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二日大早，还是夜凉如水的时候，董策便是起来了。

    住房有两排，相对而建。每排住房分为几个小间，每间房内有火炕，外有锅灶水缸碗碟等物，供墩内守军及家口所用。就连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公中的物资，而不是私人的，若是调走，是不能带离的。

    安乡墩已经建成数十年了，据说从万历年中期就已经建好，建造的时候偷工减料，再加上年久失修，这些房屋情况可想而知。大破烂漏水，门窗损坏，也jiù shì 比窝棚强点而已。

    低矮，简陋，土坯墙被不知道少年来的灶火给熏得片乌黑，屋里屋外弥漫着股怪异的wèi dào 。

    董策所在的房间是靠西的那排房子从被往南数第二间。

    这里阳光最好，最为充足，而且靠着墩台，到冬季，高大厚重的墩台可以挡住凛冽的北风，带来难得的暖意。这间房子保存的也最完整，门窗齐全，屋顶也不漏水。甚至夏东润不久前还雇人把房子里外给包了层砖，整修了番，可惜现在全都便宜了董策。

    跟董策排住的是石进、王浑、周伯，以及李贵家。王通和周仲则是他派到了那排，盯着其余的住户。

    董策对他们还不是很放心。

    起来之后，董策便是照例打了趟拳，练了趟枪，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经是过去了。

    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董策回头看，石进抚掌赞道：“董头儿好俊的身手。”

    “哈！”董策打完了最后招，收手肃立，过了好半响，待急促的呼吸平复了下之后，方才是hā hā笑：“想学么？”

    “想！”石进怔，然后目光便是变得热切起来。

    董策走到水缸前面，装了满满的桶水兜头浇了下来，冰凉的水泼在炙热的身上，爽利无比。

    “舒坦！”他哈了口气，hā hā大笑，转身对石进道：“可惜，想学我也不会教你。”

    石进不由得脸色变，尴尬笑，正要说话，董策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敝帚自珍？”

    石进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是尴尬。

    “我这太祖长拳，董家枪，也不算什么高深的武艺，哪值得什么敝帚自珍？”董策盯着他道：“之所以不教给你，是因为这是单打独斗的武艺，却不是战场上杀人的本事。我要教给你们的，是如何最简单的杀死敌人，保全自己的本事。zhè gè 道理，你明白了么？”

    石进恍然大悟，不由得心中赧然，抱拳羞愧道：“董头儿，我误解你了。”

    董策hā hā大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能让名震十里铺的黑长虫道歉，我董二也算是有本事了。”

    他正色道：“石进，我现在是甲长，是你们的头儿，有时候，我做的那些决策，自有自己的用意，不方便说，也不需要说。我不希望，听到质疑的声音，你明白了么？”石进看着董策，好会儿之后，单膝跪地，沉声道：“标下遵命！”

    董策脸上露出丝笑意，他知道，自己终于是将zhè gè 手下彻底收服了。

    这是个过程，不是件两件事，而是有了不短的相处时间之后的积累。

    在所有手下中，董策最为看重的便是石进，他能打能拼，同时也是不乏心机，心狠手辣，沉稳老练，这样个人，用好了那是能够独当面的人才。

    他把自己的湿衣服洗了洗拧干，晾在屋子前面的绳上，进屋擦干了头发，换了身儿干净衣服。

    再出来的时候墩内已经热闹起来，各家各户都开始生火做饭，股烟熏味将围墙内的空间笼罩住。

    董策正蹲在地上用支杨木和硬猪鬃做成的牙刷蘸着盐刷牙，这是红袖为他zhǔn bèi 的，像是这种日常使用的小东西，红袖给他备了很。包括床干净的被单和薄单被，若不然的话，让董策睡在夏东润曾经用过的肮脏被褥上，他还真是受不了。

    王通走过来，看那些晾着的衣服，道：“董头儿，您衣服还自个儿洗，交给咱便是了。”

    董策漱了口，看着他定定道：“听清楚了，王通，我之所以准你跟着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要个能够给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奴才，而是看重了你的机灵，你的本事。别妄自菲薄，你不比任何人差！记住，王通，我们是军汉，是要杀东奴的军汉！不是奴才！”

    听了董策的话，王通不由得愣住了。

    董策已经转身走了，他却还呆立原地，若有所思。

    等到了太阳初升，李贵也把簸箩饼子送过来了。黄橙橙的粟米饼子分量十足，又香又软，此外还有些小咸菜儿，大伙儿吃的都是香甜。

    在zhè gè 时代，能吃到这些东西，当真算是很幸福的了。

    吃完饭，各自去下地忙活，而董策也是zhǔn bèi 今天的正事儿了——清理家当！

    这是董策最看重的件事，现在手里有少牌，直接决定了他以后的大计划会完成的怎么样。

    墩内几乎所有的家当全都存放在大门旁边那间库房里头，董策当先走进那库房，石进等人跟在后面，手里都拿着火把。

    兴许是因为存放的东西比较重要，因此这库房都是由大青砖砌成的，地上也是铺着砖，门是上了锁的，连个窗子都没有，里头黑漆漆的。

    这门不知道久没开了，进去，就能闻到股极其浓重的恶心wèi dào 。

    几人都是不由得掩鼻，董策却是心下喜，只要不是发霉的wèi dào 就成。

    里头大约有七八米方圆，空间很是不小，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落满了灰尘，怕是得有个好几年没清理了。

    个边墩的库房，军事重地，竟然几年没有清理，对此董策都不想说什么了，心中只是yī zhèn 无力。这些时日以来的，董策看到的积弊，当真是不知道少，而他看到的这些东西，放眼于整个大明，不过是冰山角而已。这大明朝，当真是烂到了根子上，朽到了骨子里。

    他扫了眼，当即是分派了任务：“王浑，你清理北边儿，周伯周仲，你们两个清理东边儿，石进王通，你们清理南边儿，我清理西边儿。把所有完好的武器包括折损的不太厉害的，全都挑出来拿到院子里面晾晒，不认识的东西不要乱动乱碰，拿来给我过目。明白了么？”

    “是，头儿！”众人轰然应诺。

    王浑嘀嘀咕咕道：“凭啥俺个人干面墙？”

    董策眼瞪：“王浑，你在那儿放的什么怂屁？”

    王浑脖子缩：“没啥，没啥！”

    这夯货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是fú qì 董策，跟猫见了老鼠也似。

    董策下了命令，大伙儿便是纷纷行动起来。

    时间，库房内烟尘弥漫，碰冷哐啷的声音不断响起，几个人翻箱倒柜就跟抄家的悍匪样，不放过任何个可疑的东西。

    这里灰尘实在太，董策有心想先撒点儿水把这些灰镇住，但是kǎo lǜ 着这里面不少东西是怕水的，尤其是火药火器，也只好作罢。

    董策掩着口鼻在西边儿上下捯饬着，越是翻弄，他的脸色便越是阴沉。

    看得出来，西墙底下，本来是放置着个很大的架子，足有丈高，直通到了房顶上。这架子分好几层，上面放满了弓和箭支。但是这会儿，架子已经坍塌了，木头架子，烂木板，到处都是，其中还有许弓和箭，乱七八糟的堆了堆。

    董策身后在地上搓起般木屑来，是那种极细的，因为虫子咬噬而形成的，可见应该是虫子咬坏了根基，然后架子承受不住上头的重量，因此倒塌。这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倒塌打的时候动静儿也不会小，却没人发现，或者是发现了却没人在意。

    董策沉下心，不再理会这些，伸手在这堆破烂里面扒拉着。

    有的弓中间折断了，有的弓弦裂开了。还有的看似完好，但是拉就开，点儿lì qì 都没有，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烂木头做的。

    弄了大顿，董策得出了结论，这些军械之中，损坏的达到五成，不合格的占了两成，剩下三成才是可以用的。

    石进他们几个那边也差不，都是好的少，坏的。

    他们把完好无损的军械都抬到了院子里面去，借着阳光仔细盘点了番。

    最后tǒng jì 得出：计有火铳三支，其中有两支看似完好，实则里面已经是锈成了团铁坨子，根本不能用了。火绳倒是还有六支可以用，另外三两重的通条根。火药有三块，共计斤，并未受潮，晾晒之后可以使用，另有铅弹十枚。

    至于那石碑上记录的抬枪和三眼铳，则是根本影子都没有瞧见，不知道是没了，还是干脆就被不知道哪任的甲长给偷偷卖了——这玩意儿后金人可是高价收购，能卖笔不菲的价钱。

    冷兵器方面，由于长枪和腰刀都是随身带着的，因此只是找到了些弓箭。共计有弓九张，箭七十支。除此之外，还有六个靶子，三个刀鞘，五根枪杆。

    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