景的剑。
那兽被兵器相格的刃光激怒,复跃得更高,口一撕,绯颜垂落的裙裾已被它咬住,玄景手中的软剑就势一划,半幅裙裾就被悉数地割落,而剑气却丝毫未伤到她的肌肤。
这刹那,绯色的身影喝道:
“快带她出去!”
玄景拥紧绯颜就向龙首上掠去,绯色身影一手擒住兽首的犄角,那兽怒极,却一时动不得分毫,发出低吼的索叫声。
石室门在玄景掠出后,骤然关阖,也阻去彼此端令人心颤的索叫。
“蠢女人!你不知道,你的孕气沾到那潭水,就会引来龙兽吗?!”玄景愠怒地低声斥道,“孤最讨厌别人威胁孤做任何事,你若换一个口气与孤说话,根本不会费这些周折!”
绯颜话语未启时,一旁突然传来一声娇柔的声音:
“景,原来你在这。”
这声音这般的熟悉,绯颜不禁循声望去,林蓁仅着薄浅的纱裙,赤着莲足出现在石室的门外。
她的青丝悉数披散下来,裸露在外的光洁肌肤上,赫然有一种,对于绯颜来说,并不算陌生的痕迹。
随着这一望,林蓁的目光也落在绯颜的身上,虽然,她并没有听清,玄景对绯颜说些什么,但,她看到的恰是绯颜的衣裙竟是只剩下半幅,修长的腿就这般地裸露在空气里。
暖昧地,贴紧玄景的身子。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或许,在适才同她燕好后,玄景这么快地,就拥了另外的女子入怀。
而,这名女子,竟还是昔日的圣女,玄忆的新宠,看来,这名女子,很早之前,就和玄景也有关系了吧。
这一念起时,林蓁的手突然移到绯颜皓雪一样的腕上,那一对银制的龙凤纹镯。
镯子映入她的眼底,一切蓦得清明于心。
什么新宠,什么关系,原来,只她一人被蒙在鼓里吧。
她的好妹妹,竟还活着,不止活着,看来,活得比她还滋润。
贝齿轻咬,面上,仍是婉转娇媚。
她慢慢走近玄景,眸华若水,声音柔软:
“景…”
只这一字,蕴了无比的情意,再加上恁是无情却动人的容颜,自是让人无法不心动的。
“蓁,孤尚有些事要处理,雨纱,带林姑娘先回去。”
玄景启唇说出这一句话,复抱着绯颜往地宫外行去。
被唤做雨纱的女子从一旁走出,轻声:
“林姑娘,请随我来。”
有事处理?
林蓁的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在得到之前,千方百计地要得到,得到之后就不珍惜了呢?
包括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