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 作者:百折不回

    比他无赖，似乎没有别的好办法。

    然而……陆含章面无表情的想了想，这他娘的都打算横插杠子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实在没必要招惹这么个无赖，纯属给自己添堵。

    他虽然嘴上说揍，那也不能真揍，只把那张长弓往前戳，象征性的在那串倒挂的腊肉肚子上轻轻碰了下就算作罢。

    柳长洲从这个举动里捕捉出了几分“握手言和”的意味，瞬间觉得前些日子那些当牛做马的操行都挺值当，还觉得关键时候，拳脚要比好言相劝管用了。

    话旦说开了，陆含章也不跟他来那套虚的，半开玩笑半挖苦道：“柳师爷莫非土匪出身？你要我给你办事你把我揍顿，你说你什么逻辑？”

    柳长洲不占理，十分有自知之明且虚心的闭着嘴，不置词。

    陆含章在树干上靠，把那弓当成六十杖乡的老者手里的拐棍，撑在自己侧的胳膊肘下，点评道：“你知道你那草包军师错在哪儿吗？”

    柳长洲干脆在树枝上荡起了秋千，领略了把陆含章话里暗藏的机锋与刻薄，不屑道：“我要都知道我还找你干嘛？我自己上手就搞定了。”

    陆含章轻笑声，仿佛算准他不会发作，总结道：“那你比他还蠢。”

    “第，先后顺序弄错了，最要紧的是先修水库，这叫有备无患。单个水库的蓄水量不大，历任的匠人都犯了同个毛病，全死心眼儿的卯着个水库往大了修，几乎没有个人想到可以同时开挖几个。”

    “第二，悬河口的水底泥和别的地方不样，我不知道你那草包军师提前观察过没有，那底下的泥挖出来送窑子里烧个把茶杯还行，叫这么摊烂泥撑起那么大堆石头，不是等着出事呢吗？”

    柳长洲因为动手揍人错在先，便有限度的扩大了自己对此人的忍耐，心里嗤了声“就数你能”，闭着眼睛，嘴角轻轻弯了下，觉得文人什么的简直啰嗦死了，说个什么都得数个二三来。他简单粗暴的打断陆含章的话，问道：“所以？第步你会怎么做？”

    陆含章无所事事的开始玩儿那弓的弦，大有把它当做根琴弦来弹两下的意思，想了会，说：“山人自有妙计，不过你先把那帮匹夫都给我散了。”

    柳长洲不怎么习惯听命令句式，般都是他吩咐手下怎么做，还从来没有人胆敢坐在他头上指使他要干嘛，当然当朝天子和他已故的师傅除外。

    他默默的适应了会儿，颇不习惯的应道：“好办。不过……我相信你是方面，你值不值得我相信是另回事儿。”

    他点到即止，没再说。

    陆含章挑眉，脱口而出：“果然师爷都这么贱呐。”放在平时，他早撂挑子走人了，爱谁谁，而他之所以还在这里没有转身给他个背影的最主要原因，是他没能从这句话里听出丝对他能力的怀疑来。

    柳长洲：“……”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谁都知道，而他还是需要个承诺。因为陆含章秉性里的是无欲无求，物质和金钱都拴不住他，他们之间完全不是个相互交换的关系，而是毫无保障的建立在个轻飘飘的“请求”上。

    他能用丰厚的犒赏拴住苏钰，用兵饷牵制五千兵弁，却找不到别的法子可以稳住这个陆含章。同时漫无边际的想，总不能还耍赖皮的给他灌口鸩酒用解药来威胁他，不能捏着衡门茶楼的命脉来牵制他吧？

    反正他手上没有这人个把柄，他就不能安心。

    陆含章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旁幸灾乐祸的看着柳长洲，还有颇有闲情逸致的哼起了小曲儿，想看看他能出个什么招儿。

    柳长洲翻身坐起来，背靠在树干上，居高临下道：“没别的办法，只好委屈陆老板了。”

    陆含章疑惑，委屈什么？

    接着，只看上去像是被张师傅红烧过的肥蜘蛛慢腾腾的爬上了他的肩膀，十分乖巧的在他肩头上找了个地方，虾米腿折叠，不动弹了。那蜘蛛的身子肥的跟个变异的红樱桃似的，大拇指尖儿那么大，看上去怪萌的。

    陆含章：“……”

    柳长洲知道自己的斤两，靠张嘴指定搞不定这老狐狸。他方才看见金斗耷拉着尾巴从院子角闪过，脑子里灵光闪，觉得陆含章有可能搞不定畜生。

    他嘿嘿笑，胡说八道：“小红可听话了，在咱们合作结束前，它都不会轻举妄动的。”实际上，他曾经私下问过瞻百里这种红蜘蛛有什么本事，瞻老头捻须笑，说这种蜘蛛有种别出心裁的尿性，懒、馋、蠢，毒性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平时就披着张红绕皮来唬人，屁本事都没有。

    可是他猜错了。

    小红用来对付郑玄歌行，对付陆含章基本不占上风。陆含章心里觉得好笑，只从柳长洲这系列举动里读出了种变形扭曲的嘱托——希望能堪此大任的人留下来，完成它。

    他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毫无破绽的维持了这个滑稽却真诚的谎言，小红就小红吧。

    恰好此时杜蘅来后院里找柳长洲商量事情，这娘炮眼就看见旁玉树临风的美人，瞬间走不动道儿了。那美人形容昳丽的斜靠在老柳树上，手里还擎着把身形同样流畅的长弓，整个人就是“美貌与力量”的结合体。那美人轻飘飘眼扫过来，周身流淌着淡淡的君子华粹，真个如芙蓉始出。他觉得张师傅以后做饭做些木耳（注）会比较好。

    他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这、这谁？”

    柳长洲利索的从树上翻身跳下来，三两下把自己恢复成人样，嘴上也不闲着，瞎说道：“孤陋寡闻、大惊小怪，连‘清河哥’你都不知道。你改天把胖郑、小苏叫过来，衙门里搞个……搞个全家福吧。”然后他就身形垮塌的晃出了院门，只留下乱七八糟的小黄腔还在后院里回荡。

    “清河哥”陆含章颇为风度翩翩的笑，抄了旁的长弓，重新换上副客套表情，友好道：“鄙人陆含章。阁下是？”

    杜蘅捂着心口，眼冒红心，脸直红到了脖子根儿，磕磕巴巴的说：“杜、杜蘅。”

    陆含章：“……”

    墙之隔的前院里，接到方秉笔密信的柳长洲脸色却有些沉重。

    他从不用不知底细的人，他明面上特别好说话的将干大事就交给了苏钰，实际上暗地里派手下去挖苏钰的祖宗十八代去了。

    而方秉笔得到的消息正是有关苏钰此人的。

    苏钰，身份不详，生平不详，仿佛是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柳长洲手里握着方秉笔递给他的纸，点点磨成齑粉扬在空中，决定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他倒要看看这个苏钰到底是另有图谋，还是他自己杯弓蛇影了。

    眼下西部防线正是兵权交接的敏感时期，西捻那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