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第9部分阅读
千金 作者:rouwenwu
来,她抱紧了襁褓:“他当然是夫君的亲生儿子。”
杜青墨道:“那就是了。夫君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你只是苍儿的生母,而我是他的嫡母。”她退后几步,“安嫂子,你替我把孩子抱过来。”
桑依依披头散发,疯狂的把孩子塞向自己的怀中:“不,他是我一个人的,你别想夺走他。”
三一回
疯狂的女子,无辜的孩童,杜青墨一瞬间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只是她的孩子还在腹中,就被桑依依给‘夺’走。
杜青墨撇过眼,对安嫂子点了点头,对方立即撸起袖子甩开膀子一步步往血迹斑斑的床榻上走过去。
每一步像是踩在了桑依依的心尖上,一步一个血印,几乎可以把她的心给踩塌了。苍嶙山已经答应了她,她的孩子会是苍家唯一的继承人。杜青墨的正室身份算得了什么,迟早会被她桑依依取代。杜青墨能够给苍儿的嫡子身份,她桑依依不稀罕。她桑依依的儿子,暂时是庶子也无所谓,等到她成为苍家主母之时,嫡子和苍家都会是苍儿一个人的,谁也夺不走。
桑依依如护着蛋的蟒蛇,竖起了脖子,即将展露她的尖牙。
她突地抓起茶几上的剪刀,横在面前,说:“谁敢夺走我的孩子,我就杀了谁!”
杜青墨平静地道:“桑姨娘,杀人是要偿命的。”
桑依依一愣,安嫂子正以掩耳不及惊雷霆之势夺走了剪刀,长臂一伸就揪住了襁褓的一边。安嫂子的动作太突然,力气太猛,桑依依抱得太紧,整个人下意识往外一偏,立即不顾一切的去争夺,半个身子都悬空。范嫂子刷得窜出来,手起再落,狠狠的劈在了桑依依的手背上,对方惨叫,孩子全然到了安嫂子的怀抱。
杜青墨接过孩子在怀里颠了颠。小小的孩子睡梦中瘪了瘪嘴,粉嫩的舌尖露出一丁点,可怜又可爱,看得杜青墨心中一片柔软。
多么小的孩子,多么脆弱的生命,如果她的孩子平安出生,是不是也会胖胖的,软软的,让人见之欣喜,恨不得护在怀里一刻也不愿意分离。如果,当年苍嶙山没有狠心毒杀自己的孩子,她也不会那么的绝望,那么的恨烈,以至于在炙热火堆中燃烧中带着刻骨的仇恨重生。
杜青墨眨眨眼,她清醒的明白,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儿子,也不可能替代自己那唯一的苦命孩子。
“真安静,以后会是个性子温和的公子哥。”她说。
苍嶙山还没来得及安抚桑依依,对方已经拉着他摇晃起来:“夫君,你把我的儿子给我。你说过,你愿意舍弃一切来保护我们。我求你,把我们的孩子夺回来!”
苍嶙山扶着她道:“依依,别闹了,这事我们早就商定好了。我也是为了孩子好。”
桑依依抬起头,面庞潮红,眼角泛泪,她的手死死的揪住了苍嶙山的衣袖,冷声道:“你方才明明不是这样。”
苍嶙山抚摸着她的长发,道:“我早就说过,你是孩子的生母,青墨是孩子的娘亲。这些并不妨碍苍儿是我最重要的儿子,他更是青墨的嫡亲儿子。”他兜兜转转的提醒桑依依,同时还分出心神去观察杜青墨。
让他安心的是,杜青墨似乎还没有察觉苍嶙山的最终打算———苍嶙山不会让杜青墨生下苍家的孩子,苍儿会是杜青墨唯一的儿子。
此时的杜青墨正被孩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她的指尖一下下流连在孩子的脸颊上,耳垂后,甚至不停的抚摸着孩子的胎发,那里面的温柔都要溢出来。这样的女子,会对苍儿很好,只要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会逐渐把苍儿当成自己亲生的儿子。到了那时候,杜家也会是苍儿的,会是苍家的。
苍嶙山许诺的是虚无缥缈的将来,是桑依依野心勃勃的未来,他们都明白,可是桑依依无法放手。
孩子是娘亲的心肝肉。
桑依依已经泣不成声,她伸长了手臂想要去拥抱自己的儿子,她多想把孩子搂在怀里谁也不准碰,谁也不准夺走他。可是,无论她如何反抗,如何挣扎,她与孩子永远隔得那么远。她的儿子在她最厌恶之人的怀里安睡,以后,她的儿子还会在她最嫉妒的女子面前微笑,给予绝对的信任。
她桑依依的儿子会呼唤她最憎恨的女子跟前,唤对方‘娘亲’,而桑依依自己却只能远远的看着,静静的微笑着,内心却被钝刀子一刀一刀慢慢的磨,磨得血肉模糊。
她捂住脸,她知道自己无法承受那样的折磨。
她哭倒在苍嶙山的怀里,哀求着:“把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一个妾侍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苍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一道苍老又洪亮的声音穿透进来,苍老夫人由人搀扶着迈入着弥漫着血腥气的屋子。她瞅了瞅杜青墨怀里的新生儿,冷道:“这样的孩子,我们苍家要多少有多少,也只有你们这些小儿们才把他当作心肝宝贝。”
杜青墨沉默着,听着老夫人命令她:“把孩子给桑氏。”
桑依依欣喜若狂,跳下床榻就夺过孩子,长长的指甲在杜青墨的手背上划过,一条深深的血迹就浮现了出来。
杜青墨那手绢擦拭了一下手,似乎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随着老夫人的话道:“的确,说到底这也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以后也不可能为我养老送终。”这话说得,倒显得桑依依小题大做了。
苍老夫人讽刺道:“他的生母上不得台面,这孩子长大了之后定然也成不了大事。”
杜青墨笑得含蓄,侧过身子若有似无的望了焦氏一眼,对方立即上前去扶着苍老夫人,巴结道:“我听说孩子从小不能宠,越宠胆子越大,不学无术还性子暴烈,别说孝敬父母,就连自己的家族都容易被他给连累。这苍儿小少爷才出生就你争我夺,可见是个香饽饽,谁得了不还捧上天去。除非从小就放在老夫人跟前教导,换了任何人都没法教出一个文武全才来。”
苍老夫人拍了拍焦氏的手,“你是个懂事的。”
焦氏笑道:“老夫人谬赞了,我这是给您老灌迷汤呢。要是我生了儿子,我一定亲手送到老夫人身边,日日夜夜跟着您老,您让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趁着近水楼台还可以把着老爷学一些本事,长大后也好为苍家尽一份心力,那样就算我这做娘的日日不得见也是愿意。”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惆怅道,“可惜我没有桑姨娘的好命,别说得到老夫人的青睐,就是少夫人也定然抽不出闲空教导这孩子。”
杜青墨笑道:“你这是什么胡话。苍家的孩子自然都是我的孩子,你与桑姨娘不分上下。如今她的儿子不认我这娘亲,你的儿子还不认我不成?”
焦氏即刻惊喜道:“那少夫人可愿意亲自教导我腹中的孩子?”
杜青墨微微望向已经惊诧的桑依依,还有沉思的苍嶙山:“别说是一个孩子,你再多生几个我也愿意抱过来亲自教养。到那时,嫡子该有的孩子们都一视同仁,绝对不会亏待。”
苍老夫人鼻子里冷哼着,嘲讽的扫了桑依依一眼:“这样最好。有的人命太贵重,你也养不起。焦氏人好心好,生的孩子肯定也是随着生母,懂规矩不瞎折腾,也不会给我的儿子灌迷汤,妄图痴心妄想我们苍家的基业。”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望向桑依依。
苍嶙山站起身来,低声道:“娘,我们当初说的可不是这样。”
苍老夫人指着他,骂道:“你这个不孝子,难道你还要为这个狐媚子撑腰?我告诉你,这个家只要我还在一日,就轮不到别的女人算计我们苍家。”她最好鄙视了桑依依怀中的孩子一眼,“庶出的小子永远都是庶出,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先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这一句话明显是对着桑依依所说,也打断了她的妄想,桑依依想要熊掌与鱼兼得简直是不可能。焦氏却是很清楚自己在苍家的地位,她愿意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付出自己孩子的短暂十多年。
苍老夫人强势霸道,她自然而然的选择了言听计从的焦氏,而不愿意选择一心算计苍家的桑依依。她老人家更加看不惯一个妾侍分离他们母子的关系,自以为得了苍嶙山的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
桑依依咬着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苍老夫人会来这么一遭。有苍老夫人在的一日,她的日子,乃至苍儿以后的日子要翻身就太难了,毕竟后院还是苍老夫人在把持。独独拥有苍嶙山的宠爱似乎还不够,她一定要先付出一些什么。
她把孩子往怀里靠了靠,贝齿要把唇瓣都咬破了,心口抽丝般的疼痛。这种痛苦比生产之时的皮肉之痛更为沉重,几乎要把她的血肉都撕咬开了。
她到底要不要把孩子交给杜青墨?
要,还是不要?
桑依依左右徘徊,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儿子还没抱在怀中半日就要送人,她就感觉整个天日都黑暗了。她忍不住低下头去,一遍遍亲吻孩子的面颊、鼻尖、额头和发顶,舍不得,一万分的舍不得。
可是,苍嶙山不可信。
他说他只有她一人,可是他一次次与别的女子翻云覆雨;他说他只爱她,可是面对苍家的利益,乃至杜家的产业之时,他也会利用她;他说他会保护她们母子,他却出尔反尔,不够坚持也不够坚定维护她们,任由苍老夫人一次次践踏她的尊严。
她哽咽出声:“我……愿……”
“我陆家的儿子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苍家的庶子?你们夺走了我所爱的女子,难道连我的儿子也要欺辱吗?”
门外,再一次掀起波澜,一道熟悉地身影迈了进来。
三二回
依然是记忆中的白色长衫和书生巾,刚正的脸庞上全是古板而耿直的棱角,无一处圆滑。那一双眼黑如墨,白亦如最耀眼的珍珠,当它望向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切的污秽都无法隐藏。
陆公子现在正望向桑依依,无声的表达了他的决心。
桑依依下意识的缩回了床榻,方才正准备递送出去的孩子再一次被她拥紧了。只是,相比方才温暖的人体如今却有点扎手,似乎突然之间孩子的身子上长出了无数的肉刺,扎着她手心疼。
苍嶙山介入两人之间,怒道:“你说什么?”
陆公子停住脚步,转向对方,冷淡地道:“怎么,我来接回我的妻儿都需要向你请示?”
苍嶙山一把提起他胸前衣襟:“这里没有你的家人。半夜三更乱闯主人内室,你的圣贤书都给狗吃了?”
陆公子道:“我的书是不是被狗吃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良心还在。只要我良心还在的一日,就由不得你们苍家侮辱我的妻儿。”他猛力甩开苍嶙山的控制,声音洪亮响彻了静谧的夜空,他说,“依依是我唯一的妻子,她生的儿子姓陆。我的儿子不是你们苍家的庶子。”
平地惊雷!
方才众人还怀疑自己幻听,这一次陆公子字正腔圆的宣告几乎是用锤子敲进了人的耳膜,每一个人都承受不住的摇晃了两下。
苍老夫人首先尖锐的反驳,一只手颤抖的指着陆公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苍家的儿媳妇什么时候变成了你陆家的人,桑姨娘生的儿子可是我们苍家的长孙,不是随便你这种阿猫阿狗就可以诬陷的,若是没有证据,老身会亲自让人把你押送衙门。”
陆公子走到桑依依的床榻边,隔着炙热的烛光观察她怀里的孩子,旁若无人地感叹:“长得十分像我,依依你辛苦了。”
“来人啊,”苍老夫人尖叫,“给我把这个狂人打出去。”
众多丫鬟媳妇婆子们都面面相视,半响,才有媳妇子跑出去喊男仆。
一直隐藏在角落看戏的二姑娘突然嗤笑道:“是该打出去,居然敢诬蔑我们家最得宠的妾侍红杏出墙,真是不要命了。”
同她在一处的三姑娘吓了一跳,赶紧去捂她的嘴,二姑娘性子颇火爆,一边躲闪一边继续嘲笑:“不但出墙了,还替对方生了一个儿子。好在现在孩子的亲生爹爹出现了,若是没出现,这孩子是不是要张冠李戴让我们的大哥替外人养儿子?”
二姑娘扭到杜青墨身后,甩着她的袖子问:“嫂嫂,你说,这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到底哪个重要?孩子长大之后,到底给谁养老?继承哪一家的家业,做哪一家的少主人?”
杜青墨讪笑道:“童言无忌,大家别放在心上。”
越是这么说,众人越是放在了心尖尖上。
苍老夫人几乎立即就醒悟了过来,让人赶紧把出去的人追回来,一边对苍嶙山道:“你还不赶快问清楚!”
陆公子直起身子,淡然道:“没什么需要问的。依依与我两情相悦早已以身相许,孩子就是我们情投意合的证明。”
苍嶙山已经怒火攻心,几步跑上去对着陆公子就是一拳,正好,那陆公子弯身去抚摸桑依依那圆润的脸颊,无巧不成书的避开了对方的攻击。一击未曾得手,苍嶙山抬脚就去踹对方,陆公子已经抱起了孩子站在了床柱边,苍嶙山的脚板踹在了榻上,发出嘭的大响,整个屋子都像在震动。
陆公子泰然自若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苍少爷你这是老羞成怒欲盖弥彰。你以为降服了我,就能够夺走我的妻儿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苍嶙山道:“你凭什么说孩子是你的?”
陆公子肯定的道:“我与依依去年初秋相恋,现在春末,她又是早产,算起来快有十月。”
焦氏掐指一算,惊道:“去年初秋之时,夫君与少夫人不是去了温泉山庄么?隔了七八日才回来,那时候我正养病,老夫人外出烧香拜佛,老爷要上朝,整个苍家就只有……”她眨眨眼,哎呀着道,“怪不得那段日子都没有见过桑姨娘,原来是与外人暗通款曲去了。”
桑依依尖叫:“不是,我没有。”
焦氏装模作样的捂了捂嘴角,“到底有没有,问一问你身边的丫鬟就是了。”
桑依依道:“我没有贴身丫鬟,她们也与我不亲近,你问谁也问不出实情来。而且,就算丫鬟说了,你能保证她说的是真话?你能保证丫鬟没有被有心人收买?”
杜青墨在一边笑道:“没错。但凡是深宅内院的女子,轻易不会与陌生男子见面,更别说私相授受了。”她继而对苍嶙山道,“夫君,桑姨娘的性子如何你比我们都清楚,她又是你最疼爱之人,你应当相信她。”
桑依依深情的凝视着苍嶙山,那脉脉含情的眸子几乎要把自己的心肝都捧在对方面前,任何人看着都要化了。
苍嶙山看看她,再看看孩子。他当然相信她,可是周围的人不相信她,苍家丢不起这个脸。
陆公子叹息一声:“依依,你也让我相信你,你说过你会等,等我功成名就之后就接你和孩子一起认祖归宗。你说过我们会一生一世一双人。”
桑依依摇着头,那破碎的伤心印染在脸颊上,她哭诉道:“陆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诬蔑我?”
陆公子抱着孩子,笔直的站在了屋子中央,他闭上眼,口中缓缓吐出一串话。那些话如一道惊雷劈在了屋子中央,把每个人的面色都照耀得惨白惨白,而桑依依已经如形如鬼魅,身子摇摇欲坠。
他说:“依依你背脊的正中央有一颗豆大的黑痣,得了伤寒之时,那颗痣就奇痒无比,你会让人一遍遍的抓挠它;你的左腰纹了一朵罂粟花,白日里只看得出一点简单的纹路,到了晚间,在烛光下会显出粉色,若是情动,则变成了妖异的媚红。你说过,那花还是苍少爷用特殊的药水让人纹上的。
你的锁骨相当敏感,只要咬着它,再平静如水的你都会春潮泛滥;与你翻云覆雨之时,太轻了你会无动于衷,太重了你会忍不住掐对方的臂膀肩胛;对了,情到深处的那一刻,你不会闭眼,反而会茫然的看向周围,比如窗外……”
“不!”桑依依大叫,疯狂的抱住了苍嶙山,“他听人说的,我从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夫君你相信我,我没有,真的没有……”
苍嶙山起初还是怔仲,待听到一半人已经陷入了回忆,陆公子说道桑依依情动之时,苍嶙山的震惊已经无以表露,心痛、茫然、不敢置信,还有被背叛的绞痛,被隐瞒的愤怒一层层叠加,几乎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给吞噬。
他抓住桑依依的手臂,看着这爱慕了多少年的女子。她那么清冷,那么高傲,那么的不可一世,她是皇城无数纨绔子弟倾慕的对象,是他捧在手心里舍不得伤害,舍不得辜负,舍不得忽略哪怕一分豪的,最爱的女子。
她是他少年时期,唯一一个想要白头偕老的人!
她……背叛了他。
苍嶙山觉得心口有一把火,唬得冲上了天空,要把他整个身子都燃烧了起来,那么大的心火,那么狂的烈焰。他浑身发烫,眼角泛着赤红,嘴唇张张合合,目光呆滞的盯着她,仿佛要借此冲进她的身子里,看清楚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她对他的真心有几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以前那般为他守身如玉,贞洁如一!
布满血腥气的屋子里,一个忠诚正直的书生,一个口是心非的女子,一个疯狂在即的困兽,还有一群看似无关却心思纷杂的外人,一同将这大喜临门的小院给扭曲成了风雨欲来,即将分离崩塌的是非之地。
杜青墨掩藏在黑暗之中,一双咄咄有神的眼静静的注视着那痛苦挣扎的两人。
她轻声道:“夫君,你别忘了,桑依依最爱的人是你。只要她爱着你,你也爱着她,就算背叛了又有什么关系。想想你们过去的风花雪月吧,想想你们许下过的誓言,想想她对你的倾心以待,想想她为你付出过的一切,她的身子是你的,她的心也是你的,一时的错误不能改变她对你的真心……”
苍嶙山动了动,抓着桑依依的五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最爱的人,伤害他最深;
她已经不是他的人了,她的身心都给了另外一个男子,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
她的爱到底有几分真,她在别的男子怀里承欢之时是否想过他?在对别的男子敞开身躯的时候,是否考虑过他的感受?甚至,在背叛之后再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她是否将两人做过比较?她知不知道,他的心被她捅了一个硕大的血窟窿。
过去的日子,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桑依依在践踏他的尊严!
屋子里,也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声:“桑姨娘背着少爷偷了人,那孩子自然就不是少爷的骨肉了?”
苍嶙山猛地扭头,死死的盯向陆公子怀中的孩童。
他伸出手:“把他给我。”
三三回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齐齐凝住,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浑然不知世事的新生子。
陆公子那古板的面容一愣,护住了孩子,道:“他是我的儿子,凭什么给你。”
苍嶙山上前一步,挣脱开桑依依的拉扯:“他是我女人生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儿子。你把他给我。”
陆公子摇了摇头:“我要带走他,我不会把我的亲生儿子放在苍家给你们这些人侮辱。”抬脚,就要绕过苍嶙山走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本就气势凌人的苍嶙山突然暴起,五爪猛张朝着陆公子的胸口攻去。那陆公子本就有防备,疾速的左侧过,脚步一错,人已经滑向了门边。苍嶙山收势不住,手指深入梳妆台中,手臂再一用力,就将百来斤重的台桌掀了起来,对着陆公子死劲的砸了过去。
胆小的丫鬟已经捂着耳朵尖叫。
门框被砸出一个缺口,陆公子从那桌下钻出来,还没看清周围的形势,肩膀倏地剧痛,闷哼一声,右臂已经无力的垂了下来,孩子在空中一扬,已经被苍嶙山高高的举起。他再霍地一脚,把痛得头昏眼花的陆公子踢出十多丈远,狠狠的飞向了外厅的墙壁上,震耳欲聋中,破碎的砖头四处飞溅,灰白的尘土里更是包裹着男子的血沫。
陆公子单手捂住心口,从墙壁上缓缓滑落,咳出几口血肉来,脸色迅速的呈现出青白的死气。
“哇———”婴儿的啼哭震撼云霄。
陆公子跌倒在地上,发出更大的痛哼,鼻中,眼角纷纷有血珠流了出来。他费力的抹了一把,固执的死死的望向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继续伸出手:“把孩子给我。”
苍嶙山走过去,一脚踩在他那只手的肩胛上,用力。
陆公子身子再一沉,两只手都无力的挂在了身子侧边,他一口的血水,大吼道:“苍嶙山,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苍嶙山冷笑一声,倏地举高了那痛哭中不断振动的孩子。
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桑依依惊慌失措的大叫:“夫君,你要干什么?”
苍嶙山转过头,极其冷漠地道:“干什么?自然是杀了这个孩子。”
“你疯了!”桑依依扑了过去,拼尽全力的要去争夺自己的骨肉,那些高傲自持,冷漠冷心的表现都被激得支离破碎。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母亲,是一个刚刚结束怀胎十月,产下麟儿的娘亲。谁要杀了她的孩子,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她不停的哭喊,艰深惊叫,捶打着他,撕咬着他,奋不顾身的要去夺回自己的儿子:“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怎么能够杀了他!你怎么能够这么的狠心,你不能这样对待他,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世上……嶙山,我求求你,把他放下来,不要这么残忍……我的孩子……”
苍嶙山对桑依依的嘶喊无动于衷,只说:“事到如今你还准备骗我?”
“我没有,他真的是你的儿子。你要相信我!”
陆公子气急攻心的喷出一口血,咬牙切齿道:“依依,你怎么能够让我们的儿子认贼作父!”
桑依依柔弱无依的晃动着头,仿佛已经承受不住事实的真相般:“苍儿不是你的骨肉,是嶙山的孩子。你我,你我……根本……”
“你还要狡辩!”陆公子蹒跚的爬了起来,每一步都在摇摇欲坠,“你当初说过,只要产下麟儿,就愿意跟我去天涯海角。你这些都是谎话吗?既然不愿意跟我走,何必说孩子是我的?何必对我许下诺言,当初又何必千方百计的引我与你双宿双飞?”
桑依依死死的揪住了苍嶙山的衣袖,半个身子都要依靠对方支撑着才不会倒下:“我没有说过,你冤枉我!”
陆公子怒目切齿,半响,仰天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咳血,那一口口的血沫四处飞溅着,那东倒西歪的身子顽固的挺直在天地之间,他几乎是字字血泪地自嘲:“枉费我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居然忘记了婊子无情,哈哈哈!我愚蠢,居然相信一个青楼女子会为我生下孩子,我愚笨,不但相信了她,还对她倾以真心,心甘情愿的被她欺瞒,我有眼无珠啊!”
说者心酸,闻者落泪。
那二姑娘冷不丁的问:“我越听越糊涂了,这孩子到底是谁的骨肉?”
桑依依一顿,陆公子已经止住笑声:“到底是谁的孩子,滴血认亲不就一清二楚了。”
苍老夫人拍着桌子冷哼道:“端两碗水来!”
屋子里诡异的沉默了一瞬,苍嶙山拖着桑依依一路走到圆桌边,当着苍老夫人的面,把自己的血滴入了一个水碗中。
陆公子双臂已经骨折,有婆子亲自把碗送到了他手臂破损的伤口处接了几滴血,放在了桌子另一边。苍嶙山深深的望向桑依依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中抓出孩子的手,牙齿一咬,孩子本已经歇停的哭声又拨高了。只是这一次,无人关注孩子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盯着那小小的手指上滑落的血珠,从一个碗移到另一个碗。
陆公子抿着唇,屏住了气息,看着身前的碗中血珠逐渐融合,不分你我。嗤的笑了出来,这一笑他几乎承受不住的倒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那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嘲讽和冷漠让人侧目。
他对着苍嶙山的背影道:“孩子给我,女人给你。”
众人一个激灵,只感觉苍嶙山的背脊突然长出了黑色的羽翅,刷得霸占了屋内所有的光明。
苍嶙山一反常态的沉默。
他低垂着头,单手还掐着襁褓中的孩子。孩子已经哭累了,嘶哑的打着嗝,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圆润润的,小嘴微微张着呼气,肉嘟嘟的小手还没来得及塞入褓中。多么小的孩子,多么脆弱的性命,多么讽刺的血脉,他在一个时辰之前才出生,他有了自己的小名,并且即将迎来平安富贵的人生道路。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
那些欣喜若狂,那些情深意重,那些展望的光明前途都被残酷的事实给敲成了粉末。
所有人都注视着苍嶙山,所有人都在猜测他将有的举动。
桑依依浑身簌簌发抖,她蹒跚的挪动着站起身子,快如闪电的抢过了孩子,还没来得及跑开,脖子一紧,她整个人被苍嶙山给提了起来,狠狠的压在了桌面上。
夜叉恶鬼!
桑依依喊不出一个字,只能看着头顶的男子凶狠得近似发狂野兽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瞪视着她,他的尖牙露了出来,他的五指是那钢钳,收紧,再收紧。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曾经,你是我眼中唯一能够看得见的女子,为了你我都想过要抗旨拒婚。你一定不知道,在新婚的当夜,我差点活活把青墨给折磨死,因为我辜负了你的期待,我没法为了你去违抗圣意,我觉得我愧对你的真心。那时候,我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放在你的面前,哄你开心,让你相信你是我唯一最爱的人。
我把我的心都剥开给你看了,我拥有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立刻死去也愿意,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他低下头去,弯曲的手肘她的心口。
桑依依气息紊乱,双目泛白,面庞却红中带着紫。苍嶙山俯□子吻了吻她冰凉的唇角,用着只有两人能够听清的耳语道:“我原本打算在你生了儿子之后,就把杜青墨给休了,然后让你做我的正室,我们的孩子继承苍家,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又吻了吻她颤动的眼睫:“可是你呢?你亲手打破了我的幻想,你的身子背叛了我,你的心还想要欺瞒我。”他手势猛地再往下一压,桑依依双腿踢打起来,一只手无论如何也掰不开他的控制。
苍嶙山呵的笑了起来,谁也无法看到他躯体内的心脏在一片片的割开,血肉模糊。他含糊而哽咽地道:“真想挖出你的心来,看看你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几分假。然后再打开你的天灵盖,探一探你的想法,问你为何要我养育别人的孩子,你是不是想着等我死了,苍儿继承了我们苍家之后,你再与你的j夫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对了,我还想剥开你的皮,问一问你的身子,是不是没有男子的滋润就浑身潮痒难当,那么的饥不择食,连府里的食客都要勾引!”
桑依依无法吸气,身子的抖动越来越微弱,双眸磕着,几近闭上。
怀里的孩子已经哭地嘶哑,不知是为了自己的命运,还是为了即将升天的娘亲,或者只是在替苍嶙山哭诉。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望着,没有人劝阻,没有人喊叫,也没有人说一句公道话。
桑依依残留的神识在雾蒙蒙的屋子里环绕了一圈,她看到了冷漠无情的仆人,兴奋不已的二姑娘,胆小怕事的三姑娘,沉默安静的伍姑娘,怒火中烧的苍老夫人,幸灾乐祸的焦氏,还有残破不堪血肉模糊的陆公子,最后,她望到了隐在黑暗中的杜青墨。
她虚弱的想要对她说什么,也许是想要让她求情,也许是嘱咐遗愿,也许什么也不是。
她闭了闭眼,只觉得眼前红光闪动,怀中的孩子快要落了下去。
“放心好了,”苍嶙山说,“不用多久,苍儿也会去陪你。”
不———!
三四回
桑依依倏地仰天尖叫,浑身凭空涨了无穷的力道,胡乱的踹向压制着她的男子:“苍嶙山,你好狠!那是你的儿子。”
苍嶙山哈哈大笑,嘴角扭曲成一个丑陋的弧度:“儿子?我的儿子!”他另外一只手也掐了上去,咬牙切齿,“你还要狡辩,欺瞒我能够让你得到什么?啊!你不就是想要荣华富贵吗?我给你,我让你到地狱去享受它。”
他们如同两只发了狂的野兽,相互撕咬着,相互责骂着,无情的撕裂他们心底最腐烂的伤口,展露在人们的面前。那么的血腥,那么的无情,那么的让人震撼。
桑依依刚刚生产过的身子一阵疼过一阵,没多久,裙裾上就逐渐浮现出一块块的血迹。
有人大喊:“产妇要血崩啦。”
几个婆子已经吓得纷纷倒退,苍老夫人冷喝一声:“死了活该,这样的荡妇留着做什么!”
胆小的丫鬟已经大哭出声:“要杀人了,会死人的。”
到底有人看不过去,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们,想要分开他们。可是苍嶙山从小就习武,盛怒之下哪里还留有余地,上来一个就甩飞一个,过来一双就踹飞一双,屋内哀嚎渐起。
杜青墨终于跑去拉扯苍嶙山的臂膀,恐慌地喊:“夫君,你放手,她是你最爱的女子啊!”
这仿佛是一道魔咒,桑依依的挣扎戛然而止,清泪瞬间布满了那倾国倾城的面颊,她哭道:“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你真的舍得杀了我?你会后悔的,”她泣不成声,“你一定会后悔!”
她不停的喃喃着,声如蚊蚋,神色凄苦,那绝美的容颜一点点在苍嶙山手中流逝,逐渐灰败,她还在说:“我会恨你,我恨你……”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苍嶙山听不到任何人的话语声,也看不到任何人,他的眼中,心中都只有双手握住的这个女子。
她居然说恨他?她居然敢恨他!
是她背叛了他,是她辜负了他,应该恨的人是苍嶙山自己,伤心欲绝的人也应该是苍嶙山!
这就是他倾慕了多年的女子,是他心心念念要将一切都奉送到她手上的人,他爱她至深,现在他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吼‘我要杀了你’的人!
她竟然说恨他!
苍嶙山内心伸出突然涌现出无尽的悲哀,里面包含着自己那年少轻狂的岁月,还有那付诸流水的真情真意,更多的是有苦叙不出的伤痛。
“嶙山,嶙山……”一迭声的呼唤,有人不停的在拉扯着他,把他从黑暗的深渊救了起来。
杜青墨。
苍嶙山呆呆的望着焦急的她,心中无数的悲伤都被强制压下,他听得杜青墨在说:“放手,放开她吧。”
苍嶙山无声的摇了摇头,杜青墨温暖的指尖摸索到他有力的掌心里,一点点的掰开他:“不要冲动,桑姨娘病逝的话,最伤心的人还是你,何苦。”
苍嶙山道:“她骗了我。”
杜青墨叹口气,一点点把他拖开:“因为你爱她太深,所以容不下欺骗。可你也不能杀了她,会影响你的名声。你犯不着为了一个女子舍弃自己大好前程,她无路可退,你却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她又劝导苍老夫人,“婆婆,我们得替夫君多考虑。桑姨娘的事情太匪夷所思,若是被有心人追究起来,对苍家很不利。”
苍老夫人愣了愣,很快就点头:“来人,把这荡妇给我压下去,锁起来。”
二姑娘问:“那孩子呢?”
苍老夫人嫌弃的摆手:“又不是我们苍家的种,该是谁的谁就拿去。”那神情,似乎把活活的新生儿当作了普通物件一样,说丢弃就丢弃,说送人就送人。
那头,陆公子已经浑身失血的倒在了地板上,昏迷不醒。
杜青墨将周围的人扫了一眼,最后贴着苍嶙山耳语道:“你若真的恨不得杀了她,也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
劈啪的巨响,繁星点点的夜空不知道何时闪出了雷点,把整个黑夜都照亮了大半,映照出苍嶙山的面容狰狞如索命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他身子轻颤,缓缓的松开了钳制,桑依依顿时从桌沿滑了下去,孩子被她紧紧的压在了怀中,微弱的哭泣着。婆子们蜂拥而上想要先抱走孩子,那桑依依已经半死不活,却死死的抠住了孩子,任人如何折腾都挪不动分毫。
杜青墨亲手扶着浑浑噩噩的苍嶙山走到门口,回头瞥了一眼地上的母子,淡淡地道:“既然分不开,就一起带下去吧。”说着,又轻叹,“只是可怜了孩子。”
众人面面相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怜惜还有隐藏在深处的幸灾乐祸。为了那刚刚出生的幼儿,也为了生不如死的桑姨娘。
当然,从今开始,苍家再也没有了桑姨娘,只有荡妇。
这一夜,苍家从喜到惊,无数人都感觉从地狱的油锅里滚了一趟,浑身上下都冒了热汗,被这沉闷的暴雨浇灌,那热又成了冷,从骨子里冻出了冰寒。
谁也没有看到,那被抛在苍家后门外的生死不明的陆公子突然翻身而起,随手扭动着肩胛,那本来无力垂下的双臂居然片刻之间就重新弯曲伸直,毫无异常。
他随意的弹了弹自己湿漉漉的衣摆,捡起地上残破的断枝将长发盘起,一抖长腿,瞬间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一如来时的鬼魅,无影无踪。
后院内,焦氏望着前面逐渐远去的那一对夫妻,对着身旁的伍姑娘道:“难得的机遇,你为何不主动去抓住它?”
伍姑娘撑开油伞,率先走入泥泞的花园里,一双青色的绣花鞋踩在了鹅卵石上干净得沾不到一丁点的污泥。她伸长了手臂接过焦氏,淡漠地道:“我又不准备做人上人,机遇再多,我无心无力,抓住也是枉然,何必。”
焦氏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伍姑娘不置一词,看不看得开就跟你认不认命是一个道理,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她只是折下了一株海棠花,感慨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海棠花娇嫩,被暮色镀上了一层清冷的蓝,花瓣上雨滴欲坠不坠,反而添了些风情。
杜青墨的院子里那一棵海棠树也开了,独自偏安在一偶,远远看去倒似比桃花更讨喜,不骄不馁。
苍嶙山沐浴完,换了一身衣衫从屏风后绕出来,看到窗边独立的人影,忍不住走了过去,紧紧的拥抱了她。他的身子有些潮热,跟窗外的湿冷交叠着,对抗着,那些飘洒的细雨侵打在窗棂上,把翻开的书页都浇透了。他觉得冷,不由自主的勒紧了怀中的人,把头深深的埋在了她的脖子间,吸取着她的温暖。
杜青墨支撑着两人的体重,半靠在书桌边上,静谧无声。
“五年了。”苍嶙山突然道,声调嘶哑、沉闷,他的气息都扑在了她的肌肤上,冷得成冰渣一般,“第一年,她还没有成为皇城里人尽皆知的花魁,每日里被嬷嬷请来的先生们教导琴棋书画,不得一丝空闲。我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她之时,她的十指都被厚厚的绷带缠绕着,她一边疼痛难忍的弹奏着古琴,一边浑身发颤与恶毒的先生对持。先生骂她,用尖细的条子抽她的手背,不许她哭,只许笑。笑着笑着,她就流了泪,弹了真正三日三夜的琴,之后累倒在了琴室。
那时候,我就知晓她是心性高傲之人,轻易难以被人折服,为此我吃了不少苦头,耗费了三年,才在她成为花魁之后牵上她的手。”
杜青墨安抚的拍了拍他,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