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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6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个月带了老爷灵柩回去,万一惊动了老太爷,这最后可都算夫人头上,不仅仅是惹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最最麻烦的是:现在回去不是,不回去也不是。不回去老太爷会催,老太爷要是坚持着,那拖不了太久也会露馅。除非老太爷身体完全恢复,可是医生却说难,毕竟年事已高,本来此次就大动根本,犹如风中残烛。要是回去了,过上几天,老太爷要见儿子,事情必然保不住,而且总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三房几个妾室,没一个消停得了的,罪过一定落长房这边。陈管事这话让周夫人原本晕晕沉沉地头脑,也有一丝清明起来,一下子想到这个。

    “你且让我想想。实在不行,我这几日安排,不等了,直接全部归家去。”周夫人自觉眼下无法,突然也说起破罐子破摔的事来。

    “不行!夫人!大夫说您现在可经不起这舟车劳顿。夫人不要怪奴婢说话难听,这一路水程可不是好走的,就是在这里夫人还需得不时请医士看顾,这一路颠簸哪里又受得了?万一有个好歹,那不仅是对老太爷,便是对少爷小姐何尝不是一件极大的坏事?那样所有的都会被太姨娘收走,少爷小姐哪里还有依靠?到时可只能向人家讨生活了!”陈嫂在旁听了,急着叫道。

    “那你们说,如何办?左不是,右不成,莫不是耗死在归州了?”周夫人现在咳得脑仁疼。往常见她行事利落,似乎智多星一个,如今病体沉疴,似乎身体再不能负累,随时要去了一般,哪里能同往昔?

    陈嫂与陈管事皆黯然,一时也没了主意。文箐在后面听到这些,心里是如坠深渊,唯今只有周夫人在,她姐弟加姨娘还有一干下人才能有好一点日子过,没了她,到了苏州,人生地不熟,听陈管事那般说的,便只有向三叔讨生活了。当下,也不再犹豫,便从后面走出来。

    “母亲,我倒是有个想法,还未曾想好,就是不知可行不可行?”文箐走到周夫人旁边,拿了她一只瘦削的手,抚摸着。最近周夫人总怕过了病给她,都与她分房而卧,而且还不让轻易进她房间去。

    “小姐,快快说来,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个主意。”陈嫂经过船难小姐挺身而出,再到小姐能独自一人带了两个孩子逃出来,已经是相当信服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人了。

    文箐见周夫人也不反对,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也说出五六分来:“其实,女儿就是想得简单。咱们既然在孝中,便不好轻易离开得,左右会让人说闲话。不如,只需打发了他们回去,让他们闭紧了嘴,弟弟在家没被拐走,他们是亲眼见了,又是祖父十分信得过的管家所见,祖父那边必然会相信。便是祖父问及爹的事,只需说爹再过半个月好,因拖延时间太久,所以直接从湖广去北京了,不经过南京与苏州了。这样,定能拖上好长时间了,至少也是几个月了。且等母亲身体病好,再作下一步打算如何?这些人要为了祖父着想,必然也会同意这般说。谁要是在祖父面前回话漏了口风,自然不是咱们这一房的事。不知这个是否好?”

    陈管事闻言,眼前一亮。之前听陆三叔说及小姐在公堂上一番大论,未曾亲耳所闻,今日一听这番言论,果然小姐是个不逊于夫人的女子,小小年纪,竟也能想出如此折衷主意,端的是好。

    陈嫂听了,一拍手道:“小姐,果然是经了事,一下子就长大了。小时便是聪明,如今更是了得。夫人,我看这主意倒是不错。这样,倒是两全。只是,少爷不回去,老太爷仍然会想:老爷都去京城了,那少爷与夫人必然是要回苏州的。所以这还得找个理由才是。”

    陈管事在一旁,想了想道:“老太爷向来知道夫人有旧疾,如今夫人重病在身,过不得西陵峡,不如就这般说与老太爷听,且将养一下,到时再携了少爷与小姐再即刻动身回去便是。”

    周夫人似有些动心,反手握了握文箐的手,仍然未曾发话。

    陈管事见周夫人仍有些担心,便补充道:“夫人,现如今,便只能如小姐所说:一个字‘拖’。那边反正有太姨娘在哄着老太爷。万一要是谁说漏了嘴,老太爷出了事,至少不会是我们全部的责任,现在不是说到老太爷面前尽孝的问题了。现在一起回去是给老太爷尽孝,万一中间您有点意外,于小少爷同小姐来说,是对父母极为不孝;而且还会惹上老太爷这笔是非。这样看来,这一动不如一静。反正咱们这一房是逃不过对老太爷的不孝的罪名,只是或大或小问题。便是老太爷身体好些,我们安然赶了回去,只怕太姨娘也会同我们算老太爷生病这事。因为老太爷要去北京,在回程过程中发生的。而且丢了那么大一笔钱,太姨娘必然要推责任在我们身上,北京的财产卖 得也差不多了,这些可能算咱们这一房的,所以分家算帐时只能拿长房名下的去抵,我算过了,也差不多会被抵掉,就是没被抵掉,也因为老太爷生病这事花费的都要算进去,最后我们甚么也没有。”陈管事说完,又想了想,又看着小姐,见她仍有些疑惑,想来是家产之争,她哪里会晓得这些。

    陈管事这时见夫人气色好转些,便一口气将心中早有的想法,一一吐了出来,给分析了个遍:“但是只要保住您,有您在,少爷和小姐就是现在没了苏府那些财产,也还有两个陪嫁铺子,虽说算公中,可是太姨娘多多少少会顾忌众人眼光,不好强行要了去,三爷都说了这个算咱们这房的。虽说陪嫁铺子因为舅老爷的货而欠债,今年无所获,但是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好转。再有便是这陪嫁他们也要拿去抵了公中损失,没了铺子,只要夫人您在,就有生财的地方。可要是……小姐和少爷小,哪里能经营?”

    文箐这回听得一清二楚,心惊不已。原来分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怎会如此?老天爷如此薄待我周家,我们家平时没少做善事,如何有此恶报?真要我们对老太爷不孝?咳……咳……天要亡我们一房,我非不能让他得逞!就让他们几个人先回去吧,明日里他们来了,就说我大吐血,实在起不来。说得严重点儿。”周夫人听得最后一句话,似是打定了主意。说完,一点精神也没有,瘫在椅子上。

    陈嫂又有点儿怨陈管事。可也无奈,毕竟对于老太爷和夫人,于她的选择,自然是选夫的安危;选老太爷的话,太多的弊了,长房一点余地也没有。

    陈管事依言交待各位来人,统一了回老太爷的口径,了结此事。

    第五十一章 家庭地位上升

    文箐没想到,这番话,却让她在周家这上下眼里,包括周夫人眼中地位已早就不再是一个小孩子的角色了。其实,这个是循序渐近地过程。

    众所周知,六龄女童能拿匕首刺劫匪可以说是孤勇,有些胆色。可是落入拐子手中,能保护两个幼儿,想法子逃出来,敢于面对搏命厮杀,那更是有勇有谋,可也算是侥幸。后来在公堂之上,敢于诤言据理力争等等,那些都是听说,减弱了感官,却已令人刮目相看的同时,很生佩服。可今番这个“拖”字一策的出现,就显得不同寻常却又理所当然了。可以说,每一步都非同凡响,可就是这么一点一滴出乎常人的事,她做出来,又让人觉得可以接受。

    因为在众人眼里,小姐本来就是从小如此与众不同。

    正是如此,周夫人重病这段时间里,文箐开始参与周家的日常话题中有了建议权,甚至有时有了决策权,虽然表现的是小地方,但是让文箐有种参与感。比如,陈嫂出去买菜,便会在院里问文箐:“今天买些芫荽回来可好?”

    文箐一愣,为什么这个小佐料还问自己?虽不明所以,但想着陈嫂那必然是有个主意了,只是征求一下自己意见罢了,便点点头。转过头去,偷偷地问于阿素,方知原来这个在古代,同葱啊木耳香蕈一样,严格地算来也属于荤。

    唉,守孝,到处受制。吃个饭,连这些佐料都得想想,太麻烦了。

    七月半,据说是古代的“中元节”,也就是“鬼节”,很是隆重的。可是对于守孝的周家来说,因正好是周大人“断七”才过,所以主持着给周大人作法事,给周老夫人烧香,给沈家老太爷和老夫人,以及徐姨娘的亲娘上香,花了点钱,让道士作了道场。

    对于佛教徒来说,这个叫“盂兰盆会节”,所以小绿和阿素说的时候,一个说中元节,一个说盂兰盆会节,开始把文箐说晕了。最后终于明白两个人是信仰不同叫法不一样罢了。

    关于明朝这个信仰问题,这里就涉及到好多东东了。鉴于从宋以后,这儒释道已经结合的得紧密了,就说这上面提到的事种法事,都是道士和尚一起来,你念你的,我唱我的,都被叫来,都共同发财。只说说周家的这几个人。

    小绿与阿静是虔诚的佛徒,而阿素却有些信道教,这可能是与成长环境有关吧。小绿小时候家里是信佛的,而周家老太爷好庄道,就是周夫人娘家沈府祖上也信道甚于佛,不过是男人信道多些,后宅女人信佛多一点儿。最后因为道姑越来越多,所以这后宅女性信道的也多了。不过周夫人却道、佛都信,从落难后,没少抄佛经。

    阿素的七夕节都在守孝,所以连这个也没过,反正一家人都无心过节。栓子还道了句,中元节放河灯的话题,被陈嫂骂了,道:“人多成那样,守好少爷,不许再出去胡闹。”

    小绿新婚,虽然说要和周家一起守孝,最后周夫人道:周家不外出,就由你们小夫婿同陈管事一起去放河灯吧。栓子豆子羡慕不已,却又想到小姐少爷上次丢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事了,看河灯和少爷比起来,不值一提了。

    对周夫人来说,日子就在看病,吃药中度过,心情变化根据每日所思而变化;姨娘倒是每日清醒多了,也慢慢接受了周大人去世的这事,抱布娃娃还是经常,至少不象开始,丢不开手了,能让人哄着去散步什么的。一切似乎有了好转。

    陈嫂劝周夫人:“老爷已经去了,只有盼着小姐和少爷了。小姐这般聪慧世间也是少有的,下个月也七岁生日,就是坐七望八了;少爷也恭谨,这些日子也开始懂事多了。以后的日子必会好起来,夫人您一定要想开点儿,可别太重心思了。老爷前几年在任上,夫人一人在家带小姐,不也一样过日子嘛,在这里还能天天见着少爷。夫人为了小姐和少爷也得把身子养好。”

    周夫人只流泪:“这同那不一样。咳……老爷他上任,怎么都是我的依仗,周府哪个敢欺负我?如今没了老爷,也只能低头过。就是在这归州还少点是非,咳……咳……咳……要是回到苏州,只怕每日里必过不得安宁。我现如今能如何?终究只能盼文箐和文简了。我总会……咳……想过来的,你放心。只是这病实在没办法。咳,咳……”

    “夫人,这病经不得哀伤,医士也说不可忧虑。不如每日里在院子里指点一下小姐,小姐每日里看着夫人也心疼,昨日里还与奴婢说,要是早点学会持家,会挣钱了,夫人也不至于操劳如此,病也许会好些。”

    “她倒是人小心大,有这份心,就好了。也罢,这天气倒不冷,在院子里想来不会过病给她,你……咳……让她防着点。有些你教教她,有些我来说与她听。只盼着她大了,能照顾好简儿与姨娘,还有你们,我也可放心去了。姨娘现在这样,不清不醒的,就算原来是个清醒的,也是个不知世事未从料理过的人,咳……咳……到时只也会坐吃山空,只能你们帮着经营维持家了。”

    “夫人,小姐聪颖得紧,奴婢一提,小姐便能领会得了。而且少爷跟着小姐学了不少,我看将来必也是好的。夫人只管享福就是了。不如今天歇息好,明日里我陪你在院子里好好走走,你都许久没去了。”陈嫂是百般开解,发现自己不如小姐会说话,虽能说到夫人心里去,可是不能逗夫人开心。而小姐却总是一句简单话也能让所有人觉得开心,想来这便是小姐总能令人信服的地方。

    比如七夕节那天——

    自家儿子柱子一句话:“真可惜,那织女牛郎一年才只能相会一次,老天爷太不公了。”

    当时家中所有人,都一下没了言语,心情都沉重起来。结果小姐便在一边笑着道:“这说得对,也不对。柱子你不妨这般想:便是这织女牛郎,尚能一年见一次,也是好的不是?再看你我能这样坐在这里,一家人享受月华之光,吃喝皆有,便是一种福份。我记得端午节,却有人因为灾害而客走他乡,无处容身,连浮萍都不如。咱家虽然也处他乡,却是一家人能团聚,有房可居。如此,便是比其他人要有幸多了。”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再者而言,人之生死祸福,虽是天定,却是你我需得自救才是。”

    柱子听得,直点头:“小姐,这般说,还真是有道理。”

    阿素在旁敲了一下他脑袋,道“小姐说的这番道理,还需你评价?打你个不开窍。”

    阿静从旁边扶着姨娘上完香过来,道:“小姐所说,哪里还能作假。就连小豆丁都知道小姐所言,必是好的。”豆子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然后咧开了嘴傻笑。

    文简大声地道:“姐姐最好了!最好的是我姐!”

    文箐抱了文简道:“你就最会拍马。”

    其他人都被说得有些开怀,开始还只想着“福份”一词,后来听得对比,方才知道小姐所意,相来是劝众人惜福想开些,不要仅仅只看坏的一面。

    周夫人也点点头,觉得自己太过于沉浸在悲伤无望中,倒是对不起女儿这番心思。心里便打定了主意。便是文箐最后那一句,真似专门要对自己说的一般。

    而这话,对于文箐来说,不过是简单的一个换个角度看问题,不要以悲观眼神来考量现实,而是要从乐观一点状态来鼓励众人。如果自己不幸,要看看那些比自己更不幸的人,没到真正的生死存亡的时候,不要轻易放弃。这是她历经拐卖 事件之后最大的一个感受。

    陈嫂想着小姐,便觉得生活有了奔头,能让家里人都觉得将来有个依靠,这种信心,渐渐地与日俱增。

    周夫人开始便让陈嫂教文箐看帐本,文箐头疼不已,古代这帐没有分门别类,全挤挤落落于一册,原来所谓“流水帐"便是这般,真是好不花眼。难怪,古代的统计学不成。

    第五十二章 惊闻亲事

    对于文箐的学习来说,虽然前世有爸爸给自己打过文学底子,可是要说看古代的全本繁体纵排的书卷,也是真吃力。你道为何?一是繁体字有多个写法,二是今人都习惯于认字认一边,所以开始时,看书时认错字那是经常。

    如今,她见周家上下对她的某些不同于常人的举动也认为理所当然后,便一下子把《三字经》和《千字文》用很快的速度全都背下来,理由便是在被拐的时候有时间,只能背这个。

    而文简似乎是很好地佐证了她的话,为了安慰周夫人,也经常在周夫人面前背上一些,唐诗已经能背上二十首了。众人都将这些归功于文箐教得好,而文箐却惊讶于文简的记忆力其实非常好,最主要是他格外听自己的话,真是没白照顾他。

    古有女子“四书”,指的便是《女论语》、《女则》、《内训》、《女诫》等。文箐对《女伦语》其实感觉倒是好理解,清晰明了,很实用,至少明确地指导了自己如何能尽快适应这封建社会,对于《内训》,感觉徐皇后写的倒是生拗。

    于是,周夫人让她跟着阿素学《女论语》,道这个倒是比起《女则》还要易学易懂。

    文箐也不反对,觉得念这些也挺有意思的,至少知道了古代的这些女子所受教育程度。既是周夫人也说只要多了解《女内语》,日后当家用得着,文箐便认真学。

    只是,说及到《女诫》,文箐噘嘴说:“这班昭所著《女诫》里说的‘做到三点便会让所有人称其为贤良’,我却不觉得。”

    阿素想着小姐随夫人一样不会多评价外人,一下子便也好奇地道:“哦,小姐不如给我也讲讲。”

    文箐见周夫人也是一脸期待状,便想着自己要是说出来,也好试着了解周夫人的对此事的态度,便道:“世间凡人千态,人有百种,要真遇到极泼的家姑又能如何?想来宋代诗人陆游原配不就是一个例子?那还表兄妹亲上加亲呢,可是陆老夫人不照样叫儿子休了她去?”

    周夫人听此语,恍了一下神,心里想定是阿素与小姐说及陆游的事,要她小小年年纪从哪里知这般事?于是看了一下阿素一眼,见她也一副低头状在沉思,便认定了是她。这些事本来是文箐太小,实在不适合与她讲,奈何自己身子骨离大限是为期不远,也只得听天由命了,自己能做到的便是给她尽量安排好。于是宽慰她道:“箐儿,无须担心。咱家箐儿是周家大小姐,必然能遇到极好的舅姑,要是怕了,咱们就不找有舅姑的便是了。”

    文箐没想到惹火到自己身上,闭嘴再不敢多舌,以防烧身。唯有阿素回房后偷偷地问:“小姐是从何处听来陆游的故事?”文箐推脱道是在陆家村的事,却是吓得半身汗,差点儿露馅了。

    再有一次,在背《女诫》时,文箐便说及班婕妤同班昭的关系时,周夫人和她说团扇的典故,末了解释道:“曹大家的当称婕妤为姑祖母呢。”

    文箐便道一声:“既如此,班婕妤贤良得紧,初时得宠如斯,又如何到得秋风悲画扇境地?可见曹大家自己的家学渊源也只是如此,女子要是尽学成她那样,只怕遇人不淑,也是落一个团扇同秋风。不妨假说,只怕曹世叔不是早逝,面对那般有文采又极具贤名的妻室,要是万一纳得几房妾室,哪里还有曹大家的太后之师的修为?”

    文箐此言一出,马上醒悟到“秋风悲画扇”似乎是纳兰性德的诗,自己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好在周夫人还没查觉这些,她是被最后文箐说的那一段给震惊了!

    周夫人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了解文箐,可是发现女儿读书,是真的在思考,总能说出自己所没想过的事,且遇事能反思。纵观自己这几十年,何曾如她这般通透?自己当年岂不是为了贤名累?到头来,自己也只求于周家檐下一躲风雨罢了。沉默良久,不再言语。

    文箐后来也意识到周家有妻有妾,自己说这般话,也不知是否伤到周夫人。自此,便是与她少说这类话题。

    此外,文箐开始教栓子,豆子与文简随意背些《三字经》、《千字文》,也算是把周夫人教的反刍一遍。周夫人每每在这个时候便听得一脸欣慰,偶尔,姨娘也被阿静带到院子里,一起听她念。

    或者念完书后,文箐便让栓子豆子带了文简在外院玩蹴鞠。这也是文箐特意让陈管事买的,发现买了这个,文简玩得几天,胆子就大了些,被球打了也不怕疼,也不哭不闹。平常,只要文箐在旁大叫:快踢回去,打他们!文简便真如加了油的汽车一样,跑得飞快。

    姐弟俩既然做搭档了,那边作小厮的两人哪里敢动力,陪着主子乐呵完了,舒散了筋骨也就高高兴兴地,还能得夫人与自己的娘亲夸奖。

    这时候,一家子似乎就忘了忧伤,或者是因为有了希望,悲伤便埋起来了。

    姨娘这时候就清醒很多,还能拿出琴来弹上一曲,只是每每都弹到一半,就琴音一拐,转为哀伤,听得所有人都难受。

    文箐自从得知姨娘便是生母后,有几天也想过是不是周夫人夺了过去养的?还是另有原因。推测了好久,认定是另有原因。因为姨娘对周夫人并无恨意,也无恼怒,如果不是出于儿女由正室夫人教养的话,想来她也是心甘情愿交给周夫人教养的。

    文箐对于姨娘的病症很是无奈,只得把她也当孩子哄。有时周夫人在旁边看自己练字,姨娘略清醒一些的时候由阿静陪着过来请安,见得她在写字,也凑上来闹着要写。于是文箐干脆便让她写写几首诗词。姨娘字行草,可惜手上笔力弱,说不上来,总有点病歪的感觉。没话找话时,就问姨娘各种乐器产自哪里,有何名堂,有何典故。反正每日颠来覆去的折腾她脑海里的东西,而不是任其去胡思乱想悲愁,避过周大人的事,时时想法宽她的心,不让她独自沉迷过去,这样倒还真在某些方面让姨娘有了起色,至少贴身照顾她的阿静是这么反馈的。

    陈嫂和阿静每次也都立于旁边助阵,捎上一两句,增加气氛。过后,陈嫂对周夫人道:“小姐倒是会哄姨娘。我看姨娘病症轻了些,如今不言不语抱娃娃的时候慢慢减少了,半夜哭的时候现在三天才一回,不象以前一晚三回的。但愿时间再长一点儿,能全部清醒过来。要不然,小姐也是忙啊。”

    “倒真是难为她,年岁这般小,要侍候我们两个大的病人,还要给老爷守孝,去寺里上香,原本是我要做的,她都学着去做。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留了她在身边。”周夫人无比地感慨道。

    “夫人,别看小姐现在哄姨娘,可是我看她对你格外好些。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撒撒娇,在我与阿素或者姨娘面前都是小姐样。依我说,小姐,是个明白人。”陈嫂想到周夫人的心病,忙劝解。

    “亭妹,我倒没觉得亏欠她。当初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把箐儿从她身边夺过来,后来发生的事儿却是无意中促成的。将来大了不知她是否怨我……”说着说着,周夫人想起往事来。

    “夫人说哪里话,小姐怎会怨夫人?且不说小姐是个明理的,就算随便哪个家里,都是小姐要受夫人教导,哪里可能由着姨娘一直教导的?夫人对姨娘亲厚,对小姐比自己亲生的还过于,别家谁能做到?夫人可千万莫多心,要不奴婢我多嘴,反而说错话,惹夫人伤心,可不是要自打耳光了?”陈嫂生怕引起周夫人伤心。

    周夫人也明白陈嫂的意思,便道:“你且别胡话了。我知道你都为了我好。我也只是想着她好。谁也不会早知今日。回头去瞧,有些事说也说不清。”

    周夫人看着院里那株月桂出了一会儿神,道:“阿兰,我想把箐儿同周儿的事,与二嫂说清了。我怕箐儿又走将来我的路……”

    陈嫂听得,想想夫人的事,确实不好说来日会如何。就如老爷也是个好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与夫人知根知底,可是终究不如与姨娘之间那般深。以前道是夫人与老爷必是好的,可是面上的好,谁又知内里的失望与无助?“那夫人的意思?”

    “那件玉佩也被抢了,想来也退不回去了。我便以此同她说,原事作罢。至于成|人以后两人如何,再议。周儿虽好,可是奈何太小,谁知他将来对箐儿如何?这事压在我心头好久了,当初还是老爷作允的,如今我却想违了这一桩,我实实担心箐儿。过几日,我便写信于二嫂。”周夫人决心已定。

    文箐此时正要进房,听到此处,心里暗惊:原来这个身体小小年纪已被人定了亲了,虽不是血缘上的表亲,却从伦理上,也是表亲。发了一下愣,忙笑着进来道:“母亲要写信给哪个啊?我看今天倒是适合到院子里,这上午正是凉快,再呆得片刻可就要热了。”

    陈嫂正想着如何掩饰,见小姐不再继续追问,转移了话题,忙接口道:“正是,正是。我这就扶了夫人到院里去。听李诚道,买了一盆上好的墨菊,且去看看,过些日子必然开得好。”

    夏末秋初,不冷不凉,院里种了几丛路边移来的花,一小丛竹正好给院里带来了遮阴乘凉的好地方。很简陋,不过是胜在这里安静,周遭没有菜场也没有什么喧哗,偶尔就是路过的叫卖 声,间或几句飘进墙来。当时着急搬家,院墙原来几处残破的地方给堵了,有两个狗 洞也没补,文箐想着过两天待李诚回来,让他把这事办了。

    第五十三章 一只狗 引发的是非

    正是那狗 洞也没堵,卯正时分,便由那爬进来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 。文简很是喜欢,闹着要关了在家,养了,说这样防贼,就不怕坏人来了。

    这话,听得众人心里发酸。

    陈嫂盯着那狗 左右看了看,方道:“我寻思着这狗 ,好象是坊里那郑大嫂家的那只,她家母狗 也是黑色的,前些日子说是下了一窝,且待我去问问。”

    说完,要抱了那小狗 给人送过去。文简好不容易见个小活物,自然是舍不得,于是死活不放手,急得要哭。旁人劝他,他却是不睬。

    文箐放下手里的笔,劝道:“有陈妈出门去帮你讨来狗 ,你还怕要不来?既然那郑大婶家有窝狗 ,自然会去帮你挑一只最好的,不比你现在看到的这只黑不黑白不白的强?”

    文简哭道:“我不管,我便喜欢了这只,就只要这一只。”

    周夫人瞧在眼里,心中却想:这孩子同老爷何其相似!嘴里柔声道:“简儿,乖。还记得‘不告而取’吗?你要留了这只在家里,岂不就是犯的这个?”

    文简一听,突然想起同姐姐逃跑时要摘桃子那回说的话,那便是“偷”,小小男孩也有了羞耻心,当下就放了手,却很是恋恋不舍地对陈嫂道:“那你可得给我抱了这只来,别的我也不要。”

    陈嫂道:“奴婢便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了郑大嫂子,给你这只。你且让我去见了人家才能留下这狗 啊。”

    陈嫂取了几样果子,包成两个小包,又找了个筐子装了小狗 ,在文简可怜兮兮的目光下,出了门去了。

    只是没过多久,陈嫂回来时,郑大嫂果然捉了两只狗 过来,直接便进到了后院,陈嫂刚介绍完,她便笑道:“周夫人,周小姐,周少爷,都好啊。”

    文箐一看,这不就是当日回归州时,街头那个热心的妇人嘛,还是她帮着找来的柱子他爹呢。

    周夫人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闻声要起来,郑大嫂忙道:“哎呀呀,夫人身体不便,可别劳动了。别,别,您这要是起身,我可就来得不是时候了,那我下次可不敢登门了。夫人,真别与我们这村妇计较这个礼,我这也不懂大户人家的这些,要不也不进到后院来了。”

    周夫人听得,这人倒是很爽快,而且是个不拘礼的,便道:“郑大嫂快请坐,请坐。您这般说,我还真是起来也不是了,便听大嫂的,咳……这就躺下。大嫂也明白,我这身体就这样,实在……”

    “晓得,晓得的。夫人此时多休息,切勿因我来了反扰了夫人的清静,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听陈嫂讲得,周少爷喜欢这小玩意儿,说一声就是,哪里还需送什么果子啊。这不,我原来想抱了过来,让少爷挑拣挑拣,结果陈嫂子说少爷便只希望这只。刚才那母狗 喂奶时,一个没看住,结果同其他的混到一起去了。我见另一只也是象得很,也区分不开来,便抱了过来让少爷相看相看,要是都喜欢,便全留下来吧。”

    文简听得,眉开眼笑,又见母亲未发话,姐姐也没说可以,便只伸着脖子望着。

    文箐在旁边看着,心道:这郑家大嫂看着爽快麻利,可也是个好会说话的人,明明那两只狗 有差别,非说分不出来。显然是想多送只过来,讨好文简与周夫人。

    陈嫂见文简满心满眼里只有那小狗 ,便道:“我家少爷平日里也没喜欢过什么,更没开口向夫人要过什么,只是适才在这院子里见嫂子家的狗 ,一眼就看中了。也是稀奇啊。”

    周夫人见阿素给端上了茶水过来,郑家大嫂已然落座,便道:“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看来与狗 倒有点缘。我家只好让阿兰去找嫂子问问。没想到嫂子一下子抱两只过来给他挑,他还真福气。”转头笑着对文简道:“还不过来谢过郑婶?找你相中的那只,可得养好了。”

    文简忙过来,行了礼,抱了自己当初看中的那只,一个劲儿的摸着。末了,还拿身上这只狗 去逗地上筐里的那只。只是他怀里这只懒洋洋的,可能是今天溜了出来累了,又吃过奶便是想睡。所以这小狗 迷瞪着,似睡未醒一般不在调教状态中,反而是地上的那只被他逗得活跃起来。于是文简玩上瘾了,非得与这只要睡觉的狗 闹。

    大人们觉得这两只狗 一个小孩也是挺有趣的。那边小栓子与豆丁本来被小姐给摁在桌边写字,这下子也不管了,都跑了,提了筐子里的狗 到一边玩起来。

    文箐这时过来,给郑家大婶行了礼。郑大嫂打量了好一番,嘴里一个劲儿夸:“周夫人啊,我就说这龙生龙,凤生凤。您看,您家少爷这相貌算这地界里的头名了,可是这大小姐,却只怕是翻遍整个湖广,就是那蜀川,只怕也难找到一个相当的人啊。这模样不说,就是那胆识,那……那什么来着。看我这个粗妇,倒是不懂得说什么了,反正就是天上有,地上无,人间便只得这么一个的。”

    周夫人见她夸文箐,自然高兴了,拉了文箐的手,给她捏了捏刚才握笔的地方,道:“嫂子真是一张利嘴,我看嫂子是能说会道,这嘴便是天上有地上人间便只得这么一张巧嘴的!她哪里有你这般说得好,便也还只是个女孩罢了。说到胆量,那也是打小不怕生吧。”

    郑家大婶一拍巴掌道:“周夫人还这般谦虚,便是这归州上至衙门,下至市井码头,这邻里各家各户,眼下说的可都是周家大小姐,了不得的一个人物!小小年纪,带着小弟,还能救得个小郎。最是让人称道的便是:能让三个贼人相诋毁,顷刻间丧命,又能上得公堂,斗了那泼妇恶霸粮长……从江陵到归州,不说千里之遥,便也有几百里水程,还能找回家来。您说,这般年纪,只怕是大明朝也出不得一个这样的人物来。可不是了不得么?”

    这郑家大婶说得眉飞色舞,好象她亲眼所见一般。其他人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文箐却听得心里发毛,自己又不曾与人讲过设计赖二之事,这外边的人又是如何得知的?肯定不是陆三叔所说,因为自己除了对周夫人说起一点,其他人都未提过,可真正是怪事。

    周夫人听了,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又笑问道:“嫂子这是打哪里听来的?我听着怎么倒是象说书一般?”

    郑大嫂猛喝两口茶,刚才似乎说得久了些,有些口渴,放下杯子来,见阿素马上给自己又续上了,忙点头致谢。“唉呀,夫人这后院里,个个都是花容月貌啊。我看这,这位小娘子也是漂亮得紧啊。”阿素被她那上下打量的视线盯得红了脸,退到一边,道:“郑婶子,过奖了。我家夫人还在问婶子这是哪里来的滔消息呢。怎的我们便一丁点也不曾闻得?”

    那郑大嫂又喝口茶,心想周家的茶都比自家的香不知多少倍,看着似是蜀地娥眉尖啊。听得阿素在催自己,想来这关子卖 得够久了,便道:“这谁先说出来的倒是不确切了。想来是衙门里最先说的吧,后来便是酒楼里那说书先生讲的呗,再说还有那个柱子他娘,可是当着街坊众人提起过的。柱子便是你家小姐救助的,他们家说的,哪里还能作假?”见众人不言语,摸不清周家人的底,又忙着补充道,“我看大小姐这面相,也是个有主见的,伶俐得很,能想出办法逃出来,哪里还用怀疑?再说,连柱子小小年纪,都说了如何在路上跑的,那几个人如何杀人,之前又是吵架,你家小姐在中间劝阻过的。”

    文箐听到最后这一段,方才明白自己漏了一个人,柱子五岁了,自然能记得发生的一切,所以要讲起来,也能讲上大部分了,想来是他爹娘从他嘴里问出不少。真是百密一疏。

    她本来是趴在周夫人旁边的,这时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夫人,想开口。周夫人也想看她如何一番说词,便微微点头。

    文箐既得了周夫人允许,便也想证明给她看,自己有能力应付外来的一些事,便立起身来对郑大嫂施了一个礼。

    这一举动,吓了对方一跳。郑大嫂道:“大小姐,这是……”

    文箐道:“婶子,你看我这般年纪,就是你让我去看厨下的一只死鸡如何热水褪毛,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会吐得不成,哪里还敢再多看杀人的场面?刚才母亲教我识字,我便寻思:这若是个‘二’字,有人加一笔,再传出去便是‘工’,再有人添一点,不是个‘土’,便是个‘干’,或者‘士’。写字如此,那说的话就变得更快了。我便有是想法,也没有那个胆量啊。连大人都干不了的,我哪里敢动手。我就是幸运地碰到了贵人相助,才有幸运地归家,这才能在这里和大婶说话聊天。”

    郑大婶也识得这简单几个字,听得周小姐这连比带划地讲解这几个字,当下心里好生佩服,觉得这孩子确实聪慧。不过,想想她说得真正是道理:大人都做不了的,自然她也难为。

    周夫人这时听完,不动声色,只是一脸殷切地对郑大婶道:“嫂子,你也说是说书先生讲的,这些哪里能信得过。就她这般年纪,胆子还没大到那份上。你让她拿刀去杀只鸡,必然是不肯的,只怕也会吓得哭起来,又哪里敢做那样的事?还请嫂子在邻里谈这事的时候,一定要给分说分说才是。要不然,我家女儿小小年纪,要被人说成心狠手毒,将来可怎办?”

    郑大嫂原本说得兴高彩烈之际,心想今天可是夸周大小姐的事,必然能让周家高兴高兴。可是一听周夫人这话,对啊!自己怎的忘了这毕竟是周小姐,不是周少爷。要是一位少爷干出这等事来,是何等的英雄!可是,这要是女儿家,只怕说多了,人难免不象周夫人说的那样,会拐到这小娘子心底歹毒,敢于下狠手。说好的则会好说,可要往坏里想的只怕背后也说的是坏话,可还无还真正有些麻烦。

    想得过来后,面上有些讪讪地道:“这倒不会,不会。归州地界,人都是好人,不会那般想的。”自己说完,也说服不了自己,然后便是坐于针毡。

    周夫人笑道:“不会就好。今日听嫂子这番放,我是又高兴又害怕。我知嫂子是个心善的热心的,不妨与你说,我就怕别有用心的人想歪了,把我家女儿说得妖魔了,将来可如何是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母亲的,不得不担心啊。”

    文箐听得,周夫人这样给郑大嫂戴一顶“心善的热心的”帽子,却是交了活于郑大嫂了,真是会说话啊。自己何时才能学会她这般?既能不着痕迹地让人自动的接过去活干,又能让人心甘情愿?语言的艺术,真是妙不可言啊。

    “夫人说得是。夫人真正是贤妻良母。还是夫人教得好,才出落得小姐这般人物。我见夫人面慈心善,便是端午节,夫人一家为流民发放米粮,那在归州地界也是独一份的。所以,夫人只管放心,这大小姐的事,要是外面有人说三道四,自有我去与他们理论。”郑大嫂子果然便觉得理所应当了,满口答应地接过去了活。

    郑大嫂子见周夫人旁边放的是白水,而自己这里沏的是茶,人家还真是守孝在身,规制得很。

    又扯了一些街头小事,那郑大嫂见周夫人身子有恙在身,只得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