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谁叫你不慢点儿。”女孩儿嗔了句。忽然惊道：“咦？！大哥，你的头发……”

    视线清楚了，看见妹妹冲自己在鬓边比划下。伸手摸去，右侧耳后缕头发齐肩截断，下边二尺余长的发梢不见了。心中跳，立刻问：“顾长生呢？”

    “我们起来就没见到。大概……爬山去了？”

    呆坐半晌。

    原来……不是做梦……

    他走了。他说有事要办。他叫我在西京等他。

    ——究竟什么事，不能当面好好讲，要这样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千辛万苦性命都不要陪着走到这儿了，为了什么缘故不能起进去？

    突然怒火中烧：这厮费如此心思下如此手段，必定蓄谋已久。亏他竟然忍得住不说出来，直憋着骗了我不知少时日，还有脸叫我去西京等他！细细寻思，其实蛛丝马迹早已显露。要不是笃定他不会对自己说谎，懒得追究，又怎么可能被他这般彻底的放了鸽子……

    心忽的沉：我真的……是懒得追究么？还是……害怕追究？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潜意识里就已经觉得，有个必须面对而又难以面对的问题在前方某处等着。视而不见拖再拖，还以为至少能拖到西京——谁知来得这样迅速这样措手不及……

    “大哥？”子归看出不寻常，直觉缘故在哪儿，试着道，“长生哥哥应该很快就回来的。”

    “他走了。”

    “啊？！”

    “他昨儿晚上跟我说过。我睡糊涂了，时没想起来。他有别的事情要办，不跟我们起走了。”语气和神态都变得平淡。

    女孩儿大惊。看看大哥脸色，却忍住了。只“哦”声，不再追问，把梳子递过来。

    子释手拿了梳子发带，手抓着头发，不提防又发起了呆。

    这人……越发闷骚了。“青丝结发”——跟我来这套……

    别说，江南才子，还就吃这套。心头软：他不说，定有不能说的为难之处。他要走，也定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反正决定了要去西京，顺便看能不能碰上吧——我们兄妹三个日子滋润得很，顾表哥你爱来不来……

    半截头发挽在里边，绑好发髻，问妹妹：“瞧不出来吧？”

    “瞧不出来。”

    望着妹妹，忽的笑：“子归，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嗯。”女孩儿也笑，有点不好意思，补充，“大哥又没有定要瞒着我们。”

    “我看子周就不知道。”

    “他？”轻嗤声，“他是睁眼瞎。”

    “哈哈……”

    子归觉得大哥需要安慰。想问“长生哥哥会回来么”，改口：“长生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抬头看见朝霞中辉煌美丽的封兰关，恨极：顾长生，你狠。

    四下里瞅瞅，没什么可供发泄。想起脖子上的石头，把摘下来攥在手里，转身冲着路边沟壑，抡起胳膊作势欲扔。

    “大哥！”子归惊呼声。

    话音没落，就见她的大哥收回胳膊，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恶狠狠踩两脚。捡起来，吹吹，拿袖子擦擦，又套在脖子上。女孩儿眼睛都直了。

    子释发泄完毕，心情好转：敢要我等你——有种你别来。若是来了……哼哼！

    想起没见着弟弟，刚要问，那边男孩儿提着水囊从路边沟底爬了上来。

    三言两语解释番。

    长生哥哥走了？这消息太过意外，子周还没来得及难过，就听大哥道：“他会到西京找咱们。这家伙本事大得很，不用操心。”失落小下之后，男孩儿开始满怀希望憧憬西京闯荡新生活。

    吃罢早饭，子释意气风发：“收拾东西，准备进关！”

    “哎！”双胞胎精神抖擞，齐齐答应。

    长生在被子释嘲笑过名字的断尾山上，目送三个身影到了封兰关口。

    “我就这样走了……他……会怎么想呢？”靠着岩石，那缕青丝贴在胸口，勒得心脏抽抽的痛。只好把目光投向远处，逼着自己转移目标。

    半夜他曾潜到关墙下仔细探看，好好研究了番墙体高度厚度，垛口数量位置，箭楼和墙头守兵换防规律等等数据——也许他日故地重游，如何决胜，眼下便是侦察的天赐良机。

    三年前锦夏朝廷刚刚迁入蜀州之时，从上到下，无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短短数月，调动十几万民夫，扩大加固封兰关和天门峡北侧峡北关，重兵把守，严阵以待。之后又陆续在通往西京的路上设了三处关隘，并且在关楼附近修筑辅城屯兵积粮，把个西京护得滴水不漏。

    只不过时间长，人心难免懈怠。去年难民潮涌入的时候，听说西戎就要拿下楚州，朝中和军中都紧张了阵子。大半年过去，毫无动静，又放松了。长生艺高人胆大，顺着墙根溜了大圈，最后爬上北边断尾山，对方丝毫没有察觉。他心里痒痒的，几乎忍不住就要寻点工具攀上墙头看看。当然，最终还是理智的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此刻他隐在山巅岩石后边，居高临下，关内格局尽收眼底。暗忖凭自己的身手，不惊动守关士兵潜进去，未必做不到。但这种行为仅限于身怀武功的高手，也仅限于过关，不能用来抢关。偶尔偷进去探望情人也许可以，对于战争来说实在没什么意义。

    正在这边看边琢磨，忽见走到箭楼大门外的三个人似乎被拦住了。不会儿，又有群士兵从门里涌出来，围着他们不知做什么。长生运足目力，伸长脖子，也只望见堆灰扑扑的夏兵，那三人被彻底遮住。

    心头紧：“虽然这种时候入关是很打眼……不过，这仨也很让人看着顺眼啊。封兰关既有‘三不得入’的规定，像他们这样的，正当少年，具技之长，恰是西京朝廷最欢迎的对象，应该不至于……”慌张起来，“不会是太顺眼了吧……”提气就想往下跳，却见士兵们倏忽散开，个将领模样的人出现在门口。子释兄妹三个跟着他走进去，不见了。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完全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

    长生扶着石头慢慢弯腰，终于坐倒在地，仰面躺着。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

    依靠山峰支撑的自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