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青衣青衣篇 作者:连城三少

    他忍不住羡慕；读书，真的是既枯燥又乏味的件事。

    青衣的生活简单乏味的重复着，转眼入了冬。

    孟冬月。水面初凝，未至于坚。土气凝寒，未至于拆。

    青衣裹上斗篷打开门，严籍正弯腰在他门前放下黄皮纸包，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严籍淡淡笑，“青衣，起这么早。”

    “大师兄也很早啊。”弯腰拾起纸包，“往后天气冷了，大师兄不要再给我送饼了。”

    严籍没接话，只是看着他和煦的笑笑。立冬以后昼短夜长，上山的路怕是黑了。青衣走出来转身带上门，“师兄辛苦。”微点头便要走，严籍把拉住他的手，“天冷露重，我陪你走段吧。”说罢也不管他的反应，拉着他往外走；青衣努力的想要挣开，无奈力气敌不过严籍，只得由他拉着路往后山去。自从那日遇到黑衣人后，青衣便直提心吊胆，本想提个灯笼壮壮胆，又怕暴露自己的行踪，总觉得那人并未离开，直在暗处看着他，伺机杀他灭口，那日的回眸瞥现在想来只觉肝疼。

    “怎么不提灯笼？”

    严籍的手很暖，青衣畏冷，双手直是凉的，这会儿这样被他牵着，心里莫名觉得安稳，“走的熟了，不提灯笼也挺好，夏天的时候还能瞧见成群的耀夜。”

    “不害怕么？”

    他叹了口气道：“怕着怕着就习惯了，也便没什么了。”拉他的手紧了紧。

    山风冷冽，二人默默无语。严籍身形高大，青衣的个子刚刚冒过他肩头，在他身旁便被挡去大半山风，此刻留在山间小道上的背影无限和睦。到了紫峰阁路口，严籍松开手停下脚步，青衣也跟着定，“去吧，不要怕枯燥乏味，六爻之技是其他师兄弟想都不敢想的，别辜负了师傅的倚重。”

    青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身向紫峰阁去。

    第二日清早青衣打开房门，地上没有黄皮纸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带上房门刚转身却是吓了跳，旁边靠着个人，心里喜，脸上也带出三分笑意，“大师兄早。”

    严籍边笑，边递过来个黄皮纸包，“走吧。”

    青衣接过纸包，低头直笑。

    相依相伴的美好，在日日的默默相送里积淀下深情厚谊；青衣觉得只要有大师兄在，只要能同他在起，枯燥的读书生活里也有喜乐。他的拥抱、他的抚慰、他的亲吻还有与他相拥而眠的安稳，都让青衣孤独无依的心慢慢落定。

    从元仁大师手里接过《四十六卦》时，已是来年秋天，晋历九二年。

    鸿仁寺的银杏黄了，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银杏叶；寺内各处尽是金黄之色，衬着碧蓝的天，看起来别样的空灵静美。

    这个秋天，于青衣而言或许无甚特别，但对鸿仁寺的众师兄弟而言，却很是特别。寺里新来个俗家弟子，除了严籍和赵青衣，这是元仁大师所收的第三位俗家弟子；只不过，是个女弟子，名叫裴菱。有关她的事，元仁大师什么也没说；甚至连最简单的身份背景都未曾介绍，比如何方人氏、怎会来此拜师，只让弟子圆空带着她道参禅修行。

    水灵灵、娇滴滴的裴菱，很快就同师兄们混熟了，再加上脸俏嘴甜，众师兄中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就连平日里最为沉默寡言、严肃较真的圆空师兄都对她颇为和颜悦色。但大家对她的了解其实十分有限，只听她说是南晋丰泽城里个普通商贩的女儿，因母亲早逝，被善妒的后母赶了出来无家可归。

    裴菱，就像是久旱的沙漠中突然冒出的汪清泉；又像是酷热的盛夏里吹过的阵凉爽轻风；亦像是枯木枝头，窜出的点点新芽。除了严籍和青衣，师兄们或或少，都被她晃了眼、乱了心、迷了心绪。

    裴菱很勤奋，也吃得起苦，日日早起，风雨无阻。将师兄们汗湿的衣服都漂洗干净；傍晚的时候，再收下来叠好送至厢房，工工整整地摆在床榻上；她给青衣送去的衣衫，都带着股清香，不是寺里的皂角，淡的似有若无，几乎无法捕捉。

    元仁大师不喜欢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她，裴菱十分清楚的知道这点。但无所谓，她拜入鸿仁寺，并不是来招他喜欢的。

    这几日元仁大师外出云游，由严籍和圆空两位师兄照看寺内大小事务，因着临近中秋，来往香客很，两位师兄忙得脚不点地。裴菱偷懒，别的师兄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这日傍晚突降大雨。

    青衣修完课业出来，愣在门口，裴菱撑着油皮纸伞正往紫峰阁来，看到他时，提起长衫的袍角小跑几步到了近前，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她的素棉布鞋，裤脚也沾上不少泥点子，她毫不在意的笑，带出颊边两个好看的梨涡，“青衣师兄，大师兄让我来接你，今日香客伞不够用，师兄别介意，同我道挤挤吧。”

    “有心了。”青衣接过她手里的伞，“走吧，留神脚下。”

    裴菱与他并肩而行，时不时瞄他眼，长得美成这样简直是没天理，任谁往他身边，都只有黯然失色的份，“青衣师兄是哪年生人？”

    “晋历八零年。”默默叹气，回忆若能有所选择该好，只记住想记的，不想记住的统统忘掉。

    “真巧，我俩同年，我是十二月的，师兄你呢？”

    “正月。”年之中，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正月；所有的节日，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春节。

    “师兄是西晋人吗？”  “嗯，荹阳郊外的个小山村。”

    “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师兄们都是你的手足。”

    裴菱笑了，点了点头道：“青衣师兄所言极是，往后，鸿仁寺便是我的家了，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还望师兄指教。”

    青衣温和地笑笑，“圆空师兄宽厚豁达，有他提点你参禅修行，你大可放心。”

    “嗯，谢青衣师兄指点。”

    是夜，个黑影利索的翻过紫峰阁围墙，熟稔的跃上二楼，在走廊上了约莫炷香的功夫，确认无恙后方才推门而入，摸黑打开了暗门的消息，闪了进去。

    密室内，元仁大师盘腿坐在蒲草垫上，闭目打坐。

    他几步上前，双手抱拳、单膝点地，“师傅。”声音尖厉嘶哑，左脸自鼻翼至下腭处的道伤疤在昏暗的烛光下，显狰狞，正是那日青衣撞见的黑衣人。

    “起来吧，久安。”

    “谢师傅。”

    元仁大师收纳吐息，睁开了眼睛，“如何，见到丞相了吗？”

    “徒儿无能，在丞相府外遭了埋伏。”

    元仁大师皱眉，“怎么，以你的身手竟束手无策吗？”

    高久安犹豫了片刻，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