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艺术——学院派  林鹤篇 作者:潘郎

    使劲儿够床底深处的照片，挣脑门儿的汗才摸到照片折，再使力差点儿没把胳膊弄脱臼了。幸好，照片到手。林鹤没力气折腾了，就这么躺在地板上，看那张写满青春懵懂的照片。他和蒋硕宇并肩着，蒋硕宇工工整整的端着他的钢琴六级证书笑得腼腆，林鹤似笑非笑的偏过头看蒋硕宇。他已经记不得当时的感觉了，应该是高兴的吧？或许还有些紧张？那是他跟蒋硕宇第次合影，唯次。蒋硕宇已经是第三次考级了，前两次都没过，林鹤逃了暑假兴趣班去考场等他，蒋硕宇看到他的时候特高兴，反平时的老实样明知故问的挤兑他干什么来了，林鹤不甘示弱的揶揄他好事不过三，蒋硕宇大咧咧的笑了起来搂过了林鹤。林鹤心慌，掰开了蒋硕宇的手。两个月后，蒋硕宇拿到了考级证书去林鹤的学校找他，两个人商量着去学校背街的照相馆留个影算是庆祝。那时候才十五岁的林鹤根本想不到他以后会见不到蒋硕宇，他只是想着蒋硕宇会考哪儿的大学，他也要考到那儿去，他得跟蒋硕宇在起，就算放弃大提琴也没关系。

    周三，林鹤和田辛搭手做的早餐，法国吐司配豆浆，中西合璧。要看的店铺不远，两个人就走着去了。房产经纪早等在门口，见着田辛忙迎上去，脸殷勤。店铺能有四五十平方吧，正坐北向南向，周边都是小资餐厅咖啡馆或者品牌店什么的，治安也过得去，离cbd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离他家近，慢悠悠得也不到十分钟。田辛很为中意，但还是郑重过问了林鹤的意见。“挺好的。”林鹤有些随意。田辛跟经纪交涉起价格，不徐不慢的，掌握了谈判的节奏，半小时不到就打成了初步协议。林鹤只是靠在门边抽烟。这条街他很少来，这个城市他也有很地方没有去过，尽管他在这儿出生长大——田辛拍了拍他的肩。林鹤下意识的冲他吞了口烟，微宭：“抱歉——谈完了？”

    “嗯，周五签约。”田辛不在意，拿过了林鹤手里的烟径直抽了起来。“经纪说你住的小区里有套不错的二手房，现在转过去再看下。”他没打算直住在林鹤的家里。

    林鹤不掩饰的松气，不掩饰对田辛处事的欣赏，却没有跟田辛去看那套房子。个人坐在小区花园的水池边，看群半臂长的赤橙大鲤鱼没头没脑的乱窜，回过神来，田辛已经在他身边了。“都谈完了？”林鹤微笑。

    “嗯，跟店铺块儿签约。”田辛拉起林鹤。“我们去接教授吧。”

    林鹤应“好”，快步去街边拦出租车，田辛就开了辆雷诺过来。两个人相视愣，又哈哈大笑。这才是田辛的风格，林鹤都快忘记了。拥有信托基金的孩子是如何长大的？林鹤相当程度的调侃过田辛。混血的男人喜欢绝对形式的归属感，在某个地方逗留超过个月就会考虑置业买车，林鹤跟他去过在卢森堡的家纽约的家东京的家，嗯，田辛有很“家”，现在这个算不算？也许以后只等着被遗忘。林鹤等着。

    刚到医院，林鹤就被师母逮住了，问他是不是教唆教授吸烟了。林鹤坚决摇头：“是教授唆使我的，真的，我都帮您劝了，劝不住，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恩师啊。”教授拍床板，大呼“孽子”。林鹤认骂，眼色快，接过了师母手里的包袱，找田辛要了车钥匙：“我把这些东西搬车里去。”才算险险躲过阵念，结果走得太快，差点闯到走廊拐角的人：“对不起。”他的道歉并不诚心，心奔着电梯去。

    “诶，那个。”被撞的人跟着林鹤跑了几步，又退却了，小声嘟囔道：“也许认错了——”

    “嗯？”林鹤这才回过了头。

    那人朝林鹤笑了下，生涩：“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再见了。”

    林鹤滞，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认识的人，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蒋硕宇！林鹤早已经忘记了现实里的蒋硕宇！他发疯似得往回跑，可那个人就这么消失了。“抱歉，您刚才有看见跟我说话的人吗？”林鹤问周围的人，大是漠不关心。他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见到了蒋硕宇。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林鹤？”田辛把拦住了林鹤。“你在干什么？”林鹤只顾四处张望。“林鹤！”田辛严厉起来，口音带起伦敦腔。

    林鹤自顾自的寻找，突然垮下肩膀，自嘲的笑：“怎么可能——”

    “你到底怎么了？”田辛抱住了林鹤，不管眼光。

    怎么了，不知道怎么了，那个人抽光了林鹤所有的力气。他任由田辛抱着，依赖有限。

    不算愉快的插曲，彼此都没再提起。教授夫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以往的架势训斥摆态，林鹤直在走神。师母终于反应过来，问田辛是不是跟林鹤吵架了。田辛摇头，替林鹤遮掩过去。晚餐丰盛，林鹤却跟酒较上了劲儿，从教授家出来时已经不稳了。

    “心情不好吗？”田辛轻问，帮林鹤扣上了安全带。 “教授以为你还在为德国的事生气——”

    林鹤缩在副驾驶位里，努力跟恶心作斗争，认输。“停车！”他七手八脚的解开了才扣好的安全带，蹲在路边吐了个昏天黑地，脑袋阵阵的发晕。

    “好点儿了吗？”田辛扶着林鹤的背，不知所措。他没见过这么狼狈的林鹤，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彻底完蛋了，就算这么狼狈的林鹤，他也爱到无以复加。

    “难受。”林鹤按着太阳穴，难受。

    不知道怎么回家的，林鹤觉醒来已经在床上了，田辛睡在他的左边。“唔。”宿醉的下场。林鹤头痛欲裂，就这么痛了天，两天后才真正的清醒。

    而田辛已经买好了铺面和房子，开始着手找装修公司。他征询起林鹤喜好的风格，企图营造个老夫老夫的氛围，而林鹤完全在状况外。“——完全没有想法？”混血的男人苦恼了。

    林鹤披上外套，准备出门：“又不是我的房子。”

    “几点回来吃饭？”田辛没有问林鹤去哪儿，体贴得做作。

    林鹤只是笑了笑，对他挥了个手，关门。

    医院还是那个样子，却没法保证同样的面孔。林鹤层接层的找，没有找到蒋硕宇。他连找了星期，都有点儿魔怔了。田辛问他怎么了，林鹤说不清。有没有真实的幻觉？也许，只剩下真实了。

    “还要出去？”田辛抓住了林鹤的手腕。

    “嗯。”

    “有事吗？”

    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是林鹤最为沮丧的。“我想要确定。”

    “确定什么？”

    “很难说。”林鹤扯开了田辛的手，苦笑。“不用等我吃饭了。”

    夕阳。林鹤坐在医院的花园里抽烟，因为连续两个星期都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