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 作者:淮上

    纵是蝼蚁，也有求生的权利。

    他后来自嘲地想，这也许就是弱小者的生存之道吧。

    后来方谨才知道这件事是自己替顾远背了锅，始作俑者是谁简直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那段时间有风声说顾家打算正式让迟婉如进门，但顾名宗又迟迟没有动作，让迟婉如的耐心终于磨光了。情急之下她只想出母凭子贵这个办法，而最大的阻碍就是顾名宗长子顾远，这个名义上正儿八经的正室嫡出。

    在权力和财富的巨大诱惑下她终于铤而走险，但阴差阳错绑架了方谨，又错失了杀人灭口的唯机会。事后绑匪逃脱，顾名宗心里应该知道是她干的，但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谁都不能把顾洋的生母给拉下马，于是就将迟婉如进门这件事无限期地永远搁置了。

    而方谨在医院里足足养了个月才完全恢复，之后不久便被送去德国留学，直到上次陪同顾远回主宅，才再次见到了这个女人。

    今天的切都是给迟婉如看的。

    他不过是个陪客。

    保镖将染血的膝盖骨啪嗒下丢在地上，回头按住绑匪另条腿，比划了下，紧接着再次刀刺入。

    “住……住手！”迟婉如霍然起身：“住手！”

    然而房间里没有人动，连王宇眼皮都没抬下。

    只见保镖在震天惨叫中很快将另块森白带血的膝盖骨也剜了出来，这次还对着玻璃墙展示了下，带着鲜血的碎肉就这么顺着手往下掉。迟婉如当场就哇的声吐了，王宇立刻端了杯早就准备好的水递过去，毕恭毕敬道：“迟女士。”

    迟婉如啪地挥开他，冲过去就开门，然而房间门纹丝不动。

    “您到底想怎么样？！” 迟婉如崩溃吼道： “这事到底要怎么样才行？！”

    房间里静悄悄的，血腥和惨叫都被挡在了隔音玻璃另侧，仿佛场近在咫尺的残忍哑剧。

    顾名宗的态度却很轻松，“王宇。”

    王宇低头道：“是。”

    “我以前的规矩，这种事怎么处理？”

    王宇道：“扒皮挖骨，剜肉抽筋，哪怕死人我们都能从嘴里撬出话来。上个不小心打废了是我们的失误，这个不会了，定要拷问到说出幕后主使才行。”

    顾名宗望向迟婉如：“你听见了？”

    迟婉如妆容褪色鬓发散乱，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打落进泥水里的天鹅。半晌她骤然将视线转向方谨，却只见这个年轻人坐在高高的扶手椅里，望着玻璃墙另侧，面容如白玉雕刻般平静生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瞬间透过方谨的侧面，她恍惚看见了点顾名宗的影子。

    那是种年以来耳濡目染，因而从骨髓中散发出的，相似的黑暗气息。

    “……那么，拷问出幕后指使又如何？”迟婉如强迫自己扬起下巴，但尾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严刑拷打，屈打成招，招认出来的焉知是不是真凶？况且这么年过去了，就算招认出真凶又能怎么样？”

    顾名宗沉吟片刻，竟然赞同道：“说得对。”

    紧接着他转向方谨：“——那苦主来决定吧，这个绑匪交给你了。”

    迟婉如猝然看向方谨，只见他神情淡漠的侧脸上，眼睫微微下垂形成个狭长的弧度，目光中没有丝波澜。

    房间里片静寂，对面的绑匪惨叫，挣扎，全身抽搐，大股大股鲜血在地上汇聚成触目惊心的水洼。

    方谨淡淡道：“王主管。”

    王宇俯下身。

    “杀了他吧。”

    迟婉如全身震，几乎不相信这话出自于方谨之口。

    然而顾名宗却微笑起来，仿佛完全不出意外般，面对王宇投来的目光点了点头。

    王宇立刻用耳麦对隔壁的手下发出指令，而顾名宗起身，随意拍拍袖口对方谨道：“这种事不用看了，跟我上去吃饭吧。”紧接着又转向迟婉如，说：“你留在这看着他们把事情解决完再走。”

    迟婉如全身发软地靠着墙，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眼睁睁看着方谨面无表情地起身，将满地淋漓的血肉置于身后，随顾名宗走出了房间。

    ·

    出了酒窖上到大厅，又换乘全玻璃观光电梯路直上酒店顶层，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旋转星空花园餐厅。眼下夜幕初降，餐厅将天顶全部打开，隔着玻璃层能远眺这座都市繁华璀璨的夜景，以及头顶漫天绚丽的星光。

    侍应生早已准备好靠落地窗的烛光餐桌，雪白桌布银质餐具，花篮里是大丛新鲜的百合花。不远处流淌着三角钢琴优美的夜曲，空气中蕴藏着丝红酒醇厚的芬芳。

    顾名宗指了瓶酒，随手将漆金酒单还给侍应生：“因为没想到你刚才那么利索，我让他们准备的餐点全迟了。我还以为按你的性格还要再磨叽半个小时呢。”

    方谨说：“我只是把您做好的决定说出来而已。”

    “哟，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方谨盯着餐桌正中跳跃的烛火，昏黄光晕中他的面容仿佛散发着柔光，但眼神却像凝结了层薄冰。

    “没有条路能让所有人都活着。”他轻轻道，“人本来就要有所取舍。”

    少顷侍应生过来，将两人面前的高脚杯里都斟上浅浅层红酒。烛光下酒液像璀璨的红宝石，流动着映在方谨眼底，有种令人无法正视的美艳的光影。

    “顾总，”他终于抬眼直视顾名宗，说：“有件事我想问您。”

    餐桌的另端顾名宗本来正盯着他，此刻迎着他的视线，突然浮起丝极为不明显的微笑。

    ——那笑意让人很难形容，好像有点叹息，有点鼓励，又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真正有趣的事情般。

    他就用这么耐人寻味的目光打量方谨片刻，才微笑着点点头，道：“问吧。”

    钢琴声依旧优美，百合花散发出幽雅的清香。不远处侍应生穿着马甲领花，端着高高的银餐盘向这边走来。

    “——当年您说过，这辈子我有次后悔的机会。”

    方谨望着顾名宗，缓缓问：“这句话，现在还作数吗？”

    第13章 顾名宗到底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死手呢？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已经想好了顾名宗的所有反应，暴怒的，冷酷的，感觉荒谬的，当他是开玩笑不以为意的……然而最后个字出口的瞬间，顾名宗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

    他立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