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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离别和等待。子释忽忆起当年从小姨娘那里听来的往事:父亲新婚之后,上京赶考,这年却不知何故名落孙山。羁留京师两载,下轮终于高中状元。才当了年余京官,家眷还在路上,已经外放去做凉州刺史。路遥地偏,前途难测,只得留人捎话,家眷暂寓京城。又是两年过去,父亲应召回京,家才得团聚。当时犹属太平世道,从离别到重逢,母亲整整等了六年。
幼时听过便忘,并未觉得有何特别难过之处。也许,是叙说者理所当然的语气,淡化了那过程中的孤寂恐惧、痛苦煎熬。总之,不管因为什么,对于离别和等待,这个世界,有着远比自己从容的态度,坚定的信念。
五年,不过两轮科举,确实没什么。各方面综合考虑,他做出的是最优方案,最佳选择。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子释闭上眼睛,细细感受那最后缕温柔,直至被广阔无边的悲悯哀伤浸没。
就这样吧。
没有怨,没有恨,没有谁欠谁。老天画完了这个圈,在终点完成对接碰撞,就此归于湮灭。
对不起,我已失去力量继续向前。
“长生。”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声清醒着叫自己的名字。长生心中激起千重波澜,却只轻颤着应了声“嗯”。
“我出使而来,无论如何,总得回去复命……你看着安排安排,事情到了这步,好歹做样子谈谈。”子释坐起来,蹬上靴子,下了地。取过旁叠着的外袍,抖开来,慢条斯理往身上穿,面分心说话。
声音虚无缥缈,大脑好像交给了另个自己做主。
“虽然有些意外……来的是你,总比别人强。我回去以后,交了皇差,就设法把子周和子归悄悄带走,彻底离开西京朝廷。”
子释穿好外袍,拿起玉带围在腰间,四顾寻找发簪头冠。
长生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觉情形大大的不妙,糟糕到不能再糟糕,手足无措之下,横移两步挡在他面前,直接做了堵墙。
子释抬起头:“看你峡北关夺权制胜的手段,放眼华荣锦夏,大概没几个抵得住罢?你能兵不血刃诱降严臻,收买人心的怀柔功夫也很是到家。听说你之前刚平了东北?——华荣太子已死,靖北王统天下,迟早的事。早知道……我们兄妹大可不必在西京干耗着。”
长生涩声道:“你,你要去哪里……”
“既然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去哪里都行啊。”子释淡淡笑,“还是要托你的福,可别搞砸了。”注目望着他,“——能少杀几个人就少杀几个,千万记得别乱烧乱毁东西。”
长生脑子里轰隆直响:“子释……你、你不陪我么?为什么……”
“过去没有我陪,你不是样干得挺好?何必拉着我给你添乱?——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故意偏了脑袋,正好看见桌上放着自己的玉簪金冠,抬腿过去拿。
长生把拖住他,两只眼睛红得要出血:“子释!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对不对?”
子释背对着他。过了会儿,轻轻道:“我不相信你?顾长生,你自己想想,除了最初不便说明身世,我几曾有过不相信你的时候?若非……因为相信你,我何至于……”
子释想:我何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只不过,有些事,你已不必知道。
“我过去相信你,现在相信你,也同样相信你保证的将来。所以……我非带子周子归离开不可。”
长生跨到他前面:“那么,你是不肯原谅我……对不对?”
子释摇摇头,笑了:“你从未做错什么,哪里需要原谅?我只是……嫌麻烦……或者,十年二十年后,如果你还记得,也许……你我之间,尚有相见的余地。现在么,实在太麻烦……”
长生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凄美的笑容,笑得自己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就像被人硬生生掰开心脏,剖肉剔骨,剜走了长在其中的珍珠。
“你嫌麻烦……我知道你怕麻烦,就想……把麻烦都料理了才告诉你,谁知道——”
长生既痛且怒,脑中片混乱,猛地揪住他脖子:“你嫌麻烦——我都不怕麻烦做成这样了,你还敢给我嫌麻烦?你以为,我干什么非要做这么麻烦的事?你以为,这么麻烦到底是谁害的?你敢撇下我个人收拾这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了之?我告诉你李子释,你休想!”
开始不讲道理了啊。子释无奈:“长生,别这样……”
“当初要不是你救我,我死了就死了;要不是你……”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勾搭我,我走了就走了;要不是你路有事没事啰哩啰嗦,我符生杀人就杀人,打仗就打仗,夺权就夺权,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替天下人操心?想当初你要入蜀,我便送你入蜀;你要救人,我便陪你救人;你不愿见血,我想尽办法,不让你见血;你不爱吃饭,我千方百计,不叫你挨饿,不叫你生病……那么日子,昼夜相伴,朝夕相对,你给我添了少麻烦?嗯?莫非你都忘记了?”
抓住他的肩膀:“李子释,你给我听着,我今天会自找这许麻烦,哪桩不是你害的?“始知兵者是凶器”,是你教的;“体民之心,遂民之情”,是你教的;“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是你教的;“柔之胜刚,弱之胜强”,是你教的;“益之而损,损之而益”,是你教的……我问你,这许圣人之言,权谋之道,哪条不是你教的?是你告诉我,旦下场,就要竭尽心力,以图完胜。是你告诉我,人生苦海,最苦不过苦海迷途。你要我不再迷惘,努力奋斗;你要我斩妖除魔,普渡众生;你要我能杀而不嗜杀,强身而守心……你现在,竟敢跟我说……麻烦?”
子释完全傻了。
半晌,嗫嚅道:“啊……我不过纸上谈兵,难为你……活学活用……”
“纸上谈兵?”长生把他狠狠揽过来,“哼!这些都是纸上谈兵,那么有件事,总是你言传身教,身体力行,手把手教给我的——”
手圈住他的腰,手捧着他的头,往唇上重重压下去。慢慢放轻力度,变换方向来回辗转,叩开两排串珠编贝,缠住瓣羽叶丁香,直到他色上胭脂目泛流光,意识朦胧软在自己怀中,长生好似咕咚掉落滚油锅里,从内到外都炸酥了。残存的丝清明告诉自己:别急,不能急……
恋恋不舍凑到耳边:“你看,都是你教的,你忘了么?……子释,你害我……再也没法抱别人,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么?……枉我为你死心塌地守身如玉,我可听说,你在西京到处拈花惹草招摇撞骗——”
“咣当”声门被撞开,文章二人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