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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17

      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从昨日乍见故人,到此刻渐趋平静,中间愤怒悲哀、惊恐伤痛,种种情绪大起大落,太过激烈,几度昏迷又转醒,几乎耗尽了体力精神。整个过程全凭直觉反应,随着心情跌荡起伏,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思考。直到这时,才勉强松懈下来,索性放倒身子,躺在他臂弯里,半眯起眼睛,慢慢往回咂摸。

    这咂摸,便觉出不对劲了。面由得他抓着自己的手掐掐捏捏,面凉着调子,开始审问。

    “你早知道来的是我,对不对?”

    “……是。”长生看他整个人神情态度都变了模样,心中立时惴惴。刚要解释,已经被他拦住话头:“问什么答什么,别给我东拉西扯混淆视听。”

    子释想想,慢慢道:“使者名字用的是李免——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我……我在峡北关……见到了子归。”

    “果然。”

    “我认出了她,她……没看见我……”

    “吓跳吧?”子释仿佛笑了笑,“那丫头,是不是特神气?”

    “是……真神气,不知少人看傻了眼。”长生禁不住也微笑,“我岂止吓跳,吓蒙了都……”

    “吓蒙了?”子释眼神冷,“你可知道,我在西京,乍闻峡北关失守,不知子归消息,心都吓了出来。”

    “子释……”长生立即补救,“我发现是子归,直接就放走了。然后找了好些人来打听,却总也问不明白,我、我……”

    稍加犹豫,就此住口。那些道听途说、流言蜚语,那些焦虑恐慌、嫉恨懊悔,在这个往昔融洽默契逐渐回归的氛围里,实在没有重提的必要。

    子释等了会儿,见他不往下分辩,才道:“再怎么问不明白,定远将军严臻,可是半年前刚和子周见过面的。”

    “这个……他说了。”

    “四月十八靖北王符生攻占峡北关,六月十四锦夏使者李免抵达——当真挑的好日子。难为你琢磨了近两个月,怪不得这场好戏等着我。”头句,子释好似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话题;下句,碎冰碴子薄刀片子漫天花雨般往下洒。

    长生冷汗都惊出来了:“子释!不是这样!不是你想的这样!自从见到子归,我就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到看见那照会文书,才觉得来的是你……我、我当时昏头昏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我不该那样吓你的,我……”

    子释想:好个昏头昏脑,完全算无遗策哪。从见面到现在,你哪句话哪个动作没有借机造势,硬把我绑到河中间?面前这个人,实在太过熟悉自己的软肋死穴,不必处心积虑,信手拈来,飞花摘叶,已经把李子释牢牢吃定。不由得想起当初他要离开,也是这般将自己弄得五迷三道,后知后觉,上了他的贼船恶当犹不自知。

    或者,这番重逢虽然意外,但二人今日局面,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套,备好了饵,种下了引,埋下了根。

    这样用心,叫你连怨恨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股无法控制的悲凉之意从心底泛上来,越发显得身后的怀抱格外温暖。沉默许久,才发现纵使如此温暖的怀抱,仍然无法驱散胸中凝结的这团寒气。

    原来,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原来,也就不过如是而已。

    然而忍了几忍,终究忍不住出口追问:“如果——如果来的不是我,你预备怎么办?”

    “我……”不过是个未成事实的假设,长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思考,最后却只有句:“不知道……”

    心底深处似乎对这个假设充满了畏惧,抱紧他,“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你就来了……子释,幸亏你来了……”

    子释心中无限酸楚。

    如今看来,恰是西京请和之议,阴错阳差,歪打正着,造就了这场意料之外的重逢。进步说,若非自己推测过了头,顺势上场探虚实,何至于生挨这晴天霹雳平地惊雷?再退步讲,此前他如有半分杂念,不肯及时收手,又谈什么出使求和?恐怕只余得两军对垒中遥望,成王败寇下相见,此生再无这般相亲相近彼此诉说的机会。

    如此珍贵的……最后个机会。

    闲闲道:“如果……没有遇见子归,你本来怎么打算?”

    “原先的打算……先拿下峡北关,夺取太子兵符,顺利的话,连云头关块儿占下来,然后把北边也换成我的人。待外围初定,就想办法去西京……找你们……”

    “你就这么笃定——”子释抬起眼睛,倒瞅着头上那张脸,“我们仨定会在西京老实待着?过了这许年,没准,”顿顿,“没准,孩子都满地跑了呢?”

    “胡说!”长生被他逗笑了,满眼温柔哀伤,抱着他的头,“别瞎说……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都记得,非要那样吓我气我……说好了我去西京找你,你当然不能到处乱跑。再说,哪有许年,共才五年,比我自己预想的还要快……你知不知道,这五年里,我做了少事?我想到你也像我想你样想着我,就刻也停不下来——我这样拼命,你还敢去找女人?我知道你不会的……”

    想起见到他之前如何方寸大乱,想起刚见面就把他气得吐血,想起他夜惊悸不得好眠,想起那颗石头垂在他胸前,刺得自己双目流泪……长生低头贴在他额上:“我知道,你不会……”

    子释静静听着。

    他听见他说“当然”,他说“才五年”,他说“我知道你不会”。

    如此自以为是,理直气壮。

    心中早已有了决裂的预感,身体贪恋着熟悉的温度,灵魂被理智强行冻结。本以为需要竭力克制的会是怨尤愤恨,谁知对话进行到此刻,望着他无可置疑的眼神和表情,种种不甘不平涣然冰释,忽然于瞬间真正认清了个长期存在的隐性事实:

    李子释与顾长生,从始至终,都隔着条千年代沟。

    不独他,这时代所有人,包括子周和子归,李子释和他们之间,从来隔着这条千年代沟。直以来,自己并非没有意识到,却盲目而自大的将这代沟两岸分出了上下前后,不由自主总以俯视的姿态,回首的姿态面对切。

    子释想:我看到了,自以为理解了,体谅了,却忘记了个基本前提:我已身处其中。

    这是个关山阻隔,萍水飘零的时代。

    这是个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时代。

    这是个义士不惜断头,忠臣愤而死节的时代。

    这是个伯夷仍旧采薇,尾生依然抱柱的时代。

    这时代的许人,不论好人、坏人、聪明人、愚蠢的人……都比自己执着,比自己坚强。

    很时候,没有为什么,只有必须坚持。

    且不论立场与追求,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