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游龙 作者:漠月晚烟

    这句话，并不客气：“你是谁的人？”

    秦风淡漠勾唇，却不肯正面答：“世子爷，男儿国是家，谁的国，谁的家，有什么区别？睥睨天下或做国士无双，犹豫或抉择，心中所碍不都是这个？”

    李明远愣，仿佛兜头而下的倾盆冷雨，寒透彻骨，却淋漓分明。

    而秦风说了这句，却恰巧被风吹扬了石青色的锦衣长服。

    秦风直不像个伶人，虽然他戏唱的确实别样的出众，然而不像就是不像，他演的好戏文中的每个角色，却惟独演不好那个身为伶人的自己。

    他低头敛肃衣冠，那瞬间，李明远只在脑子里闪过四个字。

    白龙鱼服。

    恰好的风与恰好的怔愣，秦风就妥帖地钻了这个空子。

    他的话点到即止，不再说，催促道：“世子请跟我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明远盯了他瞬，再次败下阵来。

    男人沉不住气真是要不得，无论之前还是以后。

    可万般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是他自己选错了时候。

    来日方长，总能有次是时候……大概吧。

    秦风带着李明远，熟门熟路的七绕八绕，皇家的别院他走起来像是自己家的后花园。

    李明远堂堂个亲王世子，即使他爹跟皇帝闹别扭闹到七老八十的年纪，到底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外面的礼数无论是对太后还是对百官，从来不曾落下，每每皇帝在西苑设宴，家宴私宴国宴，哪次也没把肃亲王父子落下。李明远自认在西苑常来常往，却根本比不过秦风那来去自如的随意。

    如果秦风是皇家近臣或者天子近亲，这都好解释。

    可若他不是呢？

    这只是皇帝平时来闲逛听戏的院子，若是宫里他也这么如履平地的门儿清，当皇帝的岂不是半夜睡觉都要被吓醒？

    怎个毛骨悚然了得。

    李明远脑门子问题，在这时间都化成了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幸灾乐祸，他那当皇上的伯父知道京中有这样个人才么？费尽心思牺牲手足又防着血亲得来的江山，他坐的真的这么气定神闲的安稳吗？

    李明远跟着秦风穿过曲折的幽径，身手敏捷的避过众御林军。

    秦风轻声缓步地走在黑暗狭窄的连廊中，丝毫的声响都无。

    戏楼中不知在说什么，不知道哪位御史大人终于沉不住气，引经据典说的抑扬顿挫，那声色俱厉的劲儿若是用来教育后辈晚生，怕是已经说哭了地，然而这在蛮子眼里并没有什么卵用，牛皮照吹酒照喝，活生生地把老学究的经典当成了放屁。

    接待蛮子可真是辛苦了满朝的栋梁。

    李明远估摸着，那位大人估计已经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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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风前行几步，终于停住，挥手，示意李明远在此停留。

    此处是方死角，只留了个黑不溜秋的暗门，上面糊的窗纸刷死了与门框色的木漆，乍看根本分辨不出来是门是回廊，旁人路过数会不甚注意地走了过去，根本发现不了。

    秦风随手抽了根木枝，手下用力，糊了漆的窗纸应声而开，借着戏台子上足够亮的光芒余辉，将将够看清楚门里。

    门里连着的地方是戏楼子的角儿，文武百官的视线都在台上，还有不少睁圆了眼睛盯着那意图不轨的蛮子，恨不得下刻就得了圣上的旨意将这群不规矩的东西五花大绑。

    般情况下根本没有人注意这里。

    显然秦老板不是般人。

    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居然让他等来了个蛮人。

    李明远在这门之隔的地方屏住呼吸，再细看，发现来的这个蛮子他居然能认出来。

    蛮人看中原人都是个样子，中原人眼高于顶自命清高，看蛮子时是脸盲，然而这个蛮子长得实在比般蛮子“清秀”了些许，正是方才秦风特意指给李明远看的那个，据说有汉人血统的额尔德木图。

    这两个蛮人显然是避人耳目而来。

    李明远细细想，才觉得这群蛮子也不像他家老爹描述的这么蠢——外面有个张扬放纵的吸引注意力，后面有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在这儿密谋消息，声东击西这招不是用的很好？

    只不过他们到底在传递什么？

    李明远想起方才的小花脸，以及小花脸那被秦风截取的信件，在这阴暗的角落里别有所思地皱了眉毛。

    没等李明远想起什么，那层窗户纸所隔的另侧，两个蛮人先出了声儿。

    李明远立起耳朵，努力的听了会儿，觉得自己简直像在听牲口哼哼。

    肃亲王世子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不学无术，关键时刻言语不通，点儿重要的东西都没听来，只听了耳朵叽里咕噜。

    李明远无声又憋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侧，却见秦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桃花眼中水光粼粼，满目皆是无奈与玩味。

    李明远：“……”

    此刻说千道万也没有用，何况蛮人就在纸之隔，世子爷想说什么都出不了儿声儿，但他实在着急，只好向秦风动作不大地比划：“你听的懂？”

    秦风在这方面理解能力超凡脱俗，当即懂了世子爷的意思，跟着摇了摇头。

    李明远立刻瞪圆了眼。

    你听不懂你拉着我在这儿听的是哪门子墙根？

    秦风果断的翻了个白眼给他瞧。

    李明远：“……”

    若不是此地不适合动手，世子爷恐怕已经凭空炸成了个炮仗。

    秦风吃准了他不能出声儿又觉得憋屈，招过他，有恃无恐地无声微笑，在李明远的爆裂脾气接近爆炸的边缘，无声扬手，示意他少安毋躁。

    李明远瞪着他，不要到个痛快解释誓不罢休。

    秦风勾勾唇角，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面带嘲讽地比划道：“你忘了？传给他的消息被我换走了？”

    他的手势刚落，李明远刚刚领会意思，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纸之隔的背后，蛮人突然之间停止了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叽里咕噜。

    门后阴暗角落里干着偷鸡摸狗勾当的两人立刻同时噤了声，连喘气儿的细微声响都不敢出。

    “嗯？”门另边的额尔德木图突然道，他的汉语比其他蛮族说的流畅，却仍然带着些不经常使用造成的生涩，“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