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老爹罚抄十卷《诗礼会要》，而且逼着他正式拜了天下第严厉古板方正老夫子王元执大人为师。若不是这些天读书读得太苦，怎么会经不住诱惑冒险进这云华寺？

    “大师谬赞，小子不敢当。”

    “不如这样，老衲出个上联，李公子对合适了，云华寺的果子便许你随便吃。”

    少年人好奇气盛，当下朗声道：“请大师示下。”

    老和尚思索片刻：“听好了：枇杷树下弹琵琶，琵琶声停枇杷落。”

    这上联与眼前情境相关，兼用了谐音、同旁、顶针，委实刁钻。

    李免心里的傲气去了八分，低头寻思着。耳畔传来钟磬木鱼声，想起七夕将近，入寺时看到不少来求姻缘的年轻女子，连自家翠翘姐姐和红玉姐姐也跪拜了半天。

    施了礼，道：“小子权且试试，不妥之处，请大师指教。我的下联是：因缘镜里看姻缘，因缘劫动姻缘来。”

    听了这个下联，归元长老朗声笑道：“好个‘因缘劫动姻缘来’！李公子年纪轻轻，这因缘二字，是知道呢，还是悟道？算不得十分工整，不过心思这般灵巧，也难为你了。”捻了捻胡须，“老衲说话算数，回头就给李阁老捎信，说那些果子是云华寺请李公子吃的。李公子若喜欢，摘点带回家去。”

    又解释道：“之前不让摘，并非寺里小气。云华寺不做法事，不收香火油钱，这果林是衣食来源，般人都知道，没有人会去摘。”

    偏偏自己这个公子哥儿不知道——李免到底红了脸，诚心道歉。

    归元长老哈哈笑：“无妨无妨。也祝李公子修得段好姻缘。”

    想到这里，子释有些感慨。

    好姻缘……不提也罢。可惜这品种上佳的枇杷杨梅，归元长老许了自己随便吃，后来课业紧张，竟再没有来过。

    那时候刚刚听说西戎打下了銎阳，皇帝逃往蜀州，北边州府正组织兵力勤王。虽然父亲和夫子整天忙碌，彤城却依然歌舞升平。谁能想到……不过两年功夫，偌大个锦夏，完全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若没有这场战争，今年父亲本打算送自己进京参加秋试。

    前年三月，十四岁的李免取了彤城春试案首，心想当年就赴京赶考，视功名如探囊取物。拜在王老夫子名下后，夫子把满纸朱批的习作拍到案上，板着面孔道：“逞才使气，轻浮毛躁，不堪大任！”背地里却对李彦成说：“良才美质，须精雕细琢。思哲，这孩子胜你当年。隔年秋试，你们老李家就准备迎接第二个状元郎吧。”

    这话却是母亲悄悄转述给李免的。

    子释暗叹。当日李免尚有凌云壮志，今日李子释却只求苟活。话又说回来，李免也好，李子释也好，不管在哪个时空里，都是应试天才啊。

    李还忽问：“大哥，你说云华寺的僧人们还在不在？”

    “听说几个月前就散了，归元长老也不知去向。”

    把果子拢拢，打了大两小三个包袱，准备返回。有两只枇杷滚远了，李全不甘心，跑过去在草丛里摸索。只手从杂草深处探出来，碰到了他的脚，却又动不动了。

    “啊！”李全惊叫声，立刻捂住嘴，瞪大眼睛望着草丛里黑乎乎团，压低了声音，打着颤：“大哥……快来……”

    “是个人。”趴在地上，背上还插着枝箭。子释蹲下来捅捅，“恐怕已经死了。”

    谁知那人猛地抬头，双眼睛在暗夜里幽幽放光：“救我！……”吐出两个字，头垂下去，再没有声息。

    子释又捅捅。起来：“咱们走吧。”转身开步，双手提起最大的包袱。

    “我们不救他吗？”李全跟上来问。

    “他中了箭，半救不活了。”边说边走。

    “可是……我们不救他，他就真的死了。”李还背着小包袱，弓着小腰，有点费力。

    “死了就死了吧。”

    这两天，过眼的死人成千上万，审美疲劳了。子释加快脚步。包袱不能往背上背，提着真费劲。

    “大哥……等等……”

    三个人回到洞里。子释放下包袱，坐在地上喘气。正想着这些果子用什么办法可以保存得长久些，面前出现了两张严肃的小脸。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大哥。”

    双胞胎就是这点好玩。子释还记得十年前父亲把他俩带回来时自己觉得么新鲜奇妙。两个小人儿刚会说话，却常常不约而同说出样的句子，还有几乎模样的圆脸蛋。这双弟妹，是自己童年时代最有意思的玩具。慢慢长大，男孩女孩样貌没有小时候那么相像了，可惜……

    “大哥！”

    “嗯？什么事？”

    “那个人，他向我们求救。”李还声音虽小，表情坚定。

    “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李全念了几年书，会拽文了，脸上派神圣。

    “他只差最后口气没死透，半白费力气。”子释不为所动。

    “他应该和咱们样，是从城里逃出来的……”李还红了眼圈。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大哥，彤城现在……还剩下几个人呢？”李全轻声质问。

    好小子，上个月教的诗句，这么快就会活学活用了。脑子里自然冒出当时教李全背诗的情形来。忽然愣住：李免和李子释之间的那点别扭，不知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了。

    定定神，看着他俩，道：“救不活倒也罢了，万救活了，就添了个累赘张嘴。咱们可是自身难保，搞不好半途还要把人丢下，不如不救。”

    “但是……大哥，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李还接了句：“我吃得不的……”

    这两个孩子，好副侠肝义胆古道热肠。李彦成李阁老的人生观价值观教育简直太成功了。

    子释把匕首翻出来揣在怀里，往洞外走。

    “大哥做什么去？”

    恶狠狠地：“去看看那人死透了没有。若没有，就补刀，省得你们为难我。也免得他泄了咱们行踪。”

    “啊！？”两个小人儿跳起来跟上。

    洞外似乎比先前亮堂了。城中火势只见增大不见减小。彤城方圆两万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