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正气”的争论，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居然轮到自己扮演李子释的角色。

    又笑笑：“俗话说，成王败寇。改朝换代之后，那点浩气能长存久，可真难讲。你看看历代史书对前朝的记载，敢说自己当真能死而无憾？”

    子周最近几个月勤学不辍，经史大有长进。想想前四史后通鉴，无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上家的乱臣贼子，下家的忠臣义士。历几朝而官运亨通者，大有人在，样垂范天下美名传。所谓浩然正气，时个样。

    皱起眉头苦思。对方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偏偏不知如何反驳。

    子归开口帮忙：“可是，长生哥哥，内乱外侮，岂能相提并论？如今西戎乃是侵我国土，夺我家园，杀我百姓……难道要大家乖乖束手就擒伸长了脖子等砍头么？”

    子释暗赞声：脑子清楚，说的正是地方。却听顾长生毫不犹豫道：“西戎自内迁以来，早已归附锦夏。所以，今日还是内乱，并非外侮。何况，夷狄之族而统中土大地，史上也不是没有……”说到这，拿眼神向子释求助。

    子释听他跟两个孩子诡辩，知他在设法缓和气氛。既如此，便无法袖手旁观。想想，道：“太远的不讲了，最近五百年里，北方柔然族曾在四百年前攻入当时的都城阳晋，入主中土，但是治不得法，四世而亡。前朝景平年间，六皇子宋霈夺嫡登位，他的母亲乃室韦族进贡的美女。此后历任帝王，可以说都有蛮夷血统。即使在本朝，据说昭烈帝的生母就出自西蜀羌族……”

    长生听得佩服不已。本来指望他给个例子就好，居然如数家珍。有了论据，正好下结论：“因此，所谓内外之别，其实不算什么。”

    “西戎兵残暴嗜杀，毫无人性，连老人婴孩也不放过，令人发指……”说话的是子周。

    长生心知肚明，这些话基本属实，没法辩驳。时词穷，又望望子释。

    子释瞪他眼。这人，开了头收不了尾，非要自己出马救场，继续这影响兄弟感情的尴尬话题。

    只好对子周道：“《九死南行记》听说过吧？前朝末年青州士子吴宗桥，将自己战乱中二十余年辗转流亡的遭遇详述，写了这部书。从他的记叙来看，当时天下争雄的各路兵马，手段丝毫不比如今西戎兵逊色啊。即使是素以仁义著称的队伍，为了安抚士兵，也曾放任他们攻城之后大肆烧杀掳掠……”

    这时子归脆声打断：“大哥，你讲的这个和我们说的事情没关系。不管是谁，抢劫掠夺，胡乱杀人就是不对。凡是有血性的人，只要遇上了，肯定要反抗到底。”

    子释再瞪长生眼：我早认了没道理，你非要逼我跟他们讲道理。现在怎么办？讲不过了吧？

    长生不屈不挠，上场再战：“子归，你说得对。可是，你该知道，你们大哥不准你俩去参加义军，不是因为对不对的问题，而是希望保全你二人性命，不愿你们去冒险。”看子周要说话，挥挥手，让他等自己说完。

    “还回到我最开始提的问题：你们觉得，楚州义军能有几分胜算？”

    想起冯祚衍说范易以身殉国，黄永参叛国自立。西京明摆着只图苟安。如此来，西戎三方皆定，攻打楚州南部等于瓮中捉鳖。两个孩子颓然摇头。

    子周极不甘心，凛然道：“胜负存亡，自有天命，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长生怒了，这头倔驴！喝问：“李子周，你才大？就这么着急去送死？刀枪迎面而来，退无可退，明知死路条，不得已拿命相搏，这没什么好说。如果还有线生机，退不退？逃不逃？我们之前在花家墓园所做的切，都是想方设法为难民谋生，而冯将军等人却要收回地图，要求难民随他们赴死。你们真的觉得，这样很好么？”

    最后问直指本心，两个孩子天性善良，实在无法点头。子释听得暗中喝声彩。

    长生越说越痛快，纠结自己心头已久的些问题似乎都随着这番阐发想通了：“是非与生死之间，如何选择，每个人有自己的决定。记得当日积翠山上你们大哥说过：‘圣人求仁得仁，死而无怨。但是，这世上，的是芸芸众生。’你要做英雄义士，当然好。可是，应不应该强迫别人陪葬？难民们不过是要逃命，无可厚非。咱们，也就是几个难民罢了……”

    轻轻叹口气，直视着两双清澈的眼睛：“子周、子归，虽说人固有死，毕竟死而不可复生。只为个浩气长存而死，少有点虚妄。就连圣人也说：‘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你们大哥今日的决定，没有什么不妥。何况他已经说了，等到十六岁，随你们自己拿主意。眼下可太早了，就是想做英雄人家也不要啊。”

    子释惊叹：顾长生这大圈七拐八绕，怎么听着好像还真让他讲出点道理来了？仔细想想，大概因为自己开始就自认理亏，所以才会是边倒的局面。话又说回来，虽然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却始终说不出的憋闷难受。听他这么讲，似乎舒服点了。

    看李子周仍旧愤愤，长生停下来忖度会儿，又道：“岂不闻‘庙算者胜’？如今的关键，在庙堂而不在江湖。真正有力量搏搏的，还是蜀州。若蜀州行动得宜，与楚州义军呈呼应之势，局面运转，另有机会也说不定……你有什么想法，等到了蜀州，大可再做打算……”

    在对双胞胎心目中，长生哥哥话不，威信却是极高的。听了这番见解，子周顿觉前途别有天地，不郁闷了。

    子释捧住脑袋无言呻吟：老大，你这是帮我呢还是害我？竟敢跟这个呆瓜说什么“在庙堂而不在江湖”，天哪……

    忽然庙门外个声音道：“几个娃娃说话有意思得很，歪理倒不少。”

    长生大惊。以自己的功力，般人靠近，早知道了。什么人这样无声无息到了门口，竟完全没有察觉。拉住欲起身的子周和子归，伸手取下背上长弓，搭了三支箭在上头。示意子释三人往里挪挪，侧身到门边，沉声问：“阁下何人？”

    外头那人却讶然道：“连珠三发？原来顾小侠不光拳脚功夫出色，还有这样手好箭法。”叹气，“不加入义军当真太可惜了。”

    殊不知长生比他惊讶。庙内光线昏暗，来人居然眼看出是三支箭。这份目力，叫人胆寒。

    子释听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