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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93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想着想着,便闷笑不已。笑完看向沈贞吉,道:“孔子有言: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这般甚好。”这评价,同周徐如出一辙。

    沈贞吉听得他这话,甚是安慰,直点头,下巴的胡子便也跟着一抖一抖的。过后,叹道:“他是这种闷性子,箐儿要是跳脱些,倒是好事。他又是长子,日后长媳总是要多操劳,箐儿小小年纪,便会管家,我们家哪个也不如。真如同济兄所言,求之不得。”

    他说的同济兄,便是周同,字同济。

    沈颛被说得面红耳赤,闷不吭声在一边想自己的心事。自己送来的棋子,今日同周家伯祖父还没下几颗子,便失了一子,竟然滚落到表妹那儿去了。表妹走后,伯冢父便笑话自己,说这是棋砚之缘。只是,不知送给表妹的兰花她喜欢不?可是,别的自己没有可送的。

    文简本来还稀罕一下这个大表哥的,见他紧锁着眉想心事,便也没了兴致,只与文筹二人在一边玩,也不搭理他了。

    沈颛在听得郭良立于门口道:“四爷,舅爷,四小姐来了。”立时浑身又是僵硬起来,脸又开始发烫,紧张地看向父亲。

    周同看了看自己床上被子甚是工整,便道:“快请进来。”

    文箐进屋先是向四叔请安,问候他的病情,又感谢他请了医生给自己取了药,并说到自己回房已敷上了。

    沈颛一听她脚伤了,其实先时在厅里就注意到了,一直记在心里想打听,却是面皮儿薄,问不出口来了,也不晓得该问谁去。此时偷偷地打量一下她的脚,奈何却是看不着甚么,再次失声,问不出来话来,只那双漂亮的眼流露出来的是痛苦与关切交揉。

    沈贞吉也注意到她走路时不太正常,先时不过是碍着周叙的面子,没好问出口来,这会儿如果说他有心想瞧外甥女的脚,自觉与礼不合,故而连眼都不敢往文箐下半身看了。只是关切地问道:“可是受伤了?”

    周同在一旁解释道:“先时在杭州,箐儿脚磕伤了。世兄也莫要担心,且养些日子,出了正月,必会好的。”沈贞吉点点头。

    沈颛满心满眼便想着表妹的脚磕伤得真厉害,还要过得正月才能好,那眼下行走,得多疼?

    文箐羞怯地一笑,轻声道一句:“三婶方才同我说,正月初二,四叔若是陪四婶回娘家的话,我亦可以顺路去给大外祖母拜年。只是彼时脚伤走动不得,我寻思着,只怕得过了上元节。请大舅替箐儿同弟弟文简代为问候:祝大外祖母还有二舅及两位舅姆身体安康,岁岁喜乐。”

    沈贞吉听得她说话不急不徐,言词极有条理,几分恳节,听在耳里十分舒服。这份稳重实在不是她这个年龄能做到的,更是喜欢不已。

    时辰不早了,又说得几句告别的话,周同让文箐送到大门口,沈贞吉先是推却,周同却是看向沈颛。沈贞吉这时十分明白他的用意,也没再客气。

    文箐听得这话是一愣,可是郭良已陪着沈贞吉与文简开始走在前头,沈颛慢慢缀在后头。

    小西觉得表少爷明明没有往后瞧,可是好象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总是只与四小姐保持三步的距离,谁也没去想落在大舅爷身后多远。

    快到垂花门口时,沈颛终于鼓足了勇气,抬了头,深吸一口气,那双又长又大的眼终于认真地看向文箐,带了些忐忑,还有更多的是关心。其实,走着这不长的一段路,对他是既幸福又痛苦,他只屏住呼吸,凝听身后表妹的脚步声,能清晰地感觉到表妹受伤的左脚落地极轻,右脚明显要重,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能听出来那脚步声同她旁边的丫环不一般来。“你……”

    他想说的是:表妹,你脚伤莫要再送了,快回屋去吧。可是却发现再次失声。

    文箐见他满脸通红,张嘴却不晓得说甚么的样子,只觉这样的一个小少年实在是太腼腆了,一时也不知为何,突然冲动之下就柔声道:“大表哥,我又不会吃人,你怎的就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她说出这一句时,突然脑子里就有类似的一个画面跳了出来,那是在上一世里遇到未婚夫时,那男人一转身,给她的感觉就是魄力惊人,当时便忘了作自我介绍,男人便挑着桃花眼笑道:“我是不是方才吃了人没抹净嘴角的血啊?惊到你了……”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来着?发傻地呵呵乐道:“老总太帅了,一时惊为天人”

    沈颛看到的便是她脸上笑吟吟的然后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接着笑便是僵住了一般。他本来轻松了一下,立时又认为自己做错了甚么事,紧张不安起来,“表,表……”

    文箐这时醒过来,点了下头,道:“嗯,表哥,谢谢您送我兰花,我会仔细养着的。”

    沈颛提起兰花来,立时便有了精神,眼睛一亮,嘴角没绷住便咧开来,露出了一颗虎牙,欣喜地道:“表妹,你,你真喜欢?”他问完,便懊恼,这是废话;可是马上又庆幸,自己终于可能说得出话来了。

    其实,要说起来,文箐这事办得挺不地道的,可是也不能完全怪她。实在是面对着沈颛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满脸稚气与天真,就是装小大人样也只能让她想到文简。一旦对面说话,彼时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往男女之情上想,更没把他当未来夫君看待——实在是这个想象与现实面孔以及心理感觉上,差距太大。她半真半假哄道:“那兰花好看得紧。”

    沈颛满心欢喜,只是自己又有些不满意那花:“可惜,还,还没,开……”

    文箐见他不过一半句话的功夫,一会儿喜一会儿愁的,只好再次哄道:“不要紧的。兰花的蕴味,不就是赏花几日,观叶经年么?叶绿如翠,甚好。”

    文简在垂花门下回过头,见得姐姐落在后面,便喊道:“姐,你走得慢,别送了,我送大舅上车。”

    这孩子,小小年纪,不过一个垂髫小儿,却因为经历了太多坎坷,有时过早地成熟起来。这话,本来不过是他无心之语,可是听在其他人耳里,却是觉得他好似半个成年人一般在处事了。

    透过垂花门,见得照壁处李氏带着余氏,指挥着下人搬了物事往大门去。

    文箐见此,对沈颛笑道:“表哥,到垂花门了,我不便再送了。弟弟送你们上车,也好。”见得对方恋恋不舍的样子,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应该哄他一哄:“替我同大舅姆说,正月定去拜个晚年。”

    沈颛再次听得这话,似是对方的许诺,那双漂亮的眼便散发出兴奋的光亮来,他怕自己又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应该要懂得藏拙,郑重地点了一下头,笑了,面上顿时如云开雾散,阳光灿烂无边。

    只一句“赏花几日,观叶经年”却在沈颛心头想了好久,一直到车上,他问父亲这句到底是好还是坏。沈贞吉淡淡道:“兰花可不就是这般么?”

    沈颛懊恼地道:“为何表妹只见一次花,便晓得说这般话?我养得这多年花,却是不自知?”

    少年人的心性,是一旦某个时刻,突然一片叶落,也会伤春悲秋不已。而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正是开始有点忧愁萌芽的年纪,于是自认为这愁苦太深,格外关注起来。沈颛这种专注型的人,更是如此。一离开,想着过些日子能在自家里见得表妹,很是兴奋,可是再一算日子,那还有好多天呢,又小小地发起愁来。

    这是沈颛此时的心思,可文箐呢?文箐已转身朝院里慢慢挪去,没走多远,便听到弟弟的惊喜地狂呼:“姐,姐豆子来了”

    正文169 选丫环李氏出招

    阿静这性子,依然如先前在岳州一般,说干就干,半点儿不拖泥带水儿。

    文箐头痛地看着阿静笑盈盈地手上提个大包袱,豆子手上亦提了个,显然是母子两个的衣物都带来了,门房可能见不是陈妈,这次倒是放了他们进来。“三婶见到你们没有?”

    文简仍沉浸在与豆子相聚的高兴气氛中,道:“哦,外面来了好多小娘子,三婶忙着张罗去了。”

    文箐想,那就是要找的丫环人选了。

    阿静语气里带些埋怨地道:“小姐,三奶奶那边定是要给你选丫环了,这要是送了过来,日后我与陈妈想来侍候你,都不可能了。幸好今日我便过来了。”

    她的话是没错,如今长房那边说二房的下人太多,自己姐弟二人想来也只能要一个丫环或婆子侍候。如果现下就领了一个丫环过来,那日后陈妈确实来不了,阿静生完孩子,也没了位置。

    文箐看着阿静鼓鼓地身子,三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更何况,自己亦不会想着让一个马上要分娩的女人来侍候自己姐弟。“如今借着六妹妹的丫环小西,自不是长久之计。你这便要分娩了,我瞧着,还是在家里安心生下来为好。你放心,我先凑合着要一个丫环来,到时你生完孩子后,我随便拣她一个错处发落出去便是了。”

    阿静听得小姐说的轻松,可是小姐不是那么一个硬心肠的人,十分心软呢。到时哪里会好意思遣人?自己倒不是要讨这份差使,实是想跟在小姐身边,方才不负昔日夫人与姨娘厚待自己的情份。昨日文箐劝她在家生完孩子,可是她一心为主,于是急急收拾了物事,便过来了。

    文箐低下头思考,阿静这般,实在是给她出难题。直接拒了她,好象就有损多年的主仆情份,人家一腔热血,结果自己拒之门外。想了想,问道:“李诚不在家,你同豆子都过来,你家里长辈怎么办?谁来侍候?我瞧着,这实是不妥。”

    “小姐放心,来之前,我已与家翁提及,他亦没反对。”阿静说得极痛快,见小姐盯着自己的肚子,便解释道,“我这九个月了,虽说要临盆,可稳婆说过,还有十多二十天呢。要生孩前几天,我回家去便是了。”

    文箐心里苦笑,谁晓得那稳婆看得准不准?兴许说是二十天,也许就是明天呢?这要是在自己家里做活,突然生孩子了,三婶那边见自己留了她,不为此生隙才怪。自己倒不是怕她,而是自己才归家,实是不想多犯事,至少在长辈面前要有理才行。让阿静眼下就来侍候自己,不管是为着自己同整个家庭相处关系,还是着眼于阿静的安危,皆是不妥。

    阿静很是执拗,认定这是忠心的事,便很坚持。

    文箐寻思着如何才能说服阿静,又不伤了她心的时候,三婶打发余氏过来,请她过去看一下丫环。

    方才,文筜听得要给四姐挑丫环了,很是兴奋,自告奋勇地向姆姆要求:自己来替四姐姐挑一个最好的。

    李氏看着她这般,心里叹口气,也不阻止,只任由她去,且看她选出何样的人来。余氏走近小声道:“三奶奶,同咱们昨夜说的,人都找来了。”

    李氏看一眼那群乱哄哄的人,心想:大侄女儿,你不是有本事会理家管帐吗?且瞧你本事如何,能挑出个甚么样的人来。“你,去请了你们四小姐过来挑丫环”

    前厅中,文筜立在一大堆女孩面前,十分小姐模样的打量着旁边的人。这小的上看起来同自己差不多看纪呢,才六到八岁,大的倒是有十七八,虽然个个依言低头不四处明目张胆地打理周围一切,可也是暗中抬头窥视着。她扁着嘴,偶尔问一一两句:你会做甚啊?得了回复,便暗里评头论足。

    文箐一进门,见得这样,略数一数,估摸着也有十一二个。她在前世没去正儿八经求过职,也没招聘过人,没想到,到了古代,自己倒是体验一把“招聘”了。

    有两个眼生的妇人正围着李氏说些拍马的话。李氏见她来了,十分热忱地道:“箐儿,快来快来。你瞧,这些人里,可有你中意的?”

    这事是李氏吩付下去,由余氏主要张罗的,故而此时她亦在一旁积极地向文箐解释道:“四小姐,这是从常熟县里找来的,有一两个,据说还识得几个字;而这些呢,是周遭村里的,听说在家做事都很勤快的。”

    她这一说,文箐亦注意到这群女孩分作两拨,从县里过来的,年纪略大一些,神色上有些喜色,显然认为自己条件比村里的要好许多,会更多一些希望。难不成自己要一个一个去问?显然没有这么多时间。

    余娘子小声在李氏说得几句,李氏听得直皱眉头,看向文箐,只觉得自己一番好心又被人家无视了,心里有些恼。只面上作不在意,直接问文箐可有中意的。

    只是她才进门,连看都没看清,怎么就可以有“中意”的?三婶也真个性急。“多谢三婶费心了。这选丫环,我哪里懂,三婶眼光好,帮我选一个便是了。”

    文筜在一旁,却是极兴奋地道:“四姐,方才你没来,我都帮你选了几个。你瞧这边,都是常熟县里来的,听说原先在别人家做过的,如何?”

    李氏暗怪女儿多事且多嘴,对文箐道:“箐儿,莫听你五妹之言。这人是你要使唤,还是得挑一个你合意的。三婶我选出来的,不一定能中的你意。”说完,把文筜召至身边,小声说了一句。“那是你四姐的丫环,你替她挑,算甚么事?”

    文筜低下头去,觉得自己白忙乎了,却希望四姐到时能看中自己喜欢的那几个中的某人。

    文箐没想到三婶终于想起来让自己作回主了,可能亦是为了堵日后的是非吧,如今自己选了,到时要不合意,自是怪罪不到她头上。她客气地道:“箐儿还不知如何选呢?瞧过去,倒是个个都不错的。”

    她这话立时使得那两个陌生妇人咧了嘴笑道:“小姐说的甚是。咱们荐过来的,那可是个个没得说……做活麻利,手脚干净,侍候东家更是尽心尽意……这些人在别家亦做过,不用再多教规矩……”

    两个婆子纷纷说自己带来的如何如何好,说的嘴皮很溜,文箐听他们讲的好似不是苏州话,只怕是常熟话,约略听得些大意已算不错,好些甚至是连那介绍的名字都没听清楚,很是头痛。

    李氏也不插嘴阻止,只任由她们在文箐面前自夸。文箐向她投过去的求助眼神,她一律无视,只道:“三婶前几日替你都挑花眼,实是不晓得你喜欢甚么样的。你且瞧好了,她们还要着急赶回家了,要不得住咱们这里了。”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好似人是一件物事一般。最后那一截话,却催促文箐莫要磨蹭,速战速决。

    文箐被两个妇人说得脑袋发胀,见得那十来个人,哪里能细细地去发问?她重重地咳了一声,侧过脸去,这姿势立马便让那两女人停了嘴。

    文箐见她们不再卖弄了,便笑眯眯地道:“两位娘子,你们说得这般多,我倒是听得晕了。我呢,要选的人,不管长相,也不管年纪,首先只求一个:尽责,再有……”

    李氏听得这开头的话,心想不过是小女孩而已,说的这要求,等于没说。哂笑道:“箐儿,他们拿钱,做活哪会不尽责?”

    那两女人也是一番自夸自己送过来的人,个个都尽责,说得好似人人都会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般。

    文箐被李氏笑话,也不反驳,只小声征求同意地语气道:“三婶,她们做活自是该尽责,可是人和人想的不一般,谁个晓得她们懂不懂,如何才是尽责呢?不如侄女儿出一题,且听她们说说,如何?”

    李氏想看看她到底卖甚么关子,便道:“好啊。三婶倒要听听箐儿出的甚么题。”

    文箐便立起身来,看向那群女孩,用官话道:“如若你们在我家做活,我吩咐你们办一件差事,可是我弟弟又不让你们做得这件。可如何办?”

    这题太简单了,常熟县里来的那些大多听懂的人,立马便说听小姐的,还有人说先回了小姐,请示了再办。村里的那一拨女孩,更是有好些人也不知是根本没听懂,还是根本没主意的,反正是说不出甚么来。

    文箐既不说哪个不好,也不说哪个不好,只让有发言的站一边,没发言的站另一边。李氏看得糊涂,可是对文箐提的这个问题,则是十分不屑,便也小声道:“箐儿,你为长,你弟年幼,自是听你的才是。这还用说。”

    文箐认真地道:“三婶说得甚是。那侄女再问一句。”又用官话非常快地说了一句:“那若是我让你做的一件事,却是我三婶交待做不得的。你们会如何?是向三婶检举此事呢?还是帮着我做了这事?”

    方才之前,屋里的这些外人都道是四小姐年纪小,要自己来选丫环,只要讨好她便是了。哪想到,人家根本没走过一一问话,连讨好的机会也没有。而且现在这题,说到尽责,却是讲求忠心了,向当家奶奶告状,得罪了大人;瞒着三奶奶办差事,向小姐尽了责,却是对三奶奶不尽责。可见是难办的。周家四小姐却提这等事,实是刁钻得很。也无人敢说出话来,只偷眼看一眼周家三奶奶,又瞧一眼四小姐,举棋不定。

    李氏一听这话,就想到昨日文箐违抗自己硬要见陈氏之事,如今她这又是将此事说出来,真是不识好歹,不知进退心里恼火异常,眉竖立,嘴抿紧,狠狠地盯向文箐。

    文箐见无人再回应自己,却是十分严肃地对着那两个妇人道:“你说她们人人都晓得规矩,我这一问,却发现不尽然。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竟也答不出来,显然是规矩教得不够。三婶是长者,又主持中馈,自是要听三婶的。我要犯事,你们要是明理,便需得从旁劝导才是,这才是尽责。你们为何却不说话了?”

    这话听在外人耳里,只觉周家是极重规矩的人,出题是很难,原来是考自己的。

    然后转身对李氏行了个礼,婉言道:“三婶,您瞧,这些人不说话,说明心里有些别的考量,可见有些人必是墙头草。这种人在家中,日后遇事,易传是非,滋生口角,焉能让家中安宁?显然是对‘尽责’二字没想透。”

    李氏本来气得差点儿便要打发这些人全下去,然后找文箐好好发泄一通的,哪里想到她却突然一拐,还是提到“尽责”与忠心上来。对于墙头草,她也是十分忌恨的。可是偏偏她小小年纪,却是懂得这些。

    余氏听了四小姐的话,却是很认真地再看她一眼,见她说完后,便也没了甚么动静。

    李氏仍是不悦,催道:“箐儿,你出的这题,既是无人作答,想来是皆不合意了?要是这般,那过了年头后,我再让人找些人来,你慢慢挑……”

    文筜还没明白过来四姐怎么就说那些人是墙头草了。听说这些人亦是要不得,便道:“四姐,那岂不是找个丫环找到明年了……”

    这话,比她姆那话还要刺人,她只是着急想让四姐选定一个,可是听在其他人耳里,却是完全不一样。

    文箐被说得一哑,索性问她道:“那六妹妹方才帮我挑的呢?”

    文筜看向姆妈,发觉她扭过脸去,知晓自己插手不得。便问道:“四姐姐,你到底想要甚么样的啊?你出题考她们,她们说不出来,那还用在她们里头选吗?”

    要甚么样的?文箐在方才来时的路上亦问过自己,象小西这样的,恐怕是难得。那就只能选那种老实,比如同雨涵一样,只会埋头做活的便是好的了。

    其实,她方才说人是“墙头草”,其实是十分武断的,她自己亦是晓得。到得厅里,也看出来李氏是在为难自己,把这些良莠不齐、年岁相差悬殊的人全部堆到自己面前,想选也没有那么功夫。

    “我与弟弟有大家照顾,好多事都省了。只屋里一些重活计需得帮衬,故而,我要那会做粗活的丫环,能吃苦便行。我弟弟喜欢养猫养鸡,哪个养过这些,便站出来。”文箐用苏州话缓缓说了出来。

    正文170 别具一格的甄选

    且说文箐在两个牙婆不停唠叨之下,提了一个刁钻问题立了威之后,得了清静,终于能把自己的要求说将出来。

    村里的全部女孩认为四小姐说的这些,自己完全可以胜任,都站了出来。常熟县里来的听说是要干粗活,有人不乐意了,只出来几个。

    文箐扫一眼,这站出来的看来是乐意干粗活的了,便是有六七个人,可她只要一人。

    在文筜看来,这些人里也只一两个长得好看些,还有一个很丑的站在后头,不由得直撇嘴:“四姐要怎么选啊?”

    李氏没想到,文箐因她一客套话,果真不求自己了,便自个儿去选了。此时更没有要征询自己的意见的意思,便坐在一旁只瞧着,不插手,且看她能选出甚么样的丫环来。

    文箐是向三婶求助过,想着她是长辈,哪里想到她还给自己脸色瞧,心里自是不痛快,借着她发话,索性自己就做一次主,反正是给自己使唤。既然时间有限,只能采取筛选的方式了,要不一个一个的盘问,又哪里能选到自己合意的?此时,她又问道:“有会说苏州话或官话的吗?”

    于是村里的那几个女孩听得全呆了,最后好歹出来一个,另一拨人中倒是有二个。这一下子就只余得三个人了。

    李氏与余氏还有文筜都没想到文箐就是这么选丫头的。她们先时只想到要选的这丫环既要能干活,又最好是识几字,这样在外人面前也有些面子——周家的丫环都识字呢。却忽略了文箐常年在外,哪里懂常熟话?她学的苏州话也是半生不熟的。

    文箐看着这三人,又问了一下年纪小大,会做哪些活计?有无在其他家做过活?

    村里的那女孩才十岁光景,瘦瘦小小的,头发干枯,发髹还不如文箐一半大小。道是自己在家养过鸡姑姑喂过猪猡猡(常熟话,就是鸡与猪),会纺纱,会缝衣,会生火做饭……她说话时表情十分小心,生怕说错了,她开口慢慢讲苏州话,连文简亦不如,实在太不地道了,还是常熟腔调嘛。可是她满眼都是期望,文箐又不忍心说出这个事实来,注意到她手指头冻裂有伤,看着很是可怜。一问她先时有在别人家做过没?这孩子老实地摇头,见文箐瞧着自己不说话,便不知哪里错了,末了,才看懂文箐眼里对她的同情,醒悟过来,苦苦地哀求:“小姐,我,我能吃苦……我家姐妹多,我,我……”见文箐不关注自己了,便十分颓丧地垂下头去。

    县里这队出来的第一个是十七八岁模样,也是所有女孩中最年长的那个,也是最懂察颜观色的,说话倒是不急不徐,比前一个要镇静得多。家里养过鸡姑姑与鸭遛遛(就是鸭子),家里有几条狗噜噜……前一个女孩会的,她都会,而且会一手好绣活,亦做得几道点心,说这些时她表情极轻松,不以为然。文箐注意到她说及会识字会研墨时,却是语气加重,下巴略向上抬,显然好似要把自己同其他人区分开来一般。这人的手指修长,十分干净,说话时眼睛却是左右瞟动,观察着其他人的动静。因为侍候的前一位小姐出嫁了,故而她便没了去处,只留在家里,前些日子定了亲,再过一年男方便要娶了她,她来周家便是想挣点嫁妆钱。文箐问她话时,发现她还欲解释方才的“尽责”一事,不由得对她多看了两眼。

    最后一个十三岁,个子倒是长得墩墩实实的,只脸上实在不敢恭维,长得太寒碜。耳朵一侧有个小肉球不说,就是满脸也不知是麻子还是雀斑来着,从太阳|岤到鼻尖,从上眼睑到嘴角,尤其是眼眶下密集,细看连下巴上都有少许。

    文箐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也被李氏送到自己面前。

    且看这女孩,显见十分自卑,方才是一直低头站最后一个角落的,也不知为何,这次反而自己大着胆子站了出来,引得旁边一众人唏嘘,讥笑。她小声地磕巴地用非常生硬的苏州话来表达,可是很失败。最后还是用常熟话,方才能整句说全了,大意是自己在前一个东家帮着养过猫,小时喂过鸡,会纺纱。说她会讲一点官话,只是那腔调,仍是常熟味道,不过总比第一个好得多了。

    只是这女孩,倒是听进了文箐说的一条——来这里要干粗活的,便要卷袖子,道:“小,小姐,我,我手上有劲儿,我比别人力气大”

    问她为何离开上一家,结果这孩子那小黑脸上竟也憋得泪要流出来了,满脸胀红,把斑点立时显得更是无所遁迹。旁边带她来的妇人叹口气道:“这丑女,倒是个极能干的,就是她这脸,吓着前一东家的三岁的小姐了,便给打发出来了。”

    文箐叹口气。这三人,各有所长——

    第一个老实厚道,可取,只是年纪太小了,语言就不通,现下是有婆子在一旁替她讲,若是只她同自己交流,听她讲话要连蒙带猜,太费劲了。瞧她那瘦样,哪敢让做那些打水洗衣洗浴倒水一类的活,这些可都是力气活;

    第二个懂规矩些,苏州话说的半生不熟,自己能听懂,这样的人,能马上就用到,而且只干一年,日后阿静与陈妈要来侍候自己,到时自己也不为难。只是,这人,用得实在不放心;

    第三个,典型的粗使丫头,而且确实太丑了,如果以貌取人的话。可是,她有一把好力气。若是自己不嫌弃她,她必定会十分感恩,而家中其他下人只怕会瞧不起她,那她……

    “你能背得动我吗?”文箐问第三个女孩。

    那女孩眼睛一亮,脸上有几分欣喜,只是脸上斑点更是明显,手紧握了一下,估量了文箐的体重,用本地话飞快地道:“小姐,奴婢背得动奴婢肯定能背得动平日里奴婢能两手各提一大桶水呢,先时倒夜香都是奴婢一个人的活,从来不需人帮忙的,浴桶里的水奴婢一个人便能倾倒。”她一着急起来,反而能说得流利了,可是她说话声音真好听,一些女孩起急时声音便尖刺,可她的不似,仍有几分悦耳,这倒是给她加了些分。文箐虽然也只能听懂大半,可是却清楚地瞧见对方眼神里流露出迫切应证的神色。

    唉,居然说及倒夜香,可见在前一家是真正的干粗活的,要不,就是太老实,惯受欺负的了。

    只是她一口一个奴婢,听得文箐实在是难受。瞧来前一家必然规矩甚多,竟然让好好的一个工人自称奴婢。周家在这点上十分注意,文箐明显地感到,现在这院里,称奴婢的极少,想来是因为如今家中无人为官了。先时阿静与陈妈当着外人时,也会自称为奴婢,只是无人时,却是着令让她们二人无需这般自谓。

    文箐后来才慢慢了解到,因为朝廷官员蓄奴有十分明确的限制,永乐年间,律法上规定王公之家,奴婢不过十二人,一品不过十二人。后来渐宽松(英宗规定),四品以上十六人,五六口十二人,七品以下递减二人。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雇的工人自是不算。而长契的雇工在一定程度上视同为奴婢,故而便不得自称“我”。

    旁边那个妇人忙教训这个长得丑的女娃太不懂规矩,哪敢让她去背周家小姐。

    文筜一见四姐姐居然把更多的目光集中在这个最丑的女身上,也急了,道:“四姐姐,你不是要选她吧?”又转向牙婆道,“你怎么带了这么丑的一个人来?”

    文箐却笑道:“无妨。且让她背我试一下。三婶,可以么?”

    李氏没想到她选丫环真正是别出一格,方才既说让她自个儿作主,便也由得她了。可是哪里想到她竟好似中意这个丑女。这种人,哪里能带得出去?连文筜身边的雨涵都不如呢,至少雨涵长得还不错。

    文箐却以为她同意了,直接招了丑女孩过去。

    丑女走到文箐身边,半蹲下来,双手朝后一拢,立时便搂住了文箐的腿,一下子就把她背上了身,还在厅里走了几步,表情好似轻松的样子。旁边的妇人忙围过去,张开手来护着,生怕她摔着周家四小姐了。

    文箐从她背上下来,只感觉两条腿被她双手勒住的地方,生疼——果然是“大力士”。若是选了她,自己倒是不用再麻烦其他人来背自己了,省了一大心事。

    文箐对李氏道:“三婶,我亦挑花了眼,也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了,便是她吧。”

    李氏没想到,这十多个人,侄女竟然选了个最次的这,这……明明自己的目光一直停在那个十七岁的少女身上,按说各项比较起来,那是最好的,先时她一眼便看中了,准备选了与文箐的。哪想到,侄女倒是看到了,只是却放弃了。这,她是甚么眼光?她认为文箐是给自己难堪,自己找来此人,不过是让文箐难受一下,结果最后反倒是自己难受了。

    李氏反对:“箐儿,不妥”

    欲知李氏要说出何番话来,请听下文分解。

    正文171 人丑工作都难有

    李氏的反对理由是这样的:“此女长相奇丑,实在没法见人。箐儿,你且仔细考理,若要带到你舅舅家去,岂不是丢周家的脸面?难道咱们就雇不起人了?人家还不得说我怎么给你选这么个丫环?这……”她说了一堆反对的话。

    文筜在一旁帮腔道说:“就是嘛,四姐姐,您瞧,她一说话,嘴还是歪的,那眼睛明明就是只老鼠眼,多小的一条缝……”

    文箐静静地听着,待她说累了,方道:“可是,这些人里,有听不懂官话的;也有不会说苏州话的,或是我雇了这样的人,只是交待她做活就费劲了,难得说清楚。此其一。其二则是我脚有伤,找人来便是要能背得动我的……”

    李氏对她有成见,见她根本不为自己着想,更是认定了她这不是真心话而是借口,道:“苏州话与常熟话本来就大同小异,让他们多学两天就好了。这个大一点儿的我瞧着言谈都得体,侍候人也有经验。腿伤,行动不便,大不了吃饭便在屋里,我让厨房人送去便是了。这选丫头,也是脸面问题,轻忽不得。”

    长相差些的这女孩头低垂,背上好象在千钧重担在肩的模样。真是可怜。文箐为难地看一眼其他人,她真不是存心要与李氏过意不去。正如她先前所言,相貌虽然长得好看的会讨喜些,可是她找人是来做事的,不是为了做花瓶的——

    那个年长的虽然各方面都好,可是文箐却不放心,对于一个还没进家门却已有离去之意的下人,那么她对东家亦不会带有多大的投入,不会象另外两个女孩那般用心。两个年龄洗脸小的一些女孩肯定想要干得时间长一些,所以会拼命学,努力做好。尤其是这个长得丑的女孩,既然人人都这样挑剔,兴许她别的地方没得可去了。想想她也不过是倒个夜香,竟也能着了小主人,可见只怕真没人能雇了。难怪前一世里,毕业生忙着整容就业呢。

    李氏扁扁嘴,文筜却极不满意起来,叫道:“四姐姐,她旁边的那个多好看,还会识字,怎的选她这么个丑八怪。夜里遇到她,还不吓着人了”

    她向来口没遮拦的,说话伤人却不自知,被她叫作“丑八怪”的女孩只低头,如同一株霜降时冻伤的小野草。

    李氏拉了女儿,训道:“你四姐姐自是有她的道理,用得着你在这一旁指手划脚吗?回屋去,莫要在这里多嘴多舌,招人厌烦。”

    文箐只当充耳不闻,三婶母女俩都是说话让人难过的。她发愁地看着屋里其他女孩,这些要真按自己要求来选,哪个能合乎条件了?如今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罢了。身边这个女孩虽然长得丑了些,可是相对而言,就也她凑合着在力气与忠心上最合自己意。她软语求道:“三婶,要不然,在我脚伤没好之前,先用着她?若是不好,咱们再换个人。我不带她出门便是了。”

    李氏见她这么执拗,便冷了心,自己同她好说歹说,她倒是半点不领情。冷冷地道:“过几日,你伯祖母作寿,就算咱们家守制,可若来的客人多,也免不得到咱们这边来留宿,你们姐妹几个总要见亲戚。届时,文筜有雨涵侍候,文筠有小西陪着,只你呢?你让这么一个丑女站你身旁?别人会说甚么话?到时还是不你四婶同我没面子?我们作婶婶的,竟给你挑这等子下人?背后还不得说成甚么样子呢,你伯祖母到时怪罪起来,哪个吃得消?”

    文箐真没想这么多,她瞧着这女孩,也是叹气:自己不在意外表,可是旁人是在意的,颜面问题古人十分重视。而且三婶说得也在理,这一对比,外人不知情,定是要说三道四。

    丑女听到这里,只跪在地上磕头:“三奶奶,求求您了,奴婢不要工钱,只求你赏奴婢一口饭吃……”

    李氏听得心烦,斥道:“难道我就在意那几个工钱不成?周家还没穷到这份上让人做活,不给人工钱,这要传出去了,那我周家脸面往哪儿搁?你再要这般败坏我名声,仔细我打烂你那张歪嘴”

    带丑女来的牙婆听周家三奶奶发火了,暗道这次差事办砸了,便上前作势踢了她一脚,骂道:“我好心带你到三奶奶面前走一遭,你倒是好,这般败坏三奶奶名声起来,出门我再不管你死活”

    牙婆转身,又涎着一张脸讨好地对李氏道,“三奶奶,您大人大量,求您瞧在她可怜的份上,宽恕她。这丑女只因父母双亡,伯母嫌弃她挣不了钱,赶将出来,我一时好心收留……真不是给贵宅带来不痛快的……”

    丑女经她这么一提醒,磕头更响,哭着央道:“三奶奶,您菩萨心肠,您观音再世,奴婢父母双亡,伯母赶了我出来……求您了,三奶奶……”

    李氏恼火地对那牙婆道:“这是你带来的?好没规矩这大过节的,跑我们家里来哭闹,算甚么事儿?我不雇她,我就是恶心肠?她若真没个去处,这年节了,济养院的大门自是敞开着呢余氏,给她两文钱,打发出去”

    文箐听丑女哭得可怜,听得她亦是父母双亡,这要没人雇她,又哪里去讨生活?眼见得那牙婆子同余氏要拖了她下去,看着她额头上都磕破了皮,十分不忍,于是也低声下气起来,道:“三婶,侄女儿知错了,没替三婶着想。只瞧她这般可怜样子,不妨先收留她几日,给她口饭吃,好歹让她过了年。反正我现在也找不到能背得动我的人,咱们就当是积福……”

    这话说得倒是余地颇大,李氏就算恼火,也不得不为文箐那伤脚着想,真要是自己不同意,找不到一个人来背她,日后这脚落下毛病来,只怕便会道自己虐待侄女伤残。看一眼厅里其他人,真没一个能背得文箐的。这几日,家里的下人都没个闲着的,别说打发郭董氏来背她,就是洒扫婆子眼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人来背她?

    文筜本来要被姆妈赶回屋的,听得丑女说得亦是十分可怜,只是瞧她的样子实在是难看。见四姐姐脸上很难过,好似在抹泪,便返身亦向姆妈求情:“姆妈,要不咱们收留她便是了。这雪天,很冷的……”

    丑女又向来拖自己走的余氏哀求。余氏见李氏面上有些迟疑,似有想法,便唤了声:“三奶奶……”

    李氏看向她,眼里带着疑问。余氏走向身边,小声说了两句话。李氏将信将疑地道:“真是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余氏瞧了眼丑女,道:“我亦只是听说这般,才让牙婆带了过来相看。作不作得准,还真是不晓得,哪里就敢在三奶奶面前嚼舌根。咱们家有善名在外,如今,四小姐五小姐都怜她,三奶奶向来又是乐善好施的,若不然,先留她几日。等过些日子,再找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