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份……”

    长叹声：“子周，大哥知道你胸怀丘壑，有济世之志，经世之才。但是眼下，当真不是好时候啊……这些年来，少贤明忠良之士，身不由己，无力回天，把他们的济世之志和经世之才，全都搭在了无穷无尽党争倾轧之中。身败名裂者有之，家破人亡者有之，株连亲族者有之，不得全尸者有之……”

    子归听大哥如此苦口婆心，虽然十分理解子周的愿望，还是开口帮腔：“大哥的意思，是想我们三个人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在起。只要我们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在起，不比什么都强？”

    大哥和妹妹这样恳求自己，什么雄心壮志理想抱负时都压下去了。无论如何，那个“不”字也没法出口，子周只得应道：“好。”

    子释心里清楚得很，压制青春年少的梦想，只怕比堵住决堤的洪水还要难。见弟弟终于应承，大松口气。答应了就好——哪怕只是拖拖，拖到他年纪大些，拖到局势又有变化，拖到自己等人对西京朝野再熟悉点，也比现在蒙头往里冲要强。

    谁知这臭小子，不过二十天工夫，看完榜回来，大概受了放榜现场热烈气氛的刺激，变卦了！

    子释徐徐咽下口饭：“人无信不立。你如今也是士子身份了，岂可言而无信？答应了的事，不要反悔。”

    大哥居然跟自己上纲上线，太也反常。子周时愣住，被自己最擅长的逻辑套住了，不知如何反驳。呆了会儿，忽然想起大哥平时应对此种局面的两样绝招：要么诡辩，要么耍赖。诡辩自己是不成的，班门弄斧。耍赖么……豁出脸皮，谁不会？

    不吃饭了，目不转睛望着兄长：“可是，大哥，我真的……真的想去。”到底疏于此调，干巴巴重复出满脸坚毅不屈来。

    子释看他眼，干脆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不再理他。

    寂然饭毕。子归因为隔壁王家姐姐约了描绣样，撇下兄弟俩交流思想，串门去了。

    子周跟在子释后头，大哥捡碗他擦桌，大哥刷碗他洗锅。大哥还在洗手呢，他已经捧了毛巾在旁边候着。大哥刚坐下，他端着茶就送过来了，边自我检讨：“我没有子归冲得好，大哥凑合喝口……”

    唉……竟逼得这楞头小子学会了溜须拍马……子释又好笑又怜惜，接过茶放到桌上，叫他也坐下，斟酌着如何措辞。

    就在子周被大哥漫长的沉默弄得几乎要心慌的时候，子释开口了：“子周，爹爹临终时……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少？”

    子周震，盯住子释：“大哥！”

    “告诉我，你还记得少。”

    仿佛下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惨烈的日子。赤焰飞腾，黑烟弥漫，父亲在自己眼前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球，母亲直挺挺悬在厅堂房梁上——家中所有女眷，如幡旗林立，悬在房梁上……子周脸色瞬间惨白，泪水“唰”的涌出来：“大哥……大哥……”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十五岁的少年霎时变回那个十二岁的孩子。

    子释走过去抱住他肩头：“大哥在这里。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心想：这个疮疤迟早要揭开。三年了，当日那幕，子归有幸没能看到，子周却是从头到尾始终清醒着的。现在他也长大了，长痛不如短痛，借此机会，说开了吧。

    拍着他的背，轻轻问：“告诉大哥，你还记得少？”

    子周边哽咽边道：“爹爹说……说我们两个，不是李氏子孙……大哥你……你说我是收养的……你、你说我是收、收养的……呜呜——”提到“收养”二字，伤心欲绝，跪倒在子释脚下，抱着他嚎啕大哭。子释想：看样子当时是被那巴掌打醒的，后边的话记得格外清楚。如此看来，之前爹爹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他半没听着。

    慢慢把子周安抚下来，句句掰开了讲：“你和子归，是我骨肉至亲。那时候迫不得已，你不要记恨大哥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大哥总是为我们好……”

    嗯，有这句话就够了。子释大感欣慰。

    “你俩刚来的时候，不过两岁……我还记得……那年春天，爹爹出门办事，去了个月才回来。回来时是个半夜，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就看见娘和小姨娘人抱着个小娃娃，仿佛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娘说：这是弟弟和妹妹……”

    子周睁大眼睛，听大哥讲关于自己和子归身世的隐秘往事。

    “……家里平白出两个孩子，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的。爹爹跟人说乃外室所出，以他老人家人品声望，这事儿好比平地声雷啊！整个彤城议论纷纷，但凡有点交情的都争着上门来看你俩。”子释笑起来。子周想想父亲的形象，也忍不住破涕为笑，揉着眼睛起身。

    “我看那时候，就连娘都不见得知道真相，否则也不会偷偷难过。好些年之后，有回我无意间听到她跟小姨娘聊天，才隐约猜着点。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头绪，因为她们说得实在太隐晦。唯听明白的是——你俩是爹爹从京里悄悄带回去的。”

    望着子周：“这件事，爹娘费尽心力遮瞒年，背后必定有性命交关的因由。若不是西戎兵临城下，爹爹他……死志已决，恐怕……这辈子都不见得会说出来罢？你非要去参加秋试，大哥心里担忧得很。真要进了官场，咱们两眼抹黑，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牵扯出祸端来，你叫爹娘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子周垂下头：“大哥……”

    “你既怨我说了句‘收养’，那咱们索性抹了这句，当它不存在，不要再碰它，好不好？”

    子周抬头，回望子释：“当然好。在我心里，本来也没有它。”

    想起大哥半天了，把椅子搬过来，拉他坐下。摸摸茶凉了，又重新冲盅热的送到手边。

    子释瞅着弟弟。这孩子天性耿直端方，虽然跟着自己活泼许，到底不脱持重本色。今天又哭又笑又拍马，五百年难遇回，得抓紧机会享用。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悠悠闲闲啜口茶，时天高云淡，气爽神清。道：“你替我把‘富文堂’的书样拿来，朱笔也拿来。趁着这会儿不困，看几页。”

    子周听从吩咐，伺候完毕，自己捧本书在旁边陪着。

    子释校了两章书稿，眼睛发涩，停下歇息。转头看见弟弟动不动坐着，也不知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