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作者:鼎鼎当当

    李虎和狗栗子到家，是大骡子大马车钱拉回来，整个村子都陷入轰动。狗栗子吐沫横飞讲路的经历，老少听得将信将疑，他们原以为李虎回他们老家趟，祖辈上留了财产，或者遇着门里有钱的亲戚，才给拉回来骡、马和钱，听他们说自己挣的便难以接受，带着嫉妒不停质疑。

    家里要请大家吃饭，燕儿的娘带着李虎去借粮食。

    院子的老少，尽在听狗栗子院子里翘着二郎腿，长条板凳上坐着喷吐沫星子。燕儿嫂嫂出来招待他们，给些长辈们送些花生，外圈看热闹的姑娘、大婶便冲她追问燕儿呢，咋不见出来。

    这话拐着弯呢，她们心里认为燕儿该趾高气扬才对，却又等于在问，他俩现在咋样，虽然背后嚼舌头时说得直白——杨燕燕家捡来个少年，非成上门女婿不可，今天又看见他俩起出门，前后好得不得了，当面却含蓄，毕竟人家燕儿是黄花闺女，说话不遮掩，不是打人脸么？

    燕儿还能在哪？

    躲在柴房里烧火不出来，无论少同村女子去找她，都拉不出来，只说“烧饭呢，烧饭呢”。

    燕儿的嫂嫂知道，李虎转个圈拉回来堆钱，人家自己没事儿，却把她给羞到，她怕村里追着问她，追着夸她。

    她回到柴房，不无忧虑地看了自己姑子眼。

    燕燕看没了人，拿出支簪子在嫂嫂面前晃，炫耀说：“看，好看吧。”

    燕儿嫂嫂笑道：“好看。李虎也不是没给你娘没给我捎，你这亮下，亮下给我们看，是干啥呢。”

    燕儿抿嘴，两只眼睛往大里睁睁，斜过眼神说：“咋啦。jiù shì gāo xìng。”

    过了会儿，她又说：“李虎看起来傻。其实不是真傻。要是狗栗子他个出门，不定现在被谁拐到在哪庄园挨鞭子耕田呢。车钱呀。天还没亮，我说什么东西呢，拉出来是贯钱，拉出来又是贯钱，我傻在那儿，我娘吓坏了，张口jiù shì 句：你俩偷人家还是抢人家的了。狗栗子说是挣的，我娘现在还缓不过神儿，还骂他们了，你说他怎么就这么能呢。他娘咋生的呢？”

    燕儿嫂嫂想说什么，忍住没说。

    过了会儿，她轻声问：“你心里喜欢人家李虎对吧。”

    燕儿没好气地说：“才不喜欢呢。嫂嫂你别乱说啦。捡回家的，看他可怜……也不好不理他，你说是吧？”

    燕儿嫂嫂又说：“马上就要冬至，你哥趁海上没结冰要再出海次，联系不上。你伯家大哥要先回来，他是长房长子，凡事爱做主，却不是你的亲哥，要是回来，说不愿意你跟李虎的事咋办？”

    燕儿烂漫地说：“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我还小，李虎也还小，年龄小，也都不当紧。”

    燕儿嫂嫂点了下头，但还是要求说：“李虎太能干，他要看不上你咋办？你试试他，偷偷问他问。”

    燕燕哼哼说：“他敢？他还敢看不上俺，他是你跟俺娘起雪地里捡回来了。”她扑哧笑：“再厉害也是的，对吧。”

    是的jiù shì 的吧。

    燕儿嫂嫂眼里出丝担忧。

    到了晚上，狗栗子为了不让她们受吵闹，让后生和年轻人到他们家去合计开制石场的事儿，李虎去，燕儿也跟着去了，下午的时候，乡亲们往家送了好几条狗，这会儿燕儿怀里还给出条小的。

    家里清净，狗拴好。

    剩下的娘俩不约而同进堂屋，把门掩上。

    燕儿他娘担忧地说：“他大伯家老大说给燕儿找了人家，冬至马上到了，他要回来，你说咋办吧？”

    燕儿嫂嫂说：“咋办。不咋办。信上说不明白。回来与他讲清楚。两个孩子般大，亲密得出个门起，舍得拆散？咱愿意，人家村里还说闲话呢，说嫌贫爱富。等他回来，他要是固执，就说咱家的事轮不到他管，咱家有阿呆呢，切等阿呆回来。他替咱找，他能找啥样的人家，比得上李虎么？几百亩地的财主怎么样？李虎还小，狗栗子说了，出去趟，要不是推让人家，几十亩地也有了，他现在是没几百亩地，将来也迟早有。俺大爷咋不吭声？心里有数。”

    燕儿她娘说：“是呀。夜里李虎回来，声‘大娘，我阿虎呀’。喊得人心里酸。问他咋半夜回来，说啥，想赶紧回来，不肯在路上停。人家父母不在了，在咱家，那不跟自己的孩子样吗？”

    燕儿嫂嫂说：“他不是燕儿亲哥，心里想的不是燕儿。还说是二闺女点头，二闺女那边的亲戚。我不信。娘你在，他们不回来说声，就给人说燕儿？然后写封信就能算？jiù shì 没李虎，zhè gè 事儿也要问清楚。当年二闺女去沧郡看他俩，被那男人看上，不让回来，给封了几十两银子，买人样，阿呆回来哭的跟啥样，他在边劝得都是好话，想想，我就心里难受。”

    燕儿她娘说：“依着给燕儿找好婆家，是为咱好，咱燕儿这就算找好了，等于闪他回脸，你心里不舒服，也不能直接怨人家。只与他好好说。想必你大爷就先与他说了，你大爷也喜欢李虎。”

    她又说：“当年她二姐，和人家没啥guān xì ，jiù shì 阿呆去找人家拼命，被他拖弄回来，咱家谢人家还来不及，不能胡乱说。”

    燕儿嫂嫂点了点头。

    外头突然狗叫声声，燕儿她娘就出了门，留下她个赶紧揩眼泪，到了外头，却是燕儿大爷……看来也是为这事儿。

    他进门就问：“阿虎和燕儿都不在？”

    燕儿娘说：“去狗栗子家了。”

    燕儿大爷连忙问：“没与他俩说吧？”

    燕儿嫂嫂也到跟前了，代为回答：“没敢说。瞒着他俩呢。”

    燕儿大爷说：“那就别说。光写封信，哪这般草率？再说了，这聘人女子，是要到女方家里，哪有说让女子过去给他们看长得好不好，看中看不中说的？去了像她二姐么？你别理他，冬至就到了，回来我与他讲。”

    燕儿娘说：“就怕他也由不得自己的，你好好与他讲，回了人家便罢。”

    燕儿大爷叹气说：“就这。我赶紧回。她大娘、她二哥也在说这事儿，前头觉得嫁个富人家好，看李虎这孩子争气，也慢慢向着他，你心里也别恼老大，啥时候他xiōng dì 混个人样出来，咱就不这样挨人欺负。”紧接着，他又问：“让二也住到你们这边吧，李虎拉回来那么钱？”

    燕儿娘说：“行。你让他来吧。这锅里还捂着点饭呢。huí qù 就让他来。也就这两天，李虎说明天让做个厚实大木柜，加把锁，到时候扛不走，打不开就好，不用提心吊胆的。”

    他俩把老人送走，便安心不少，起以后回来，把门关上。

    关上门，俩人也决定问李虎回。

    你说你们保他俩的事儿，你不问问他心里啥想法？

    人从捡来到现在，立冬到冬至而已。

    这才久，问他，也不好问，你说你张口问他喜欢不喜欢燕子，他不是狗栗子那样有话往外喊的，他不肯说咋办？或者他明明心里不喜欢，却因为住在家里，硬说自己喜欢又咋办……

    问他，他会咋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