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作者:鼎鼎当当

    李虎选了。

    他坚持要官币，虽然看着东夏币要qīn qiē 得。

    而今的靖康仍然强大，不至于连钱都守不住，而真正掀风起浪的，也不可能只为害别人，不利好自己，人贱我取嘛。他咬牙，除了留少量点银子，其它全部换成了静康币，因为骡子zuǒ yòu 挂不下，又去买了辆木架平板车，将钱放上头，拴结实，赶回客栈。到了客栈，再把钱卸掉，放回客房，两人真的是沾床就想睡，但还不能睡，晚上约好书店的小二，这就前去赴约。

    物价飞涨，虽然银子还保值，但谁也不舍得去个稍好的地方，就在书店对面烧饼店。

    书店的伙计除了有意混吃喝，也想再卖他套书。

    这次，这书可是他自己抱着上门的。

    自己抱上门，那便要好的推荐本事，他见了李虎，lì kè 说给找来部奇书，对治玉、治石头有好处。

    李虎让他放下看，就猛地傻了眼，书名《几何》，还是活页盒装。

    狗栗子不想要，直接说没那么钱。

    而今银子全换了官钱，只剩下三十两上下。

    李虎也不想要，不要说几何编纂有他阿爸的份，在家学得滚瓜烂熟，但是再想，他起心了。

    明天不是要与老工匠告别，干脆送他这套书怎么样？

    《几何》这书奇贵，即便是在东夏也样地贵，不为别的，书图难刊，套下来几十两银子呢。

    zhè gè 李虎知道。

    刊印完第二《几何》，大过年的给他阿爸送去，还要给阿爸分钱——因为编纂，他阿爸有份，当时送书的人还怪尴尬，说没想到给大王来送钱，记得他阿爸当场就让身边的人把钱转给烈士遗骨，责问送书送钱的：“这套书怎么卖价那么高，二十两？”在东夏都二十好几两，又是东夏禁入靖康的书，在靖康？能贵？想必他个老工，也不舍得买套几何，别说几十两，几两都不舍得花。

    想买，但是不能biǎo xiàn 出来，他也样说：“这书……怕是买不起了，几乎全换了官币，除非你要官币。”

    书店伙计开始给他便宜，苦恼地说：“我给你便宜呢。二十两？”

    李虎心里大吃惊，这价格可是东夏都买不来。

    李虎还没说话，狗栗子怕伙计把李虎给糊弄上，想也不想就挥手说：“真没钱。要不了。”

    伙计lì kè 降价：“十五两。”

    李虎愣了下，干脆直接问他：“你该不是偷的包先生的书吧。”

    伙计摇了摇头。

    他说：“两年前有个来卖东夏书的，说是部奇书，少钱都买不到。包先生相信，收在店里，自己看看不懂，就放那卖。我不是贱嘛。遇到个大官人，想着这是奇书，就高价卖给他了。没几天，他书童拿来退，说这书看不懂，怎么办？退不退？我说半价退，好，半价也退……退了包先生认吗？书成我的了，包先生从我薪水里月月扣，我这么算，得扣十来年，不能呀。我就jì xù 卖。每几个月卖掉次，卖掉次退次，每次半价退，我把包先生的钱都还上了，它还在我手里呢。”

    伙计苦笑说：“我自己也翻过，翻过就明白啦。咋会有读书人看得懂呢，里头全是算经上的东西，很深的算经，复杂得要死，看它能吟诗吗，看它能作对，能辩玄吗？本来也不是定非要卖你，公子您知道，现在物价飞涨，家里有点顶不住，我就想着看看你要不要，要是要了，给少是少吧？”

    李虎心潮起伏，他问：“靖康就没人看得懂吗？”

    伙计说：“兴许有吧，但我是没见着看得懂的，你说东夏那边说野蛮，怎么会有这样的奇书呢？”

    李虎想了下，心里明了。

    这第二几何，确实深了些。

    当年的雕阴，那几何读本，其实jiù shì 种思想，简单，到第，还在kǎo lǜ 人怎么接受，而这第二，纯粹成了门学问，开头jiù shì 从田亩上，后面又是角度周……

    这么说，那老工匠难得识几个字，倒也不适合送他。

    李虎沉思道：“我答应你买本书，就买下吧，你家用需要少？我只剩二三十两，接下来还有开销。”

    伙计犹豫了下，说：“这么说，那就十两吧，当我借也行，这本书送您都成。毕竟前头卖您两套样的书。”

    李虎笑道：“那倒没事。我给你十五两。等于剩下的钱，咱们分了用。这本书先留在我这里……等我有了钱，再按原价买。”

    狗栗子大叫：“哥。”

    伙计扭头看他。

    狗栗子郁闷地说：“我这哥说话就算，这说，等于倒欠你钱了。”

    伙计大吃惊，离开座位，退后数步，低头就拜，店家给他们送酒食，在那边门口，却是说：“这部书连我都知道，回回为它吵架，原价买？胡小乐，你用它坑少人？”他回头给李虎说：“什么原价买？你别理他，他想糊弄你，说不定你十两买走，过后觉得用不着，回来退，只还你五两。”

    书店那伙计尴尬极了。

    李虎连忙说：“今天卖石虎，我答应他要他部书的。”

    店家说：“我记得这部书原价百两。你要是照买，他不是坑你？你那石虎我知道，卖给包先生也不过八十两。有时候守信是好，也不能掉话里。”

    李虎请他也坐，反正晚上没人，就起吃饭。

    他就坐了，仍是忿忿不平看着书店那伙计。

    伙计低着头说：“我每次都想把它卖掉，免得还包先生钱，没想赚钱。第次我卖百二十两，到了第二次呢，我不就卖六十了吗？要不是越买越便宜，怎么回回都有人要呢，你也不能这么说我。你家开馆子，够吃够喝的，你知道我们这些人家，沾不着吃喝，现在都啥样的吗？”

    李虎说：“好啦，好啦，就十五两。快来坐吧。”伙计说：“今天我就得说清楚，你要是给我十五两，我就跟你干了，我把钱给我哥我嫂，我就把包先生的事辞了，他现在还给我按角钱算，卖了书才分润点儿，我早就干够了……我要给你卖石头，我嘴起码比他会说。”他扭头，狗栗子就中枪了。

    店家没好气地说：“你辞了包先生的事儿？你也就会说，认俩字，干活你又不行。”

    他压低声音说：“再说了。包先生有头脸，你辞了，别人咋用你？这街坊谁敢用你，用了你，咋见包先生面儿。”

    伙计给他摆道理说：“你看呀。原先书店的账房辞了吧？回乡下了。原先还有个伙计吧，现在呢？我个，啥都干，卖书，整帐，收钱，末了错个文半文的，他也让我摊，我是拿角角钱哦。我卖部书，他赚十两，他分给我十文。zhè gè 月我给他赚千两，他给我千二百文，不知道现在物价咋的，说我早上有天来店晚，又扣我五十文。掌柜的，你现在烧饼少钱个？”

    店家叹气。

    过会儿，店家说：“包先生是读书人，他自己来不了，还在给刘二公子帮忙……家里还有那么的地，有个绸缎行，听说就要受举荐，出来做官。是该你涨涨报酬。你跟他提过没有？我要个月能赚千两，说啥也得给你十两、二十两，让你顾着家。”

    李虎感兴趣了，问他：“帐是你在算？你读过书？”

    伙计点了点头。

    店家笑道：“他读过。他jiù shì 父亲不在了，供不起他读，他老来包先生店里，就自告奋勇做了伙计。我们用不了他，你可以用，回你家易县，他跟去，谁知道？”

    李虎犹豫了下，说：“也好。但是你要与包先生说实情，不能骗他，我先huí qù ，你呢，也让他找到人再说。我那边，石场还没开起来呢。等我开起来，正好包先生也找到人替你，你再跟我去。”

    夜里散了。

    狗栗子也不敢说啥，就琢磨这几何，问李虎：“这奇书你看得懂吗？”

    他是想说李虎不值。

    李虎却点了点头，回答他：“看得懂，看不懂我也不说要了，你以为我真是掉自己话里，出不来呀。”

    狗栗子震惊说：“真看得懂？”

    李虎说：“没错。这是我们东夏的书，自然有东夏人看得懂。”

    他想了下说：“本来，我是想送给那位工匠老人。怕他是看不懂。我不如告诉他，我得了份奇书……琢磨点道理，问问他琢磨的这点道理对不对？你说呢。杨立。然后我就给他看页，再藏藏掖掖着，你说我能不能勾引起他的兴致，然后他就去易县去找咱们？”

    狗栗子白了他句：“你做梦吧。对他来说，他动不动都老了。还会因为想弄懂，去易县找咱？”

    李虎有点拿不准了。

    但他还是要这么干，第二天早，与狗栗子起大街上买了些要捎回家的东西，还给老工匠买了罐蜂蜜，都说蜂蜜治肺，而石材场容易吸石粉。不过，他没有直接带着蜂蜜去见老工匠，而是从里头挑出张与形状有关的，容易理解的书页，带上才去。去了。狗栗子在外头等着他……

    这回狗栗子看准了，李虎走出来，有点怅然。

    过了会儿，他走到狗栗子身边，说：“老人家果然是你说的那样，说自己老了，学不懂……不过我们说话间，他告诉我，他们这里缺人，他也想收个徒弟，你说你来咋样？来学？”说到这里，李虎先否决了，说：“你不行。你没耐心，回村我找个去，把他送来学学，最好识字的。”

    狗栗子挠头笑笑，推荐说：“你那哥。燕燕大伯家老二，他读过私塾。”

    与他guān xì 不咋样。

    他读过书？

    哦。好像是，自己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好像听他说自己的书值钱。

    对。

    这么说，少少看懂点儿。

    李虎重新把他这哥给kǎo lǜ 回，决定回家之后，好好问问。

    他提醒狗栗子：“走。回家吧。咱们现在有马有骡子有车，要是走得快，夜晚说不定就给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