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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不承欢第55部分阅读

      弃妃不承欢 作者:rouwenwu

    身子转了过来,把纸复放到她手心,却依然不松开拥环住她。

    “你不撒手,我怎么糊。”

    她挣了一下,依旧不敢望向他。

    昨晚更多的时候,她也是闭着眼睛,并不望他。

    这个傻丫头,连撒娇都那么生涩。

    他拥得她更紧,暖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她的脸红得似要燃起来,低徊的眸华潋滟出妩媚的娇美,她的身子一挣,眼见要脱得他的环中,未料,他趁她挣离,只一压,就反把她扣于几案上。

    几案外,湖水清清,间或有几朵合欢洒落,更迷了人的眼。

    但,此刻,让他迷乱的,只是眼前这名娇小的女子。

    他扣住她的身子,她因轻挣,衣襟略有些许松开,露出,肤上残留的斑斑痕迹,都是属于他的烙印。

    她的耳廓红透,隐隐半透明着,看得清一丝丝细小的血脉,嫣红纤软,莹白的玉颈微微香汗涔涔,只染得她特有的馨香,似要从薄纱中透出来,他再忍不住向那嫣红的耳垂吻下去,她的身子软绵无力,却叫他扣紧,再动不得分毫。

    她只觉得心跳得不受控制他紧扣她的手,滚烫得发热,恁是殿内的冰块都驱不散的滚烫。

    “婳婳......”

    他低低吟出她的名字,松开她的耳垂,不自禁地,吻上她殷红的唇,今日她用了些许的口脂,又上了品级的正妆,这样的她,娇美得让他没有办法自抑。

    气怠间缠绕得,除了他的龙涎香,还有她唇齿中的芷兰芬芳。这位置,该让殿外的宫人一览无余吧,她下意识地螓首一偏,避开他的热吻,衣襟高领下,肌肤白腻若凝脂,让他情不自禁地一径吻下去,她的身子不禁象昨晚那样,瑟瑟地发抖犹如殿外的合欢,叫他怜爱无限。

    小腹又起操热,他,竟然又想要她。

    昨晚,已记不清要了她多少次,他的情欲被她轻易地点燃,再收不住。

    他越扣越紧,将她用力得扣向自己,绯颜在他的逐渐灼热的吻下,轻轻的缨咛出声,她闭上眼睛,手有些无措地推着他,却并不用力,因为,她根本使不出力来,所有的力气,在昨晚,似乎都被怠尽地消耗,面对他的予取予求,她惟有迎合,惟有倚附。

    他的手轻轻分开她的衣襟,掌风起时,她的罗裙,并着绯色的茜纱一并落下,遮去殿外宫人的视线。

    “万岁爷,可要传下午膳?””

    顺公公尖尖利的声音穿过茜纱窗传来,这一声,让绯颜蓦地惊转回神, 此时是白日,若让底下人传了出去,无疑对他的英明必会有损。

    历代君王,最忌伟的,便是白日宣滛。

    她不可以让自己沉溺下去, 而忘记他的身份啊。

    “忆...”她推他,唇齿缠绕间,唤出这一字,他停下深吻,凝住她的眼眸,她偏了螓首,轻声,“我饿了。”

    他明白她的用意,方才确实,是他的失态,他有些局促,吩咐道:

    “替皇贵妃取干净的罗裙。””

    “是。”佟儿应声退下。

    他取过一旁的披风,拢住她半露的身子,转移话题,转移他依旧驿动的情绪:

    “怎地不喜欢绯色了?”

    “哪有不喜欢,只是,不想穿给别人看......”她低下眸华,暖暖地道。

    是的,很温暖,原来,一直以来,她喜欢绯色,仅是因为,那是一种代表温暖的颜色。

    所以,她才喜欢。

    “只愿穿给我一人看?”他轻轻抬起她的下颔。

    这一次,她没有闪躲,而是,点了一点螓首。

    是的,她穿这代表温暖的绯色仅愿给他一人看。

    因为,其他人,并不懂得这层绯色的意味,而懂她的人,这一生,只一人,已是足矣。

    他的心,随着她这一轻点螓首满满地,都溢满甜甜的味道,就如同那日街市的冰糖葫芦一样甘甜沁心。

    他的婳婳,愿意为他一人穿最爱的绯色,不知怎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会让他觉到满足。

    “我把你以前的衣物首饰都收了起来,你若还要,一会让佟儿呈上来。”瞧她不喜其余皇贵妃品级的衣物,这些累重的钗环堆在她的髻上,也让他担心,是否会加重她行走的负担。

    院正不才说过,她的身子薄弱么?

    她用过的首饰、衣物,在她坠入运河后,他一直好生收着,不全是为了凭吊,而是隐隐有着希冀,希冀着,她再次回来的那一日,仍能看到,昔日她用过的一切,他都保存完好地待她归来。

    所以彼时,他不敢去寻她的下落,一日没有下落,一日,他就可以抱着这份希冀,等她归来。

    纵然,这次的归来,起初还是有着谋算,又何妨呢?

    终究是要面对的,谁,都是彼此局中的一步棋,最终,不过是看,哪一局,更是围中围罢了。

    “嗯。”

    她应了一声,帘外,已响起果嬷嬷的声音:

    “请皇贵妃娘娘更衣。”

    玄忆不舍地松开她的身子,绯颜柔柔一笑,宛如三月的晴霁灿烂:

    “臣妾先换衣赏,劳烦君上代传午膳。”

    从这一刻开始,她在人前唤他“君上”。

    一句“君上”,他该懂其中的涵义。

    君,夫君。

    是,她视他为夫君。

    一如,他视她,为唯一的妻子。

    午膳后,玄忆略做歇息,便往御书房批阅折子。

    佟儿按着主子的吩咐,把以往绯颜所用过的首饰,衣物,一并取来.呈放在一旁,待她过目后,再做整理。

    绯颜对那些衣物淡淡看了一眼便吩咐佟儿放进橱中,眸华归过放于妆台上的钗环时,突然一枚珠花跃进眼帘——正是昔日,宸妃临终前,托她交还给冥霄的珠花。

    她的手把那珠花攥进手心,她竟差点忘了这事。真是对了宸妃后终时的嘱托。

    只是,如今他和冥霄身份悬殊,该怎么去见他呢?

    或者,她该请一道恩旨,允得她在冥霄返回北郡前,再见他一面。

    玄忆会应允么?

    她对他,并没有坦白在北郡时的那些事,源于,每每牵涉到另一个人时,她会很怕坦白。

    因为,他们毕竟是血缘手足,她不愿意,让他们兄弟之间再起任何的猜疑。

    玄景,并非是心狠血冷之人,她不希望事情的发展,真的和她看到的、听到的那样。

    她一直相信,他会悬崖勒马。

    所以她选择,善意地隐去一些细节。

    神思间,果嬷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娘娘,这是北归候命人送来的家乡小点。”

    “搁下吧。”

    绯颜淡淡地道,望着那红漆盘子上的谋内,置着三个鹅黄|色酥点,突然灵光一现:

    “我想歇息一下,你们先退下。”

    “娘娘,您的位份是皇贵妃,是以,该自称——”

    果嬷嬷年纪并不算大,但说话的神态,俨然是老资辈的嬷嬷腔调,绯颜接过她的话,学她的口吻,道:

    “本宫。嬷嬷,是这么自称么?”

    果嬷嬷瞧着绯颜转望向她,眯眼笑的神情,依旧沉着地道:

    “娘娘既然知道,奴婢告退。”

    说完她和佟儿二人一并退出殿外。

    绯颜执起酥点,心底有了计较,她拿起其中一个,轻轻地捏开,里面不过是玫瑰的陷料,如是,捏开第二个时,才发现,里面另有乾坤,是桃仁陷的,一块较大的桃仁白皮处,她用极细的针尖刻着三个字,酉,迷宛。

    将那枚桃仁复放进酥饼内,再把第三个一并捏碎,如是,撒乱在碟内,她方唤道:

    “来人。”

    果嬷嬷应身而进,绯颜指问道:

    “这酥点,味道全然不似家乡的口味,替本宫送还给北归候。”

    “是。”

    绯颜却再唤道:

    “停下,把这封了条子送出去,免得,让别人看到,又添是非。”

    “奴婢明白。”

    封上她的条,这后宫,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再无人可越级打开,并且,她这一封,也是在情理之中,确保送还的这些东西,并无人擅动。

    当然更能保证,这桃仁上的字不被人所察觉。

    看着果嬷嬷应声离去,她轻轻抒出一口气。

    酉时,晚膳应该已经用罢,按着玄忆的惯例,他会往御书房继续批阅折子,而迷宛距离太和宫并不算远,因用小桩树按着八卦真图排列,曲折迂回,并形成天然的屏音障。

    一般宫人入夜是不会进这迷苑的,自然也是最僻静的地点。

    冥霄在祭天后,在太和殿书完这一次的祭天摘录,荧香祷告三十四转后,方会退出殿内,回到驿馆。

    今日,他送来这些酥糕,在北郡的意思,是离糕。

    也就是说,他即将要离去。

    或者,更意味着,她最不愿看到的事,即将发生。

    回到几案前,她犹豫着,是否要告诉玄忆。

    可,若是要告诉玄忆,万一他不允呢?

    不管怎样,她终究是要把宸妃最后的嘱托交还给冥霄,这一层,她不希望让玄忆知道。

    并且,她私底下,也想问冥霄一件事,这件事,每每,他要说时,也总回答她一半,她想知道另一半的答案是什么。

    尤其对现在的她来说,另一半的答案,对她来言,意味终将不同于往昔。

    这一犹豫,转眼,已是日幕是分,帘外,再次传来果嬷嬷的声音:

    “娘娘,太皇太后召皇上去了长乐宫,是以,请娘娘先用晚膳。”

    “嗯。”

    她眉心一颦,还是决定,留下一张字条予他。

    不过简短几字:

    “约故人于迷苑。”

    知名不具,却也不算瞒他。

    做完这一切,她起身,走出殿外。

    “娘娘,可要先传晚膳?”果嬷嬷问道。

    “不必,本宫想到宫里四处走走,有劳嬷嬷带路。”

    “是,娘娘。”

    现在已是申时,不过一个时辰后,就到了约定的时间,既然要去,独自一人离开昭阳宫,显见是不可能的,带着这个果嬷嬷,她倒不怕,会碍她的事。

    ……

    莫水扶着林蓁随意地走在御花园内,不过一日,她的心境,倒也渐渐地恢复到从前的淡定,惟有她知道,这份淡定里含的是什么。

    奕鸣只愿和她一人说话,可,每每唤她“丫头”,而并非是“母妃”,纵然她心底不悦,屡次纠正,却也未果。也罢,暂由着这患了一场风寒,就似乎得了失心疯的孩子这般喊她。

    毕竟,他是储君,她的将来,还得倚着他,他乐意喊,她不再反对。

    林蓁摇着执扇,不禁又想起今日的定省,她第一次看到那所谓的皇贵妃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女子故意比所有人都晚到长乐宫,是刻意昭告她的圣宠恩德,还是想引起她们足够的注意呢?

    确实,那女子真真是生了一副迷惑男人的狐媚脸,也难怪,皇上自得了那女子,眼见着,是准备奉行专宠一人,夜夜雨露之事了。

    只可惜,当初,她承恩,仅是淡然婉约的仙姿,不懂使这些媚术,否则,旧是,他也不舍得将她废入冷宫吧。

    “娘娘,您看——皇贵妃娘娘!”莫水突然轻声唤道。

    她抬眼望去,可不是那女子,着一身浅色的宫装,仅带着一名宫女正拐过弯去。

    “那里,莫不是迷苑所在?”莫水在她耳边提道。

    自是迷苑所在,难道——

    “你们暂且留于此候着,不必随本宫过来。”

    林蓁吩咐身后的宫人,然后,她只带着莫水,跟着那女子往迷苑行去。

    她跟得极为隐蔽,刻意保持着距离,借着因中的树影做为遮掩,并不愿被那女子发现。

    这,并不仅仅是好奇。

    甫到迷苑前,她见到,随行的那名宫女候在迷苑口,只那女子一人进了迷宛,她隐在树后,略一思忖,旦见,一道绯影径直掠进迷苑,能使这轻功的,在宫中都无几人。

    “是个练家子。”莫水突然沉声道。

    果然如此。

    并且,还是个男子。

    “皇上此刻在哪?”林蓁淡淡地问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今晚应该在长乐宫陪太皇太后用晚膳,这会子,怕是就该返回昭阳宫了。”

    从长乐宫往昭阳宫,必经乐康道,乐康道沿着小径往左直走,就是此处。

    林蓁的脑海里迅速转过这一念时,早有计较。

    她附在莫水耳边,轻轻叮咛了几句,莫水即刻领命而去。

    今晚的月华很是明亮,如水的拂过这一切,却随着一丝阴霾的乌云笼上,终将这层明亮,飘摇出另一种晦暗。

    晦暗处,是明黄|色的御仗行在乐康主道上,玄忆略斜倚在御辇中,太皇太后的一番话,让他并不能做到淡然处之,眉心蹙紧间,只听得辇外,有内侍尖利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过来:

    “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顺子。”玄忆唤道。

    “是,万岁爷。”

    顺公公会意,命暂缓御仗的速度,另吩咐一名内侍寻着那声音方向而去,不多会,内侍回来时,还带着另一名内侍,轻禀于顺公公耳边,顺公公一惊神色旋即恢复如常,复上前禀道:

    “万岁爷,二皇子殿下晚膳后发现所养的小白不知所踪,故一路寻至乐康道附近,却不想,只一瞬,人就不见了踪影,这小内侍是随伺二皇子殿下,因着急,才一路喊了过来。”

    “呃?”

    玄忆眉扬起,顺公公忙道:

    “奴才推测,二皇子殿下许是寻走到园中哪一处偏僻,不曾听见奴才的唤声,也未可知。”

    “偏僻?这里靠近迷苑,莫不是去了那?”玄忆淡淡地道。

    “奴才即刻命人去迷苑查看。”顺公公福身道。

    “落辇。朕也想走一走。”玄忆吩咐道。

    今日,他确实需要好好地走一走,想一想,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不是真如太皇太后所说的那般。

    他不敢正视自己的心,但,迟早,都是要正视的,不是么?

    迷苑,他很少踏足那处地方,可,在他的印象里,却不曾忽略过那处地方。

    那里,是前几任帝王所喜的地方,每每,会有得宠的嫔妃相约着,一起伴随彼时的帝王于迷苑里嘻闹,谁最先寻到帝王,则当晚就翻谁的牌子。

    这种荒诞的游戏,成为迷苑最初的用途,也是他一直不喜那处地方的缘由。

    可,今日,他的荒诞,比之祖上,又有多少不似呢?

    开始有更多的人,喊二皇子殿下,宫灯,也愈照愈亮,他在这光亮中,却随着手势一挥,所有的人,立刻都噤了声。

    他看到,迷苑外,站着果嬷嬷,她的神情,显然是被施了摄心术,他的眉骤然蹙紧,望向黝暗的迷苑深处,难道——

    他大踏步地往迷宛内走去其余宫人,亦要跟上时,却见,远远地,几名嫔妃的身影,一并朝这里走来。

    第十六章 答案

    绯颜手执纨扇,独自一人走进迷苑。

    行走在宫中,以扇遮面,是有品级的宫妃必须要谨记的规矩。毕竟,周朝后宫,除却近支王爷,滴血盟亦是可以奉诏行于宫中各处。而宫妃,是不得擅自以娇容示于除皇上之外,任何一名男子的面前。

    果嬷嬷被她施了摄心术,驻留在迷宛的入口处,被施摄心术的人,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惟独眼神滞缓并且,恢复正常后,这一段的记忆也将只是空白——

    这,正是她所要的。

    此时是宫里初上灯的当口又是各值交接,按理不会有宫人得闲来这处。但,为防万一,由昭阳宫的女官果嬷嬷驻守在迷苑入口处,倘若不慎有其他偶尔经过的宫人,亦会远远避之,不会近前。

    把珠花还给冥霄,加上问那件事,其实,要不了多长时间。

    这样安排,但愿是妥当的。

    纵有不妥,她也不能假手于他人。

    毕竟,冥霄离京在即,这枚珠花又关系到一名已故女子的清名。

    如是,她疾疾地沿着迷苑的小桩木往里走去,说是迷宛,着实小径错综,令人迷晕不辨。眼瞅迷苑中夹的暖香亭就在跟前,偏偏绕来绕去,怎地都到不了。

    风声起时,一抹绯色的身影早立于眼前,正是冥霄,他望着她,目光一直都如温风和旭。

    绯颜止住步子,既然他已到,不必走到亭子,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何时走?”

    “明日。”他吐出这两个字,“离糕,离也。再见面,或许,我们该不会这样平静相对。”

    她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意味着不到国破那一日,她和他不会再见。

    但,她要的是山河永阖的周朝。

    所以,她宁愿不要再见!

    “北归候这一次,必定不是光明正大地请辞罢。”

    “若光明正大,恐怕,我尚得长久驻留在驿馆之内。”

    “只这一次,我和你之间,就不相欠了。”

    她的语音清明,他亦明白她的意思:她不会告诉玄忆他即将不辞而别的讯息

    因为,他救过她一命,哪怕带着目的。

    “嗯,互不相欠。”

    他顺着她的话,说出这五字,月华如水,即便他和她互不相欠,她和另一个男子之间,注定是牵缠不开的。

    正源于这份牵缠,才让主上的部署更为圆满。

    月如水,人将离。

    她从袖笼中取出一枚珠花,递于他:

    “这是一位故人,托我交予你的。”

    他的目光落在这枚珠花上,顿时,变得深遵黝暗起来。

    他把这枚珠花接过,牢牢地攥在手心,这是,第一次,他送给她的东西,也是唯一一次,他送她的东西。

    他告诉她,只要拿着这枚珠花,就可以让他为她做一件事。

    这么多年,他一直等着她拿这枚珠花让他做一件事,无论什么,他都会做。

    然,等到这枚珠花再回到他手心时,她,已经不在了。

    记忆的最柔软处,那抹倩影愈渐地清晰,本以为,早就远去的那抹倩影,似乎,就盈盈然地站在候府的后苑,对他轻轻一笑,道:

    “早知道你不来,我何必等你那么长时间?”

    是啊,他让她等了太长的时间,其实,何尝不是他为了逃避心中对她的愧疚呢?

    他眼睁睁地看着东安候把她送进周朝的后宫,都阻止不得。

    早知道他不来,她,还在启程赴镐京的那日,一直等在渡口。

    那一日,终是他负了她。

    这一生,终是他负了她!

    当她绝然离开,他才发现,心底最珍贵的地方,早就驻进她的身影。

    假使,她彼时用这枚珠花要他带她走,不管如何,他会去渡口带她走。

    可,她却没有用。

    只是,没有回头地,走上那条看似光耀万丈,实际,再无退路的去程。

    甫入宫,她甚得隆宠,被册以宸妃之尊。

    宸,这个妃号,确实是极配她的。

    她的眸子,如星辰般的熠熠华彩。不论过去多少年,在每个漆黑没有星辰的夜晚,她的眸子,始终点燃他心头的那一处明亮。

    可,这处明亮,如今,只能在他的记忆里映现。

    最后一次在繁逝宫见到她时,她依旧没有拿出这枚珠花,仅仅,指着髻间的琉璃簪,问他,是她戴着好看,还是那名叫林婳的女子,戴着好看。

    原来她计较的,竟是这个。

    当年她向他要琉璃簪时,他没有予她。

    其实琉璃簪固然金贵,又怎比得过她对他的重要呢?

    但,这簪是隶属主上棋局的东西,他不希望她和主上的局有任何的关联。

    可,她的身份是东郡郡主,所以,无论怎样,她并不能逃离命运的安排

    她的哥哥东安候看到周朝举兵征伐南越时,立刻选择,把自己的亲妹妹随贡品一并送进宫内,以求得周朝的信任。

    当然这也是主上乐意看到,并且默允的。

    东郡是他培植精兵的一处地点。所以,对于东郡来说,最重要的一条准则,就是不能让周朝起疑。

    虽然东郡与北郡本该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毕竟昔日是北溟灭了东歧,可如今的东安候不过是当年东歧的王族庶支,是依仗主上的兵力和谋略,才在短短的数年内,顶替了原来的王族近支一系,成为统管东郡的候爷。

    这层关系,最终,让东安候唯主公之命是从,也划下他和她的休止符。

    他没有说她比林婳美。

    他只淡淡地问起,这枚珠花,希冀着,她能拿出珠花,告诉他,她想离开这冷宫。

    可,她没有,她还是没有拿出这枚珠花。

    那一晚,是除夕,破落的轩窗外,满是除夕夜绽放的焰火,但,这抹烟火再映不进她的明眸里,她的眼睛望着他,里面满满的都是关于深浓的失望。

    现在回想起来,那不过是阴差阳错的失望。

    他和她都缺乏勇气,所以,在等待对方给予自己勇气时,造成一切的无法挽回。

    他不记得是怎样离开冷宫,仅记得,回到驿馆内,他望着窗外暗沉到没有一丝月华星光的夜空,心底,有一瓣遗落在了某处,再寻不回。

    她很美,她在他的心底,永远比任何人都美。

    他把琉璃簪赠予林婳,不过是为了玄景的嘱托。

    只是,他无法向她解释,知道得越多,对于处在冷宫中的她,越发不利。

    东安候起兵那时开始,注定,玉碎瓦不全牺牲的,就是她。

    而他,清楚地知道整个计划,却丝毫护不得她周全。

    这是他的无奈吧。

    但,在冷宫时,只要她拿出珠花,他一定会带她离开冷宫。

    可,她或许在岁月的蹉跎中,早已忘记,当初,他送她珠花时所说的话。

    这是爱么,他不知道,一直以来,他也从来不愿意承认,他会爱。

    爱,他素来以为,是可望,永不能触的。

    所以错过一时,就是错过一世!

    他缺的,是那一点点的勇气,一点点,去相信,自己能爱上一个女子的勇气——

    于是终演绎成今日的无法挽回。

    “她有话让你转告吗?”他问眼前的女子,语音晦涩。

    纵然再掩饰情绪,他脸上须臾闪过的那一份落寞还是落进绯颜的眼底。

    原来他爱她。

    她看得懂那份落寞,只有爱过的人,才会有这份神情。

    彼时,在落花斋,她无数次午夜梦徊醒来后,从菱花镜中,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上,除了清冷之外,更不能忽视的,就是这份落寞。

    这份落寞,仅关乎为爱,失落的心。

    “她让你好好保重自己,莫再以她为念。”

    说出这句话,她是释怀的。

    即便宸妃在最后,是想做一个决断,可如今若把这决断告诉他,不过多增加一个人的痛苦。

    就让他继续拥有那份美好的回忆吧,至少相信,宸妃还是爱着他的。

    他的唇边浮出一抹苍茫的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绯颜却能读懂,他笑容背后的涩苦。

    “这枚珠花,可以让我为你办一件事,你想我做什么,想清楚了,就告诉我。 ”

    他缓缓说出这句话,既然,这个承诺,他无法对宸妃实现,换作对眼前的女子,是否能算得上是一种补偿呢?

    纵然再如何补偿,他记起那名女子,仅会带着永不可救赎的悲痛。

    他仅给过那名女子唯一的承诺一一关于这枚珠花的承诺,他想让它兑现,就算是对这种悲痛的一种凭吊也好。

    绯颜滞了一滞,她没有想到,这枚珠花还有这个用处。

    但,她,确实需要他为她做一件事,或许,也只有他能做到。

    “今晚,你要见我,应该不止这一件事吧?”见她滞顿地不说话,冥霄继续问道。

    “是,我想知道,若使用息肌丸,该怎样能要一个健康的孩子。这就是我想你为我做的事,告诉我答案。”

    “把这个要求用在这上面,你不觉得可惜?”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这个答案,其实,她该早清明于心,毕竟 ,不是第一次提过,只是每次,他都没有告诉过她明确的答案。

    可惜吗?

    她不觉得。

    她想要一个孩子。这个答案,她知道,玄景,是不会告诉她的。

    他不会让她拿命去博这个孩子。

    “我想知道答案。”

    “停用息肌丸后,纵然怀上孩子,胎儿也会极其不稳,稍有不慎,就会见红小产,即便有医术高明者随伺,这胎几若足九月产下,必定先天不足,至多活不过两年。”

    这些她早就明白。

    对于林蓁的心狠,她在知道这一切之前,却是没有料到的。

    那只龙纹镯,如今看来,不过是林蓁的另一种安排。

    所以她和林蓁之间,应该真的有血缘的亲情关系,可,这层血缘关系,却仅幻化成她的不忍,林蓁的绝决。

    罢,不再去想,为了他,她愿意忍,但若林蓁还是一错再错,那么她只能以彼之道,还至彼深。

    “以我的命,怎样换得胎儿的安然?”

    直截了当地问出这句话,她看到冥霄的神色,有一丝地动容。

    “胎儿七个月时,催产可保胎儿无恙。”

    他徐徐说出这句话,她知道,这并不是最终的答案。

    “七个月催产,胎儿怎可能无恙?”

    “可以,若用天母草将母体所有的精血提前度过胎儿,则必能保胎儿无恙—— ”

    “母体就会耗尽精血致死?”她问出这句话,心底,抒出一口气。

    原来她也能拥有圆满。

    原来林蓁即便骗了她很多,关于息肌丸的事,并没有骗她。

    “是。”冥霄颔首,“若你决定这样去做,我会给你天母草,得胎后,每日分两次服下,待到七个月之际,用艾草催生,你便能拥有属于你的孩子。”

    “给我天母草。”她没有任何犹豫说出这句话。

    她,是在逃避吧。

    帝王之爱,纵然,她能握得此时,可,她并不知道,这份爱,能持久到何时。

    不是她没有自信,也不是对他缺乏自信。

    爱,很容易。

    维系爱,却会很难。

    她怕,她真的怕,平凡如她,握不住帝王之爱太长的时间。

    与其,待到那时,看它凋零枯萎,不如,就让这份爱,开至最绚烂处,由她亲自撷取罢。

    何况他若爱她,诚如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她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这些是她不能不去顾及的啊。

    而从今日,玄忆对院正的话中,她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她为他生一个孩子。

    所以,不惜许院正以爵候位。

    她,又岂会不想呢。

    是的,她要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这,将是他们爱情,最完美的结晶。

    无论世事如何转变,这份爱的结晶,不会改变!

    念及此,她的小脸漾起柔柔的笑意,这一笑,把心底所有的计较一并拂去:

    “给我天母草。好么?”

    冥霄凝着她,这个女子,真的为了一个孩子,不要命吗?

    可,他说过,会答应为她做一件事,所以,哪怕玄景知道以后,必和他反目,他不能违背方才他所说的话。

    冥冥中注定,他欠这枚珠花的承诺,最终,回报给,让他明白,什么是爱的这名女子身上。

    因为明白了,爱为何物,他才更清楚地知道,曾经,是那么地接近爱,最终,由于他,缺少勇气,导致失去是唯一的结局。

    作为北归候,从他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会和主上一样,一生都不能涉及男女之情。

    主上曾涉及,付出的代价,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他并不怕付出那样的代价,只是,当他发现愿意付出时,一切,都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我会把天母草,放在太和殿的神坛下。”

    明日,他将离开镐京,所以,放在太和殿的神坛下,是他唯一交给她的法子

    “谢谢。”

    绯颜的心,随着他的这句话,悉数地抒展开,但冥霄的眉骤然蹙紧,冷声道。

    “有人来了。”

    这宫里,真是不太平啊。

    她也听到了些许的响声,小桩木发出簌簌之声,好象有什么东西,正哼哼哧哧地爬过来。

    “我先走一步。”

    冥霄轻轻说完这句话,身形微动,一阵绯色的风掠过时,早不见踪影。

    她一个人在这,被任何人瞧到,都没有关系,若他同在,无论被谁瞧见,都一定会有麻烦。

    哪怕是玄忆,她都不能保证,是否会接受她和另外一名男子在此相约。

    即便她留了纸条予他。

    现在,他走了,就不存在这些担心了罢。

    绯颜执起纨扇,半遮面,轻轻摇着,信步走在这迷苑内。

    簌簌之声愈近,随着她再踏出一步,她的丝履忽地被什么东西扑到,她一惊,收脚不及,一个声音传来:

    “呀 —— 不是小白。”

    她低下螓首,从这声音里,不用看脸,就知道,是那个混小子嬴奕鸣。

    此刻,他正扑一在她的丝履上,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睛,望向她,骤然惊道:

    “丫头,你怎么在这?”

    他,竟然还认得出她?

    绯颜疑惑间,这混小子,却拽着她的腿,慢慢站起来,原来,他是从小桩木下,一溜地爬进来,不管小桩木的弯弯绕,只为尽快寻到他口中的“小白”。

    不成想做了太子,这混小子,还是这么上不得体统。

    她的眸华,移到她的纱裙上,本是淡淡的水蓝色,被他那脏兮兮的手映出两个大花爪子印,如此突兀地映在那,她更郁闷的是,他的手竟还往上移了过来,她用扇柄子拍掉他的手,他嗷了一声,道:

    “我还真以为你变了性子却不过是人前装样! ”

    说罢,他望向她的眼神,突然有一丝的惊讶:

    “丫头,几个时辰没见,你倒是长得好看一些了。”

    她这才发现,刚刚她用扇子遮住半副脸,他只瞧到她的眼睛,才仍旧称她丫头,但,她把扇子移开时,他竟然,也并未把她当成另一人。

    “我说了半天,你咋一句话都不说?平日里,倒整天缠着我,让我喊你母妃!真没劲!”他嚷嚷着,有些不满。

    “谁让你喊我母妃了?你要喊,我也不稀罕呢。”

    看着被他糟蹋的纱裙,绯颜的旧仇新恨一并涌了上来。

    “行,这话你说的啊,我也不想喊你。”奕鸣眼珠子骨碌一转,念道 ,“我的小白不知道去哪了,今日晚膳后,小庆子突然告诉我,小白不见了,说是朝这来,我到这,偏不许我靠近迷苑,说那危险,我猜想,小白就该在这,还好我聪明。”

    他碎碎地念着,小庆子执意不让他靠近这迷苑,他趁他不注意,一个重手,把他击晕,总算是到了这迷苑内。

    比先前甩掉跟来的小碌子都烦。

    一出宫门,小禄子就跟着准是要去丫头那打小报告,还好他聪明,没几个弯,就把他甩了。

    却未料,为了图快,爬着进迷苑,却还是碰到了丫头。

    不过,今晚的丫头,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样。

    回到他熟悉的样子。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总算站直了身子,仰头,对上绯颜的脸,突然惊诧道:

    “你——是丫头么?”

    原来迷苑较黑,他刚刚借着月光,不过一瞥,只看清那双熟悉的眼睛,现在,站直了,脸离得近了,他赫然惊觉,这张脸,除了眼睛是他熟悉的之外,她的样子,根本完全变了。

    但,不过是样子变了,她的说话口气,却着实是“丫头”说话的语气。

    他的脑子有些犯晕,突然间,迷苑的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越过绯颜的身子,向那头瞧去,只见,一袭明黄的袍裾出现在成片小木桩围绕成的暗色中。

    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竟然在这里看到。

    倔倔的身子一蹲,他就要从桩木底下爬走,绯颜却一拉他的手臂,道:

    “不许再爬,怎地连个样子都没了!”

    她说话的腔调,包括她拉住他手臂的瞬间,熟悉感愈盛。

    这看似“陌生”的女子,比这几日一直陪伴他的那人,更象“丫头”啊。

    可,为什么,她的脸,完全就不象了呢?

    她这一拉,让他的身子,再沉不下去。

    绯颜觉到奕鸣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痛楚时,蓦然回身,正对上玄忆的眸子。

    玄忆的眸子,在此刻的明媚的月华下,只是深黝的暗沉。

    “皇上 —— ”

    “原来,是颜儿和奕鸣在此。”

    他淡淡说出这句话,上得前来,用力得拽住她的手,这一拽,她手里本执着的纨扇亦掉坠于地,但,他却不顾这些,拽得那么紧,不容她退却地拉着她向迷苑外行去。

    他从没有这么紧地拽过她,她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生疼的,她另一只手拉住奕鸣,奕鸣并不愿随他父皇离开,于是,眼下的情形就变成,一父一子,一个拉着她走,一个原地不动,绯颜的身子在他们中间,陡然觉得快要被拉扯开一样的疼痛。

    她用力地拽停玄忆的手,玄忆本不再望她的眸华,这才复望向她,他的眸底有一种冰冷的意味,让她不敢去瞧他,只转过螓首,对奕鸣道:

    “怎么,你想一个人待在这不成?”

    “我要找小白。”奕鸣说出这句话,再无方才的活跃。

    “先随我出去,小白,我会派人去帮你寻来。”

    “不。”

    这混小子斩钉截铁地拒绝看来,和他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绯颜把自己的手用力从玄忆手里抽出,不由沉小子拒绝,蹲下身子,就把他抱起来。

    六岁的娃娃,还是有些份量的,她抱着他,觉得无疑是在挑战自己左手的极限。

    这混小子,先前还敢潮讽她能吃,他不能吃,会这么重。

    她心里咒着他,却还是抱紧他的小身子。

    “朕来抱他吧。”

    玄忆轻轻地在她耳边道,他的目光停留在她只虚抱一把的右手上,幸好,绷带尚未沁出血色。

    奕鸣竖起的耳朵,听到这句话却立刻将自己的小手紧紧勾住绯颜的颈部,丝毫不放松,生怕她把他让给玄忆一样地紧。

    “松,松开一点,被你勒得差不多了。”绯颜低声警告坏里的混小子。

    奕鸣冲她吐了一下舌头,手,还是放松了一下,但,整个身子,几乎是趴抱着她,看着,真象是母子情深的场景。

    不可否认,奕鸣这一勾,确实让她抱着他的手,少费了些许的力。她尽量避开受伤的右腕,将他的重量,都移到左手上去。

    眸华略略望了一眼玄忆,今晚的他,真的很奇怪,刚刚,把她的手拽得那么疼,以往的他,是绝对不会如此失常的。

    玄忆却不再对上她的眸华,转身,先于她一步,往迷苑外走去。

    她这才发现,他是一个人进来的。

    借着昏暗的月华,她确实需要他的带路,才不至于在这错综的小道间迷失方向。

    抱着奕鸣,跟上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如若人生就这样走下去,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呢?

    奕鸣伏在她的肩上,轻轻说了一句话:

    “帮我找到小白。”

    看来今晚,他是不能亲自找到小白了,那么,惟有寄希望在这个看上去很象丫头的女子身上。

    她轻轻点了点螓首,只一会,就传来这孩子趴伏在她的肩头,轻轻地鼾声。

    再怎样混账,不过还是个小孩。

    虽然他很重,她仍尽最大所能地抱得他十分平稳,迈出的步子也很小、生怕惊醒了他。

    一直走在前面的玄忆仿佛看得到她步子的大小,她慢下来,他也一并慢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