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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第11部分阅读

      七爷 作者:rouwenwu

    了一大块,少年情愫在这样空空荡荡的怀想中,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情愫什么的,对景七来说,好比天边浮云,他一路赶得很急,除了赫连沛赐给他的大内侍卫何季和几个王府的侍卫之外,贴身的只带了吉祥一个。

    说到底,所谓“两广暴动”不过是一帮过不下去面黄肌瘦的灾民,举起破铜烂铁折腾起来的事儿,看着人数挺多挺吓人,其实就是乌合之众。纵然朝廷已经拿不出冯大将军在世时候那么强大的军队,可毕竟也是正规军,对付别的不行,对付这帮子老百姓,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景七紧赶慢赶,抵达之时,暴动已经被镇压下去了,几个带头的都给抓了起来严加审问,剩下的,不过是扫尾清匪。

    廖振东早早得了消息,带人迎出了三十里,虽说同是皇差,可景七大概是最受礼遇的皇差了——廖振东正焦头烂额着,下了死命令要将参与暴动之人一举缴清,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他心里也有数,自己干的那点事儿,若真叫人捅出来,那是杀一万次头也不够的。

    谁知道老天保佑他,来的这位爷听说是跟京里的大殿下是连着气儿的,这回若是讨得南宁王爷欢心,这事情就没到绝路上。

    两广水患刚过,数十万灾民还无处安置,而这一年的秋冬,老天爷好像故意为之,可着劲的冷,眼看便要过不去了,才不过十一月,往年连雪渣都不见的两广之地便天降大雪,一场雪后,地里不定又添上多少无名尸首。

    景七到的时候,便是这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雪方歇。廖振东为了怕冻着他,紧急征调了万余人,几天之内便搭起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棚子,上面都搭着上好的绸布防风,迎风招展,煞是好看,中间的空隙刚好够马车随从等人经过。

    绕是景七在京城见惯了各种穷奢极欲之事,也忍不住抽了口凉气。脚步情不自禁地顿了一下,吉祥和何季就在他两侧,听见他嘴里几乎低不可闻地念道:“……整饰店肆,檐宇如一,盛设帷帐,珍货充积,人物华盛,卖菜者亦藉以龙须席(注)……”

    何季和吉祥都没念过几天书,听得半懂不懂,却听出他话音里的几分压抑的愤怒来。

    吉祥轻声道:“主子……”

    景七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脸上咬紧的线条已经柔和了下来,方才森冷的眼睛又带上了叫人熟悉的笑意。

    廖振东带人远远地迎了过来。

    诸人行大礼,景七一声“圣躬安”,规矩场面之事罢了,景七这才搓搓手,将披风紧了紧,笑道:“倒不曾想到你们这里也有这样冷的时候,刚下车,这西北风差点要掀我一个跟头,难为廖大人想得周全。”

    廖振东忙赔笑道:“王爷不远万里从京城赶来,下官不过尽些力所能及的绵薄之力,边陲之地,如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往王爷不要见怪才是。”

    他心里先松了口气,看这南宁王的样子,多半是比较满意的了,言语间也是客客气气,没有横加刁难之处,看这岁数模样,好像也明白了些,大殿下私下致信给自己,叫自己不用担心,说两广暴动之事,皇上并不以为意,只随意指点人处理,看来是真的了。

    廖振东心里的石头一放下,言语间立刻活分起来。

    那提督学政李延年,最是个能凑趣插科打诨的,见机行事,三两句话便将景七逗乐了,加上景七也是左右逢源之人,有意逢迎,一时间其乐融融。

    随即廖振东大摆筵席给景七接风洗尘,无论景七心里怎么想,别人是看不出的,至少表面上总是欣然受之。两广之地数百官员悉数作陪,摆的乃是九九八十一道奇珍八八六十四种海鲜,景七曾经自以为是个吃喝玩乐的行家,竟有一多半的东西尝不出名堂。

    忍不住玩笑似的对何季道:“何侍卫,你伺候御膳,见过这么多名目么?”

    何季登时愣了,半晌,才低声道:“今日才知道,属下竟如山野村夫。”

    景七笑道:“是呢,本王也是今儿才知道,什么叫富可敌国。”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廖振东寒冬里当时吓出一身白毛汗——这话里话外的,不是说自己盖过皇上去么……这这这可是大不敬。

    他心肝乱颤地抬头望去,却见景七笑得没心没肺地对他说道:“怨不得他们都抢着来呢,敢情出使贵地是这么好的差事,还亏得皇上疼,可怜本王长年在京城,连个出去见世面的时候儿都没有。廖大人今日忒客气了,以后你若是到了京里,可得到我府上来,本王要请回来才是。”

    这位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廖振东瞅着景七那张无辜的笑脸,唯唯诺诺地称是,心里七上八下。

    借尿遁转到后院,挥手招过家人,如此这般交待一番。

    于是,正当众人正是酒足饭饱之时,就隐约听见有人吵闹,还没等旁人反应,廖振东先怒道:“钦差大人在此,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在外喧哗?”

    这一说,景七也放下筷子,望过来。

    第三十四章:扑朔迷离

    只见一个长衫的青年人直闯进来,身后几个侍卫围追堵截,可怜那一介书生,一头长发散落下来,夜色里迎风招展,好似活鬼一般。

    这一番吵闹,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了过去,偏景七抬头扫了一眼,便去看廖振东,笑道:“廖大人,这是唱的哪出戏?”

    廖振东忙唯唯诺诺地认错,回头又对几个后来赶来的侍卫骂道:“什么东西也放进来,养你们干什么的?!”

    片刻,这书生便被抓住,双手扣在身后。抓着他的侍卫又死命一按,叫他弓下腰去,又上来两个人,便要把他往外拖,只见那书生一边努力挣扎,一边叫骂道:“好无耻的贪官污吏!什么总督什么钦差,都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瞧瞧今……今日这江山,竟是谁家天下?那金銮殿里坐着的,是瞎了眼的不成么……”

    景七眼睛微微一眯,微微扬起脸,说道:“别忙着,先放开他。”

    几个侍卫看了廖振东一眼,这才撒手将长衫书生放倒在地上,那书生倒是不惧怕,纵然狼狈,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挺直了腰板,目光烁烁地望着景七。

    景七笑道:“怎么,说我和总督廖大人蛇鼠一窝,你瞧我们俩谁是蛇谁是鼠啊?”

    书生梗着脖子道:“两广总督廖振东,以民脂做活,上食君家膏禄,下饮百姓髓血,不修其政,蚕食其民,贪而畏人,岂非硕鼠?你堂堂南宁王,自京城而来,背三尺尚方宝剑,不思为国请命,却于此处沉迷升平歌舞玉盘珍馐,贪鼠之美味而甘心与之同眠共枕,说你一句蛇鼠一窝,还冤枉你了不成?!”

    “大胆!”吉祥先不干了。

    景七摆摆手,问道:“书生姓甚名谁?”

    书生朗声道:“我穆怀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景七点点头,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条斯理地浅尝了一口,半晌,才又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么?同窗好友有几人不曾?”

    穆怀明高声道:“家里父母高堂具已不在,不过和小仆二人相依为命聊以度日,同窗好友……”他声音颤抖了一下,脸上现出激动神色,又勉强压抑了下去,指着廖振东道,“同窗好友大半已经被这狗官抓了,其余人等举着状子,就在门口!”

    “状子?”景七轻轻一笑,看向廖振东,“我说廖大人,你这里虽是富贵,可也忒不太平了。”

    廖振东低头只是不语,有心等着看景七如何解决。

    却不想,景七突然放下酒杯,在酒桌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脆响一声,年轻的南宁王爷冷冷地一笑,吩咐左右道:“还等什么,如此刁民暴徒,公然毁谤朝廷,大放厥词,还不给本王把人都抓起来,还有门口那群狂徒,若敢漏了 一个,本王唯你们是问!”

    这一番断喝却叫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景七微微低头拨弄着袖子,学着赫连琪的腔调阴阳怪气地道:“怎么?本王说得快了,诸位都没听仔细不成——”

    侍卫们忙架起穆怀明,五花大绑了往外拖,一边又有人领命,叫了廖振东府上一群护院的出去,没过片刻,便把外面的意气书生们都给绑了回来。

    穆怀明一边被人死狗一样地拖着,一边还怒骂道:“贪官!酷吏!廖振东给了你什么好处?!景北渊,你如此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必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穆书生虽是个读书人,却也颇有一把好嗓子,将“不得好死”几个字喊得是抑扬顿挫,颇有绕梁三日的感觉。

    景七低低一笑,心说不得好死这事,可不是你说了算,几百年自己都问心无愧,可也没得过一回好死。

    廖振东第一个离席而起,诚惶诚恐地道:“下官办事不利,王爷赎罪。”

    虽这么着,心里却放下来了,不管怎么说,景七那一声断喝也是清晰地表明了立场。这回这南宁王爷,和他可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提督学政李延年更是见机得快,一拍巴掌,只见小廊尽头,一群素衣美人鱼贯而入,不见大红大绿珠宝首饰,只以琴箫配之。为首一人更是艳绝,眉目间竟和那京城月娘苏青鸾在伯仲之间,颇有几分神似,比苏青鸾之妩媚又多了几分清幽。

    景七心里暗笑,好么,打蛇打七寸,这两广之地虽远,大人们的消息却一点都不闭塞,竟连自己的喜好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李延年先对一边的巡抚章逊拱拱手,又对景七道:“不过一些个寻常人家的女孩子,算不得国色天香,可也是章大人费心找来的,王爷乃是风雅之人,恐也看不上什么庸脂俗粉的,章大人着人特别细心调教了,这些人在我们这里,也都算是绝顶的颜色了,但愿能入得王爷的法眼。”

    一番话拍了上司又拍了上司的上司,景七偏头打眼扫了他一眼,来时路上便见了这人,印象颇深,至今虽是个提督学政,却也有几分屈才了。

    章逊笑道:“是呢,要说,确实比不上那京城里和王爷相熟的青鸾姑娘,可也算不错了,各有风味么。”

    景七嘴角一弯,好悬没笑出声来,老半天才压下去,抬头瞄了一眼章逊没吱声,怪不得这位先帝二十三年的进士到现在胡子都白了,还在这旮旯里当巡抚呢,估计巡抚也是花钱打点来的。

    连廖振东都瞪了章逊一眼,心说这不是拆台么,一张嘴明确告诉人家,你们京城的动向我们这都有数,谁谁还不是那么点事儿啊。

    那京里的贵人们最忌讳别人打探自己个儿的行踪,章逊半晌不说话,一张嘴就犯忌,可也是个角儿。

    席间美人歌舞自不必多说,散席后廖振东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那为首的美人送到景七房里。乃至于景七一推门,一见屋里坐着个大美女,灯下影影绰绰欲语还休的,刚迈出一步的脚险些又给吓回来。

    说来也巧,倒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京城里的乌溪正听着奴阿哈报告他打探来的事情,当然各中人各路心思奴阿哈是打探不出来的,只能说出个人人都知道的大概来。

    乌溪道:“你是说,是派他去查暴动的原因么?”

    阿伈莱在一边添油加醋:“听说那边有很坏的官,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才会闹事。不过我看大庆的特产就是很坏的官,这个可能坏到极致了。”

    乌溪有些担心地皱皱眉。奴阿哈察言观色,忙道:“不过巫童也不用太担心,珈路人很聪明,不会有什么事的。”

    “珈路”在南疆那边,就是“好朋友”的意思,乌溪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不是珈路,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将来想把他带回南疆。”

    静谧了片刻,笑容还僵在脸上的奴阿哈和阿伈莱面面相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听他们要人命的巫童又道:“我没说假话,你们也没听错,是真的,我喜欢他。”

    当然是真的,他们家巫童就没说过假话……奴阿哈一屁股坐空了,从小凳子上摔下来,阿伈莱张着嘴,“那那”“这这”了半天,愣是没组织出一句整话来。

    乌溪淡淡地道:“不过我要求你们不要让别人知道,北渊现在知道了是不会同意的,也许就不想再见我了,等……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说完,也不管那两个人,径自站起来,把蜷缩成一团的小蛇揣进怀里,往后院去了。

    乌溪想,那些个阿伈莱说的坏官,说不定会想尽方法收买景七,那人曾说过,人心所求不过财色权欲几个字,权财什么的,他兴许不放在眼里,可是……色呢?

    当然,他也可能不放在眼里,以乌溪对景七的了解,觉得那人最多是半推半就,对这种事不会在意太多,用他的话说,“逢场作戏”一番,也不会真的被收买。

    可是,一想起景七那随随便便的态度和“半推半就”“逢场作戏”之类,乌溪就觉得牙根有些痒痒,迫切地想找东西磨一磨。

    不过乌溪还真是冤枉了景七,世间再有专情痴情的,也断断比不过曾经三生石畔枯坐六十多年的七爷,不过是他平时敷衍应酬之事太多,乌溪这较真认死理的,又分不出逢场作戏和乐在其中的区别,才总觉得他心很花似的。

    财完了又色,景七暗自好笑,这廖大人可真是不遗余力,他只是微微在门口怔忡了一下,便抬脚进了屋,顺手合上门,那美人站起身来盈盈下拜,方才远不显,这会看来,她脸上的妆很特别,看着只是淡淡的妆容,雅致精细,可仔细一瞧,又觉得另有玄机。

    景七和周子舒相处得久了,周子舒乃是易容中的国手了,连带着他也对各种易容手法也略懂一些,自己上手做不行,看却能看出个一二来。

    他微微愣了一下,心说廖振东到底是有完没完,怎么一出连着一出的,一路试探着来,刚刚又闹了那么一场大戏,还不够是怎么的,便有些不耐,压着性子微有些冷淡地问道:“谁让你来的?”

    美人低着头小声道:“是廖总督。”

    “嗯,你叫什么?”

    “九娘。”

    问什么答什么,不会敬语,眼神总是往下瞟,每句话缩得极短,声音压在嗓子里,极柔和……却隐约有种不协调的感觉。景七皱起眉,又瞟了她一眼,发现这美人……有点高啊。

    景七伸手捏住“九娘”的下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又放开她,俊秀的脸上也看不出阴晴来,挥挥手道:“那这用不着你伺候了,出去吧。”

    言罢转身,不再理会她,半晌,却没听见动静,于是景七有些不悦地道:“怎么还不走?”

    一条手臂骤然伸过来,从后边抱住他,一股子幽香飘来,那九娘温润的身体几乎就贴在他身后,美人幽幽地问道:“王爷,我不够好么?”

    景七一把扣住她手臂,将她甩下来,面无表情地道:“本王不喜欢没规矩的人,滚。”

    九娘挑眼看着他,描画得线条极美的眼中尽是冷意,袖子里忽然寒光一闪——

    第三十五章:变化九霄

    千钧一发中,景七却出奇灵巧地一侧身,险险地闪了过去,那九娘的纤纤玉指中竟拿着一把刀,刀刃擦着他的衣服边,划出了一条浅浅的口子。

    九娘一击不中,回手横扫,直切景七腰间,景七往后急退了三步,方才躲过去,对方却杀招又至。

    景七一看,完了,这位估计还是个武林高手,这可打不过,这时候叫人估计也来不及,何季那混蛋,什么时候出去更衣不好,非得这时候!

    一直躲躲闪闪地退到墙角,再无可退之处了,九娘一刀扫来,景七情急之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往刀刃上一送,一声脆响,那瓶子竟被削掉了一大半,眼看着就削到了景七的手,九娘却突然惨叫一声,将刀子丢开,猛地后退了三四步,原来是大半个被她生生削断的瓶子弹起来跳到了她手上。

    九娘只觉得从碰到那瓶子里的水沾染到的地方突然烧起来了似的,钻心的剧痛,剧痛完了是麻木,那麻木感竟顺着手一直攀上身体,片刻,半个身子已不会动了。

    九娘恶狠狠地盯着景七:“你……你……狗官!你竟然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她”这一开口,也顾不得掩饰什么了,低沉喑哑,竟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何季冲进来,后边跟着吉祥,吉祥手里还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小盅,一看这阵仗,立马啥都顾不上了:“主子!”

    景七翻了个白眼,心说指望你们这帮人,真是死了连裤子都穿不走,挥挥手道:“行了,都出去。给本王把门守好了。”

    何季到近前,也发现了那“九娘”动弹不得的窘境,微愣了一下,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不是一直跟着景七的,也知道忌讳,便躬身退了出去,景七扫了吉祥一眼,后者纵然不愿意,也没办法,只得将小盅撂下,低声道:“主子,天儿冷,想着喝。”

    景七敷衍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退出去,门再次关严,才不紧不慢地坐下,瞧着那已经麻到腿上、站都站不住、只能跪在一边喘粗气的“九娘”一眼,笑道:“下三滥什么的,本王可万万不敢当,这位……兄台,说起手段,你一个堂堂男儿,扮上女红妆,可也不大光明磊落吧?”

    “九娘”的嘴突然动了一下,景七手却更快,一把扣住他下巴,利落地将他的下巴给卸了下来:“干什么,就你这样,还想学刺客死士们口含毒药?”

    景七俯身捡起地上的刀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凑到“九娘”面前,低声问道:“知道深夜刺杀,该用什么刀么?”

    这明显是欺负人不能张嘴说话,景七笑了笑,径自说道:“这位大侠,您可外行了不是,这白日里用的刀,和夜里的是不一样的,你这寒光一闪,黑灯瞎火的,那得多瞎才看不见啊?教你个乖,下回再办这种事的时候,找个师傅,让他专门给你打夜里用的,那刀剑上、柄上,都得不能反光,是要上了暗铜的。”

    “九娘”张着嘴合不上,口水已经淌下来了,他何曾受过这等委屈,看景七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景七心里有数,此人显然跟廖振东没啥关系,刚刚若不是乌溪给的东西好用,说不定他小命就交待在这了,廖振东不大可能假戏真做到这地步。他犹豫了一下,蹲下来,瞅着“九娘”耳语似的低声道:“我现在把下巴给你合上,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是刺客,那也得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度,你就上不得台面了,被抓住就寻死觅活?”

    他目光太清亮,当中竟还隐隐地带着笑意,叫那“九娘”瞧得一愣,景七却已经小心地将他的下巴推回去了,也不嫌脏,席地而坐在一边,不等“九娘”开口,便问道:“你是刺杀贪官污吏的刺客,盯着我做什么?有那本事,廖振东就在前院,怎不把他的脑袋一刀剁下来,岂不是一了百了?”

    “九娘”怒道:“那贪官惜命怕死得很,也知道自己亏心的事做多了,生怕夜半有鬼上门,住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的,明着是侍卫,实则都是私屯的兵,巡逻森严,比那皇宫不差什么,我如何能入内?原想着这钦差大人若是好的,我就算拼死也要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想……你与他狼狈为j,残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我虽不才,不妨代劳!”

    敢情这位还知道柿子要找软的捏。

    景七“哦”了一声,眯起眼睛,拖长了声音:“私屯兵马——他这是要造反哪?”

    他轻笑着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排瓶瓶罐罐的东西,罗列在地上,又掏出一张纸,挨个比对着,方不慌不忙地说道:“功夫,我倒也练过几天,不敢夸口,也算凑合着勉强能拿出手,当然和你是不能比的——这你也瞧出来了。”

    “九娘”冷哼一声:“你若不下毒,两招之内,必取你狗命!”

    景七也不在意,伸手将一堆瓶子剩下两个,其余的重新塞回怀里,笑道:“方才进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我的书童,只会端茶倒水、算账跑腿,更是入不得大侠你的眼了,另一个是大内侍卫,功夫算是了得的,跟你可能勉强算不分伯仲。还有几个我从王府带来的人,你也瞧见了,方才你折腾出这么大动静,他们都没听见,那是因为廖大人特意把他们都安排在其他地方了,美其名曰暴民活动,加强防护。”

    “九娘”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愣了一愣。

    只见景七笑着地拿起一个小瓶子,在他鼻子底下过了一下,一股刺鼻的气味冲头,“九娘”立刻觉得虽然身上仍没有力气,麻木劲却去了几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景七又拿起另外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硬塞进了他嘴里,强着他咽了下去。还自语道:“这东西不是我的,我也是照本宣科,不知道灵不灵,万一弄错了,兄弟你下了黄泉可也别怨我,是你行刺本王在前。”

    “九娘”先是惊愕,却在听见这句话之后,脸有变绿的趋势。

    又听景七道:“你说……要拼死助我,敢问大侠,你这是怎么个拼死法?你自己都拿廖振东没办法,再搭上我们主仆三个……吉祥不管事,就算俩半人得了,就能拿下他了?”他忽然用力一戳“九娘”的脑袋,低声骂道,“大侠,你卖浆糊出身吧?

    这“九娘”大侠虽然功夫不错,手底下也有几手,却是初出茅庐的一个毛头小子,只凭着一腔热血,倒没想到这层,被他一戳,当场怔住,讷讷地抬手摸了摸被戳的地方,这才发现,自己又能动了:“你……”

    景七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拿过吉祥送过来的小盅,揭开,浅啜了一口:“哦,对,你还说本王残害忠良——我说大侠,你说廖大人那护卫森严,便是连你都轻易入内不得,怎么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忠良’就大喇喇地闯进来了?”

    “九娘”呆呆地站在原地,他顶着一张精致的美女画皮,此刻表情却像个二愣子,景七无意瞟了一眼,差点笑喷出来,被折腾一番出来的一点小火也便散了,摆摆手道:“把自个儿收拾收拾,出门有人问,就说本王不喜欢过于高大的‘美人’,叫你退下了便是,走吧。”

    “九娘”脸上有易容,看不出变化,耳朵却红了,讷讷地道:“这……这么说,你和廖振东不是一伙的?”

    景七嗤笑一声,心说这位倒是实诚:“本王不曾说过这话。”

    这话超出了大侠的理解范围,他在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愣愣的,半晌,才恍然大悟道:“不对,你和他不是一伙的,若是的话,你方才便可以杀了我,或者把我交给那狗官。”

    景七头也不抬地道:“我许是想利用你做什么事呢。”

    “九娘”理直气壮地道:“你若有事,自可去和廖振东说,他巴不得巴结你呢,若他都做不到,遑论我呢?”

    景七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人倒是有些意思,觉得别人坏的时候,别人怎么都是坏,这会转过弯来,又怎么都往好处想,也懒得和他再纠缠,敷衍地点头道:“你说不是便不是了,去吧,本王要休息了。”

    “九娘”却不依不饶道:“不成的,我发过誓,若你是来替百姓查贪官污吏的,我便是拼死也要助你!”

    景七道:“这没什么事用得着你。”

    ——你不捣乱就不错了,还帮忙。

    “九娘”一脸坚持地看着他:“你说出来,我定能替你做到,刀山火海不眨眼。”

    景七有些无奈,却又莫名地觉得有几分亲切,心说这假娘们儿怎么跟那小毒物一样,一条路走到黑的死倔,便笑问道:“大侠尊姓大名?”

    “九娘”道:“我姓梁,叫做梁九霄。”

    还九霄,气魄不小——景七点点头,才想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梁九霄?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想起临行前周子舒特意找到他,说他正好有个小师弟在两广闯荡历练,如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可去找他,那“小师弟”,好像就叫这个“梁九霄”。忍不住脱口问道:“你和周子舒有什么关系?”

    梁九霄眼睛一亮:“你认得我师兄?”

    景七差点想一头磕死——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第三十六章:布玲珑局

    景七瞅着梁九霄,哑然半晌,良久,才扶额无奈一笑,这世间苍茫错综、荒谬绝伦之事,他自以为见过良多,却不料机缘巧合,也有这样叫人无可奈何的情形。梁九霄叫这南宁王犹自无奈的一笑,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梁九霄从小资质并不大好,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甚至易容之术,都比同门师兄弟们慢上几拍,幸而他肯下苦功,时间长了,反倒比那些天生机灵却不愿努力得扎实不少,平生最佩服的便是他那好像无所不能的大师兄,此番出门闯荡历练,也是憋着力气,存着想要像周子舒一样做一番事业的心思。偏偏前几日收到师兄信件,说有一朋友来两广之地,信物为证,若有此人有需要,叫他帮忙调用周子舒在本地的桩子。

    此刻隐隐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景七从怀里摸出一块青玉,撂在桌子上,梁九霄失声道:“这……这是我大师兄……”

    他惊疑不定地将那块玉拿在手里仔细打量,自小见惯了的东西自然不会认错,又抬头看看景七,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色道:“草民不知王爷是……多有冒犯,请王爷恕罪。”

    口气已而肃然恭敬。

    景七笑道:“别介,本王受不得你这番大礼,万一是坏人,你不是亏大了?”

    梁九霄深深一拜:“草民深知大师兄人品,若王爷真是草菅人命的贪官佞臣,大师兄万万不会结交于王爷,草民唐突,惊了王爷的驾,还险些犯下大错……”后边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跪在地上,连连顿首,不肯抬头。

    他是真心又恨又悔,急得连眼圈都红了。景七暗叹一口气,心道这梁九霄倒和他那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师兄不一样,真是个老实孩子,这要是不给他个台阶下,估计他就能当场怄死在这里。于是俯身亲手将梁九霄的人扶起来,说道:“这么着,既然你是子舒的师弟,我还真有点事麻烦你。”

    梁九霄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王爷请说!”

    景七取出纸笔,飞快地写了一串人名,低声道:“帮我悄悄地联系一下,查查这几个人的底细……出身,五服以内的亲戚,越详细越好,特别是这个李延年。”

    梁九霄一愣:“李延年不是廖振东的狗腿子么?”

    景七摇摇头,也不与他多解释,只是口中道:“叫人查便是了。还有本王这里给别人传信,恐怕多有不便,还需仰仗你们。”

    撞到手里的,不用白不用。

    梁九霄热血沸腾地忙不迭点头:“是!”

    “你先去吧,来往留神些。”

    他动作都在暗中,梁九霄虽是个二愣子,自己也有些自知之明,自从得了景七的指示,便再没有自作主张过,景七吩咐什么就照做 什么,倒真成了一大助力。在廖振东等人眼里,这南宁王爷不是来查案子的,倒像是来游玩的。

    那日还特意招来几个人,询问当地有没有什么特产的小玩意,说要亲自逛逛带回去,给京里的小朋友玩。

    廖总督是不知道“京里的小朋友”指的是谁,只猜测是哪个贵胄子孙什么的,连着自己在内,又找了李延年等三四个人,轮流作陪。景七美其名曰等着平乱军凯旋,其实吃喝玩乐不亦乐乎。

    还就这么安安稳稳地住下来了。

    他这里自是逍遥,却因为赶着这个节骨眼出京,没赶上京里的一件盛事——太子大婚。

    大婚前夜,赫连翊屏退左右,独自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一宿,从那些个经史子集文献纸堆深埋的最里面,打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个小盒子,他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零零碎碎一堆褪色的小玩意,还有一卷画轴。

    那些个小东西品质参差不齐,有精细的,也有粗陋的,却都是一个人给的。

    赫连翊想起小时候的景七,说话奶声奶气,装得小大人似的,一转身便是一脸坏笑,三天不打便能上房揭瓦,几次三番将周太傅气得话都说不上来、胡子乱颤。他想起那一团粉嫩的小东西,献宝似的每回将小玩意儿送给自己,一口不知从哪学来的像哄小女孩一般的纨绔腔调。

    “太子殿下,这个可是臣特意从宫外逛回来的,你再要气我,可不贤惠了。”

    “太子哥哥,昨儿皇伯父给了一对小兔子,特意想着给你留了一只,谁要都没给……周太傅又罚我抄礼记,您看……是不是能帮几页帮几页?”

    “太子快看,这个小竹猪是我自己编的……啊?皇伯父的蝈蝈笼子?这、这这上面的竹子可真不是拆那个来的,我拆的那个已经叫我藏起来了呀。”

    “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赫连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眼中忽然卷起说不出的缱绻滋味。

    他又挥手打开那画轴,画中少年随意地坐在青石上,发髻松散,膝上一本杂记,眉目低垂,凝神持卷,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闲散笑意,活得一样。那执笔作画的人功力平平,下笔却说不出的有情,像是那画中少年一丝一毫都沁润到了心里,一闭眼,一颦一笑,悉在眼前。

    赫连翊忽然闭了眼,合上画轴,将那画轴移近烛边,呆了半晌,却又手忙脚乱地将那烧起来的小火苗扑灭,末了低低地叹息一声,又小心翼翼地将那画轴和小东西重新收了起来,深深地放在暗格的最深处。

    只因他是景北渊,我是赫连翊——

    只因……

    长夜未央。

    太子妃乃是宋太师的孙女,据说是个贤良淑德、兰馨桂质的小姐,乌溪在一边旁观,第一次见到这样盛大的婚礼。

    丁丑月,丁卯日,辛酉煞西,宜嫁娶。

    盛装祭天,卜筮告吉,持节授册宝仪注,御奉天殿,百官侍立,圣上绛袍而坐,醮戒之,皇太子亲迎于妃氏大门外,着冕服,侍卫导从如仪。

    每一步都有规矩讲头,天地阴阳调和,而百事顺畅,祈福唱和,传出几十里,声声不止,唱词模糊在不周的风声里,庄严厚重,隐隐地泛起一丝丝凛然不可侵犯的寂寞来,乌溪出神地听着,那些词多半听不明白,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他回头再次望向那千秋万代的万重宫阙,觉得整个京城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囚笼,恍惚中六七年的光景如片刻须臾,那么倥偬而过,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囚徒,可原来,每个人都是囚徒。

    乌溪想起梦中的景北渊,身体那么冰冷,就是嘴唇,也只有那一线的温热,眉间似乎总笼罩着若有若无的阴霾,还有一头触目惊心的白发。心中将那人带回南疆的念头忽然前所未有的浓重,不想叫他日夜思量、曲意奉承,不想叫他殚精竭虑、夙夜难安。

    他念及那几乎销声匿迹的苏青鸾,如今身在小小的院落里,每天等着为一个人而歌,今天这个人有了自己的妻子,全城官员百姓全都跟着凑了热闹,她是混迹在人群中独自一人来去,还是默默地在自己的小院里擦琴呢?

    乌溪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女人一生都算是交付给了赫连翊,她为什么要背叛呢?或者她如果一开始就心怀不轨,这会儿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他心里忽生郁结,于是默无声息地转身回去了。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可总有那么多痴心儿女,想着那么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心中藏之,寤寐思服,梦回思之,思之如狂。

    因初生牛犊,不怕这猛于虎的世道,始终相信着有那么一天,能返回山林自然,逃脱人世樊笼。很多人,很多年以后,叫荒芜的阊阖风吹散了少年踌躇,心中磐石竟成沙硕,轻一碰,便散了。

    有多少人能死不退缩、死不回头、死不相让呢?

    若真能,便是老天也要顺了他的意的。然而这道理,大部分人,却是不明白的。

    然而被两个人念叨着的景七却在忙别的事,暴动已经完全压制下去了,朝廷军队不日班师,眼瞅着便要过来了。景七以在此时,悄悄地将廖振东叫来,廖振东不解其意:“王爷这是……”

    景七嗑着瓜子,对吉祥勾勾手指,吉祥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景七没言语,只把信递了过去,叫廖振东自己看。廖振东惊疑不定地接过来,打眼一看,竟是赫连钊亲笔,上面隐晦地暗示了两广之地大皇子势力范围里几个较为重要的人,其意昭然若揭。

    廖振东抬眼望向景七。只听景七道:“廖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本王来这一趟,好歹回去也是要给皇上和诸位大人一个交代的,可这交代如何做,端看廖大人的了。”

    廖振东正色下来,抱拳道:“还请王爷指点。”

    “廖大人哪……”景七叹了口气,拍干净手里的瓜子皮屑,“你糊涂,你可知道两广之暴民起事,是因为什么?”

    廖振东一愣,只听他接着道:“我且问你,本地几个大商户大地主,每年往你这里交多少银子,给了你多少好处?”

    廖振东瞪圆了眼睛:“王爷,这可不能胡说。”

    景七微微一笑,又道:“可廖大人,官场也好,商场也好,无利不起早,大家都是出来混日子的,最忌讳两面三刀,说话不算的,他们既然花了钱买个平安,你如何又把手伸到了人家漕运的船上?坐地分赃尚且能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您这背信弃义……”

    景七轻笑一下,住了口。廖振东自然心里也明白,这是里面有本地的富户们的插手,趁乱黑了他一把,忍不住面露难色:“王爷……”随即拿眼去示意景七赫连钊的信,低声道,“上面的胃口越来越大,下官也有许多不得已的难处啊。”

    屁的难处,贪心不足——

    景七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廖大人,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凡事适可而止,有张有弛,细水方能长流,你何苦自掘坟墓?我再问你,两广各种闲差都算上,总共有多少位子,你又卖了多少?人家好不容易攒下些许家底,替子弟捐个功名,哪怕是个闲差,它也是有俸禄的,你这样没数的胡来,叫人家权财两空,底下有多少恨你恨得牙根痒痒的,你知道不知道?”

    廖振东擦擦汗:“是……是下官思虑不周。”

    景七摇头叹息:“如今出了事,你还要欲盖弥彰,本王可真不知要说你什么好,若不是大殿下……咳!”

    廖振东颤颤巍巍地跪下:“王爷,您可得救下官一命!”

    景七这才笑着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廖振东这才满心惴惴地退下。

    景七独自在亭子里闲坐了整个半天,旁边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亭外是皑皑白雪,他忽然荒腔走板地哼起一首不成调的怨歌行:“新制齐纨素,皎洁如?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