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5
思凡 作者:公子欢喜
好半天也回不了神。
世说,三界中有处名为地府。奔流不息的忘川水上,有桥名唤奈何,奈何桥头有矮瘦佝偻的老妪,手捧碗透明无色的孟婆汤递予前来的亡魂,孟婆汤入喉,前尘往事便随忘川水而逝,留下副空荡荡的身躯和张无悲无喜的脸。地府中有黑白无常专司拘魂,亡魂押于十殿阎罗前,做过少恶,行过少善,桩桩算得分明。若是恶于善,那便刀山火海油锅剑关捱遭,魂魄不灭,却足以疼得让人恨不得再死几回。阎王案上又有生死簿,谁人有几年阳寿,几岁上要遭大劫,几岁时又逢病厄,前世如何,今生又怎样,罗列得清清楚楚。了断了前尘再被鬼卒拋下轮回盘,焕然又是跌宕起伏的生,生死簿上再添张薄薄的纸。
勖扬君在忘川前驻足,彼岸就是阴曹,条滔滔的河流隔断了阴阳。对岸的河边开遍火红如血的花,阴风刮过,掠起无数殷红的花瓣,在风中翻飞仿佛四溅的血珠。
勖扬君足尖点想踏浪而过,方踩上涌起的浪头,脚踝上就是紧,忘川水中忽然伸出只仅剩白骨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脚。须臾,又浮起只头骨,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对着他:「下来吧,下来吧……咯咯咯咯……」笑声阴寒,让人毛骨悚然。
勖扬君放眼望去,只见不知何时,水中竟伸出了无数手臂,有的仅是副白骨,有的却还在骨间挂点皮肉,狂乱地挥动伸抓着,似要爬上岸,又似要把什么拖入水中。波浪起伏间,白生生的头骨随着水波上上下下,牙关开阖,仿佛正在狂欢。
传说,有人生前含冤未白,心怀憎恨,不愿轻易投胎,便从奈何桥畔跳下,仍由忘川水腐蚀肉身,腔怨念半边化为黑烟萦绕在昆仑山轮回台下,半边留于忘川,永世怨憎而不得解脱。
「主子,主子……」凄厉鬼啼中,谁的声音温雅如水,带点淡淡的亲昵?
勖扬君身躯震,忘了要施法解脱,凝神侧耳去听。
「主子,主子……」那声音又来了,飘飘忽忽,时而近,时而远。
脚踝被抓得紧,快被拖进水里,黄浊的河水沾上身就是腐骨蚀肉。勖扬君浑然不觉,在河中央仔细地听。
「主子,主子……」恶鬼擅窥人心,脚边的头骨趁着浪涛涌起,竟跃而起,飞到勖扬君面前,上下牙关开合,便有人声自内发出,「主子,主子……桀桀桀桀……」
重跌回水面时,犹怪笑不止。
「放肆!」勖扬君骤然回神,脸色沉下,抓着他脚踝的白骨脆声裂开,众怨魂尚不及惊呼,黄浊的河水如被利刃断流划开般,两边浪高三尺,唯独在勖扬君脚下辟出条坦途。待他安步过河,浪头倏然冲下,轰然声盖过河中怨魂悲声,水花飞溅,落于岸边,怒放的花朵顷刻枯萎。
早有青面獠牙的鬼卒结阵候在地府门前,等勖扬君走近,便团团将他围住。勖扬君面色不改,袖摆挥落,手中出柄狭长银剑,寒光如雪,昏暗的地府中硬是被照出几分光亮。
鬼卒们绕圈游走不敢轻易进前,勖扬君手持利刃,冷冷于鬼阵中央。剑拔弩张的时刻,前方高耸紧闭的地府大门忽然缓缓开启,惨绿的青烟裹挟着阴风而出,众鬼卒齐齐拜倒于门前。门后,十殿阎罗、众判官鬼首、牛头马面分两侧。
勖扬君剑尖点地昂首入内,殿内众人垂手作揖,齐声道句:「见过天君。」
座上人安然不动,发是墨黑,冠饰也是黑,黑色的绸衣无半点装饰,连衣料上的绸光仿佛也是带着暗色,只有张俊美的脸是死气的白,光影交错间,半边阴郁半边怜悯。
他没有起身,坐在座上道:「在下地府之首。」音调也是死气得没有半点波动。
见勖扬君只是微微点点头,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才又缓缓道句:「天君扰了我地府的安宁。」
勖扬君挑眉,冷声道:「本君来找人。」
脸上似有笑漾开,衬着四周的莹绿光线,有说不出的阴森之感。那人道:「地府中只有鬼,活人到了这里也要变作鬼。」
勖扬君语塞,脸上不禁升起几分杀意,旋即又平复,从袖中取出写有文舒生辰八字的纸条,手指用劲,箭般飞向座上的人:「此人。」
那人两指夹,将纸条稳稳夹住,黑衣中露出的手也是如脸色般死气的白。黑不见底的眼将纸条粗粗扫视遍,地府之主又惨惨地笑开:「脱了凡胎的凡人,不在地府管辖之内。坠入轮回盘的魂魄不在生死簿之列。无案可查。」
明知不能抱几分希望,勖扬君心中仍是坠,又听他没有波动的音调继续说道:「烙了魂印的魂魄进了轮回盘也少有能转世的。」
笑容大,半边阴郁半边怜悯的脸上似能看到悲哀和幸灾乐祸两种情绪交相混杂:「半都弱得在消除魂印的时候承受不住,起灰飞烟灭了。」
「锵——」的声剑鸣,只见紫影闪,殿中众人还不及回身,勖扬君已立于冥王座前,手中长剑直指冥王喉间,剑眉倒立,银紫色的瞳中派杀意:「他的生死轮不到你来嘴。」
冥王却不理会,嘴角僵硬地扯起,墨黑的眼珠无谓地看着勖扬君:「杀了我,生死簿上也不能出他的名来。」
剑尖终是没有再往前递去,勖扬君回身步出地府。身后,地府大门缓缓合起。
「他若转世,便在地府所辖之列。」
门将关起时,隐隐传来他依旧无波无绪的声音。
于是,只有等待,直等下去……
也曾去天崇山下看过赤炎。
赤炎坐在洞中看着洞外不再意气飞扬的勖扬,边的嘴角翘起,又很快地放下:「文舒走了?」
勖扬君无言,手中结个法印替他解去洞口的封印。
赤炎怔,看他要走,又把他叫住,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即便如此,老子依旧看你不顺眼!」
勖扬君不理会他,赤炎又道:「这次,老子定先你步找到他。」
勖扬君停下脚步,额间的龙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是我的。」
再不听赤炎的嗤笑,驾云而去。
之后的日子,漫长而寂寞。
总是忍不住隔阵就去人间看看,在他住过的村庄里停留几日。文舒的茅屋在个雨夜里崩塌了,勖扬君赶去时正看到崩塌的情景,心中便有个角落跟着起塌陷,雨水打在脸上,说不出的凉意。
邻家放风筝的孩子渐渐长大,他曾听他跟人闲聊,说起少时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