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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时甫至,黝黑山巅突地变,千百株火红异草齐齐现出形迹,时宛如置身黄泉岸边,奈何桥畔。 “噗,”秦敬手下忙着取梦草,放进不知铺了什么药粉的盒子中收敛妥当,嘴上却笑出声,“怪不得答应得那样爽快,本以为这般异草只长了株两株,现下看来莫说做药,拿来炒菜都够你们全教上下吃上三天。” 沈凉生自是不理会他的调侃,只道事情已毕,这就送他下山。 “你可知怀梦草的典故?”秦敬背好包袱,轻声笑道,“传说怀其叶可验梦之吉凶,此为其。其二则妙,传言怀之能梦所思,沈护法何不采株试试看?” 沈凉生不欲与他磨蹭,直接转身先行步,空余三字残音: “无所思。” 秦敬慢慢悠悠回到药庐时天已凉透,还未过上两天清静日子,便又有麻烦找上门来。 须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秦敬可算近几十年来,头位囫囵从浮屠山上下来的人,虽非什么大事,却已有江湖人得了消息,纷纷打听这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而真正的大事是九月初,正在霜降那日,倚剑门全派上下夜之间悉数毙命,门主似死前受过酷刑拷问,尸身惨不忍睹。如此狠绝手段,除却刑教不做他想。 奇就奇在倚剑门虽算雄霸方,却也远不能与少林武当之类的名门大派相提并论,没听说过与刑教结下什么仇怨,灭门之祸实在来得毫无道理。 秦敬归程路上已经听闻此事,却是深知此中缘由,心中长叹声“冤孽”,修书封传予师父,回信却只得四字:勿想。等。 只是等再等,等来的不是别的,却正是苦主。 这日秦敬正在临窗习字,突觉有人闯阵,撂笔出谷查看,只见入口迷阵中位执剑青年左冲右突,浑身缟素,双目赤红。 秦敬低叹口气,解去阵法,已将来人身份猜到八分——江湖传言倚剑门灭门当日,门主的小儿子恰在崆峒做客,侥幸逃过劫,只怕便是此人了。 服孝青年见到秦敬,二话未说,屈膝便跪。 “当不起!”秦敬赶忙将人拉了起来,浅谈两句,果然猜得无错,来人正是留得命的倚剑门少门主。 来者也无心客套,直接道出来意,却也是听说了有人上过浮屠山,辗转打听到秦敬所在,特来求个入山之法。 秦敬也不欺瞒,几句讲明原委,续低声道:“少门主,我既救过那魔教护法,你觉得我可能算是个好人?” “…………”青年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与他对峙半晌,却是后退步,竟又跪了下去。 “我若将入山法门告知予你,刑教中人定不会放过我,”秦敬再去搀他,却见那人是门心思要跪到底,只得收手道,“既然我算不上是个好人,又怎肯搭上身家性命助你?” “…………” “即便我肯助你,你自己想必也清楚,你这趟……无非是送死罢了。” “血海深仇,我定要讨个公道!”青年终于开口,眼中并无泪意,却字字如断剑哀鸣,杜鹃啼血,“纵死无憾。” “我……”秦敬心下痛,走前步,单膝点地,平视他道,“你若信我……”顿了顿,明知此事万万不能宣之于口,却终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你能不能再等等……你若信我,三月之内,定会给你个公道。” “并非不信……”无声对视片刻,青年涩然开口,“只是我等不了了……天都等不了了。” 秦敬静静望着对方眼底片死寂,重起身,低声道:“少门主稍待,我将入山途径与开阵法门并写给你。不过这只是先前布防,如有变数,且看天意。” 言罢秦敬转身入谷,并不见身后人仍长跪不起,叩首为谢,只在心中默默忖道,有人求生而不得,有人明明能活却唯求死,或许当真有时与其活着日夜受煎熬,不如干脆死了痛快。 秦敬言道刑教中人不会放过他,的确不是打谎,而且找上门的,正是沈凉生本人。 与当日陷在迷阵中出不来的青年不同,区区谷口迷阵根本入不了沈护法的眼,上刻秦敬方发觉阵法运转,下刻便觉杀气如山崩海啸,摧枯拉朽般将自己布下的迷阵扯了道深长豁口,袭白影如勾魂无常,转瞬已至面前。 “秦大夫,久见了。” “这……其实也不算久。” “沈某倒不知秦大夫有过目不忘之能。” “不才除了脑子好使点,也没其他长处了。” “脑子好使?”沈凉生执剑踏前步,面上不见怒色,周身冷酷杀意却毫无遮拦,时药庐之内宛若数九寒冬,“我看未必。”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秦敬自知打也打不过,索性束手待毙——反正自己死了,待到对方寻得残本,得知自己便是他们要找的血引之人,而下个可用血引现世少说还要再等半百之数,这五十年,沈护法少不了有个日两日要悔不当初,自己若泉下有知,喝茶看个笑话也是不错,就是浪费了师父番调教心血。 小不忍则乱大谋——倘若师父知道自己子落错,坏了他局好棋,定要气得胡子朝天了。 “秦大夫倒是好定力。” “这倒未必,”秦敬心知沈凉生讽刺他逃也不逃,守在药庐里等死,回笑道,“只是天涯海角,又能逃到哪儿去?” “或是你算准了,我不会杀你?”沈凉生语气平淡,手下却甚是狠辣,剑递出,立时洞穿秦敬右边肩胛,而剑势犹自不止,剑尖刺入墙壁,直将秦敬整个人钉在了墙上。 “我……”秦敬痛得眼前黑,倒抽几口冷气方能把话说全,“我没那个神棍的本事,什么都算不出,只盼你念点旧情,给我个痛快点的死法。” “哦?怀梦草你已拿到,何谈旧情?”沈凉生冷冷反问,倾身凑近他,便如山洞那夜中挨得那样近,双唇间只剩毫厘之距,吐息相闻,“秦敬,莫要自以为是。”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秦敬仍是那句话,身子动了动,似要抽身躲开,可惜整个人被剑钉在墙上,躲也没地方躲,倒是挣动间撕开了肩上伤口,血如泉涌,汩汩往外冒,想是伤到了重要经脉。 “…………” “…………” 时两厢无话,秦敬垂着眼,气若游丝,面如金纸——不是将死,只是太痛。 “这剑,便是给你个教训,不该管的闲事莫要再管,好自为之。” 少顷沈凉生终再开口,抽身而退,反手拔出佩剑,手下用了两分真力,直带出蓬血雾,飘散如雨。 隔着小场纷纷扬扬的血雨,秦敬面上不见庆幸,不见悲喜,仍自贴墙勉强着,静静垂目道: “受教。” 七 其实当日伤重之时,也曾有那么刹那,沈凉生以为自己是会死的。 那时他睁开眼,便看到把油纸伞,伞上绘着漠漠黄芦。 那刻,许是因为浑身上下提不起丝气力,许是因为耳畔凄凉雨声,沈凉生真的以为自己便要命绝于此。心中却也无遗憾,无挂怀,切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