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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81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看,那自然作不得假了。更何况沈家人已寻到了智信,问了个真切。“那,沈家大舅爷又是如何说?”

    “我见到大舅爷,倒是不曾听到他透露了半点口风。但是……”刘四家的娘子与沈老太太说那番话,必然非空|岤来风。

    方氏一口气闷在心里,不知该向谁出,难受得厉害。“当年箐儿伯祖父在家,可是她大舅亲自上门来正式求的亲,现下,这事儿若是成真,不论如何,也得他本人来说才成……”只是,若是沈贞吉真要来上门来说了,她该如何是好?

    她拿不出大主意来,眼泪倒是如断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六神无主。“这可怎么办啊?怎么会这样啊……”翻来覆去就这几句。

    周德全是个管家没错,可是习惯了听人发号司令自己去办,偶尔提些建议那也得请示过了得人点头才放心施展手脚。这事他觉得事关重大,他急得也拿不定主意,只能事先知会一下三爷四爷。“要不,我再去找智认大师求证一二。总不能凭着他一两句话就把这婚事搅没了……”

    他顾虑三爷性子急脾气燥,要是听到这事儿,怕是头一个发怒的人。但沈家的理由也着实站得住脚。

    方氏寻不到法子来解决事,只想着文箐之前帮着沈颛洗清逛ji院的事儿,没想到一归家与沈颛却是谈取约婚约的事,难怪她不将理由说与自己听,“不合适”,可不是么?自己还罚她一场。“这事儿先不要与箐儿说。她虽说要与表哥解除婚约,怕也是为了不让对方为难;可是啊……”这若是沈氏正式提出来,只怕文箐暗里伤心得厉害呢。

    关氏一想到这,叹气复口气,颓然。叫来关氏,道:“将两位小、姐的罚,都取消了。”说完,却是掩帕又哭将起来,哀哀起身,跪在蒲团上,一心向老太爷老夫人告解起来,只求他们在天之灵多多庇护文箐。

    方氏与周德全所言,文箐毫不知情。她是次日才想起周德全去了沈家,也不知那边到底如何了?尤其是沈颛归家一个月,现下也没个消息来,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当时沈颛临走时,她在上个瞧得分明,对方恋恋不舍黯然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出宅门,临走时,犹望几眼自适居……她想:我肯定是伤着他了,真对不起,我不能亏你会你太多,不能无视你的心意,把你当作那送上门的驴来“骑”……

    周德全不动声色地将沈家诸人的近况说了一下,只道是沈母最近有些中暑迹象,倒是无大碍。至于大表少爷,听说出门去了,好似寻甚么花草去了……

    文箐听到这里,“哦”了一声。原来自己还担心他回家后寻死觅活的,没想到少年心性,终归是伤得轻,忘得快。这样也好。“咱们东面山坡那块地,我不想与寺院争,就算现下争过来,日后谁晓得会不会就此结怨。我想,要不然算了。”

    周德全听了,怔了一下。说起这地来,文箐不想与这寺院发生冲突,可是得知这寺院竟归属虎丘寺管,而虎丘寺正换住持,文箐花了一笔香火费打点了。这地儿,也就谋得差不多了,眼见到手,怎么又放开了?“可是马下了小驹,奶牛也渐增多,这场子显然太小了……”

    “大伯母与二伯母那边捎来信,新下的马驹归咱们,另外两匹马她们牵了过去养。奶牛的话,褚掌柜明天来牵一头过去,养在城里就近让叶儿挤奶作酪,要不然天太热了,咱们送过去,一天一个来回,既费工夫也容易坏掉。”文箐一边抹着耳垂一边轻声道,这些事儿一项一项说来,有些计划就渐渐地清晰地展现在脑海里。“可惜,这几年卖地的人家太少了。只怕地还要涨价呢,要是哪里有地,但管买来……”

    周德全赶紧道:“正是了,上次褚掌柜说小、姐要在灵岩山那边买林地,他一时心不过来,要不我再去好好瞧瞧?”

    文箐想了想,席韧既然常常要去松江府,这边自然顾不上,那只能自己顺带帮他把地的事儿找好。“那地倒不是为我们自个儿买,义兄有意在苏州安家,看中了太湖那处风水。周管家能帮着他去看看,那再好不过了。”

    又说了些具体事项,比如林地或湖田都好,太湖边好多官田怕是卖不了,要是能佃了,虽然租金高,可是有赚头的话,倒也不烦赁了官地。有圩田,再好不过,民田银价高,可是租税低,更好佃给他人来打理。

    她说得每一项都十分细致到位,周德全听了,频频点头,心里酸楚不已。谁家的小、姐十三岁就打理家宅田土铺面到无微不至的地步?谁家小、姐能种豆种麦到绒衣食肆的各个细节都了如指掌?可是自家的小、姐这么出色,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

    他心事重重,神色凝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缓慢异常,留给文箐的背影更让文箐难过:可惜手上没人,连累得周管家奔东跑西打理家里家外……

    周德全借口去灵岩山寻地寻宅子,可是实际上去是去找智信大师去了。只是没几天,一脸灰败的回来,在众人以为他中暑的情况下,他却独自与方氏说出了实情。方氏不敢独揽这个事儿,忍不住告诉了陈妈。

    陈妈在杭州呆了好几天,归家听到范陈氏提到五小、姐说四小、姐有悔婚之意,已然觉得这事太过于突然,正思量着如何劝说小、姐,哪想到没两日就听到方氏说出来的这番话,惊得一脸惨白。“这不可能当年大舅奶奶可是拿了生辰八字去合过的,大表少爷二月出生,小、姐八月的,二八月份,再合适不过了……那甚么大师说的话,焉能作得准?沈家老爷子自己也能算得些,当年就是他说了,八字相合……这会儿怎么出尔反尔起来?”

    方氏哀凄凄地道:“现下说这些也没用。只看沈家到底是怎么说的。若是大师说的是真的,沈家要悔婚,人家当然是顾着孙子儿子性命要紧……”

    陈妈非要找沈姜氏问个明白,奈何人家现在迟迟未决也是一种态度,这说明人家不想轻易下这个决定,也在意文箐。难道自己真要找上门去,撕破脸?

    正在方氏与陈妈两难的时候,没想到,黑漆儿来了。

    他不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男人,另外沈贞吉作陪。

    方氏与周德全还有陈妈三个人如临大敌的看着沈贞吉,哪想到对方所来不是为文箐的事,而是说黑漆儿的事。文箐到得厅上,听得介绍,才知那个男人竟是黑漆儿的父亲。

    可是,黑漆儿的父亲不是去世了吗?记得听杨氏唱的曲子,虽不太明白,可隐约是病死的,怎么又活过来了?

    原来他是宣德三年左右派去了日本,那一年正好是足利义教主政之前,足利义满几个儿子纷争不已的时候。到宣德四年左右,足利义教上台,但因其主政,引发各种不满,随后多年来一直有山民暴动。而黑漆儿父亲杨七郎到了那里,正好陷入动乱中,不知去向。可当时同船的工人传言,有人说他被杀了,有人说他受伤寒病死了……总之到得杨氏这里,已然是儿子没了下落,死无全尸。故而,宣德五年时,苏州发生水灾,杨老爹与族人不相睦的情况下带了孙儿想投奔蜀地亲友,才有了黑漆儿流落异乡的事。而实际上,黑漆儿父亲并没有死,他流落日本,颠沛流离,语言不通,与家乡音信断了,波折不断,最后凭借着手艺苟活,直到前两年,碰到出使日本的船只,于今年五月才返国。

    杨七郎是个漆工,这几年在日本也学了好些倭漆本领,如今归了家,知儿子竟然不被族人所容,幸得外人救济扶养,心里感慨万千,对周家与沈家的恩德感激不尽。

    文箐见他压着儿子要一同跪下来拜谢,哪里肯受。而杨七郎此来,也不只是感恩,却也是带着黑漆儿辞行来的。

    黑漆儿如今不再是当年瘦小苍白的孩子了,长得比文简略高些,虽然不太壮,可至少这几年没怎么生过病,前几年的漆疮,留下的斑痕也尽去,长得倒也是不寒碜,那双当年与文简相似的黑潭般的眼睛虽然不再清澈,可是面对文箐姐弟,他一脸的感激与信任。因为他父亲要带他上京去,他不想离开苏州,害怕到陌生的地方,再次被亲人遗弃,所以此时已没了先时见到父亲的欣喜,反而是有几分失落。

    黑漆儿小声与文简在门外道:“少爷,我想在苏州,这里有您与小、姐,还有栓子哥哥,大舅爷教我绘漆,大少爷教我识字,四少爷都有教我作画……”他说的大少爷自是指的沈颛,他与沈颛呆得时间最长,很是舍不得。

    文简瞧瞧屋里他爹,对于一个陌生人,长辈都在,他没有开口的地方。现下年纪大了,他也没法恃宠撒娇。“我大表哥与你一道回来了?”

    沈颛带着黑漆儿出了一趟门,好似去寻建兰的名贵品种。

    黑漆儿点点头。文简问道:“那大表哥怎么说的?”

    沈颛认为黑漆儿既然生父在世且回来找他,他自然要返杨家的,更何况,当年文箐从杨家带出黑漆儿,早就有言在先。自然是没话可说,只劝黑漆儿好好随父一道去京。

    文简出主意道:“要不你去求大舅。我大舅人最好,他要是说话了,你爹或许会同意。我与姐姐,也得听大舅的。”

    黑漆儿低头,不吭声,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烤得地面发焦,热浪腾腾,蒸得人透不过气来。

    文简碰了碰他,小声问道:“我大表哥怎的也没来?其他两个表哥不是原本说要来我家度夏的,怎的还没来?地窖里还留着冰,我姐姐要做冰糕呢……”

    黑漆儿瞧了瞧文简,知晓他还不知道沈家发生的事呢,自己也开不了口,最可怜的是大表少爷。一想到这,他更加缄默。

    华庭偷偷地跑过来与黑漆儿打招呼:“嗨,黑漆儿,多好啊,你爹回来了,你可以上京去了。简弟说京城可好玩了,人多城大铺子多,想要什么就能买到什么,好多玩意儿……我还没去过呢……”

    文简看着黑漆儿哭丧着脸,又瞧了瞧大舅与姐姐他们,逆光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便道:“唉,京城还有我的宅子在那呢,以后我也会去。黑漆儿,你先去,过几年咱们北京见,好不好?”

    黑漆儿抽泣着点了下头。“我那些伯母在张罗着给我爹娶继室,我……”

    他一直寄人篱下,只有在周家才过得安稳些,能做些事,更能学到东西,还能得到夸赞,原来离开周家在杨家呆的一年半,却是总被喝来斥去的。现在更是眷念周家沈家的这分温暖,生怕来日重蹈覆辙。

    华庭嫌他没志气,道:“你都这么大人了,怕甚么?我表妹当年还带着简弟千里把家还,你怎么一个男子汉,还这么窝囊?”

    文简原来经黑漆儿陪伴过一年,在岳州的那段日子,十分亲近,对他的境遇也十分同情。“你莫怕。我姐姐每月给我零花钱,我都没怎么用,我给你一些作盘缠。日后你爹要是娶继母待你不好,你就直接乘船来找我们,反正一路坐船就到了苏州……”

    小孩子的话别,一人是表示怀念,其他几人是想仗义疏财,华庭与沈肇都学文简,私下里将零花钱送了出来。谁又晓得:这次的相助,就是因,更是换得了来日的肝胆相照。

    沈贞吉几次欲言又止,可是面对方氏与文箐姐弟,那就是妇孺孤幼,实在是开不口,最后也只是陪同着杨七郎父子离开。

    方氏是既不放心又稍稍松了口气。却为晓得,沈贞吉归家后,被沈母一顿责备。“这有什么开不了口的?这么大的事,难道你还拖着耗着?终有一日要解除的,拖得越久,来日周家只怕也怨咱们的……”

    沈贞吉言道自己有愧,张不开这张嘴。

    沈母怨儿子:“这事又不曾遣下媒婆立下正式婚书来,你开不了口难道我还遗媒婆上周家门将这事闹开来……有信物不假,可是如今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他周家,实在是颛儿性命要紧,这人命关天的事……“你生为人父,难道就坐视儿子性命不保于不顾?你这样,你妻子也这样,一个个都怕自己作恶人,那好,我去”

    这事本来是想瞒着沈颛就到周家去解除婚约的,哪想到,沈颛没去建州,而是去了杭州,寻得几盆兰就归了家,打乱了沈贞吉的计划。瞧着儿子兴冲冲地说要栽培兰花,种出名花来,日后或许能用花换回几本画来……

    沈澄看着孙子烈日炎炎下东奔西跑,为的全是文箐,心里着实不高兴,责孙子不事孝道,未替曾祖母好好在家守制,有违礼制。沈颛当头被浇了冷水,犹不知理由。只是向来不敢违逆长辈,也认为祖父之言没错,自己确实疏忽了,便自去祠堂跑下请罪去了。

    只看得其母姜氏心痛不已。“可怜的他,这叫我如何开口与他说文箐的事来……”她一想到儿子若是听晓与表妹无缘,不能在一起,只怕定然会伤心难过,多年来一直以表妹为妻的想法,如今要是破了他这美梦,他焉会轻易过得的?就连自己当初,听闻此事,只道是胡言,根本不敢相信。可是不敢相信是一回事,只听得华庭讲完,归家后忡忡不安,忍不住与沈母提起。

    沈母十分忧心,便让沈贞吉请了人再批八字,有人说合,有人说不合。沈澄开始也不信,可是沈母找来的人批的多了,他也动摇了。与沈贞吉一道去访了智信,智信与他们讲一袭话,尤其是看了文箐的八字后,直摇头。智信对沈澄父子道:“我当日在太湖边上得遇令郎,曾劝过,只令郎执念太深,为情所困,怕是不妥。有心点化于他……”

    最后见他们仍不信,智信顺便带了他们去南京钦天监高人,结果人家掐指算来,却是一语道出:“此女与令郎本来确是八字相合,只是她要是幼年无难,便是一生平遂。若是幼年遭难,则是寿短之命……大师拿此生辰来试探,某断言:此女七岁左右必逢大难,此八字实不是生人之相。若是生人,必然是九死一生,命盘已改,与令郎结亲,只怕弱冠之年必有大灾,性命攸关。”

    沈澄父子见他说出来的文箐的事实在是太相符了,大惊,不得不信。沈贞吉求如何才能开解。不外乎两个:下策是另选一女;上策是出家修行。

    正文372婚约解除愧疚难安

    小孩子的心只专注一事,所以一提某事便立时看得十分迫切。比如黑漆儿也不可能是立时就随杨七郎上京,杨七郎还得去归州迎回老父与妻子的灵柩。文简听到姐姐提这事,“哦”了一声,一时情绪过后,也没有之前那么忧心了,转眼就似乎风轻云淡起来。

    相对于大人们来说,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说能放下就马上可以放下的。比如沈家现在以沈颛性命为忧,谁都是吃不下睡不香,如何向周家张口提这事,显然是慎之又慎。

    沈颛一个人被家人蒙在鼓里,先时说想出外寻兰花给表妹作个礼物,姜氏也觉得他不在身边也好,免得事儿还没查清就走漏了风声,担心儿子到时受不了。于是沈颛出门拟寻得名兰,加以栽培,要么学表妹一样,能给家中积点薄财,要么是送于表妹作生辰礼物以表达心意。前者却是不好正面说与家人知,因为沈家家风向来以淡泊清雅为重,不逐利不求名。沈颛归家后,小心地将这打算与父亲说的时候,期待父亲的支持。

    可是沈贞吉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转过头去皱眉不语,直觉上是儿子受文箐影响,已与家风相违背,略生不满。他更没想到的是,儿子寻完花回来,却开始加倍读书,读的正是四书五经,再看其案上所摆,不再是绘画宣纸,已然是生员应试之题。沈贞吉大惊,询问儿子。

    沈颛小心翼翼措辞,委婉地说出自己想过两年替曾祖母的守制期结束,准备应科举之制,恳请父亲同意,并发表决心:以十年之期为限,考个举人来。

    沈贞吉心中发颤,问道:“然后呢,逐功名求通达?”

    沈颛见父亲面上无半点喜色,已知不妥,不敢再将心事说出来,只低声回答:不是。

    沈贞吉逼问道:“昔年你周家姑父也说是求得功名为民作主,又如何?最后却是被人所诬构陷至祸,家破人亡,身死异乡,余恨不绝……”在某种程度上,华嫣的想法或许同其爹一样,认为名利这些物事,便是招祸上门。沈贞吉更是得沈澄之髓,讲求独善其身,而非周济天下。

    沈颛面对父亲的质问,知父亲生气,再不敢违逆多说半句。他既不能拿周叙周复来回驳父亲,激怒父亲,又不能替自己辩解,毕竟来日谁也不能预料,更何况这本来就有违祖训,理亏在先。父亲不理解,不支持,他惶惶然只觉得自己果然有负表妹所愿,日后一事无成。心中不甘,没想到,这事传到了祖父沈澄那里,却是勃然大怒。

    沈澄这人,十分重名声,也写得一手好字,村中人办喜事,但请他写几联,他慨然应允;沈贞吉兄弟善画,有人高价聘为师延家教子弟作画,沈澄一慨不应允,认为有份,自己一家还用不到卖画为生的地步,除却为了沈博吉偿债才窘境陡显。只是一旦应付过困境后,他又以恢复了平常心,坚持子弟居家修身养性,不求富贵仕途。对于文箐作孙媳,他是抱持着亲上加亲的态度,既不是十分赞成,也无反对之意,尤其是老母亲看中的人,他当然反对不得。可是现在事关长孙生死问题,再加上妻子不满文箐所作所为,如今长孙受文箐潜移默化,差点犯家规,是以也同沈母一道,既便没有和尚之言,也颇有些不看好这桩婚事。

    沈母忧戚日甚,茶饭不思心神不宁,本来略有中暑之症,更是加重几分,郑重与姜氏道:“箐儿再好,可毕竟不是沈家人,进了沈家门只怕日日后使得门风大坏。她开食肆,做绒衣,闹出来的动静便已不小,我们沈家也容了她。如今周家她那一房是她三叔周腾说了算,他三叔逐利心重必然不管子侄,甚至可能是连带着子侄都如此,你堂姐昔年也是百般钻营,最后又如何?都是利惑人心。”文箐所作所为,并不为她所能理解,她能接受文箐,不过是沈于氏在世时十分看重罢了。如今她作为一家最高的女性长辈,自然就将心中的意愿表达出来。

    “好好的颛儿,与她常来往,也受了她的蛊惑,求取甚么功名。以前是博吉决意行商,结果闹得欠债累累,拖累一族人,如今连颛儿这么老实的人,也静不得心,尽然要卖花营利,又要去博功名,咱们家风怕是不保了……这若毁在我这一辈上,日后让我与你们父亲如何去见列祖列宗……”这些话,沈母一字一句说与沈贞吉与姜氏听,不吝于是狠狠地砸将下来。

    姜氏有所顾虑:“颛儿去ji院一事,幸得箐儿遮掩,这婚事要一取消,只怕外头的流言与颛儿不利。媳妇儿思量来,现下就与周家说这事,怕是不妥……”

    沈母道:“早一日晚一日都要说破的。你现下不说,日后再说,焉知周家到时不更为怪罪咱们利用他家人来遮口实?拖得越久,怕是耽误了文箐,到时周家更有怨言。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的好……再说,毁婚一事,当年你堂姐就提议过,那信可还在?他周家若是不允,咱们便也莫管顾旧情了,只需拿将出来示人。咱们唉……也是顾着情义,做不出来那种薄情寡义的事来,要不然,当年婚约早就取消了,哪里会有人这也日这些事来?我们沈家可是待他们周家并不过分,你去周家,就求他们看在这往昔的情份上了,也放过我们颛儿……”

    话已至此,无任何商量的余地了。

    陈妈不再在文箐耳边时常提沈颛的事,文箐松了一口气,按例,陈妈必是说完华嫣的事后,一定会再提提文箐来日与表少爷的事,现下却是只字不提,这就太反常了,文箐的敏感神经直觉有所不对,于是张耳四听周围风声。

    陈妈让周德全去打听智信的事,文箐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先前故意装傻罢了。可是这么久,不见动静,着实让文箐起疑。周德全连日在外,只说是在寻地,却也不见他汇报来,倒是时常听嘉禾说陈妈在周管家归家后便在一起筹划。她想,或许陈妈也是想委托周管家置产,于是有一天寻到周德全,问道:“周管家,那太湖边上的田地要可有消息了?”

    “小 姐,现下咱们苏州倒是风调雨顺,知府大人带头开沟挖渠,受水患的地方极少,这卖地的人家实在难寻……”周德全说的倒是事实。所以说,不得不佩服周腾以前的眼光,在宣德五六年间趁水患私下里大肆买地置产,如今地价翻番。

    文箐这边同沈颛一样,被大人们瞒在鼓里。陈妈与方氏十分发愁。“大舅爷那处是顾及两家颜面,又怜惜小 姐,舍不得提这事。可是要真是攸关大表少爷的性命……”一边是早先说好的婚事,一边是性命攸关,婚事好取消,虽然伤了两家感情,可是情有可原,迫不得已。而性命问题,至关重要。沈家要做出的决定,一清二楚。

    方氏悔道:“当年就该好好地寻个道士仔细合了八字。要不是沈家他自个儿说能合上,咱们何至于今天这样?”

    这抱怨的话,等到姜氏到来时,却是说不出口。姜氏只抱着文箐掉眼泪,嘴里是一个劲儿说“我这实在没脸面来见你们,对不住、对不住……”又道来日必把文箐当亲闺女还要亲厚几分,定要为她寻一好人家。

    文箐一听到最后这句话,激淋淋打了好几个摆子。这不是才跳出狼窝,又进虎|岤?她还想着自己挑一挑呢,不说别的,多少也要与席韧差不多的吧,或者在学业上与商辂上有得一拼,也能中个举的甚么的人物才行,尤其是要挑家庭,别太复杂了……她半真半似的陪着姜氏掉泪,心里却是展望开来。

    姜氏满脸道歉,其情甚切,陈妈也知小 姐与表少爷这段婚事只怕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心里也万分伤心,一边抹泪一边劝姜氏道:“大舅奶奶的心意,小 姐再明白不过。您是不晓得,小 姐前些日子为表少爷忧心不已,又怕您那边为难,也提出来了,偏生是我们不太知情,反而误会了小 姐……”

    姜氏大为感动,认为文箐可真正是为儿子着想,只道儿子无福,奈何得了不这么好的儿媳。“这事儿我想先来问问箐儿意下如何,如今箐儿既然体谅舅姆与你表哥的难处,寻思着这事,还需得进城,与三奶奶四奶奶还有长房老夫人说一声。千错万错,都是我们沈家的错,到时只求周家各位奶奶看在周沈两家亲眷多年情份上,能宽宥一二。”

    姜氏这是先从弱处着手,她根本不知文箐早就有取消婚约的打算,只当文箐是听了和尚的话才不得已退一步的,她这厢满怀歉疚,思量着陈妈与文箐点头了,到时周宅中其他人也就好说话些。

    李氏听到这事,嚷得最大。“怎么可能?当年八字不是沈颛祖父合过?他都说了,能合上,我们谁也没再去找人来。如今怎的那和尚一说,这就有人说合不上了?退亲,我们面子上怎么过得去?以后文箐文筜怎么办?”在她看来,文箐帮了沈家好多忙,而如今沈家说退亲就退亲,太不给周家的面子了。

    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这八字不合,没办法,再好的亲戚,看着合适的两个人也不能明知不可为而非得凑一起去。所以,周魏氏听了,发了一通牢马蚤也没法子。想到了当初第一眼见到文箐,那个尖尖的美人额际,可不就是福缘浅薄的命相。“罢,罢,也怪她自己,命多舛,福缘薄,八字不相合也怨不得旁人。婚事至此,强求不得,可莫要损了颛儿的福份去了。幸亏这事没张扬开来,也无正式媒聘,这亲事就此作罢吧。信物各自退回,往来还是表兄妹之亲。”可是,对着儿媳几个,却一再强调了:“日后文箮文笒的婚事,庚帖换了,八字可一定要多请几人相牢了……”这话狠狠地打在沈姜氏脸上。

    姜氏感激再三,临来前等着周魏氏发怒的准备,没想到就这么过去了。但毕竟是自己这边提出来的,于是只能更加低三下气表态,解除婚约,要是有其他亲戚家知情,大可以说是周家先退的亲,沈家不配云云。意思是这个面子要损就损沈家的,也认了。

    到得这份上,周家人也说不得甚么。想到了沈于氏在世时,当时一再催婚,可是不到一年,却是光景反复,竟成了毁婚……这时又不得不庆幸,当日幸好没有敲锣打鼓地正式下聘,否则若是信了沈澄之语,没再去合八字,此时再被智信说出来,岂不是成了休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邓氏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二嫂当年在世时,最知两个人的八字,怎么就没好好请人相看相看,说来也不能怪人家沈家,人家也是重情义,照顾外甥女嘛,哪想到文箐也就是这个福气,祖父没了,父母早逝,可见这个命里就是……”

    虽然她所言一桩一件实实在在摆在那儿,可是谁也不乐意听到家中有这么一个女儿是克父克母的,并且此前谁也没曾往这上面去想过。现下听到邓氏竟给文箐说到这份上,李氏听不惯了,狠狠地截住话茬:“四弟妹,这当口上你少说一句两句,不会有人当你哑巴文箐不过是婚事八字不合,可不是命里与家人犯冲,你莫要咒她。你要是这么想,小心她第一个就克你”

    邓氏气得眼大如牛,眼白遮了黑眼瞳。“论顺序来,也不到我”

    这话说得,连带着长房那边的人全带进来了。哪里还能安生得了。

    彭氏在惊讶过后,替文箐说了一句公道话:“那些事也算不到文箐头上吧。箐儿的八字也不能说是坏,就算与她表哥不合,那也能与其他人家的相合……”

    雷氏听得姜氏说文箐的八字问题,说来那些大部分说不合的,大体便是从月份上相合,可时辰上却是不好。只能说文箐出生时,正是两个时辰之交,就看算哪一个了。几位相士从命理说的那些行话,女人们自是半懂不懂,后来还是叫来文签帮着解释,又是举例又是说天命之类的,方才让一众女人约略明白过来。二月生潮,八月水势下降为潮落,男二女八结合,本是好月份,男运升旺女势趋弱,正合古人的男强女弱之态。可是不巧的是文箐出生的日子与时辰一结合,则是女压男,只是八月十六辰时是落潮最强之势,而沈颛的生辰为息潮之际,由此大不妥。

    文筜难以接这个事实,替四姐打抱不平。“那些相士所言,不也有些人说相合吗?颛表哥不娶四姐,那换个人难道就行了?那个智信大师说他甚么痴心嗔念执着太深,不是非得出家吗?怎的沈家人就只信前半句,不信后半句了。要我说,他既为了保命,出家才是个干净呢。”

    她这句话说出来时,文箮文笒才想到了先前忘了问沈颛是如何想的。不过也懒得问了,事已至此,还有何必要问他的?

    只有文简固执地问姜氏:“大舅姆,那大表哥怎么办?他要娶谁家来?”先前他一个劲儿问姐姐,不嫁表哥那要嫁给谁去?如今却是反过来问沈颛又能娶谁?

    姜氏伤心,不能言。

    姜氏对着文箐一脸掏心掏肺地凄然道:“这事儿,都是舅姆作主,与你大表哥无关,你大表哥现下还被蒙在鼓里……你莫怨他,他要是晓得了,还不知如何伤心呢……”

    文箐愣住了。原来姜氏奉沈母之命过来,竟是瞒着当事人,来个先斩后奏,到时让沈颛无力挽回,一时之半日,突然觉得沈颛太可怜了,不仅是被自己拒婚,最后还没其祖母与母亲及其他长辈等一干人暗中设计……她有些伤感起来,愧意陡增。“箐儿这些年得大表哥爱怜,已是十分有幸了。只赖箐儿命不好,与大表哥只有亲戚缘份,不曾修得这一世夫妻缘份,大表哥的命里佳人必有他人……时日一长,大表哥定然就会慢慢忘却这桩旧事的。”

    既然要退还信物,文箐打开了箱笼,慎重地取出来,慢慢递到姜氏面前。

    以前,沈贞吉带沈颛来拜见周叙,正式提亲送了一套棋子于周叙,其中一枚还曾滚落在文箐脚边,后来周叙将棋给了文箐;而文箐送周叙的砚,亦转到了沈颛手中。文筵曾说,四妹与沈颛这是棋砚之好。

    姜氏不接,道:“如今,家中除了一幅画,也就这棋还能拿得出手……箐儿,这棋你就留下来吧,当作你表哥送你的生辰礼物。”

    文箐一听,当然不同意。这既然作为信物送来的,哪能自己昧下了。“表哥诗书棋画,样样皆好,这棋子本是表哥心头之好,放在我这里也没人会下,倒是浪费。改日表哥必能寻得彗眼识棋的嫂子……”

    姜氏只当她是睹物伤人,她自个儿看着这棋,已然伤心不已。“你送给你表哥的那砚台,却是被你表哥锁着的,一直舍不得用,他姐夫当日来家,也曾问过,他都不乐意取出来给姐夫一瞧。原来还想着待你们成亲,日后一个研墨,一个作画,相亲相爱。颛儿时时捧出来细细摩娑,这会儿,这会儿……”

    这会儿既要瞒着沈颛,那砚台却是一时不能拿出来退回到周家了。

    这些话说得十分伤感,文箐听得心里也觉得悲伤起来。沈颛的用心,经由他姜氏这一两句话道来,使得文箐也真正地替沈颛这段感情而落泪。一时,只觉得负了沈颛良多,却无从弥补。事已至此,既便后悔又如何?

    到得明代,她自己算了一笔帐,替周夫人帮着沈吴氏还债,想来也不欠周夫人了;徐氏她答允着帮她照顾好文简,这一点没失信,只有一项还没做到:替她埋骨于周同坟旁。至于周家人,沈家人,文箐不觉得有欠他人甚么,可是,唯独一个人,文箐觉得在他面前,良心有愧,无法抬起头对他拍胸脯道:我不欠你半点

    文筜比文箐更为伤神,好似万念俱灰一般,十分惆怅地对文箮道:“原来四姐早已料到现在这样,所以当时才要与颛表哥解除婚约,难怪我问颛表哥,他亦不语,原来是不想背信弃义,他果然是个守信的,可是唉……四姐姐这么好的人,他到哪里寻去?到时,后悔死沈家……”

    文笒说了一句:“命要没了,不是最终害得四妹守寡?我瞧着分开来也好……”

    文箮更为低落。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结果一时察觉八字不合,一切便是一场空,枉费千万缕情丝牵连,今朝挥刀,只怕是痛彻心肺……她替四妹心痛的同时,发现自己也能看淡自己对席韧那一场没有结果的情感了,多少比起四妹来,自己似乎好得多。

    人心,总是在站在自己角度上来看待他人的事,尤其是把自己了解到的片面放大后当成全部的来理解,于是,文箐在所有人的眼里,成了最为可怜的人。

    周沈两家得到相互谅解,事儿大体就这样了,除却了沈颛那处的砚台作为信物没归还,文箐对姜氏说自己拿来无用,表哥爱作画,正好需要一个好砚。

    姜氏亦是摇头不允。信物是信物,终归要与儿子说清这事的。只是请文箐多担待,自己择日与沈颛说了,到时将信物退还。

    连文箐亦觉得周家都允了这事,向来听话不会违逆的沈颛,自然也只能顺从。

    但是,事实会否如此顺利呢?我们拭目以待。

    尽管这事未曾敲锣鼓,可毕竟不是秘不可闻,文箐与沈颛当时有婚约在亲戚间流传,如今婚约解除比结亲这事更轰动,传扬速度更快,没两天,亲戚皆知,闻者唏嘘不已。

    自然江家亦从徐家人嘴里得知了此事。江涛听到这个消息时,却是哈哈得意地大笑。“天助我也”当日自己棋差一着,哪想到竟连老天爷都帮自己,早知如此,自己当日真是万不该啊。他嗟叹完,转而一脸得意,便去了邓知弦的食肆。

    正文373主仆同命相顾

    和尚说的话,是不是为真,作为文箐个人来说,当然不会就把这事看得极重,而命理一说,她对自己出现到明代的事也没法说清楚灵魂这些的。搞到最后,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但是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沈澄研习道教之事她却是熟知的,姜氏时常拜这拜那的,又最是心疼儿子的,这样的人,怎会视命理一说于不顾。文箐故意透出华庭与和尚争执的事时,已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确实耍了心机,利用了古人的心理。但又觉得这刀不在她手上,她又慢慢地这么开解自己,认为自己莫要对沈颛太负疚,若这次不下手,拖得越久,拖得双方年纪大了,到时撕破脸皮,反误了对方。而命理一说,对于周家人来说也好接受,周家会许可这婚事的取消,将双方的伤害程度降到了最低。文箐自认为这一点,对周家,对沈家来说,都是好的。

    要是将沈家重视命理一说打个比方来说,就如现代医学诊断一个人:你患了绝症只能活几年了,几个月了?初听这事,必然会当作误诊,不信,然后再查,小医院查不出来,找名医再确诊。确认的结果:是。那这人还能怎么办?医生说开刀切除,有78的可能。病人会怎么办,切痛一次,得一次性命,这种选择,肯定有成本,但值得。

    和尚就是最早发现病的那个人,症状就是沈颛这人有疾在身,通过多人系列的诊断,这病灶就是文箐,就是他对文箐的感情。沈家人当然是:切反正人活着。

    如今沈家人说切,周家同意了。只待给病人下最后一刀了。

    可是这,真正是如愿以偿了?

    文箐一早背负的包袱,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得以解决。按说,她该庆幸才对。而姜氏找上门来时,她确实是分了两三分的心对沈颛歉疚之后暗里偷着乐了一下,可是姜氏一走,面对众人同情的眼光,她却又高兴不起来了。

    周同对沈颛印象极好,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出,先时不相信,拿着两人的八字又找人相了好几回,终归失望居多。最后只安慰文箐道:“这事还未成定局,你大舅也还未正式将信物退还,若许尚有补救……”

    文箐一听到这一句,吓了一跳。到此打住吧,自己谋划了几年,好不容易摆脱了包办婚姻,能自由择偶,难道四叔还要给自己来一次空欢喜一场的戏剧。“算,算了吧,我与表哥缘份未到……”

    缘份一词引来了周同的感慨:“也是,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且看开些。反正你还小,四叔有的是时间,替你在书院张罗一二人选,书院没有,你四叔我结果交了苏州府各县学,咱吴地人才济济,定要为你挑一个好的。”这事儿他大包大揽地道。

    周腾也认可周同这话。却是责令文箐作为女儿家莫继续张罗营生的事,开了食肆再不要琢磨其他营生来,免得日后人家嫌弃,耽误了好姻缘。

    文箐被周魏氏留在周宅中立规矩,一日三次请安,正襟危坐,一投手一举足无不小心翼翼,悲戚之色装得不能过重,否则又会被周魏氏嫌弃说叨,面上太快乐又遭人怀疑,四面八方都是眼睛在注视自己,大多是同情可怜的眼光,这让她更是如坐针毡,既想这事很无聊,又不能对人说其实自己很痛快,求之不得。

    男人们的说法,文箐觉得反正时日还长,可是女人们的看法那是截然不同——

    周魏氏待姜氏一走,对文箐的交待却是另一番意思了。琐碎零杂,不一而足,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将文箐逐一挑剔了一番。归结起来有几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