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为妻 作者:鬼策

    走去。

    果然，那帮孩子去的就是水边。

    阳光通通透透，搅得水面上波光粼粼，四五个孩子正在水边闹得欢腾，有的在摸河蚌捡螺蛳，有的从旁边的槐树林里拖出了几张小网，把剩饭捏碎了当饵食，放进个水比较深的地方，就等着鱼儿自投罗网——这山谷里的溪水，产出丰富，随意捞些，当天的饭桌就有了着落。

    只是魏庄的人，并不常来这水边打渔摸虾。

    魏庄古老流传这条溪里有水鬼，怨气太重，挨近了水边，容易出事，就是吃了那水里面的鱼虾，都会沾上那些怨气，过了些时候，那些水鬼就会顺着这些怨气，找过来，大人还好，那些魂还没定下来的孩子，特别容易被水鬼，被水鬼迷上，等阳气轻，阴气重的日子，那孩子就会自己跑到水边，再也回不来。

    所以，魏庄人是忌讳吃这水里的鱼虾，就算吃，也要经过番炮制，填加些生阳驱邪的东西，比如紫苏、韭菜之类，当佐料。

    个八九岁的孩子，不知道在追着什么，往水深处越靠越近，那些夹缠在他脚边，随水漂浮的，碧绿绿的水草间，有只白惨惨的人手正悄无声息地往那孩子的脚脖子上伸去。

    那个踩着水，浮在深水处的孩子，茫茫然地在水里东摸摸西抓抓，旁边的孩子高兴得大呼小叫，起哄打闹——他们是不害怕的，只是在父母的耳提面命之下，也极少到深水处，般也就是在水边上玩会儿，此时看到有同伴游到了深水处，当然是欢呼雀跃——会儿之后，终于乐极生悲。

    深水处那孩子，突然脸色变，随即直直地没入了水下，只留下个水花，水边上的几个孩子，开始还以为他是潜到水下面去摸河蚌了，过了会儿水面上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孩子们知道出事了，个个脸色煞白，面面相觑，其中个急了，就打算下水去救人，却被另外个年纪大点的孩子拉住，“大人说，不能去，回，回庄子去喊人。走，快走。”

    几个孩子撒腿就往庄子那边跑，边跑边喊，“有人掉水啦，有人掉水啦——”跑过魏宁身边的时候，被魏宁把抓住，“怎么回事？”此时，魏宁已经离水边很近了。

    被他抓住的孩子满脸泪水，“阿东掉到水里面了。”

    魏宁手下紧，“快带我去。”

    那孩子点了点头，让其他孩子继续回庄子报信，自己带着魏宁往水边上跑去，魏宁边走边脱衣服，到了水边的时候，身上只剩下条白色内裤，他问清了阿东最后次出现的地方，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

    水面上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水面下，却片阴凉。

    那水就跟跗骨之蛆样，贴了过来，魏宁的嘴唇有些发白，他憋着口气，在水底下不停地摸来摸去，想找到那个落水的孩子——黑洞洞的水底，只有湿滑的水草时不时穿过指间，让人心里直犯恶心。

    在水下面，魏宁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些破碎的记忆。

    魏宁看到，那个长得极好看的小孩的双手和双脚上都缠满了水草，无力地挣扎，越挣扎，水草就缚得越紧，魏宁看得心脏紧缩得都快喘不过起来，他拼命地往那小孩所在的方向游去，手直直地伸向他，想把他拉住，小孩被水草捆住的手，也不停地动着，然而，阴冷的水搅缠起来，反而让他们越离越远，直到那小孩被水草覆没，扯入了最深的黑暗里。

    ——那个好看的小孩被水草吃了。

    “魏惜，魏惜，魏惜——”魏宁在脑子里疯狂地喊着，他好像回到了那天，他跳下水，却看到那让人惊怖的幕，然后——然后呢？魏宁在水里面甩了甩头，然后发生了什么？他呼吸急促，水入了眼，阵生疼，然而，最后那点回忆他却始终想不起来。

    魏宁镇定了心神，把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忘在脑后，他得快点把落水的孩子找到。

    水草摇曳，魏宁在其间摸索。他其实怕死了这些看上去无害的柔软植物，但是，那个孩子还在等着人去救他，他不能再因害怕而畏缩。魏宁鼓起了并不太的勇气，往深处划过去。终于，他摸到了只手，魏宁欣喜若狂，吐出了几个水泡，他游过去，拉着那孩子，用力扯掉缠在他身上的水草。

    那孩子软绵绵的，也不知是生是死。

    就在魏宁以为终于把这孩子解救出来之时，几根柔韧的水草缠上了他的脚腕，慢慢攀援而上，魏宁蹬着腿，想把它们踢开，却点用处都没有，那些水草还是绕了上来，根根，把把，黑乎乎，绿幽幽，在挣扎间，魏宁觉得有双阴冷的手牢牢地钳住了他的脚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口气已经快用完，魏宁急了，手在水下胡乱摸着，突然，他摸到了块石头，不假思索地拿起来就往脚下那奇怪的东西砸去，虽然被水冲走了不少力道，还是击即中，魏宁听到了声尖锐地嚎叫——那叫声尖得让人毛发倒竖。

    他心里喜，不管是什么动物，好歹是做不成怪了。他手里拉着那落水的小孩就要往水面冲去，这时，他感到抓着的手动了动，这孩子还是清醒的，还没等魏宁松口气，那孩子整个人就挂在了魏宁身上，双手、双脚死死地绞住他。

    落水的人，遇到能救命的东西，都是这个反应，往往就是这种出自本能的反应，带给落水者和救人者以最大的危险，让他们双双遇难。

    魏宁死命地扯着那孩子，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突然，魏宁激烈的挣扎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到了——他手里抓着的那孩子惨白的手，发黑的眼，此时，正瞪大着，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他——他根本没有昏迷，也没有失去理智，魏宁觉得后背发凉，连呼吸都忘了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缠上来，水草也缠上来——“过来，陪我玩——”魏宁听到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他差点就点头答应，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向他示警。

    魏宁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水下面好黑，好冷，那个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个人死去的吗？他也跟他样，怕极了，却没有人来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没吗？这么想着，魏宁的眼角溢出了些透明的液体，混入了水中。

    魏宁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个人划水而来，他眼睛看不大清楚，那个人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是模模糊糊的，与水的界限似有若无，身体的部分化成了水，水又变成了身体，他过来了，把抱住了魏宁。

    魏宁身上的水草，孩子，像遇到了克星样，急速地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