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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庖厨之术不精。”郎俊侠说,“没有郑彦那功夫,来日你吃到好的,自然不会念这桌菜了,眼下且先凑合着吃罢。”

    郑彦是谁?段岭心想,但那不重要,他嘴里塞满了食物,已再没心思说话,不片刻外头突然有人敲门,郎俊侠眉头拧。

    “段岭!”拔都的声音在外头喊道。

    段岭忙把吃的咽下去,跑出去开门,拔都身上那羊毛袄子已日没洗,脏脏的,还挂着不少泥土与树叶,在门外,说:“蔡狗的哥说得不错,你果然住这里,给你。”说着递给他包点心。

    段岭说:“你怎么偷跑出来的?”

    拔都说:“我当然有办法。”

    段岭说:“快进来吃饭。”

    段岭要拉拔都进来,拔都却不大愿意,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会儿,直到郎俊侠出现在段岭身后,说:“进来喝杯茶罢。”拔都才不再推辞,进了段府。

    郎俊侠给他摆上筷子,拔都却说:“我吃过了,来找他说说话。”

    “你二人随意。”郎俊侠便退了出去,段岭有点失望,却见郎俊侠搬了张凳子,在门外坐着,段岭要喊他,拔都却说:“你吃罢。”

    拔都只喝手头那杯茶,看着满桌的饭菜,有点羡慕,段岭再三劝他,拔都只是坚持说在名堂中吃过了,段岭只得不去勉强他。俩半大的小孩儿聊了会儿,有说有笑的。段岭读书进展飞快,已进了墨房,月初可入中班了。

    待郎俊侠也用过饭,段岭便收拾了东西出来,找出自己的衣服给拔都穿,与他起去澡堂洗澡。拔都起初还不乐意,奈何身上气味实在太大,方才去蔡府上问路时,着实遭了通白眼,于是便半推半就,被段岭拽走了。

    两人泡在澡堂里,拔都的羊毛袍交予澡堂内的仆役去涤洗,烤干,与段岭玩闹了会儿,郎俊侠又唤来人给拔都修脸剪指甲,自己则亲自给段岭收拾齐整。

    “你的眼睛就像湖水样。”段岭照照镜子,又看镜子里头的拔都,说,“真好看,我要是也有蓝眼睛就好了。”

    拔都答道:“你羡慕我蓝眼睛,我还羡慕你黑眼睛呢。”

    郎俊侠随口说:“蓝眼睛有蓝眼睛的好,黑眼睛有黑眼睛的好,人各有各的命,羡慕不来。”

    段岭点点头,那时候的他还不理解郎俊侠的意思,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为什么,这夜里的这句话,时常出现在他与拔都的记忆之中。

    深夜里,拔都穿着半湿的羊毛袄子,朝段岭说:“我走了。”

    “在我家睡罢。”段岭说。

    拔都摆摆手,不容段岭再说,飞快地跑了,段岭注视拔都离去,久久未发言。

    拔都穿过小巷,来到名堂外,从花园的篱笆钻了进去,再把种着万年青的花盆推回去,堵住篱笆里的口子,回到书阁内睡下。

    “你可与布儿赤金家交朋友。”郎俊侠叮嘱道,“但他的为人处世,你不可尽学。”

    段岭点点头。

    少年天性都爱玩,名堂内并非没有人愿意找段岭交朋友,只是段岭向来独自人坐着,谨慎遵守了郎俊侠的教导,且秉自小养成的戒心使然,生怕失去这切,生怕连累了他尚在远方的父亲,便独自在僻院内处着,不去结交任何朋友。

    段岭的世界里,大唯郎俊侠与那素未谋面的爹。

    起初众少年都当他胆小,不敢融入他们,久而久之,发现段岭似乎是真的不想与人打交道,便渐渐接受了。上京风气自由洒脱,辽人风俗亦从不勉强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于是大家互相尊重。偶尔碰上,会朝他点点头,段岭则客客气气,遵循夫子所授,停下脚步,整理衣服,回礼。

    这是真正的“点头之交”,同学们开始嘻嘻哈哈,只当新鲜事看,后面却觉得段岭清秀干净,行礼时十分好看,于是时间名堂内也流行起君子之礼来。唯独蔡闫对他另眼相看,这种另眼相看虽未曾言说,却彼此心照不宣。蔡闻后来见过段岭几次,也很喜欢段岭的安静与认真。

    段岭升入墨房后,同桌赫然正是那大个子结巴赫连博,这位新同桌寡言少语,大数时候十分沉默,倒甚合段岭的安静脾气。

    光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日照渐长,积雪化尽,冬去春来。比起待在学堂里,段岭希望快点回家,从那天起,郎俊侠再没有迟到过。段岭在名堂念书时,甚至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天气渐热起来,午课时段岭心不在焉,趴在桌上打瞌睡,脑袋上突然中了枚李子。

    “哎哟!”段岭抬起头,见墙头闪过个人影,倏然消失无踪,只得认真学写字。开蒙课程他仅仅用了三个月,学得比所有的孩子都快,不久后便被分到了另个班里。读的书,学的也杂,天文术数,起承转合……无不费尽心思。

    暖春的夜里带着撩人的气息,段岭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在蠢蠢欲动,脑子里总是初到上京那夜,琼花院里,郎俊侠的背影。

    僻院外突然响起了悠扬的笛声,在那百花盛开的春夜之中,仿佛在与段岭说话。段岭隐约觉得那是郎俊侠在吹笛子,却看不见他。段岭穿着单衣,跑到月下,光脚着,直到笛声渐不可闻,方回到房内睡下,辗转反侧,不得成眠。

    眨眼半年过去,郎俊侠就像他承诺的般,没有再出过远门,将段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每逢段岭放假,便带着他出门去踏青,骑着马在茫茫草原上驰骋,看成群的牛羊,坐在阿尔金山下,喝凛冽的雪水,钓河里的鱼儿,偶尔还会带着拔都起。

    段岭时常觉得自己很幸福,但拔都似乎不愿分享他的这幸福,渐渐地,他总是找借口,不来与段岭起。郎俊侠说,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些时候,不必勉强。

    “我爹来了吗?”段岭每次回家,都会朝郎俊侠问次。

    “快来了。”郎俊侠朝段岭解释道,“他绝不会不管你。”

    段岭问这话,仿佛只是为了得到个惯常的回答,郎俊侠又朝他承诺道:“你要认真读书,才不会让你爹失望。”

    段府被打理得井然有序,段岭在花圃里种上了不少草药,有些活了,有些没活成,郎俊侠有点奇怪,问:“种这么药材做什么?”

    “好玩。”段岭擦了把汗,答道。

    郎俊侠说:“你想学医?”

    段岭想了又想,也许是少时的经历充满了病痛,令他总是提心吊胆,人命有穷,每个人都会迎来突如其来的死亡,于是他对治病救人有兴趣些,平日里除了读书,便常借阅些辨认草药类的医书。

    “不要学医。”郎俊侠说,“你爹对你寄予厚望,来日你是要成番大事业的。”

    段岭固执地说:“我就想想。”

    郎俊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