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觉得很好吃。”

    子归补充道：“娘还说从来没吃过那么鲜嫩清爽的肉。我记得里头洒了枸杞和菊花，样子也十分好看。”

    兄妹三人时都想起了过去的美好幸福时光，陷入回忆之中，半天没说话。

    长生虽然也不明白子释为什么说这些，却被那菜名吸引住了。见他突然中断，三人副痴痴的样子，大概猜得出缘故。想起害他们家破人亡也有自己份功劳，心情颇为复杂。便不去惊动，自提了那蛇坐到边，开始剥皮。

    过了会儿，子释轻咳声，接着道：“这道菜有半是鸡肉，所以名字里有个‘凤’字。那个‘龙’字，你们可知指的是什么？”

    子归心思灵敏，已经猜到，变了脸色：“大哥，你是说——”

    “没错。这菜里另半就是蛇肉。那次宴席上用的，全是三尺以上活剥现杀乌梢蛇，每桌两条，你们算算，共吃了少……”

    “啊！”子归惊呼声。子周张脸已经绿了。

    “热腾腾的蛇血放出来，满满大盆，就是那‘金银玉屑羹’里的血豆腐块儿。”子释轻笑，“子周，我可记得你吃了不少。”子周脸色惨绿。

    子归忽然问道：“大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子释犹豫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好奇，去厨房偷看来着。”——那日后厨屠宰现场，吓得他当场就吐了个塌糊涂，之后做了好长时间噩梦。圣人说：君子远庖厨。果然至理名言。

    “啊，怪不得那天你推说胃口不好，坐在席上几乎什么也没吃。”

    “小姨娘还说，是因为爹爹没给你庆十岁生辰，所以嫉妒了……”

    “两个小豆丁，这样污蔑你们聪明仁慧大哥的谣言也信？”

    长生边听他们兄妹三人谈论，边干着自己的活儿。斩了蛇头，剖开蛇腹，把内脏掏尽。刀尖沿着蛇颈皮肉相连处点点剔开。筋肉和蛇皮连得极紧，下刀的方向和分寸很有讲究。稍不注意，就可能划破蛇皮，或者剔不干净，余下残肉。

    听到子释说宴席上的菜肴，心想，名字都取得这样好听，不知什么味道……原来他被吓过次，怪不得看见蛇就要吐。还是太娇气了。活剥几十条蛇算什么？

    又听了几句，情绪忽然低落：李家兄妹感情真好。他们这样融洽，互相扶持，彼此信赖。李子释待他弟妹，那般发自内心的牵挂爱护。我也有兄弟，也有大哥，他们称呼自己，反不如两个孩子唤声“长生哥哥”来得亲切……

    慢慢剔出寸余，放下匕首，两只手分别握住分离开的截蛇身和蛇皮，均匀用力，整张蛇皮缓缓剥落。不再走神，那边兄妹三人的对话又飘过来。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挺喜庆的日子，何必弄得你们也吃不下饭？不是大补么，事后说了，害你们吐掉可惜。至于现在为什么要说出来……子周、子归，真的不明白？”

    两个孩子自幼被这个大四岁的大哥“教诲”，早成了习惯。八岁以前，基本上都是被哄骗被捉弄。十岁以前，半玩闹半正经，比如被迫认识《彤城地方博物志》上的物名。过去两年，李免拜师备考，偶尔得空，倒是派兄长姿态，点拨弟妹功课，不过数讲点怡情养性的诗词歌赋。

    子周和子归觉得，自从出逃以来，短短几日，虽然大哥还是从前般亲切和蔼，却添了些许说不出的威严。让人加依赖，可是，也加敬畏。比如现在，大哥句“真的不明白”问出来，两人情不自禁互相望望，开始反省哪里言行不妥。

    “原来我们早就吃过蛇肉，喝过蛇血了。”子归轻轻道。

    “可是……长生哥哥那样……”子周皱眉。

    “你觉得太残忍？”子释问。

    两人连忙点头。

    “如果你没看见，如果——他背着你把蛇血做成血豆腐块儿，加点白豆腐块儿，鹌鹑蛋黄，拿高汤汆了，做成那‘金银玉屑羹’，盛在水晶莲花盏里端上来，还觉得残忍吗？”

    “……”不知该说什么。想会儿，老老实实的摇头。

    （这时候，长生想，原来“金银玉屑”是这么个意思）

    “其实有什么不同呢？恐怕，不同只在于，个杀了条蛇，另个杀得。个杀得直接，另个杀得隐晦。个治病救人，另个宴客待宾。个身处绝境，杀蛇充饥，另个追求新奇口腹之欲……试问谁残忍？”

    子周和子归哑口无言。

    听到这里，长生心中微微动。他绕了这老大个圈子，原来是要在两个孩子面前为自己说话。

    子释说得累了，双臂支着挪挪身子，正欲往下继续，却瞥见了长生手边石头上那堆红红白白。胃里阵翻腾，好容易忍住，转了头，乞求道：“顾长生，拜托你快点儿弄干净好不好？”

    呃？长生诧异。你不是好像很理解的样子？

    知道他想什么，子释道：“残忍是说不上，可是真的太难看了……倒人胃口哪。”

    歇会儿，仿佛自言自语般感叹：“圣人云：‘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说话写文章如此，别的事情何尝不是如此？同样件事，做得好看，是情趣，是风雅，招人喜欢。做得不好看，是残忍，是野蛮，让人害怕。美名恶名，往往就是这样留下的。”

    圣人这句名言，长生当然知道，意思明白得很。被李子释解说，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硬梆梆接了句：“迎人媚俗，假惺惺。”

    “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是，除非能彻底弃世无求，要不总得考虑下看相和卖相。否则既给别人添堵，也给自己添麻烦。你若连这点‘假惺惺’都不肯做，人家看你就是‘真猩猩’——不是人呐。”

    子释瞅他眼：“还有啊，你不知道样子太难看吓坏小孩子么？亏得我这双弟妹深明大义，不然肯定拿你当食人恶魔。我瞧你也是读过书的，圣人有言：‘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又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就不能‘彬彬’点儿？”这俩孩子心理阴影已经够的了，自己还盼着他们健康成长呢。

    长生也哑口无言。换了身份的西戎二王子符生，被个夏人少年教训“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真是老天瞎了眼。

    子周听了大哥的话，忽然变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