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什么。

    痴痴着，整个人似乎变成了石头。只有他自己知道，里头早已化作池沸腾的岩浆。

    子周回头高呼：“长生哥哥！就等你了。”

    惊。背起竹篓，快步跟上去。

    子释停下来等着，递给他顶风帽，笑：“委屈顾大侠，暂时掩掩行迹。”

    自从四人在“同福居”住下，几位少年豪侠挑了“菩提寨”的消息不胫而走。加上后来从山上下来的卫家诸人入镇装殓死者，就地火化，还请过路的和尚诵了回往生咒，这件事是迅速传开，不断有人找到客栈来瞻仰大侠风采。长生脸杀气，进进出出，看得众人心满意足，纷纷议论，倒也没人敢上来搭茬。

    山上没了强盗，安全系数大增。些不愿意远走的居民，还有很动身太晚的人，担心半路被西戎兵追上，干脆躲进了仙梳岭。如此来，进山的道路热闹不少，和头回走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适当的掩饰就非常必要了。正好天气也冷，四人都带上了风帽，又换了身略显斯文的装束，刀箭用布包好塞到竹篓底下。

    子周和子归经此难，对世事无常人心险恶有了极其深刻的体会，下子长大了很。乖乖服从两个哥哥的指挥，打点行李，收拾穿着，句余的话也不说。

    四人特地接近午时才出发，又是黄昏时分，到了上回过夜的山洞。这番故地重游，前事依稀如梦。

    洞里已经有好些人安营扎寨，准备在此歇息宿。也有些附近居民，仗着熟悉路途，不做停留，连夜往高深处进发。当日长生和子周焦虑着急，行李就扔在洞里，后来再也顾不上惦记此事。这时重新光顾，几个人也没打算找回来，不过下意识向里头望眼。

    子归忽的“咦”声，才出口，立时掩住。扯扯大哥衣袖，指着山洞角，眼睛直放光。子释看，竟是那口小铁锅。其他衣裳干粮钱财，早已不知去向，唯独它还在原地静静的等待主人归来。大概路过的人都带得有炊具，嫌它沉重累赘，弃之不取。

    子释进洞，和里头的人打声招呼，拎着锅出来，笑道：“不枉咱们替它作了首铭文，有灵性了呢。再过五百年，只怕要成精。”屈起手指敲敲，“锅啊锅，念你如此有心，再送你句：‘勿离勿弃，莫失莫堕’。”

    长生接过去，反手扣，放到自己竹篓上头。

    四人走了段，不再往上，在处岔口拐了弯，顺着蜿蜒山道小心翼翼前行。长生在前引领。子周自告奋勇，留在最后断路。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子释点燃了手里的自制长明灯。是个精巧的铁丝笼子，笼子外边蒙着半透明的竹纸，底部绑着团浸透了油脂的石棉。这盏灯技术难度不算大，找齐几样东西却费了好些功夫。

    道路渐渐往下深入山谷，两旁野草丛生，越走越窄。长生拿着根竹竿，慢慢横扫试探，惊走草中爬虫。如此行了半夜，天色最黑的时候，终于抵达目的地。洞口不过三四尺见方，须低首弯腰才能进去。

    入洞大约半里，忽然到了片黑沉沉空荡荡开阔之地。提灯照，四面怪石嶙峋，犬牙交错，乍看去若猛兽奇鬼，恐怖阴森。侧积水成潭，寒气袭人，水面延伸到洞壁，仿佛绝境。长生指着前方黑黢黢的位置：“直往里走，那头还有个出口，所以这洞其实是两头相通的。不过那边出去，正好临着断崖。”

    此洞暗黑阴冷，又是条死路，本地人即使知道，也不怎么进来。时间长，愈发人迹罕至。

    “水凉得很，别着急下去，先活动活动。”长生说着，把灯挂在洞壁突起的尖石上，目测番远近位置，拿起行李件件往水里扔。

    “我先把东西送过去。”不等三人答话，脱下外边衣裳缠在腰间，仗着内息日益深厚，走到水深处，直接潜了下去。

    子释蹲在水边，伸出个手指探探温度，果然冰寒刺骨。打个冷战跳起，领着双胞胎通压腿弯腰。半天没见顾长生上来，不禁开始着急：不会抽筋了吧？总是他马当先，习以为常，竟忘了这人在游泳方面其实还是个半吊子。正准备下去看个究竟，“哗啦”几声水响，回来了。

    “底下太黑，个个下来，跟我过去。”长生抹把脸上的水，连喘几下。

    “子周，你先过去。长生哥哥过来接我们的时候，你要个人在那边乖乖等着。”

    “嗯。”

    等长生把子归也带走了，子释将几个空竹篓摞块儿，搬到隐蔽处。爬上石头熄了灯，塞进洞壁罅隙里。然后摸下来在潭边候着。听得“哗哗”作响，轻声道：“这儿呢。”长生循声而至：“抓紧了，别松手。石壁底下也就尺高，钻过去的时候别着急抬头。”

    这人突然变得如此啰嗦，真不适应。同样的话跟子周说遍，跟子归说遍，现在又说遍。子释在黑暗里无声的笑，任由他握紧自己的手。

    游到洞壁附近，浮上水面深吸口气，二人猛地相携下潜，直至水底。伸手探到石壁下端和水底之间空隙较大的地方，贴着钻了过去。子释正要加速，左手突然轻，顾长生居然松了手。在这漆黑水底，感官片混沌，灵识却格外敏锐。子释大惊，顿觉不妙，赶忙去捞。下没捞着，立即回身，借着石壁突起上的撑之力飞速向下，终于抓住只胳膊。

    抓是抓住了，可是对方身子发僵，直往下沉。心里霎时空，跟着往暗黑深处沉下去。猛听得“咕咚”声，顾长生竟然灌了口水，恍然惊醒，镇定下来。知他在这寒潭中往来好几趟，时间太长，终于挺不住了。闪念间，后悔不已：这么日子，光教了游泳，却忘了教他水中抽筋如何自救。眼下须得尽量放松，还要防止呛水，当下不再犹豫，环住他脖子，双唇紧贴上去。

    这下立竿见影，效果不同凡响。

    小腿突如其来的抽痛让长生大骇，身体不断下沉，脑子却清醒得很。偏偏越清醒越着急，越着急越僵硬，刹那间无边绝望。张嘴就想唤声身边的人，冰冷的潭水立刻涌入胸腹，凝聚在丹田的气息骤然冲散。

    忽然，个柔软的东西封住了自己的嘴，密密实实滴水不漏。长生只觉脑中“轰隆”声，明明是沉寂暗黑的水底，蓦地电闪雷鸣金光万道，转瞬又化作碧海蓝天白云朵朵。上刻如遭电击，窒息麻木；下刻如驾祥云，乘风飘摇，浑然不知身处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