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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湖 作者:程子
人走进不鸣仙都,进门便觉热浪扑面,时近腊月,北地朔风呼号、枯叶纷飞,而这座楼里却暖如春煦,火道中烧着银炭,烘得椒墙芳香四溢,歌姬们彩衣旋舞、飘逸婆娑,宾客们无不醉歌狂舞、香汗淋漓。
“果然是个安乐窝,”乐无忧往钟意耳边靠了靠,笑问,“钟离城主来过此处?”
“呃……”钟意眼神有些飘忽,吞了口唾沫,竭力镇定下来,“年前,曾为公务来过……嗯,两次。”
乐无忧看了他眼。
钟意改口:“大概……三四次吧。”
“嗯?”乐无忧愣了下,转头盯向他的眼睛。
只见钟意凤眸中闪烁着抹奇异的光泽,舔了舔嘴唇:“也就五六次。”
乐无忧脸上笑容冷了下来:“到底少次?”
钟意默默拉起衣袖挡住脸,沉闷的声音从厚重的衣袖之后传来:“数不清了。”
乐无忧:“……”
听到耳边传来声无奈的叹息,钟意倏地放下衣袖,拉住他的手,正色道:“我发誓,都是为了公务!”
“滚边去,”乐无忧甩开他,绷不住笑了出来,“大点事,瞧你这怂样儿,几年前你正值青春,又年少得志,最是呼朋唤友、恣意轻狂的时候,出入冶游之所有什么稀奇?再说,你在长安连窑子都开了……”话未说完,他忽然福至心灵,把抓住钟意的手,“该不会……此处也……”
钟意羞涩地点了点头。
乐无忧突然哈哈大笑:“方才进门时,你丢给小婢的那枚珍珠是信物?我从未见你用珍珠代替过银钱来用。”
钟意含笑,又点了点头。
乐无忧仰头打量着这座高楼,只见金碧辉煌、贝阙珠宫、炭炽红炉、款撒香檀,转了圈,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笑道:“没想到你竟颇有几分家业,只是我就想不通了,钟离城主天人之姿,怎会对开窑子情有独钟?”
钟意道:“世间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鱼龙混杂之处。”
“譬如窑子和赌场?”
“而此处,两者皆有,”钟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阿忧真是聪慧过人。”
乐无忧瞪眼:“你……”
“当年你坠崖后,”钟意抢道,“众人皆道已十死无生,我却不信,我在长安和洛阳这样的当世巨城建立消息网,来寻找你的踪影。”
乐无忧张了张嘴,心底仿佛荡起春水,融融的暖意升腾起来,既欣喜又心疼,瞥了他眼,将目光移向旁处,哼了声,却没有再说话。
钟意笑起来,从怀中摸出粒金色珍珠,嵌在了他的发髻上:“为夫给你戴花。”
“胡扯!”乐无忧摸了摸发髻上浑圆的大珍珠,却没有取下来。
钟意唤来不鸣仙都的管事,手持折扇随意握在掌心,淡淡地问:“方才是否有个白衣道人来过?”
管事反应极快,立即道:“大掌柜说的可是诛邪剑主谢清微?”
“他去了哪里?”乐无忧急问。
管事火眼金睛,眼便看出他与钟意关系非常,极为热忱地陪笑道:“那谢道长年前托小人寻样东西,今日寻到了,只不过是在拍卖场上,故而道长进来之后便直奔琉璃窟去了。”
琉璃窟乃是不鸣仙都中极为隐蔽的地方,乐无忧随钟意穿过九曲十八弯的连廊,踏进扇门内,此处四面无窗,墙壁上燃着飘摇的红烛,照亮整座金殿玉楼,只见香焚宝鼎、紫雾漾漾,宛如天宫之景。
却是处黑市。
二人进来的时候台上正吊着个美人,浑身只着件香艳无比的红色肚兜,被香汗打湿,紧紧缠在玲珑的身体上,肚兜当胸剪出两个小洞,露出两抹诱人的嫩红,各缀了粒明亮的珍珠……
乐无忧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发髻。
“你与他的不同。”钟意突然道。
说话间,乐无忧已将珍珠从发髻上取了下来,放在指尖把玩,拇指大小的珍珠金光荡漾,在灯火映照下美不胜收,漫不经心地问:“有何不同?”
“这枚金珠是我从海外寻得,价值连城。”
乐无忧似笑非笑:“大掌柜的意思,是说在下身价比台上那男娼稍高筹?”
“荒唐!”钟意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拧起眉头瞪向他,眸底浮起丝微不可见的怒火,却极力按压下去,沉声道,“乐无忧,你是不是闲得慌?”
乐无忧愣:“什么?”
个阴影倾了过来,乐无忧不由得心头跳,下意识往后闪,却被双铁箍般的手指扣住,接着钟意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再说这等诛心之语,我不介意让你知道我有生气。”
乐无忧微微侧过脸去,看到他沉静的面容,点漆般的眸子仿佛黑夜的海水,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潮汹涌。
两人四目相对,乐无忧忽然抬手抽了自己巴掌。
钟意手如疾风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我打烂这张贱嘴。”
“……”钟意怔,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似忧似笑地叹出声气。
“方才那话实在混账,阿玦,我并非不知道你的心意,都是我不好,”乐无忧从未见他这般挫败的样子,心尖仿佛中了毒箭般,酸麻难忍,低声道,“我已知错了。”
钟意伏低做小了好几个月,如今朝得理,顿时不饶人起来,从他手中夺走金珠,低头看了眼,揣进自己怀里:“你既不想要,那便还我。”
乐无忧苦不堪言,然而自知理亏,只得拉着钟意的手讨好地说:“谁说我不想要,我喜欢得很呢,好阿玦,给我吧。”
“不给,你太可恶。”
乐无忧瞪眼:“我哪里可恶?”
“你哪里都可恶!”钟意本正经道,“故意说混账话来挑我,最是可恶。”
“好好好,我可恶,我最可恶,阿玦最好了,”乐无忧笑道,“把那金珠给我吧。”
钟意正色:“说不给,就不给,如此珍贵的金珠,岂是你说两句花言巧语就能骗走的?”
乐无忧被堵得心窝子疼,哼哼:“不给我,你还想给谁?”
“……那也不能现在就给你,”钟意道,“不然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乐无忧笑起来:“现在不给,那什么时候给?”
钟意靠近他,在他小巧的耳垂上轻轻舔了下,压低声音轻笑道:“自然是……夜里。”说罢,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信步走向张名贵的紫檀座椅,坐了下来。
乐无忧脸颊微微发热,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台上的美人已经被位客人以三百两银子的高价拍走,两个小厮抬着个剑架走了上来,乐无忧歪头刚要和钟意说笑,余光扫过剑架,不由得怔了半瞬,霍地了起来。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