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顿饭吃到快要下午三点才算jié shù ，董策把喝的醉醺醺的侯方域走到门口的时候，悄声问了句：“你真是迷上这杜十娘了？”

    却没想到，句话问出来，侯方域忽然转身，抱着他嚎啕大哭

    “怎么了这是？”董策却没想到他是这般fǎn yīng ，手忙脚乱哭笑不得的问道。

    “汉臣兄，小弟，小弟我，真真是无法自拔了呀！”侯方域哭道：“日不见，如隔三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北方有佳人，幽居在闹市啊！”

    董策皱眉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归jiù shì 句话，小弟每日心里想的，都是她，会儿功夫瞧不见，便是心里发慌的，你是不知道，小弟这几日，哪里只是上午来趟啊？日足足要来瞧四五次，生怕被你瞧到了耻笑，都是在外面远远的张望眼，连马车都不敢下！小弟心里，苦啊！”

    侯方域是真醉了，若不然也不会当着这许人的面大放厥词，他拉着董策的袖子，把鼻涕把泪：“汉臣兄，我知道你素来足智谋，可定得帮帮我啊！”

    董策在那儿张口结舌，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以为侯方域对杜十娘的追求都是厢情愿外加时头脑发热，说到底，他zhè gè 秀才公，世家子，又怎么会把个开客栈的低贱商女看在眼里？所谋求的，不过jiù shì 新鲜而已，而杜十娘越是jù jué 他，他便越是觉得新鲜的紧，就越发卖力的追求。

    说白了还是尝鲜。

    却没想到，竟是用情如此之深，看样子，是来真的了。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像是侯方域这种痴人，会钻进这等牛角尖儿里，也不奇怪。

    侯方域在外面这般撒酒疯样的大喊大叫，门之隔的杜十娘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过了会儿，董策只听到声冷笑传来：“做你的春秋大梦！”

    看着又蹦又跳拉着自己大哭的侯方域，董策也是唯有苦笑而已。

    平心而论，董策其实是不大愿意杜十娘跟着他的。

    百个人看这件事儿，九十九个怕是都觉得杜十娘若是能跟了侯方域，那真是天大的好事——杜家娘子已经丧夫年，至今寡居，以你zhè gè 孀居妇人的身份，给人家做妾都是抬举了。再说了，侯公子表人才，相貌堂堂，儒雅风流，又是出身高门，你愿意嫁，人家家里还未必同意呢！有这么个知情识趣儿的夫君疼爱，嫁入豪门，从此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受苦，纵然是为妾，那也是比在这边城开间客栈强得。

    哪怕是做妾，也要好的。

    在董策看来，像是这等花花公子哥儿，所求的不过jiù shì 夕之欢而已，怕是尝够了新鲜之后，没几日便是弃若敝屣。和侯方域这些日子的相处，董策看得出来，他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却未必是个合格的丈夫和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若是跟了他，可能前段时间，这段时间，有可能是个月，半个月，或者干脆是几日。在这段时间内，他会对杜十娘非常宠爱，有求必应，两人天天缠在起，腻在起，如胶似漆般。这段时间，杜十娘自然会感到满心的都是幸福。但是这段时间过，侯方域lì kè 就会感情降温，可能去她那里的次数也少了，呆的时间也短了，脸色也不好看了，也不耐烦了——总而言之，任何人都能感觉到，他对杜十娘冷淡了。

    而冷淡之后，便是厌倦。再过段时间，用不了久，或是几个月，最半年，他就会彻底的厌倦zhè gè 曾经迷恋的如痴如醉的女子。男人说到根子上，都是喜新厌旧的，除了极少数人之外，绝大部分概莫能外。在后世女朋友资源那么稀缺的时代，和个女人上床几个月之后尚且会非常厌倦接着另寻新欢的例子尚且比比皆是，别说zhè gè 时代的男人将三妻四妾视作正理。男人花不花心，并不取决于他的心思，半是要看他有没有得到女人垂青的资本。

    而侯方域，是绝对不会缺女人的。

    甚至很快，他就会把杜十娘给忘记，将其扔在后宅自生自灭，而那时候，杜十娘甚至已经怀有身孕了。

    她和她的孩子，会由于出身卑贱，而备受冷眼嘲笑，打压排挤，甚至是明目张胆的欺辱。而她，有了牵挂，有了羁绊，没了身份，没了能力，现在女强人的样子会彻底的消失，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说不定哪天侯方域回家，就会从他的正室夫人口中听到zhè gè 小妾失足坠井而死的消息。而他，甚至需要想好会儿才能想起这人是谁来。

    这不是董策想得，而是他了解的，侯方域便是如此。而zhè gè 时代后宅女人之间的斗争，比zhè gè 还要狠辣，还要阴毒。真真是拆骨入腹，不死不休！

    杜十娘的身份，注定了她嫁入高门jiù shì 悲剧的开始。

    这位精明的客栈老板娘最明智的做法jiù shì 找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嫁了，同时要保证悦来客栈是她的私财。

    董策杀人不眨眼，但是他来自后世，见了这等事情，总觉得自己若是帮着侯方域，简直jiù shì 作孽。说白了——还是见不到漂亮女人下场不好。

    好不容易又哄又说的把侯方域给权走，董策转头，脸上的笑意没有敛去，只是变得很淡了。

    他瞧见了个人，个不算是熟人的熟人。

    身材高大肥壮，张黑脸膛，虬髯胡须根根如同钢针般，看上去很是威猛。只是这会儿这条威猛的大汉却是双膝着地跪在门旁边，看见董策瞧过来，赶紧抬起头，满脸讨好的看着董策，眼睛里头都是哀求。

    宋黑郎。

    董策瞧着他，感觉活像是大两号儿的宋江。

    由于跪的时间太长了，这外面又冷的紧，他张黑脸都已经变得没什么血色了，不过太黑了，不过倒也看不出煞白煞白的来。头发上，眼睫毛上，胡子上，甚至都冻了层冰霜，嘴唇干裂发青，看上去很是可怜。

    不过董策对他可没什么怜悯之心。

    “在这儿跪着吧。”董策淡淡道：“到了晚间，本官自然会来见你。”

    宋黑郎眼中闪过丝失望，却是重重的磕了个头，大声道：“谢大人抬举，小的定老老实实在这儿跪着。”

    跪的时间太长，身子都僵了，因此他动作很慢，声音也很嘶哑低沉，只是这话，倒是说的斩钉截铁。

    董策微微有些诧异，深深看了他眼，点头进去了。

    迎面便看见杜十娘在柜台后面看着自己，双本来很柔媚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这女子实在是长的太柔，太媚，也太美了些，又正是女人最成熟充满了诱惑的年纪，宛若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般。因此虽然现在做出生气的样子来，那神态，还是魅惑十足。

    方才跟侯方域说了那番话，董策瞧着她竟有些心虚，干笑声，又掩饰性的咳嗽声，故作镇定，晃着官步进了后院儿。

    杜十娘盯着他的背影，忽的扑哧笑。

    到了下午，王通身疲惫的回来了。

    董策所需要的家具，每样儿他都在那儿盯着做出了个样板来，又jīng guò 几番修改，què dìng 了没什么问题之后便回来了。剩下的，是需要那些工匠们根据样品制造就好了，倒是不需要人再盯着。

    不过临到年关了，工坊里有不少人都回家了，做工会变得慢许，因此要年后过了十五才能交货，不过董策对zhè gè 倒是没什么要求。反正他那店面要开起来也是需要段时间。

    吃过晚饭，董策溜溜达达的出了悦来客栈。

    客栈里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吆五喝六，大堂里面摆下桌桌的饭菜酒席，小二端着盘子肩膀上披着白毛巾穿行其中，时不时能听到连串儿报菜名儿的动静儿。

    外面，宋黑郎还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像是座雕塑般。他似乎是冻僵了，但是董策眼神儿好，他看的分明，宋黑郎的身子直在簌簌地发抖，极其轻微。

    董策轻轻吁了口气，也jiù shì 他这身板儿，换了般人，怕是都要冻死了。

    里面的热闹喧哗，扑鼻的酒菜香味儿，离这里似乎很遥远。

    听到jiǎo bù 声越来越近，宋黑郎艰难的转着脖子，扭过头来，瞧见是董策，本来已经死寂的眼神中顿时是片火热。他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变下姿势，但是在外面给冻得太久，身子已经木了，这下竟然直挺挺的摔在地上。董策走到他面前，低头俯视着他：“宋黑郎，你是个有心人。”“你理当是也想到了，以纪长运的身份，嗯，jiù shì 被你昨日暴打的那人。这笔账，记下来了，若是被他哥子知道，哪里饶得了你？再说了，就算是他哥子不计较，我也是不能坐视的。我是武人，他哥哥是管军的文人，说实话，想杀你，也jiù shì 句话的事儿。想来这阳和城中少个泼皮无赖，也无人会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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