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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却是自己扬起阵风吹下来的,好歹要善后。于是说:“你也知道,我向不在京里长待。如今……是待不得了。”
抬眼看见弄晴脉脉含情殷殷关切望着自己,索性把话挑明:“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若信不过,花朝节那天晚上,便没有人会拦着你,直接就在水下趁机解决了。——当日你没死,今日不会死。说到底,这事与你无关,你明白么?”
稍停停,给她时间消化,接着道:“那些日子,你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我都有数。否则,你以为,就算你今天死在这儿,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
弄晴呆望着二皇子,忘了答话。对方不过三言两语,透出的信息却令人心惊胆寒。这个月里,忧惧担心之余,几番揣测反复掂量,不是没往这个方向猜过。然而事发当时自己也在场,亲眼目睹如何千钧发危急凶险,难道说……想起面前这位殿下飘忽不定的棋路,听着他温文依旧的语调,只觉浑身发冷,十指冰凉。
长生整半天不停说话,有点累了,捂住胸口轻咳几声。且由着弄晴立在当地发呆,接过秦夕递来的药盅,慢慢喝两口,靠在床头默默调息。
弄晴回过神。她本是心思灵敏的女子,前前后后诸细节联系起来,再加上听来的各种朝野传闻,忽然释怀:此人如此品貌智慧身份地位,论遭际却并不比自己个烟花女子幸运少,着实令人叹息。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稍有差池,只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局面。
正要开口,却听对方道:“虽然是不得已,到底把你牵扯了进来。这样吧——”
长生万分诚恳:“如果姑娘不嫌弃,我府里上百女婢,正好缺个管家娘子。什么时候姑娘有了去处,又或者觅得良人,知会声即可。不过此间事了,我定然离京,届时恐怕还得委屈姑娘待在府中不要出门,以免生出意外……”
弄晴想:呵,仁至义尽,冷酷无情……依然叫人心甘情愿。心中无限凄凉,却又满怀感激。
向长生行了礼:“殿下仁厚君子,奴家感恩不尽。只是……为良人尽洗铅华,固弄晴平生所愿。若不得良人,倒还是秋波弄里热闹自在。”
长生肃然起敬:“姑娘果然女中豪杰,令人钦佩。但经此事,姑娘继续滞留香雪楼,未免有些不妥……”
“殿下放心。弄晴愚笨了第回,自当接着愚笨下去。今日奴家探望殿下,并无他人知晓。久历风尘,些许自保之道还是有的。”终究恨恨,银牙暗咬,把句狠话轻轻柔柔送出来,“殿下既非良人,还管它花落何处作甚?”
长生也不生气,淡淡道:“既如此,便罢了。”合上眼睛。
弄晴告辞,退到门口,临转身又偷看那人眼。心头忽地动,脱口而出:“殿下可有用得着弄晴的地方?或可略尽绵力……”
长生睁开眼,摇头微笑:“这又何必?早跟你说过,你的局在此处,我的局在他方,你非挤进来做什么?今次不过是凑巧,往后——咱们还是各下各的吧。”心想:这么厉害的女人,招惹次应付起来就如此麻烦,真要用了她,时不常找机会来哭哭闹闹,后患无穷。
客人刚走,亲卫符干领进来个人求见长生。是个十六七岁的西戎少年,做奴仆打扮。
“殿下,这是属下姨母家最小的孩子,叫做支沌。”
只有支族人才姓支。西戎各部,以符姓所在的戎族势力最大,包括符、贲、单等好几个姓氏。符杨的统战争,首先收服了族内各部落,然后打垮了势力仅次于戎族的氐族。其他各族迫于形势,纷纷俯首称臣。唯独人数并不算的支族,顽强拼命,反抗到底。最后举族沦为奴隶,被符杨分赐给了手下大臣。
符干的姨母嫁的是支族人,也跟着成了奴隶。
“姨母家,现下在秘书令莫大人府上做事。”
原来是莫先生派来的信使。长生点点头。符干留下支沌,和其他下人起退了出去。
二皇子落水遇刺,重伤垂危,京城震动。苏醒之后,宫里朝里遣人问候的,亲自登门的,络绎不绝。明面上,秘书令大人已经派管家来探望过了。而暗中的直接往来,自从当年达成默契,至今鲜有。双方都是人精,些微眉高眼低即知轻重,不动声色,遥相唱和。长生知道,今日这孩子上门,必定捎来至关紧要的讯息。
“起来说话吧。”
“谢谢殿下。”支沌磕了个头,规规矩矩起来。像他这样的身份,和被俘后没入军中将领府邸的夏人样,属于纯粹的家奴,地位极低。
长生看他进退稳重,随口问:“你大了?”
“回殿下,小奴上个月刚满了十六。”
“跟着莫先生做什么呢?”
“小奴替先生磨墨,跟先生念书。”
“哦?久了?”
“快两年了。”
“先生凶么?”
“……”
“不敢说?”
“背书背得不好,先生会拿板子打手心。”
几句下来,长生发现支沌心性淳朴,念过不少书。原来莫思予最近两年渐渐得闲,瞅着府里皇帝赏赐的几百奴仆颇为无聊,便把十五岁以下的男孩子召集拢来读书认字,在家开私塾,过干瘾。怎奈这些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十之八九受不了他的填鸭式教育,收效甚微不说,还把自己气得虚火上升,口干舌燥。
俗话说“老小老小”,老莫也是将近花甲的人了,跟帮莽孩儿斗气较真,非要叫人家行圣贤之道,做谦谦君子。这番折腾下来,居然也让他淘出几根好苗子,收做了弟子兼书僮。有两个年纪较大,进境较快的,禀过皇帝,脱去奴籍,直接引荐给尚书令符骞,送到衙门打工实习去了。
知识改变命运。看得见实实在在的好处,肯念书的家奴明显增。符杨对支族旧恨未消,支沌水平虽然不差,却不可能就此脱籍从政。老莫喜他淳厚聪明,干脆留在身边做了长随。
“先生叫你来做什么?”
“小奴来看大哥哥,母亲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枚里,有东西要捎给大姨母。顺便替先生捎几句话给殿下。”支沌悄悄看长生眼,又道,“先生说,除了殿下,别人问起,就只说来看大哥哥。”
长生笑。十六岁。同样是十六岁。怎么就有人这样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