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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着点儿,尹富文方把缘由细细道来。
话说中秋灯会将近,皇帝陛下雅兴突发,预备在露台灯山最顶端的八角回旋走马灯上御笔钦题几句别致应景的好词。安总管委婉提示:这盏灯只怕全西京的人都会看到,务必尽显圣上胸中锦绣笔下华章。赵琚原本满脑子“水晶帘动鸳鸯被暖”,“香腮度雪娥眉拢翠”,这下也觉得不太合适,改写“万姓胪欢普天同庆”,“泽被四海太平永期”。头痛起来,扔下笔:“把陈孟珏叫来,让他替我写得了。”
陈孟珏陈阁老,是翰林院最最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大学士,兼任国子监祭酒、兰台司兰台令。
陈阁老当时正在研读“富文堂”呈送的《诗礼会要》。看至酣处,圣旨到了,不得不走,顺便就把手上那本揣在袖子里。御前领旨,把笔研墨,决心写出文采写出气派,袖子里的书有点碍事,于是请示皇上掏了出来。赵琚听说是卷《诗礼会要》,兴趣缺缺。不料瞥之下,那书脊上竟瞧不见订线,好奇心起,要过来细看。
端详番,此书不但纸张柔韧洁白,印刷清晰漂亮,装帧是精致到极点。穿孔订线糊裱之后,又用深蓝暗纹蜀锦包衣,把装订痕迹全部遮掩了。书名居然是银色丝线绣上去的,几个字清圆端正,透着大家风范,不见丝毫匠气。翻开来,前面有两页插图:幅《圣人讲经》,幅《弟子问安》。线条细腻清爽,形象栩栩如生,即使在画册中都难得见。整本书拿在手里隽秀典雅,立刻让人感到有品味,上档次。
“这书……比从前‘集贤阁’内府刻印的珍本还见功夫啊。”赵琚拿在手里把玩着,问陈孟珏,“哪家书坊有这样的水平?”
得知是“富文堂”送上来的贡品,赵琚瞅着手里图文俱佳,装订流的《诗礼会要》,忽然有了个想法。心动不如马上行动,第二天,就把办事最贴心的理方司巡检郎傅楚卿叫来,交代他前往“富文堂”传自己口谕。
“咳!这位傅大人,拿出宫中收藏的《国朝艳历》、《怡情秘史》、《秀林春色》……诸如此类大摞,咳,这个,春宫图册,说万岁爷嫌这些个本刻印粗糙,不入流品,要‘富文堂’全部重新翻刻。若合上意,定有重赏……”
尹富文面说,面赧颜偷窥子释的表情。看他脸上只见吃惊好笑,毫无羞恼之意,话也说得顺溜起来:“你知道我从来不做这片生意,这要传出去,‘富文堂’的招牌就不必挂了。雕刻画的老钱,在尹家干了辈子,最正派不过。我要跟他提这个,他能操刀替我过世的爹削我脑袋……唉!这可如何是好……”
子释听罢,时呆住,半天哭笑不得。最后似笑非笑瞅着尹富文:“我说——老兄,你摊上的这叫什么事儿?早跟你说利在手中,尽得实惠,别去倒腾那虚名。你看,名声来了,麻烦也上身了吧?”
“是,是,早听你的就好了。”尹老板点头如捣蒜。又叹息道:“可是,子释啊,天下几个人像你这般冰雪肝肠玲珑通透?你讲的道理,我不是不明白。但这世上熙熙攘攘,人人追名逐利,身不由己。你叫他收心,叫他放手——试问谁能忍得住?”
“这倒是大实话。——现在怎么办?莫非你准备违旨?”
“刻几本春宫不过是丢面子,违旨可立马要掉脑袋的。我个生意人,虽然讲信誉,难道还要‘死节’不成?我儿子才刚进蒙学呢……现在的问题,不是我肯不肯,而是‘富文堂’向来以文字为主,图画为辅,春宫都是五色套印,从来没做过,出不来啊……这事儿没法跟别人商量,只能到你这儿讨主意……”
子释沉吟:“无能为力的事情,就只有借鸡下蛋。刻图彩印做得最好的是哪家?”
“是郑氏‘绿筠轩’。”
“不如花点钱,照着皇帝陛下的意思,请他们做吧。”
“这个我也不是没想过。替人作嫁的事儿,他们半不答应。若起心隐瞒,便有欺君之嫌。万泄露……”
子释想想:“若是两家合作呢?”
“此话怎讲?”
“我听说,咱们皇帝陛下最喜风流香艳之词,虽好淫乐,却并非俗人。你不妨把宫里拿来的,还有坊间流行的图册精选下,‘绿筠轩’刻画,‘富文堂’配诗,做套图文并茂相得益彰新颖华美的《花丛艳历》送上去,若有赏赐,两家平分……”
尹富文忙道:“别说平分,三七开也成。只是还得再向传旨的傅大人请示请示。”
“我觉着,你不妨跟他直言。官场上的人,要的是如何交差,不会计较活儿到底是谁干的。只要最后拿出来的东西好,皇帝面前,自有他去分说。”
“有理有理。”尹富文面露喜色,“图文并茂,相得益彰,新颖华美——这招好,这招好!”脸哀求望着对面的人:“子释——”
“行了,大老板不用跟我装这副可怜相。你不过是欺我面善心软……”
“瞧在我这些年片痴心份上,你就忍心看尹某丢了身家性命?弄不好‘富文堂’上下百口都得搭进去……”
这人原先派伪君子风,如今彻底做了无赖。子释反而真心拿他当朋友,相处自如。拍桌子:“你倒好意思,叫我替你干这没脸没皮的买卖……”刚说半句,忽觉此语歧义丰富,捶着桌子大笑。
他这里嗔乐,直把尹老板晃得三魂丢了六魄。好容易道道追回来锁上,暗叹:李子释啊李子释,你把我尹富文生生逼成了圣人啊……低头回避他的笑容,恰看见手背片绯红,惊问:“这是烫伤了?怎么弄的?”
“前两天不小心泼翻了茶。已经好了。”
“我那里有‘仁和堂’的‘清心露’,治烫伤最管用,叫尹兴送过来。”
“没起泡没破皮,哪里用得着‘清心露’?你不如及早把那些个《香奁集》啊,《花间词》啊送来,加上我手头有的,好摘诗句出来配画。”子释说着,心道:欠你身人情债,加上这次,总算连本带利还得差不了。
尹富文回家路上,想起子释伸出右手,好比白玉瓶上洒了桃花瓣儿——就是这只手,要替自己抄《香奁集》、《花间词》,心里头那个痒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头来怎么就做了圣人呢?
自从知道了身世的秘密,子周每日在守藏司抽空阅读和威武将军案有关的文书。感同身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