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锦(完结)第29部分阅读
妻锦(完结) 作者:rouwenwu
摔得七八烂的茶盏,露出里面浸泡过的君山银针茶叶。薛弄芸枚红色的孔雀线珠芙蓉缎裙微微皱起,上衣的衣襟衣襟被她揉得不整。她一脸不甘和怒意,余光自碎片处转到陈浩宁穿了墨绿靴子的腿上,目光滞了滞,别开眼,可不等一会,就又瞧了过去。
等了许久,总也听不到眼前的人说话,薛弄芸只好再次抬头,见对方没有一丝主动开口的意思,抿了抿嘴只好对着那笔直高挺的身影,压低了嗓音轻道:“浩宁,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薛弄芸难得的低声下气,听得陈浩宁身子蓦然一震。缓缓转过身,看着妻子,双手并未离开身后,冷笑道:“是我在和你闹吗?弄芸,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无理取闹,不这么娇蛮任性?”
“我~”弄芸站起身来,满腔不悦,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
虽然是极为恼怒,但想着自己与他继续冷战也再没有意义。上次的事情自己已经把他惹得很生气了,虽然心中藏着一肚子的疑惑,可薛弄芸也知道这一刻再横眉冷对根本就是无济于事。此刻好不容易将他劝了回来,可千万不能将他再气走。
勉强压下了自己心中那份想要反驳的冲动,薛弄芸打定主意要重修于好,满脸委屈地就道:“浩宁,早前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胡思乱想,引得你不高兴,你原谅我好不好?”
薛弄芸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到陈浩宁身前,迎面抱住陈浩宁,双手环住对方的腰际。
妻子将自己抱得紧紧的,陈浩宁自然知道,高傲如她,何曾有过对人低头的时候?成亲半年,她喜欢操纵一切,喜欢时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在她的眼前,自己不好有一丝的闪神,就是一刻的精神不集中,或者回答她的问题迟缓了片刻,她便会不高兴。
自己一直在忍,知道她下嫁给自己委屈了她。母亲同自己也说过不少,可是自己是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连一点隐私空间都没有?
面对妻子时时的质问,刻刻的关心,陈浩宁从一开始的感动激动到后来的厌烦不耐,等到现在便都成了麻木。这种没有自我的生活,真的很累,是全身心的很累。
这种感觉,在他过去的十六年中是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可是陈浩您也知道,这便是她,薛弄芸。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自己娶了她,便必须要忍受这一切。
他以为自己可以忍,以为自己可以适应她的这种方式。可是现在日子越过越久,陈浩宁发现,自己根本不想再那样委屈自己。每次无人的时候,午夜梦醒的时候,对着依靠在自己身旁的她,自己心中就徒然生出一种感觉。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个事,现在躺在自己身边的就不会是她,而是落槿。
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对自己关怀却留有余地,落槿一定不会是弄芸这个样子。弄芸对自己的每一刻每一件事都想要了如指掌,如果是落槿,自己就一定不会有现在的这些烦恼。反而,若是自己遇到了挫折或者烦心事,落槿会轻声细语地安慰自己,静静地陪在一旁。
陈浩宁发现,和妻子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发的想念以前的日子。想念起落槿,念她的善解人意,念她的笑语柔声,念她偶尔羞红低头的动作,念她伸手为自己拂去衣上沾着柳絮的举止……
这一刻,陈浩宁才察觉到以前的日子有多么的美好。从前的那份温馨,那份快乐,他却一直不以为意,总觉得会持续永久下去。
自小他便知道大表妹是同自己有婚约的人,是将来要嫁给自己做妻子的人。
六年前姑姑去了,她到了燕京,出现在自己生命中,一点一滴充斥着自己的视线。陈浩宁看得到的每一处角落都有她影子,就是现在,面对熟悉无比的府邸,很多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似是就能见着那张娴静温柔的脸庞。
六年来,理所当然的,陈浩宁将落槿当成未来的妻子一样对待。自己一直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不管自己去不去见她,她都会时刻让人准备着自己喜欢吃的莲子酥,身上长年带着自己喜欢的木槿花香,对于自己,永远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半年来,陈浩宁都觉得身边空空的,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光彩一般。眼前服侍着自己,质问着自己,日夜面对的,不再是那熟悉的人,而是陌生的妻子。
和妻子认识的日子并不长,对于自己来说,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人。而她,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强势地想要霸占自己的思维,她总是想要把握自己的一切。这种感觉,让陈浩宁反感的同时,更多的是想要避离。
可是他更知道,自己不能避、不能躲。
薛弄芸见自己都已经这般好言相向了,可丈夫还是没有个回应,松开怀抱,抬头却正撞上他目光呆滞一脸深思的模样。薛弄芸脸上的深情在这一刻全然敛去,推开他绷着脸就大声问道:“陈浩宁,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气些什么?最近这么心绪不宁,我问你话也心不在焉,对我时而敷衍,时而冷淡,我都已经不同你计较了,你摆着这张臭脸这是给谁看啊?”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不合
第一百十九章 不合
陈浩宁回神,可情绪很明显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眼前的妻子又是这样一副强势跋扈的模样,不仅要管着自己的人,就是连思想,也要时刻盯紧。很多瞬间,自己真的很想要问她一句,这有意思吗?
陈浩宁望着妻子不经意间就皱起了眉头,难道她没有看过女戒等书,不懂得什么叫做三从四德,不知什么是以夫为天?
陈浩宁自然不指望妻子能做得那么到位,可是真心觉得受够了这种日子。自己从前的骄傲、从前的洒脱、从前的淡然,总是被时光一点点磨去。陈浩宁如何能想象,自己连在妻子的面前都要这么卑微?
棱角被磨去,自己早就变得不再如当初那般美好。想起那一声声甜甜“宁哥哥”,清脆悦耳的声音似是尤萦绕于耳,这么一想,对于薛弄芸的大呼小叫也就自动过滤掉了。
原来,自己也会这样思念一个人。
从来,陈浩宁都没有觉得在自己的心中,落槿能占有那么重的分量。习惯了她的存在,没有她的日子才刚开始,今后的漫漫人生要怎么度过?
陈浩宁垂眸黯然,他喜欢落槿对自己的重视,那种小心翼翼,那种紧张关怀。一直觉得她离不开自己,一直觉得无论怎样,她会永远伴在身边。
可是现在,他才发觉,原来是自己离不开她。不知不觉中,她早就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习惯有她的日子。
然而……陈浩宁全身都感到一阵无力,满心都充满愧疚。
抬头对上对自己发指眦裂的妻子,陈浩宁怒极反笑,答道:“原来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对你敷衍冷淡,那你怎么就不知道自我反省一下?弄芸,或许我们该分开一阵子。”
既然避不了一世,那躲一时也是好的。和弄芸一起,除了一开始的新鲜日子,其余给陈浩宁的全部都是沉重。
听丈夫说得这般风轻云淡,又见陈浩宁说脸色这般沉静,决心果断。弄芸怕了,也慌了,收起早前的气焰,抓着陈浩宁的手臂就追问道:“为什么?浩宁,到底是为什么?”
陈浩宁将她的手掰开,望着她只轻轻回道:“原因在你这里。若是你觉得心有不满,大可去告知了母亲。”话说一半,看着妻子睁大的双眼又无所谓地道:“若是想回薛府告知岳母,我也不拦你。”
这种冰冷,无疑是薛弄芸从来没受到过的。她虽然心里着急,却也还顾着面子,念头一转,立马就道:“浩宁,你这是想做什么?当初是你要娶我,是你八抬大轿抬我进的门。现在不过才半年,你竟是对我就这样无情,当初的海誓山盟,难道你忘了?”
听弄芸说出这种话来,浩宁嗤笑一声,竟是毫不客气地回道:“当初咱们的亲事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很清楚。若不是母亲逼我,我一定不会娶你”说完转身就想要离去。
薛弄芸怒气攻心,在陈浩宁转过屏风的一瞬间就上前拦住了去路。余光瞄到外间侯着的两个贴身婢子,薛弄芸看也不看就吼道:“都在这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陈浩宁忍不住蹙眉。若是落槿,肯定不会这般颐指气使,她待人永远都是温和轻语,即便,对方是最卑微的下人。
两个婢子还是头一次见着姑爷和主子闹这么僵,而此刻的气氛也不对劲,听到这话立马点头就退了出去。到底是薛府跟来的陪嫁丫头,出门的时候还关怀地看了看薛弄芸。
陈浩宁也停住脚步,望着怒气冲冲的薛弄芸道:“我又不会八抬大轿送你回去,你着个什么急?”
冰冷的语调,满不在乎的口气,让薛弄芸的一腔爱意都凉了下去。望着陈浩宁,张了口竟是也没发声,她还能说什么?
从来,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个愚笨的人。
当初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可是薛弄芸一直认为,他最后选择了自己,娶了自己,他的心里便是有自己的。而且,自己有骄傲的资本。潜意识里,薛弄芸知道,陈家不管是婆婆、太婆婆,还是丈夫,对自己都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自己薛家嫡长女,皇后亲侄女的身份,如何能让人忽视?
初始,就是陈浩宁对自己疏远的态度,这种冷漠,让薛弄芸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他。
可相比冷漠,她更需要的还是柔情。
见妻子哑然无语,陈浩宁淡淡一笑,随意道:“弄芸,或许我真的不适合你。很多事情,不值得你那样付出,那样谋算。”
陈浩宁的话说得很轻,但是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丈夫心里对那件事情还是耿耿于怀,薛弄芸的嫉妒之意油然而生。活着的时候,占着未婚妻的身份,受尽了陈府上下的认可。现在死了,却还横在自己和浩宁之间。
那样的女人,着实可恶死了都不安分,果真是个贱胚
薛弄芸恨得直痒痒,抬头就反驳道:“浩宁,你不要忘记了谁才是你的妻子。你八抬大轿将我抬我进了门,这辈子就休想将我送出门。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结发妻子,我才是要同你共度一生的女人。浩宁,你不能再想着别人,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只能有我”
情绪越说越激动,薛弄芸眼神坚定地看着陈浩宁。后者听了却很是平静,面色并无多大变化。
这种话听得多了,竟然连心理都麻烦了。
陈浩宁不答反问道:“我真想知道,岳母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歪着头,似笑非笑。
这种言语,涉及长辈,本来就有所无礼与唐突。若是从前,陈浩宁肯定不会说出这种话,可是现在,真的是想跟着心走。或许,那仅剩的一点尊严,他还想保留住。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一直以来未免都太过窝囊了些。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妻子的这种思想,难道真的是自小所受教育的影响?
陈浩宁想着,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薛家的教养怎么样?身为薛家的乘龙快婿,姐夫您难道会不了解?”
“听说姐夫同大姐相识于去年,那个时候大姐夫不就是有未婚妻么?大姐不计一切的同你交往,是什么教养难道你还会不清楚?”
“再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姐夫若是不明白,不止是伤了大姐的心,也枉为薛家的女婿了。”
……
含笑的面孔,天真的语气,随意的问语,就如是再纯真不过的女孩好奇发问。可是那眸中偶尔闪过的冷意,嘴角毫不掩饰的鄙夷,真真切切地落在自己眼中。
很多时候,陈浩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心理。明明知道薛如锦对自己有敌意,明明知道她的话总是一针见血,轻而易举地就能扰乱自己平静的心。可遇着她的时候,还总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似是没听她说完这些让自己恼怒的话,就觉得不该离开一般。
明明是个陌生的人,但她偶尔的一个低头,一个眼神,都觉得似曾相识。面对着薛如锦的时候,自己居然在很刻意地想捕捉那种瞬间。
不得不说,薛家那位姑娘的几句话,总能轻而易举地戳到自己的痛处。薛家的教养……还真不好说。当初弄芸不顾一切暗地里与自己交往,她瞒着家人,自己瞒着落槿,其实自己的教养又比她好得了多少呢?
那个时候,总觉得那种感觉很刺激,很新鲜。
但尝试刺激的结果,却是要赔上自己的今后。陈浩宁自嘲一笑,是他自作孽,泯灭了良知,辜负了她,也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能重来一次,自己一定正视自己的感情,不会错过她。
“你这是在嫌弃我了?好啊,陈浩宁,你现在居然嫌弃我的教养,嫌弃起我们薛家来了是不是?你以为你们陈家有多了不起,要不是我娘家,现在有谁会搭理你们?”
薛弄芸的脸上带着天生的优越感,昂着脑袋语气轻蔑。
陈浩宁虽然习惯她这种口气,却是听一次皱一次眉,不悦道:“你已嫁为陈妇,便是陈家的人。”
“姐夫娶大姐,是因为薛家的地位吗?”
陈浩宁总是不可避免的记起那个少女,狡黠的面容,每个字都似是想要遏制自己呼吸一般,让他觉得窒息。或许就是因为她的话问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所以对她才印象深刻。
想着这事,陈浩宁忍不住轻轻出声,“其实我娶你,还真是因为……”
薛弄芸面色一紧,接问道:“因为什么?”
陈浩宁低眸,心里总是闪过一丝毁意,转言道:“你须记住你是陈家的人便是,我不想再听到什么你们陈家、我们薛家之类的话。”
“你记得才最好。”
薛弄芸高傲地扬起嘴角,既然知道自己是陈家的人,就得记得他丈夫的责任。
“我自然会记得。”
说着抬脚便往外走去,陈浩宁不顾身后妻子留恋的眼神,开了门就消失在弄芸的视线里。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微妙婆媳
第一百二十章 微妙婆媳
薛弄芸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起脚步往前追了几步复又停下。双眸面对着没有陈浩宁的大院,在门槛处独自神伤,启唇低低喃道:“浩宁,你还没有给我一个解释,你还没告诉我你和五妹妹是怎么回事。”
自言自语地说完,薛弄芸失落地就此蹲下。想起初次见他的场景,那是在一个宴会上,天骤然起风、乌云密布,她和好姐妹在凉亭里躲避。杏花微雨,他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一身衣袍被雨点淋湿,发丝沾在他的下颚和脖颈中。明明很是狼狈,却让自己看到一份潇洒,而他在对上自己眼眸的瞬间,仅一个淡淡的点头复又离开,眼神没有一丝留恋。
就那样一个不加任何情绪的点头瞬间,让自己的心里从此多了个他。回到薛府,千方百计,不顾女儿家的娇羞,打听到了他的身份,同时也知道了他有未婚妻。
好不容易,嫁给了他,本以为从此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他的心里,并不完全装着自己。弄芸知道,不能逼他逼得太紧,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心里还有别人,她的心就乱的跟什么似的。
不是自己想这么霸道蛮横,操纵丈夫的感情。而是面对着他,理智什么根本就不存在,薛弄芸也是苦恼。第一次见丈夫的时候,就想要在对方的眼眸中找寻到自己的身影。
可是直到现在……
他那股淡淡的冷漠,是自己多少柔情都化不开的。
方才,他自己也承认了,对于自己一直都是敷衍冷淡。他怎么可以这样,是什么让他连最基本的面子都不做了?说得这般赤/裸/裸,何其的直接,何其的伤人?
薛弄芸想着想着,委屈漫了整整一颗心。
身前传来脚步声,薛弄芸收回方才的悲痛,欣喜地抬头,可在见到来人是自己两个婢女的同时,又转为浓浓的失望。是呢,他怎么可能会再回来?
两个婢子心疼地望着薛弄芸,走到近身齐齐唤道:“少夫人。”
薛弄芸站起身来,正了正面色,这才对其中一人道:“水花,瞧瞧姑爷去了哪里。”
“是。”
水花颔首就退出屋子,双花走上前来,扶着薛弄芸坐下,又为她添了杯茶盏,静静地站在一旁。
薛弄芸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杯,顿时觉得心浮气躁,开口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姑爷太过了些?”
双花连忙低头,轻声紧张道:“奴婢不敢。”
薛弄芸冷笑,目光动也不动,轻道:“不敢?是不敢承认还是不敢这么想?”虽是这么轻轻的问着,眼神却是阴鸷吓人。
在对方惶恐的同时,薛弄芸又接着道:“你也瞧不惯我是不是?和他们都一样,只是怕我。”
双花听后忙立即跪了下去,对着薛弄芸战战兢兢道:“奴婢没有,奴婢自小跟在您身边,怎么可能存这种思想?奴婢,奴婢只是看到姑爷这般对主子您,心里难受。”
“难受?”
薛弄芸脸色稍霁,却更显忧愁,只道:“如今的我,倒是只有你们来可怜我了。中秋没有回去,母亲竟然也没有派人来询问。”
心中难受,薛弄芸此刻深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嫁出去的女儿。
双花抬眸,鲜少在自己主子脸上见到这种神情,不禁鼻子一酸,可嘴上最还得安慰道:“或许夫人是因为太忙了,所以不得空。等过些日子,一定会来瞧您的。”
薛弄芸没有应声,自己的母亲,她了解,出了现在的事情,她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来陈家的。再者,她能忙的事,无非也是大哥或者四妹的事情,关乎秦家的忙碌,哪还能分身来搭理自己?
摇摇头,终是不想再说话,抬手让双花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水花回来,恭敬地立在一旁回道:“回主子,姑爷先去了清风苑,一个人在主屋里呆了许久,后来就到了返春塘旁边的不问轩中。”
薛弄芸哀戚的脸上透着一股无奈,重复道:“不问轩、不问……轩。”
他还是忘不了她,即使自己一把火烧了那座院子。他还是喜欢留在那里,踏足她曾经住的地方,薛弄芸深深一闭眼,挥挥手,将人都遣退。
深夜,烛泪落,似有似无的叹气声中,只有薛弄芸一个人单薄的身影躺在宽敞的床上,辗转反侧。
次日一早,薛弄芸去了陆氏的院子,给婆婆请了早安。陆氏望着媳妇,明知故问道:“听说昨儿个宁哥儿还是没有留在你屋里?”
薛弄芸面容疲倦,点点头。
心中埋怨着陆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眼不去看她。
陆氏叹了口气,这才苦口婆心道:“媳妇,你的脾性总也要改改。出嫁从夫,怎么能动不动就对丈夫大呼小叫?有些礼仪,有些规矩,我念着你才刚进门不久,本不想同你说的。可是现在,瞧,夫妻间到底失了和睦。弄芸,退一步,也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陆氏望着自己一直想要的高门儿媳,脸色虽和善,心里却极为不满她对儿子的态度。平时在府里的时候,总是缠着儿子,有事没事就问东问西,一点时间都不留给他。若是他想出去,或者回来晚了,又能大吵一番,着实让自己这个做婆婆的都感到替儿子憋屈。
陆氏不经意就抚上额头,以前她挺乖巧柔顺的,怎么进了门就变成了这样?头疼头疼……
这是在教训自己不懂妇道?指责自己的不是咯?
昨天就受了一肚子的委屈,今早还要来看婆婆脸色,在这里受气?薛弄芸心有不满,便反驳道:“母亲,这能算是儿媳的错?我不过是关心关心他,他就嫌我多事。是他在跟我负气,可不是我先惹了他。昨天媳妇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我都已经道歉了,可他还是一走了之,我也能有什么法子?”
虽然丈夫不喜欢自己将房中之事告知外人,尤其是婆婆与娘家母亲。可是对薛弄芸来说,要她憋着忍着这份委屈,是怎么都难以做到的。按着从前的例子,只要自己同陆氏说了,她转身便会去劝解丈夫,让他和自己低头。
这一点,薛弄芸十分了解。因为自己的丈夫是个孝子,对陆氏极为孝顺,基本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陆氏,又疼爱关照自己。像此次这般批评自己,还是头一回。
薛弄芸难免清高,自然不肯吃这个亏。
可今日陆氏也不护着薛弄芸,反问道:“没有法子?没有法子,那你就准备让浩宁一直不回房?是不是嫌上次闹得还不够大,这次想彻底分房?”
薛弄芸一怔,她怎么能这么说?
陆氏凌厉地睨她一眼,复又盯着薛弄芸的小腹道:“你都进门半年了,一直没个消息。浩宁是家中长子,你该明白这其中的分量。现在他日夜留在书房,你是不是真的不想留住他了?”
这些天,陈家无故收了鱼池之殃,陆氏心里本来就窝火。好端端传出自己大儿子同薛家二房姑娘的事情,最后反倒是成了自己儿子的不是。外人茶余饭后谈的议的都是自家,连他们房中之事都被暴露了出去。
儿媳妇现在不急着这些,却在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寻事端,为一个死人吃醋闹事,真是不知分寸
陆氏心底又何尝不知到,其实薛弄芸一直在意的是死了的花落槿呢~
浩宁的性子,不止自己了解,就是让薛弄芸她也不会相信,说什么会去公然调戏薛五姑娘。可现在外面穿的沸沸扬扬,怎么都是白了薛家,黑了陈家。她不想想法子,回薛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居然还有闲工夫在这里磨叽。
陆氏心里也是有想法的,薛家树大招风,或许就是有人借势想要打击薛家,可现在却连累了自己。
陆氏叹气,逼儿子娶她本就是想借着她们薛家的声势,让日益渐迫的自家再度掀起。可是现在,反倒是声名狼藉,不尽人意。试问,娶薛弄芸这个儿媳,到底有什么用?
不晓得为家里分担,还只顾一房一院,各种挑事撒泼。这一刻陆氏对薛弄芸是打心眼里不满,平时就对浩宁总是束缚,自己晚上就算是想多留儿子一会,她的人立马就过来催促。
这个儿媳妇,不止委屈了儿子,自己伺候得也是累
“我、我当然像留住他。可这,孩子的事,也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
薛弄芸一改之前的骄傲,慢慢低下了头。
半年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自己也很迷糊。
“你这样将他往屋外推,早晚便宜了别的女人。”
陆氏没好气地说完,看着薛弄芸是一副失望的脸色。不为那事,她内心也想抱孙子,这儿媳妇既然已经娶回了,怎么也不能再退回去。现在她还心高气傲,要知道生不出儿子,管你什么出身,照样还是伏低做小。头几年而已,今后日子还长,她这样的脾性,早晚要来求着自己帮忙。
听出婆婆的深意,薛弄芸抬头呲牙就道:“谁敢?哪个小蹄子敢动那份心思,我定饶不了她”
想给丈夫安排妾室,难道真以为她薛弄芸是好招惹的?
气氛正压抑时,外人传道:“夫人,表姑娘回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提亲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提亲
九月初,各府将参加选秀的人选递交进了宫。国子监祭酒路府自然就是路珠儿,当薛亦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急似箭,多次上门可最后却总是被婉拒在外。
饶是他心中再多不解,为路珠儿的这事寻了再多借口,自欺欺人却还是不能坚持到底。身边的流言,府人的猜测,都说她一心只想进宫做凤凰,本质上就是贪慕名利之流。
这些小丫头的言论,薛亦然也不难明白,自然是母亲为了让自己对路珠儿死心而故意让自己明白。薛亦然失意,面对这些,听得多了,总也避免不了动摇初衷。
这一天,秋日飒爽,薛元音便带了自己的一对儿女上了薛府。薛亦然听后兴致勃勃地往前院去,可刚至花园就被人拦了下来。
前院大堂里,路珠儿一脸乖巧地站在薛元音身旁,少见的安静,脸上挂着淡淡的和煦笑容。
钱氏同廖氏与薛元音聊了许久,薛元音蓦然转身就对路珠儿道:“前几日不是听你老是念着这边的几个姐妹,马上就要进宫,也该去跟各院姐妹道个别。”
路珠儿站到大堂中央,笑着便轻轻应道:“嗯,不过就是不知几位表姐表妹可还方便?”说完目光看向右座的钱氏。
后者连连笑意,“自然是方便的。”
至于左侧的廖氏也积极道:“是啊,珠儿快要进宫了,碰巧和幂儿一道。你们是表姐妹,进了宫可要互相扶持~”
路珠儿面色无异地点头,心中却是不屑。
这次进宫,路珠儿十分有把握会中选。上一回在唐府,殿下特地派人送自己,对自己明显是上了心有好感的。至于薛如幂,虽然出自薛府,门第比自己高,可怎么都只是一个庶女。难道堂堂的太子妃身份还能落在一个庶出的女儿身上?
路珠儿早就打听过了,薛家和唐家这次送进宫的都是庶女,明显都不为那太子妃之位。听母亲分析,薛家或许是为了避嫌,但唐府的意思就是不明确了,难道是因为明知没有希望,所以索性就随意对待?
其余各家进宫的虽都是嫡女,可自己怎么都管皇后喊一声三姨,关系定是非一般人能够相提并论。
薛元音听后高兴道:“也是,二侄女比珠儿大了半个月,两姐妹一起进宫也好、也好。”
廖氏笑笑,此刻看路珠儿倒是顺眼多了。
她可总算是要进宫了,今后也省得自己儿子老是惦记着。廖氏沉重的心情在这一刻轻松起来,侧头对旁边的董妈妈道:“你领表姑娘去后院,到各个院子去见见姑娘们。”
董妈妈出列,恭敬应下。
薛元音见女儿前脚才出了厅堂,对面站着的儿子就忍不住干咳了几声。抬眼看去,只见儿子一个劲地朝自己眨着眼睛,不时往又看看钱氏,脸上尽是焦躁。薛元音心里怨他的急性子,却也只好瞪他一眼。
路柳讯见了,虽是心急,也不好再明着催促。站在原地心中无比忐忑,只好一个劲地继续对母亲使眼色,偶尔抿抿嘴,好似十分不耐。
发觉钱氏和廖氏二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薛元音只好先直接开口对儿子道:“讯儿,你不是说有篇文章要请教你大表哥吗?”
“母亲,我~”
路柳讯身子往前微侧,吱唔着出声,话说一半,却又停在嘴边。
薛元音不管他的反应,径自对钱氏客气道:“不知大侄子在不在府上?”
“在呢在呢~俊然这几日一直在书房里。吉祥,你带表少爷过去找大少爷。”
钱氏说着雍容地一笑,吟吟地就招来婢女。
吉祥自后面走出来,福身先对钱氏道了声“是”,这才转身看着路柳讯友善道:“表少爷,请随奴婢来。”
路柳讯心有所虑地看着薛元音,可众人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僵直了一会便也不好强留。再见到母亲的一个安心眼神后,路柳讯对着钱氏和廖氏告了辞,缓缓地跟着吉祥往外面而去。
“哟,这讯哥儿今日是怎么了?”
廖氏阴阳怪掉的声音响起,看着薛元音一脸好笑。
说是有文章要请教俊然,这怎么可能?那样不学无术的一个人,还能看进书去?饶是现在路柳讯捧了书本站在自己面前,廖氏都不会相信。
不止是廖氏,就是钱氏,也觉得今日这对母子有些奇怪。平时路柳讯要是来了府上,哪能在这堂里站那么久,早就往外面钻去了。现在看着却是还有些不舍得离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很快,薛元音的一句话就为二人解了疑惑。
“大嫂,今日有个事,我想与您商量商量。”
薛元音的脸上堆满了笑意,钱氏听后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真是见怪了,你有什么事,直说了便是,谈什么商量不商量的。”
薛元音有些不好意思,踌躇得一颗心都纠了起来才下定决心道:“大嫂,您看,我家讯哥儿年纪也不小了。我呀,今日来,这是想为他求娶三侄女的。”
“啥,玉儿?”
钱氏身子蓦然一震,她本以为又是什么要薛府帮忙的事情。无非为她引荐哪位夫人,或者是周旋下哪行庄子铺子里的事情。可现在,却是来提亲?
廖氏听得也是吓了一跳,为路柳讯求娶三侄女?侧过头,看着钱氏,不知她会如何回答。
见钱氏的反应有些大了,旁边的廖氏也不说话,薛元音瞬间倒是不知该怎么继续下文了。
场面有些僵硬。
三人都没有说话,半晌,还是薛元音先打破了宁静。既然已经开了口,也不能话说一半,好着张脸道:“弄玉那孩子乖巧,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今年已经及笄。我知道,自弄芸那孩子出嫁后,大嫂您就一直为家中其余几个姑娘的终生大事操心着。现在二侄女要进宫,四侄女也要嫁去靖安侯府,便只剩下三侄女和五侄女。”
听薛元音提到自己女儿,廖氏很自然地正了脸色,严肃地望着薛元音。
后者察觉到这束余光,带着一丝警惕,一丝防范,似是为了消除她眸中的堤防,忙接道:“五侄女年纪还小,这事自然不急。长幼有序,四侄女马上就要出嫁,这三侄女的事情是不是也该定了?”只一脸好笑客气地望着钱氏,瞄也没瞄旁边的廖氏一眼。
薛元音的心里自然也有算计,那五侄女……?得了吧
就是儿子真看上了,自己也不会要那种儿媳妇。整日闯祸不断,前段时间同秦家的少爷传得不清不白,现在又同大侄女的丈夫惹出这种风声来。要让自己相信她会是个安分干净的女孩都难,所以在薛元音心中,怎么可忍受娶这种女孩给自己当儿媳妇?
薛元音心里盘算着这些,却不知廖氏心里也同她想到了一块处。那个路柳讯简直就是一典型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是皇亲,有几分关系地位便作威作福。平时整日又在外厮混,流连于烟花柳巷,这种男孩子怎么可能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二人各持己见,倒是钱氏一直没有出声。
三丫头的亲事,在她心里倒是真的一直没占多少地位。她关心的除了弄芸,便一直就是弄熙。在钱氏看来,薛弄玉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平时识趣乖巧,不会兴风作浪惹得自己不悦,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对于她的终身大事,钱氏没有详细规划过。可对弄玉的印象也不差,这个庶女性子是懦弱了些,可平日里对自己也算孝顺。
将她嫁给路柳讯?
微微摇头,路柳讯的人品,钱氏也一直有所耳闻,他不会是个良人,路家也确实不是个好归宿。可抬头望着眼前的薛元音,钱氏犯难了,她是自己丈夫的亲妹妹,年少时兄妹间的关系一直就很亲密。
这里外都得顾着,可教自己怎么好?
心底里,钱氏是不愿意将弄玉嫁进路府的。这并不是钱氏真心为庶女着想,心疼她的下半辈子,而是这根本就是件无所盈利的婚事。
毕竟路府的当家一直都只是个闲职,没什么实权,对薛府更谈不上会有什么帮助。家中的姑娘不多,自然要充分利用。自古以来,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是要为家族利益牺牲,而儿女联姻往往就是将两个家族捆绑在一起的最佳途径。
不说其他,就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弄芸弄熙,之所以能够成全,其中自然也有几分是各府渊源和利益所致的结果。现在同路家,这么一门没有利益的亲事,钱氏不想答应。
然又不好直接拒绝,省得她添油加醋地告到丈夫那里,说自己这个做嫂嫂的刻薄了她。
钱氏苦恼的同时,又很好奇,为什么薛元音会突然做这个决定。平日里弄玉那孩子又不是只见过一两面,怎么偏就今日想提起亲事来了?
薛元音心中也焦急,忍不住就探头重复着问道:“大嫂,您觉得怎么样?”
犹豫着,钱氏还是只好回道:“这事,容我老爷提了,再做决定吧。”、
钱氏知道,面前的小姑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从来都只有互相利用,或者自家利用别人的时候,怎么轮的上别人来单方面利用自己?
薛元音虽然对这答案不是很满意,可也只好讪讪地点下头。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面目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面目
路珠儿跟着董妈妈一路往后面住处的院子去,可在拐弯进入一处枫叶林的时候,却正好遇见了如锦。
二人停下脚步,董妈妈上前行了礼唤道:“五姑娘。”
如锦礼貌一点头,转而笑着看向路珠儿,友善地先道:“表姐好。”
今日的如锦不似往常那般冷淡,路珠儿先是一愣,转而才昂头回道:“妹妹好。”
如锦的手伸向路边的红枫,摸了摸那红的似火的枫叶,随意地道:“早前听说府里有客来,原道是表姐过来了,就是不知姐姐现在准备去哪里?”口气虽轻,语气倒是热络。
路珠儿很明显感觉到了如锦的异常,难得心平气和地回道:“也没有要去哪,就是进宫的日子快到了,想着今后见面不容易,便过来瞧瞧你和几位姐妹。”
如锦收回手,侧身正对着路珠儿状似激动道:“表姐要进宫了呀?”
离进宫的日子越近,路珠儿的心情就越是愉快,看着如锦骄傲地点头回道:“是啊,再过没几日,我便要进宫去了。”说完又奇怪地看着如锦道:“难道妹妹你不知道我要进宫?”
如锦“哦”了一声,低头对后半句问话不置可否,脸上似有意外,似有失落。
路珠儿看在眼中,以为如锦是在嫉妒自己,笑得更是灿烂。可余光又注意到还站在一旁的董妈妈,以及如锦身后的两个婢子。便先对董妈妈道:“你回舅母身边去吧,我和妹妹许久不见,好好聊聊。”
董妈妈迟疑片刻,见着如锦也点头,这才不得不离去。走的时候还很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心念道今天这两位小祖宗怎么这么安静,要是平时见了面,还不是话没说两句就针锋相对了起来?
见着董妈妈越走越远,如锦也转头挥手,让白芍和白英往后退离了一段距离。目光注意到右手边枫叶林不远处的大树,便率先往眼前的石板小道走去。
如锦待走了一半,才停下脚步转身。
身后的路珠儿跟着如锦的步子停下,又见四下无人,便不想再压抑内心的喜悦。从前她就一直想要将如锦给比下去,既然出身比不了她,便在夫家这一方面胜过她。
路珠儿自信满满,内心的那份想看如锦受挫、嫉妒自己抓狂模样的心思蠢蠢欲动。这个表妹的性子,自己与她较劲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
激如锦,这是最好的法子。
“妹妹,你还记得那年我和你放纸鸢的事吗?”
这个事情,如锦早前了解过,此时也不如初次见路珠儿时发现对方那股敌意般迷茫。如锦沉脸,停下脚步故作不悦地望着路珠儿道:“姐姐你还提那个事做什么?我都不想与你计较了,反正你马上就要进宫,我们之间再无交集。”
“妹妹这话说的,怎么叫没交集了?”
路珠儿说完噗嗤一笑又继续道:“当初的事情,妹妹你记得可真清楚,我都有些记不清了呢~”说到最后,眉角扬起,路珠儿一脸嚣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