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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第9部分阅读

      七爷 作者:rouwenwu

    把你的眼睛挖了。”

    周子舒于是更觉得提心吊胆了。

    赫连翊小声道:“起来,孤还能怎么样,他在眼皮底下,看着他挺好的,也就得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总是了解些的,孤要是真把他锁在身边,当个……岂不昏聩透顶了?社稷与私情,孰重孰轻孤还是分得出的,别把孤想得那么荒唐。”

    周子舒轻轻地松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却不敢再坐下了。

    赫连翊叹道:“他要是也有青鸾一半叫人省心,不整天气我,也就好了。”

    晚来春恨时,叫落花独立人,最伤那微雨双飞燕。

    赫连翊终究是个清醒人,既然早知道夜雨霖铃终是怨愤,何苦要有那骊山语罢清宵半的片刻欢愉呢?

    不过凭一剪残影,出神片刻,聊藉相思罢了,还能落个细水长流,流着流着,说不定岁月流逝,少年情怀散了,也就尽了。

    赫连翊又道:“他这些日子动作不小,虽说……到底有些不放心,私下里你多看着些。”

    周子舒忙点头称是,赫连翊点点头,挥挥手道:“去吧,孤在坐一会。”

    可他脚还没踏出门槛,又听赫连翊在身后低低地道:“子舒,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是……”

    周子舒猝然回过头去,见那年轻的储君半个身子坐在帘子投下的阴影里,一张脸看不清喜怒,只有那双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的厉,心中一凛,低声道:“殿下,不该说的话,草民比死人还可靠些,请殿下放心。”

    赫连翊这才有些疲惫地摆摆手。

    宫里转眼便忙碌起来,赫连沛五十五寿辰,好歹算个整数,魏城案的余威还在波及,空气还紧张着,可皇子皇孙文官武将们又要迫不得已地开始新一轮的绞尽脑汁。

    景七给赫连钊的那只奇猫,自然不能是万寿节当天送上去,否则这个“大皇子撺掇耽于玩乐”的名儿便坐实了,贺礼还得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年王八万年龟的那套正统玩意儿,所以赫连钊是提前了几天,进宫请安的时候,将跳舞香猫送上。

    只说是自己门人在民间异人那里搜罗的,不敢专美,送来给父皇解闷,全当替自己尽孝。

    这种让畜生尽孝的行为,让赫连沛满意得不行,当即给了一堆赏赐,若不是还有点理智,几乎脱口要给赫连钊封个带着猫味儿的亲王。

    赫连沛多少有些孩子心性,得了好东西,就愿意四处显摆一圈,还特意出宫去了趟南宁王府,蹭了一顿饭,给景七好一通表演。那猫没给赫连钊之前,在王府养了十多天,众人早都看腻了,看着皇上那兴致勃勃的样,也不能说破,还得陪着假装新鲜,景七心里十分哭笑不得。

    这些日子好事坏事不断,赫连钊明显压了赫连琪一筹,人逢喜事精神爽什么的就不说了。

    太子大婚的消息下来,有嗅觉敏锐的老狐狸,开始注意到这位名声向来不错的太子殿下身后的势力。

    赫连琪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低调做人,黑巫的事业被他捂了下来,景七托着周子舒探访过,可竟然连周子舒那里都暂时没有结果,可见二皇子小心谨慎。

    小半年以后,陆深进了户部,终于能大展拳脚,加上景七帮着他从中插针引线四处逢源,一时也算风生水起。

    王府却多了一位“学生”。自从景七知道乌溪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练功之后,再不好意思拽着人家出去疯玩了,乌溪却习惯了每天下午过来坐一会,一般是景七刚醒了午觉的时候,赫连沛一直没有成功地给巫童府指派先生,景七好为人师的毛病一发作,干脆就趁他在这坐着喝茶的时候,天南海北地给他说。

    乌溪绝对是个好学生,绝不因为景七是个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就不听他说话。只要你说得对,只要你有学问,能学到东西,别说是景七,就是端茶的小丫头说话,他也会屏息凝神地细心听,绝不乱插话。

    景七这一世惫懒,却不是因为不读书,而是因为以前读过了,不耐烦再来一遍,经史子集不能说无所不通,过去宫里跟皇子们一起读书读出来的,还是有一定造诣的,加上见识远比那些个之乎者也的老夫子多得多,讲起来从不枯燥,引经据典顺手拈来,有时候说着说着就跑题,四书五经能串到宫廷野史,拉不回来又串到兵法权谋。

    乌溪都津津有味地听着。

    可是不知是不是他性情缘故,说起权谋之术,他总是有些许困惑。

    这日,景七正讲史,提到前朝几国争霸的事,说起纵横之术,便有感而发道:“所谓‘同盟’者,其实只是一段时期之内,有一样目标的人,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什么永远的朋友。一开头作小服低示人,找到对方的弱点,直打七寸,贿赂之,拉拢之,使他态度软化,不能太过刻意,否则显得蠢,落了下风,要做得不动声色,要让事情看起来是机缘巧合。”

    乌溪点点头:“就像你对赫连钊那样。”

    景七坐正了身体,来了精神:“对,可是这样还不够,知道还差什么么?”

    第二十七章:兰堂夜品

    乌溪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种同盟只是虚情假意,不是真心,不长久的么?”

    暗赞一声孺子可教,景七不知从哪拿了把扇子,“啪”地用力一敲乌溪肩膀。乌溪知道他手劲不算大,也敲不疼,就没躲开生受了,然后才很有耐心地问道:“说错了么?”

    “说到点子上了。”景七摇头晃脑地感慨道,“这样的同盟必定是不稳妥的,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不用说这种‘露水姻缘’了……”

    乌溪皱起眉,景七轻咳一声,知道这孩子这是不赞同的表情,于是轻轻揭过去道:“只是比喻,比喻。”

    果然乌溪较真道:“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为什么是‘同林鸟’,还说‘各自飞’这样不好听的话?”

    景七懒得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摆摆手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不是那个意思,你当耳边风得了。”

    乌溪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这随随便便的态度有点不快。可心里还惦记着景七刚刚的话题,于是先压了下来,决定以后再和他沟通这个问题。

    这么长时间了,乌溪也算看出来了,这个朋友看起来跟谁都嘻嘻哈哈、随波逐流的样子,其实别人跟他说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表面上认错认得挺快,根本不当回事儿,过一阵子就忘了。

    景七为老不尊地蹭蹭鼻子,赶紧把这更不着边际的话题拉回来,说道:“刚才你也说了,讨好是不行的,投缘也是不行的,所谓同盟,就是约好了要共同进退的,但是约定不是绳子,要是有谁背信弃义,可也管不住。”

    乌溪皱皱眉,心说大庆人真要不得,约好了的事情还背信弃义,也不怕食言而肥。

    只听景七接着道:“你这同盟不能是只能同享乐,不能同甘苦的。你不能辛辛苦苦拉来一个同盟,到关键需要人的时候,叫他背后捅刀子,让你自己孤军奋战。你说该怎么做?”

    乌溪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我不会和这样的人结盟的,我的朋友都是信得过的。你跟赫连钊的后续,打算怎么做?”

    景七笑道:“教你两个秘诀,一个叫做威逼,一个叫做利诱。所谓威逼,就是拿住他的短处,将他和自己绑在一条船上,要做到你亡他亡,他亡你凉快,才是威逼的最高境界。利诱,这就更简单了,世人所求,不过财、色、权、欲几条,这天底下没有人不敢干、干不出来的事,只要你给的筹码足够高。”

    这话说得太过赤裸裸,乌溪听着只觉得胃里都反上了一股子酸水,怎么都不得劲,想了半晌,又想不出怎么反驳这话,因为景七说得确实是有道理的。

    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问道:“这是为了什么呢?也是为了财色权欲么?”

    “若为了财色权欲,我就不和你说这些了,怎么着还不是过啊,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他不也就吃一个人的饭,睡一个人的地方?也没见他半夜里满京城轱辘着睡。”景七的笑容有些飘,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叹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只是为了能活着啊。”

    乌溪默然不语。

    正好这时候,平安进来了,呈上一份礼单,对景七道:“主子瞧瞧,给太子殿下大婚的贺礼,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没?”

    从下了旨意到礼部内务府开始筹备,再到等良辰吉时,春来都过到秋至了,才算折腾得七七八八,眼看着好日子就快到了。景七接过来瞄了一眼,算是中规中矩,点点头道:“太子殿下的事,别越过了他两位兄长就成,厚一点可以。”

    平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景七想起了什么,又对乌溪说道:“太子下月大婚,你的贺礼准备好了么?”

    乌溪点点头:“我听说了,叫奴阿哈帮我准备呢,叫他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平安。”

    景七点点头:“轻重合适,瞧着中规中矩就行,太子也不争你这点东西,你身份特殊,不要出头。”

    乌溪的心思却显然飘到了其他的事情上,问道:“今年年初的时候,皇上不就说要给太子娶媳妇么?”

    景七解释道:“太子时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位的,又是娶的太子妃,规矩很多,礼部要准备很长时间,还要看好了黄历,找个吉利的日子,才拖到现在。”

    “我明白,我们那边如果是贵族结亲,也很麻烦的,可是……”乌溪皱皱眉,“苏姑娘怎么办?”

    景七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她怎么了?”

    乌溪立刻明白自己跟这个人纯属鸡同鸭讲,于是明确地指责道:“太子以前和苏姑娘那么好,现在却要娶其他的姑娘。要娶其他人也就算了,他这半年为什么还是经常去看苏姑娘?”

    说完少年皱皱眉:“太子这样不对。”

    景七无力道:“那你自己跟他说去。”

    乌溪谴责地看着他:“你也这样么?”

    景七一愣,心道这又跟我有半铜钱的关系了,冤枉不死人么这不是。于是干笑一声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过,你怎么乱冤枉人……”

    “主子,”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吉祥又进来了,递上一份请柬,“小侯爷送来的,今日正是七夕,赶上‘兰堂’了,请王爷晚上一定赏光。”

    那请柬很特别,封面是粉红的缎子,上面细致地绣了花边,一打开一阵香味扑鼻,景七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了,当时就觉得吉祥这倒霉孩子是掐着点儿进来等着打他的脸的。

    乌溪嗅觉太敏锐,被那香味呛得鼻子有些痒,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但是毕竟是个有分寸有礼有节的,人家的东西,也没有多问。

    却听吉祥接着说道:“小侯爷还说,要是巫童肯赏脸,也请一起去,三年才一回的,上回巫童年纪小,定是没去过,今年若是赶不上,就得再等三年了。侯爷说专门给留了雅间。”

    贺允行这唯恐天下不乱的。

    乌溪这才问道:“请我们去哪里?”

    吉祥笑眯眯地解释道:“我们大庆秋闱乃是三年一次,是选拔人才的,每年都有文武状元,进为天子门生,陆大人您也认识是不是,他便是秋闱的文曲星状元郎。那巫童可知道红粉状元是什么人么?”

    乌溪就隐约明白那请帖为什么那么不寻常了,看了景七一眼,只见这“正人君子”正尴尬地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喝茶。

    乌溪笑了笑,道:“上回太子殿下说是月娘。”

    “正是。”吉祥眉飞色舞地说道,“那月娘都是贵人们捧起来的,咱们京城里,每年年底有望月河上月娘献唱的风俗,可是那漂亮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了怕埋没了‘人才’,于是便有这三年一次的盛事,以往叫‘群芳宴’来着,后来皇上觉得‘群芳宴’三个字俗了,便金口玉言地改成了‘兰堂夜品’,这说的是……”

    吉祥顿住了,他毕竟不是个风雅人,想了半晌,也没想出里面这典故说的是什么。

    景七笑道:“不是那句‘有艳淑女在兰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么?皇上年轻的时候随口调侃玩笑罢了。”

    吉祥笑道:“对对,就是这句,楼子里的妈妈们,有的外地来的还没红起来的班主们,都带着各自的姑娘们展示姿容才艺,甚至有些贵人家里养的姐儿,愿意拿出来叫大家共赏的也会参加,是个姹紫嫣红的盛会,要真有出挑的姑娘,叫贵人们看上,指不定就是未来三年里哪一年的月娘姑娘呢。”

    “你是说全京城最好看的姑娘们都参加么?”乌溪问道。

    “可不是……”

    吉祥话还没说完,就被景七挥手打断:“不过是一帮供人取乐的表子戏子,正经人家的好姑娘,谁有那么厚的皮大庭广众地让人品头论足?这些人跟养的鸟雀猫狗的也差不到哪去,你别听吉祥这兔崽子胡说八道。不过跟着大伙儿逢场作戏,玩一玩也就罢了,晚上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凑凑热闹。”

    乌溪沉默了一会,才问道:“那苏姑娘也参加过么?”

    吉祥道:“这不是不成文的规矩么,月娘都是参加过的,要么哪来的机会被贵人们瞧上,捧红了?”

    景七似笑非笑地瞅着乌溪。

    乌溪就明白景七这个拐弯抹角啥事不明说的人,是借这个话儿,回答自己刚刚说太子的那几句——苏青鸾只是个公共玩物,因为被捧得高些,所以金贵稀罕一点,除此以外,也没什么了,是不能和明媒正娶、大家出身的太子妃比的。一个人不能娶两个妻子,可是没有说,一个人娶了妻子,就不能玩鸟雀猫狗了。

    人贵贱如此,只因为这是个纸醉金迷的名利场。

    可是“逢场作戏”——乌溪想这个词可真难听。

    沉默了一会,他才点点头:“好,晚上我过来找你。”

    《待续》

    《七爷 中》by priest

    第二十八章:翡翠祭台

    虽说这正式的夜品大会是晚上才开始的,不到申时的时候,这一回的“兰堂”翡翠楼就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连对面整条街的墙头上都坐满了人,隔一条街的酒楼仗着楼高,在顶层上也能望见一点,那酒楼便不营业了,因为每回这时候,卖位子就比什么都赚钱。

    等景七慢悠悠地用了饭,再带着乌溪,一路连扯带侃地溜达过去的时候,那人山人海状就先叫乌溪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向来有些怕人多的地方,失声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可惜周围人声太嘈杂了,这句话景七竟没听清。

    景七倒是早就心里有数的,特意多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正好到了这开道用,怕被挤散了,他就伸手拉住乌溪,秋夜微寒,他手心温热,手指却是凉飕飕的,乌溪叫他冰得一激灵,手上的感觉格外敏感,只觉得这人手比自己薄上不少,手指也细上一些,却带着男子手指特别的力道感,指尖还有些茧子,倒不像是拿笔拿出来的。

    好容易进了翡翠楼,这才有人出来迎接,平安递上请帖,便立即有人殷勤地将他们请上二楼雅间。

    景七他们进去时,周子舒和贺允行已经到了,一边有特来作陪苏青鸾,还有几个精致好看的小姑娘伺候着。贺允行笑道:“可算来了,子舒兄差点以为二位今儿个不肯赏光了呢。罚酒罚酒!”

    太子殿下不在,圣人子弟陆深也不在,几个人在某方面上,可以说是一路货色,玩闹起来也都自在了不少。

    景七也不推辞,痛痛快快地接过来一饮而尽,大喇喇地坐下来,笑道:“这花酒的味道总是不一样的,多喝几壶也成——允行兄,凑热闹的事几时能没有我?”

    贺允行笑道:“你们来着了,今儿肯定不虚此行!北渊我可跟你说,若是没参加过这夜品盛事,叫你赏尽风月也枉然。”

    景七笑了笑,又自斟自饮了一杯没接话,心道你个小年轻人,爷经历过的“夜品”比你听说过的都多。

    一边笑眯眯地听着贺允行得意忘形地拉着乌溪卖弄。

    “巫童快过来瞧,瞧见底下那台子了么?”

    乌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楼下大堂中间支起了一个高高的台子,底下摆满了花,乍一看,那台子像是鲜花搭起来的似的,旁边连着小阶梯,那楼梯比寻常的楼梯要窄一些,薄一些,姑娘走上去自有一种轻盈优雅的感觉。

    台子设得虽高,却刚好是能叫底下大堂和上面雅间的客人都看得清楚,乌溪打量了半晌,才道:“看那个形状,有点像我们那里祭神用的祭坛。”

    贺允行一愣,他刚才一时忘形,平时里虽然在景七那里也常能见着乌溪,却都是打个招呼,对方就不说话了,难得今儿竟然给了个回应,于是有点话痨倾向的贺小侯爷激动了,顺口问道:“你们那祭坛是干什么的?”

    “啊?”乌溪愣了一下,半晌,贺允行已经觉得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乌溪说道,“祭坛是祭祀伽曦大神的,祭神要用家畜和五毒血。或者祭奠先人……”

    贺允行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

    乌溪面无表情地接着道:“祭奠的先人一般都是被仇人杀了的,所以祭坛上要摆仇人的头颅,还要用仇人的血泼在台阶上,踩着上去。”

    贺允行面色惨淡。

    景七却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这倒是不错,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像。”

    乌溪奇怪地问道:“你知道我们的祭坛什么样么?”

    景七摇摇头,心里却想道可不一样么,都是卖肉的地方。

    当然,碍于南疆人民的信仰,这话还是没说出口的。于是也过来趴在栏杆上,指着角落里几个装满了花的大篮筐告诉他说道:“瞧见那个了么,一会开始了,便有人送花上来,等会你要是瞧上谁了,就在她登台的时候把花丢在台子上,有专人来收,不过这不是姑娘们互相竞争的意思,‘兰堂夜品’主要还是在一个‘品’字,图个风雅热闹,以和为贵。若是喜欢,姑娘们都坐在后边,可以写了姑娘的花名递上拜帖,她要是也愿意……”

    景七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一双桃花眼轻轻一扫:“那就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周子舒奇道:“小王爷真的从未参加过这兰堂会么?怎么知道的这么一清二楚?”

    景七轻咳一声:“这有什么稀奇的,这些个销金的章台楼馆,来回来去不也就是那么几个花样么?我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乌溪用一种“还说你不是那种人”的目光,颇有些鄙夷地瞅着他,景七摸摸鼻子,于是也坐回去不说话了。

    等了不多时,大堂里周围一圈的灯便被罩子罩上,调暗了,翡翠楼的李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亲自上来给众人请安,吵吵闹闹的男人们安静了下来。不多时,便有小奴担着花,挨个给客人们发下去。

    怡红快绿的一个个登场,雅音俗乐,各路脂粉各显妩媚。

    楼上的雅间里客人们还都比较含蓄,只是低声议论着。大堂里却热闹起来,大声叫好品评,有些话说得极粗俗,有些不堪入耳。

    乌溪看着看着,觉得那些谄媚的歌舞索然无味,他本来不明白景七的话,才打算过来亲自看看的,这时候,才终于知道了“大庭广众之下叫人品头论足”是什么意思。

    他想原来这和他们那里过节的时候,族里的少女们唱歌跳舞、甚至有大胆的像心仪的少年们示爱是不一样的。因为族人们看着她们的目光都是和善的,像父亲、像兄弟、像爱人,尊重她们,被她们带动的一起快乐起来。

    不像这里。

    他觉得那些台上千娇百媚的姑娘们也是可怜的,因为别人轻慢她们,她们自己也轻慢自己。

    这兰堂其实一点也不风雅。

    气氛渐渐被推向高嘲。

    这时景七靠过来,手里拎着两壶酒,递给他一壶,随随便便地倚在栏杆上,离得近了,乌溪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想起刚刚余光瞥见这人和周子舒两个酒鬼,你一杯我一杯的没玩没了,看来是有点喝多了。

    景七瞅着下面台上拨弄着小阮唱着望江南的女孩,忽然也敲着雕花小栏,和着她的琴音低低地唱道:“莫攀我,攀我心太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折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他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似的,唱得那词凄凄惨惨的,却莫名地比那女孩儿强压着颤音,唱得什么“绿如蓝”“红胜火”更合她的琴音。知音人,总是不停唱词,而听弦外之音的。

    乌溪耳朵突然有些痒,忍不住偏过头去:“你说什么?”

    景七扬眉一笑,指着那站起来盈盈敛衽的女孩低声道:“你瞧见她的笑容了么?”

    乌溪望过去,默默地点点头,那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一张脸在笑,却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悲意。

    “她腰上那条红带子,表示还是个未梳拢的姑娘,今儿她唱得不错,方才也有不少人丢花给她,看来今儿个初夜能买个好价钱。”景七含含糊糊地说道。

    自来有珠泪纷纷湿罗绮,有少年公子负恩多。

    景七轻叹一声,那叹息里不知勾着哪里的前世今生,叫乌溪心里微微一颤,忍不住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你喝多了。”

    景七点点头:“嗯,喝多了……可是喝多了也不过醉上一会,还能怎么样呢?世事随流水,浮生一大梦……”

    他忽然挣开乌溪,捡起一朵花用力往下掷去,提高了声音道:“本王看上这姑娘了!”

    言罢摇摇晃晃地便要下楼,一边平安赶紧跟上,陪酒的苏青鸾也有些担心地站了起来:“王爷……”

    乌溪对她摆摆手:“没事,我也跟着过去看看。”

    却不料只是说句话的功夫,景七和平安便淹没在大堂里的人山人海里,顷刻没了踪迹。

    乌溪皱皱眉,心里有些担心,怕他醉酒出事故,回手叫过同行的阿伈莱,阿伈莱曾经是族里最擅长打飞禽的,眼神极好,乌溪拉过他道:“给我看看南宁王爷刚刚去哪了?”

    阿伈莱虽然能在密林里打着最狡猾的猎物,在这么多吵吵闹闹的人和扑鼻的脂粉气酒气里,也有点傻,瞪着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半晌,有点为难地看着乌溪:“巫童,这实在是……”

    乌溪叹了口气:“我下去找他。”

    他对气味本来就敏感,楼上雅间还好,一到大堂,就觉得有股子异样的甜腻香气混杂着各种人的味道扑鼻而来,被呛得打了个喷嚏,一阵恶心。

    来往花红柳绿的女人经过的时候,都会多看一眼这英俊的少年,甚至有人故意在他身上蹭过去,乌溪只得拽着阿伈莱当挡箭牌,可怜那么一个八尺的南疆汉子,没有片刻,一张脸就红得发紫,好像能滴出血来。

    方才景七说“看上”的姑娘已经下台了,这会儿换了个人上去,景七却不知道钻哪去了,乌溪茫然四顾,眉头皱起来。他确实是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突然,旁边有人拉了他一把,乌溪转头一看,拉他的人竟然是平安,平安把食指竖起来,告诉他们别出声,然后低声道:“巫童跟我这边来。”

    乌溪被大堂的熏香弄得晕晕乎乎的头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知道平安是最忠诚的,景七喝多了四处乱跑,他绝不可能丢下主子一个人过来,立刻就明白要有什么事,对阿伈莱使了个眼色,跟着平安悄么声地顺着墙根溜了出去。

    原来大堂角落里还有个极不起眼的角门,平安招招手,带着他们主仆二人从那里出去,一出门,冷风立刻吹了进来,乌溪激灵了一下,这才问平安:“怎么回事,你们王爷呢?”

    平安道:“王爷在前边等着巫童呢,这边请。”

    走过一条狭长又七拐八拐的小路,平安这才把他们带进了一个小房子,看样子像是翡翠楼下人待的地方,一进屋,就看见景七和一个粗布打扮的中年人在里面,那位传说中耍酒疯的南宁王,看起来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第二十九章:假凤真鸾

    乌溪先是戒备地打量了那中年人一番,这才问景七道:“你没喝醉?”

    “有点上头,没到神智不清的程度。”景七极放松地坐在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上,指着旁边站着的中年人道,“这位是卢先生,是子舒的人。”

    “卢先生”忙对乌溪行礼道:“见过巫童,王爷言重,小人卢愈,只是个给我们庄主跑腿的。”

    乌溪有些疑问地看了看景七:“出了什么事?”

    景七道:“卢先生,你说来听听。”

    卢愈道了声“是”,说道:“前一段时间,小人奉庄主之命暗访‘黑巫’,方才查到一些线索……”

    “在哪?”乌溪表情一肃,眼神凌厉起来,卢愈那一瞬间竟忍不住避开他的目光。

    “赫连二殿下好求仙问道之事,别院的庄子就建在‘怀虚’道观旁边,那群黑巫被他养在道观里,深居简出,吃喝都是观主亲自经手,并不叫别人知道,赫连琪戒心极重,我们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方才混进一个每日送菜的人。除了探访到黑巫的踪迹,还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暗中在和他们联络。”

    乌溪看了一眼景七漠然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了些许猜测,问道:“是谁?”

    “月娘苏青鸾。”说话的是景七,他声音压得极低,脸上一时阴晴莫辨。

    阿伈莱目瞪口呆地看着乌溪,乌溪沉默了半晌,脑子里刹那间闪过好多东西,开口尤为慎重缓慢地问道:“你确定么?除了她去过那个道观,还有别的证据么?”

    卢愈点头道:“后来我们去追查了苏青鸾的身世,得知她原名叫做‘苏翠儿’,乃是江浙人士,住的村子就叫做苏家村,家里已没有别的亲戚,可是据说她父母在她年幼时接济过一个姓李的道人。”

    卢愈看了脸色阴沉的乌溪一眼,补充道:“听着老人描述,好像就是赫连琪府上的那位。”

    景七接道:“乌溪,你比我更了解黑巫,那些人被赫连琪雪藏了大半年了,什么都做不得,过着软禁一样的日子,他们岂会甘心?”

    卢愈道:“是,若不是因为那黑巫首领和观主起了冲突,我们的人只怕现在还无法确定,他们就藏在道观里。”

    乌溪缓缓地点点头,问道:“今天晚上有这么特殊的活动,很多人都出来看热闹,是金吾不禁的吧?”

    景七点点头,乌溪心里就清楚为什么景七要趁乱混出来了,转头对阿伈莱道:“你先回去,把武士们集合起来,到这里来等着我。”

    阿伈莱瞪大了眼睛:“巫童,那谁在这里保护你?”

    乌溪不悦地斜了他一眼,阿伈莱赶紧说道:“是,巫童是强大,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一个理由:“可是你们如果一会上去,我却不在的话,不是要惹人怀疑么?”

    卢愈笑道:“这不怕。”

    言罢,走到一边,拉出一个小暗格,背对着众人,在脸上鼓捣了一会,又转过身来,阿伈莱差点跳起来,指着卢愈道:“你、你你你怎么……”

    景七笑道:“卢先生的易容术真不愧得子舒真传,神乎其神。”

    卢愈顶着一张跟阿伈莱如出一辙的脸说道:“不过雕虫小技,弄得不算细致,不过天黑灯暗,这样也就能瞒过去了,还得请这位阿伈莱兄弟和我换换衣服。”

    阿伈莱只得不甘不愿地和卢愈换了衣服,卢愈又叫过一个小童,对阿伈莱说道:“不要打草惊蛇,叫他领着你走另外一条路。”

    两人领命走了。

    景七站起来,刚想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平安道:“去把那姑娘领来,省的一会人家说我们白下来挤一通,乌溪跟我回去。”

    才进了角门回到妖魔鬼怪的大堂,景七方才眼睛里的清明便立刻没了,手软脚软地往乌溪身上一靠,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乌溪对这人说变脸就变脸的能耐已经很习惯了,却还是不大适应和人靠这么近,只得手忙脚乱地架住他。

    景七在他耳边道:“在下面转一圈,等身上的凉气散了再上去。”

    那话音几乎是贴着他耳朵出来的,乌溪耳根子“腾”一下便热了,他忽然意识到大堂飘着的那股子甜腻腻的味道,里面很可能是放了轻微的催|情的东西。

    这么一想,却觉得更局促了。

    怀里的身体很特别,不像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和阿伈莱他们试手打斗的时候也有身体接触,可是那些人身上都硬邦邦死沉死沉的,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汗味,一拳揍上去跟打在墙上似的。也不像刚刚故意从他身边蹭过去的那些女人,有那么浓重呛鼻的香粉味道,滑腻的身体让他想起南疆的大蟒蛇。

    现在靠在他身上的这个人极清瘦,乌溪扶着他的时候,一胳膊绕过他肋下,能感受硬邦邦的肋骨,弄得他都不敢太过用力,脚步踉跄间,抵在他身上的肩膀戳得他有些疼,腰很细,却又不是女人那种不盈一握的纤细,隐藏着一股子柔韧的力道。

    乌溪这才发现,景七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娇生惯养、弱不禁风,习武的人都知道,四肢有力其实还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腰胯部要能带动起全身的力度和灵活度。

    由此可见,就算是花拳绣腿,在景七身上,也绝对是下过功夫练过的花拳绣腿,整天窝在书斋里的人,不大会有这么紧致有力的腰肌。

    那人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眼神涣散,水汽氤氲,虽然明知他是装的,可乌溪还是忍不住别看目光。

    他想他身上的凉气已经被蒸出去了。

    总算熬到平安身后带着一个低着头羞羞怯怯的姑娘过来,乌溪赶紧把景七烫手山芋一样地推给他,带着假扮阿伈莱的卢愈疾步上楼去了。

    一直到了雅间里,乌溪的脸上仍有一点没来得及散去的热气,不过有人心照不宣地误会了。贺允行脸色很暧昧很暧昧地看着乌溪道:“巫童下去逛了一圈,看见可心的姑娘了没有?”

    乌溪心里正颇为不爽,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贺允行眨巴眨巴眼睛,知道招人不待见了,可怜巴巴地噤了声。

    他们去了这一刻是干什么,周子舒心里有数,也就没吱声,反倒是苏青鸾有些担心地问道:“那王爷呢?”

    乌溪抬头看着她,苏青鸾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没怎么给过她正眼的少年身上,有种特别冷厉吓人的东西,让她情不自禁地战栗,就像是草原上的兔子遇见狼的时候那种感觉。

    少顷,才听乌溪慢慢地说道:“他在后边。”移开了目光。

    苏青鸾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平安才吃力地把死狗一样的景七扶上来,景七都这样了,手里却还不忘了抓着那小姑娘的腕子,嘴里颠三倒四地不知道嘀咕什么,只说得那小姑娘头埋得更低了。乌溪微妙地就觉得有些刺眼。

    心里想着,早就该发现,这南宁王爷和“正经”这么美好的词,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以后一定是个朝三暮四又花心的,要是自己有姐妹,宁可打断她们的腿,也不叫她们认识这种祸害男人。

    众人又笑闹到很晚,期间还有贺允行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把一边陪侍的一个叫水墨的小姑娘不停地往乌溪那里推,那姑娘名字雅静,人却泼辣胆大得很,见乌溪不买账,竟然腻过去嘴对着嘴得要喂他,乌溪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她站起来,差点就翻脸离开。

    旁边两个半醉一个装醉的男人立刻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乌溪藏在袖子里的手摸出一把毒针,算计着一会回去怎么把这玩意儿都戳在把他带来这种地方的景七身上。

    直到后半夜,大堂里依旧热闹,看样子是要闹个通宵,景七却已经快坐都坐不住了,烂泥一样地往地上溜,周子舒这才一边扶着他一边说道:“王爷不能再喝了,明儿一早还得赶着去上朝呢。”

    “上……上个屁,皇上都不去,我……我也不去……”景七含含糊糊地趁着撒酒疯大逆不道一把,这回连乌溪都弄不清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了,虽说那时候清醒,可万一酒劲上头了呢?再者他刚刚坐下又灌了不少。

    要是没醉,南宁王爷什么时候说出过这么没分寸的话来?

    也顾不上刚才想拿毒针蜇他的事了,叫过平安和假阿伈莱,一起把人架起来,说道:“那我这送他回去,二位自便。”

    贺允行大着舌头:“不行,还没分胜负呢!”被忽略不计了。

    苏青鸾忙对一边的小丫头说道:“这大秋天的,晚上露水下来了非着凉不可,去给叫辆马车来。”

    乌溪嘴唇抿了一下,有些拿不准景七是怎么安排的,要不要坐这女人的车子。他这晚之前一直觉得苏青鸾很美很可怜,虽然直觉上不是特别喜欢她,不大愿意和她接触,可是偶尔会想,太子既然有了她,又因为她身份太低的缘故另娶他人,她心里一定是很难过的,总是有些同情她的。

    这会知道真相,只觉得这女人什么都是装的,虚伪得让人齿冷,便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

    只听被两个人架着还摇摇晃晃的景七含含糊糊地问:“嗯……车?什么车?车上有美人没有?”

    苏青鸾无奈,只得哄着道:“有,王爷说有什么便有什么。”

    景七笑起来:“好好,坐车……抱着美人一起坐车去……”便挣扎着要往外走。

    乌溪只得跟上。

    苏青鸾亲自带人将两个人送出了门,门口早有两辆马车等着,不知是不是早安排好的。

    她本来怕景七一会叫人,便连那小姑娘一起带下去了,却没想到出了门被冷风一吹,那不着四六的小王爷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甩开平安和“阿伈莱”,直直地扑到乌溪身上,挑起他的下巴,“嘿嘿”地笑道:“美人,跟本王回去……本王……不不会亏待你的……”

    乌溪的脸终于红了,伸手就要敲他后颈,打算弄晕了拖回去,幸而被一帮人制止了。可景七就是不要命地拽着人家衣角不撒手,无奈,苏青鸾只能叫那小姑娘留下,叫景七拽着乌溪上了同一辆车子。

    第三十章:血夜迷情

    马车才转过一条街,车夫把车赶得很慢,忽然,脖颈上一凉,车夫一激灵,脖子上已经抵上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一个人在他身后轻轻地说道:“把车停下。”

    车夫不敢不停,战战兢兢地把车子停在路边,匕首贴着他的皮肤在脖子上划了一圈,只见刚刚还醉得男女不分的华服少年脸上哪还有半分酒意,笑眯眯地一脚把他从车上踹下来,还没等他挣扎,立刻有几道人影扑过来,将他按下,嘴堵住。

    景七手上把玩着匕首,打量了这车夫一番,对按着他的几个侍卫道:“子舒兄已经查出来他今天要带我们走哪条路了,留着他没用,杀了省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