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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女 完第2部分阅读

      皇女 完 作者:肉书屋

    强忍着没有让眼中泪水落下来。

    我心里冷笑一声,再开口时声音也跟着狠厉起来,“如果当初是她杀了我,现在应该就变成理所应当了是吗?”

    “……”段红绸一时语塞,神情恍惚了一下才又强辩道,“你的命是我姐姐救的!”

    当年我从苦寒寺的后山跌入深谷奄奄一息,是她姐姐段红棉路过救了我。

    虽然她所言非虚,可我现在听了却只觉可笑,“所以我就应该一动不动的等她再将我杀死,然后把这条命还给她?”

    “你——”段红绸一滞,缓了片刻还是倔强的别过头去,“论武功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姐的对手。”

    她又说了一句实话,我再次无言以对。

    那一年我跌入崖下未死被段红棉所救,后来辗转数月又落入风北渡之手。

    那时正赶上他为拓展暗影门的势力训练杀手,可能是看上了我之前的身份能够为他所用,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中了我。

    而为了能够继续活着,我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

    半月之后,我和其他几十名少女一起被送上了一艘航向未知的大船,不想却意外得见了被强行掳劫上船的段红棉。

    之后我们一起被带到一个荒岛上接受最残酷的训练,等重回中土,再见到风北渡已经是两年以后。

    我一直记得那次再见他时的情景,裹着华贵裘袍的男子斜倚在镶金的宽大座椅上,神情慵懒的看着堂下狼狈不堪的我们,展颜轻笑。

    “你们之中只能活一个。”他说,“至于要留下谁则由你们自己决定。”

    那是一场赌命的游戏,他让我们从岛上活着下来的一十八个人互相残杀,以抓阄的形式随机的选择对手,一场一场不间断的比下去,最后——

    活着的人便能留下来。

    为了能够活着,昔日里的伙伴成为最凶残的敌人挥刀相向,至今回想起那一场近乎野兽式的搏杀我还不寒而栗。

    在那十八个人里,若论起在武学上的造诣我不是最有天赋的,正如段红绸所说,最起码比起段红棉来我是略逊一筹,而我支撑到最后一局所遇的对手恰恰是她。

    不过十招我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是勉力支撑而已,最后关头她的剑斜刺而来,我却没有躲,只勉强避开要害,混乱中果断出手以左手肉掌为鞘制住她刺入我肩头的剑,同时右手持刀杀了她。

    她死的那一刻还不可置信的望着我染血的左手,但无可否认那一战我赢了,而且赢的光明正大,但却并非胜在武力上,而是胜在心肠。

    风北渡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不仅践诺保了我的性命,还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惊人之举,将他一手经营了十数载的暗影阁交于我手。

    当初我杀段红棉的时候段红绸就在场外,她疯了似的冲过来,却被风北渡的人强行拖了出去,那接下来的一连数天每逢夜深人静我总能听到那女孩子破碎绝望的呼喊声,直到有一天她彻底的从暗影阁里消失。

    杜明楠说她是被风北渡假手于人,而至于她到底去了哪里却是不得而知。

    因为她姐姐的死,如今时隔一年之后她回来找我报仇我也无话可说,可是——

    我从不承认在绝境之下求生的本能是错。

    我弯腰捡起地上她丢弃的剑,冷然的牵了牵嘴角,“如若杀一个人就活该万劫不复,那么这一年来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堕下十八层地狱?”

    干了杀手这个行当才发现其实我们都一样的自私,只把自己和亲人的血看的弥足珍贵,可细算起来又把别人的父母亲人置于何地了?

    段红绸若有所思的愣了一愣,仍是愤然的瞪了我两眼就再次倔强的别过头去。

    “既然是各为其主,我姑且也不与你清算今天的私人恩怨,”她不说话我也不勉强她,将手里的剑扔到她面前转身负手走到一旁,平静道,“你自己了断吧。”

    杜明楠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生与死往往只在这一瞬间,段红绸双眼直愣愣的盯着脚边的宝剑半晌,才迟疑着伸手捡了起来。

    “今天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她说,一手按住受伤的肩头踉跄着站起来,紧接着却是眸光一敛,凄声道,“但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要横剑自刎,那一道冰凉的剑锋却是直逼我的背心,我料到她不会甘心如此赴死,身形迅速一回旋闪过她暗袭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她的咽喉,将她擒在手中。

    “段红绸,虽然今天杀你不是我的本意,但你也非死不可。”我说,卡着她的脖子强迫她与我对视,“我告诉你,做了别人手里的棋子,就别再过问这个世界上的是非对错,因为死了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开口说话,唯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看别人的笑话。”

    我说着,手上突然发力,段红绸本能的抽搐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我看着她,手上一寸一寸慢慢加大力度,眼见着她的脸色由红转青,眼神也渐渐涣散,院子里却是突然平地而起一股劲风。

    影卫警觉的迅速往我身后靠拢,我抬头逆风看去,但见着空空如也的围墙上方突然飞起一道五尺宽的红绫横切入场,直铺到我脚下。

    “雪阁御下不严,陆某特来向影阁主领罪。”

    下一刻,一个清亮如雪的男声由九天之外散开,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由天际踏风而来,踩着空气中虚飘的红绫从容入场,径自飘落在我面前。

    【05】雪阁阁主

    折扇翩然,墨发翻飞!

    雪阁阁主陆雪衣,人如其名,超凡脱俗又俊逸如仙,却惟独生了双森寒冰冷的眸子,将他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平和的书卷气抹去,从而凭空染上了浓厚的杀意。

    此时他就站在我面前五步之外的地方,一张清俊的脸孔上面的表情波澜不惊,根本看不出多少情绪。

    他以审视的目光打量我片刻,唇边渐渐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然后便收了扇子往前两步对我拱手道,“影阁主?久仰!”

    他的客气里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桀骜,完全看不出半分的诚意。

    我不动声色的冷眼看他,只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私人地方,雪阁主不请自来,未免太不礼貌了吧。”

    “情非得已!”我的态度并不友善,陆雪衣却是泰然,也不多解释,只淡淡一笑,目光便停留在我尚且卡在段红绸颈间的右手上,“不知——陆某今日可否向影阁主讨要一个人情?”

    他的话没有挑明,言下之意却很明白。

    杜明楠的目光沉了沉,小心戒备着的同时忍不住微微侧目来看我的反应。

    其实我不是不明白,以他的目前的身份而言,陆雪衣今天的这个人情讨的未免太过牵强。

    雪阁是在夜澜境内唯一一个与暗影阁齐名的暗杀组织,并且同样听命于风北渡,但是与暗影阁不同,它与风北渡之间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一笔买卖做成,钱货两讫之后就没有半分的利害关系。

    换而言之,这一次凌阳行宫的杀戮事件从头到尾都不过是风北渡一手策划的一出双簧。

    他先是用重金从陆雪衣那里买下骆无殇的命,然后又指派我事先守在行宫外面伺机救出骆无殇,至于那些死在那的影卫和雪阁死士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工具罢了。

    他想要以此迷惑骆无殇,让他承了我救他的情。

    或许他是以为我与骆无殇之间还有些什么,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想要借我之手拿到他想要的。

    从他派我来南野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事情不会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风北渡,他算计起人来果然是滴水不漏,只可惜——

    他太不了解骆无殇了。

    “雪阁主远道而来,这个人情我送你便是。”这些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无所谓的收了手上力道,段红绸的身子失去支撑,一歪就摔在了地上。

    陆雪衣也不觉得意外,只对我颔首一笑,他身后同来的那两个青衣侍婢就马上上前将段红绸扶起来,其中一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在她鼻下晃了一圈。

    一种疑似野草香气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开,段红绸剧烈一咳,然后就慢慢睁开了眼。

    她的眼神开始有些混沌,待到看清楚眼前陆雪衣的样貌,身子不由的剧烈一抖,脸色却是比方才还要白上三分。

    “主——主人!”似是对陆雪衣惧怕的紧,段红绸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马上爬起来,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的一步步踉跄着走到陆雪衣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陆雪衣神色淡淡的看着她,仍是没有什么过分的情绪,但片刻之后他却是毫无征兆的抬手给了段红绸一巴掌。

    他出手的动作很快,下一刻已经悠然的负手而立,仿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若不是段红绸趴在地上的那个姿势太过狼狈,若不是有她嘴角殷红的血丝作证,几乎连我也要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眼花,而他压根就不曾动过。

    杜明楠微微抽了口气,提着剑不动声色的往我身边移近一小步。

    “主人!”段红绸惶惶的挣扎着再次爬起来,却没敢起身,只颓然的跪在他脚下。

    方才挨了那一巴掌,她的左半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五条修长的指印清晰可见,声音里却不敢带半分的委屈。

    陆雪衣不再理会她,只目色平静的看着我,也不说话。

    以他的行事作风,他今天绝不可能是只为段红绸而来。

    静峙片刻,我主动往前走了一步,顺势按下杜明楠持剑的手,站到陆雪衣的面前。

    “你们不用都在这杵着了。”我以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的往后扫了杜明楠一眼,然后转向一侧仍是笑意吟吟站在回廊后头看热闹的尹秋娘道,“本座要借你这地方会个朋友,偏劳尹老板差人沏两碗茶送上去吧。”

    “阁主有命,属下自当遵从,岂敢有偏劳一说。”尹秋娘讪讪一笑,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挥着帕子快步往回廊另一侧走,“行了行,大家都散了吧,别吵着前院的姑娘们做生意。”

    暗春坊里的人纷纷随她散去,杜明楠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也是一句话也不说的挥手遣散了其他影卫,自己亦是抱剑走到远处的回廊下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我抬眸看了陆雪衣一眼,也不与他废话,率先一步进了阁楼,径自往二楼的花厅走去,陆雪衣也是毫不设防的跟上来。

    片刻之后尹秋娘就亲自端了两碗新沏的龙井送上来,放下茶碗便又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陆雪衣进门之后并没有落座,也没有去碰那碗茶。

    “陆雪衣,我不与你废话,戏做到这里也够了!”我与他对面而立,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就与他摊牌,“既然你亲自来了,今天段红绸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但是来日方长,后面的那段路上我不想再见到你。”

    陆雪衣本是盯着桌上热气袅袅的茶碗略有些失神,这会儿闻言却是猛地抬头向我看来,“怎么——影阁主就这么不想见到陆某?”

    “不是不想,是没有必要。”我纠正,嫌恶的看他一眼就别开目光往旁边移开两步,“如果现在我们的立场换过来,想必雪阁主也是不愿意见到我的不是么?”

    “这倒是句实话。”陆雪衣沉吟一声,却是不无惋惜的摇头,“虽然陆某一向都愿意成|人之美,可是这一次——怕是要让影阁主失望了。”

    风北渡的目的是骆无殇,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再画蛇添足的必要。

    陆雪衣这话绝对是暗藏玄机,我立时警觉起来,防备的回头看向他。

    “你不要误会,我与风国主之间的交易已经钱货两讫,再无半分瓜葛。”为了掩饰彼此四目相对时带来的尴尬,陆雪衣抖开扇子也往旁边挪开两步,顿了一下才又抬头向我看来。

    “这后半笔买卖是我与其他人做的。”他说。

    杀手这个行当里自有一套规矩,很多事都是不能对人言的,可偏偏长相君子的陆雪衣是个不入流的例外。

    我抿着唇角漠然的看着他,并不接话,只等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我雪阁的规矩,”陆雪衣也不矫情,哗的一下收了扇子,一撩衣摆就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优雅的抿了一口才道,“我陆雪衣从来都是认钱不认人,影阁主想我取消这单买卖并不是不可能,看就要看你能不能出的起更让我感兴趣的价码了。”

    若是为钱,他就该早与风北渡达成共识了,可如今他却是不远万里跟到南野来找我。

    一时间我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对方出价多少?”

    “不多。”陆雪衣面无表情,淡然道,“黄金万两,买南野王平安无事。”

    骆无殇在我手里也不会有性命之忧,陆雪衣这话明摆着此地无银。

    “好。”我深吸一口气,举步折回他旁边的椅子上俯身坐下,“尹秋娘加这座暗春坊,给我你这个新雇主的身份。”

    乍一听我提起尹秋娘,陆雪衣似是愣了一下,送到唇边的茶碗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他才若无其事的继续低头品茶。

    “她不是我的人。”他道。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冷声打断他的话,“一句话换这十年来夜澜在南野搜集到的所有线报,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陆雪衣没有马上回复我,过了一会儿却是哑然失笑,“到底还是血亲,风国主所料果然不错,看来南康长公主对南野的这座江山还是放心不下呐。”

    陆雪衣说的云淡风轻,我心里却是剧烈一颤。

    这些人果然是个个不可小觑,我不过是风北渡手中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他居然会在暗中把我的底细摸的一清二楚。

    我心中恼怒,渐渐有些沉不住气,“陆雪衣,这笔买卖你到底做是不做?”

    陆雪衣拧眉想了想,复又抬头看我,“她真不是我的人。”

    “你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肯了?”我暗暗咬牙,拍案而起,径自走到门前霍的一把推开房门,院子里仅剩的四个人俱是一惊,齐刷刷的抬头看过来。

    我没心情理会他们,直接一步跨出门去,“话不投机半句多,雪阁主请吧。”

    身后的陆雪衣迟迟未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叹息一声,起身走了出来。

    见他出来,我也不想多留,举步便要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不曾想他竟会突然出手捉住我的手腕。

    这个举动发生在我与他之间未免太过不合时宜,杜明楠已经提剑由回廊下面走了出来,双目阴寒的静观其变。

    我愣了一愣,拧眉看向陆雪衣,怒声道,“雪阁主这是何意?”

    “陆某说过今日前来是向影阁主讨要人情的,可偏偏陆某一生最恨的就欠别人人情。”陆雪衣并不急着松开我的手,不徐不缓的说着又是恰到好处的半途打住。

    “所以?”

    他抬头望天使劲的抿抿唇,似是在斟酌什么,然后下一刻却是突然倾身凑了过来。

    我的手被他拽着抽不开身,他的脸孔停留在离我寸许的地方无限放大,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这个场面近乎暧昧,可是离着这么近的距离,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从他冰凉的瞳孔里我根本就无从捕捉自己的影子。

    “是——”静默的对望片刻,陆雪衣突然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来。

    他说着故意顿了一下,暖暖的鼻息透过领口沾染在我的皮肤上,我忽而觉得这九月的天气还是有几分燥热的。

    “苍月城主——凌飏。”他说,然后心满意足的放开我的手腕,转身翩然离去。

    我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奔到回廊边上探头向下看去,正好目睹陆雪衣从阁楼里面走出的背影。

    彼时段红绸还一动不动的跪在院子中央,陆雪衣走过去不咸不淡的扫了她一眼就错过她身边径自往门口走去,旁边的两个青衣小婢互相对望一眼,赶忙搀起段红绸,三个人快步跟了上去。

    而自始至终,陆雪衣都没有再回头。

    【06】倾城往事

    “他没有为难你吧?”杜明楠不知何时已经上了楼,就站在我身后。

    “没有!”连着赶了三天的路,如今再被陆雪衣这一搅局,我顿觉有些疲累的闭眼揉了揉眉心,也没心情理会他,转身往屋里走。

    杜明楠察觉到我的异样,执意的跟进来,犹豫半晌才试着道,“影子,你是不是怪主上没有事先——”

    “不是,你别瞎猜。”我打断他的话,虽然努力的想要收摄心神,可一想到陆雪衣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就没来由的心烦意乱,“这一路上怕是少不了要与雪阁的人照面了,现在连陆雪衣都来了,我们要小心防备。”

    “陆雪衣自十六岁创立掌管雪阁起迄今已有八年,除了最初的三年,这五年来,事无大小,都从不曾见他亲自露面,看来这次的事非同小可。”提到陆雪衣的来意,杜明楠也是一筹莫展,但显然的,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风北渡是他的主子,涉及到风北渡的话,他要说出口却是要经过一番思量的。

    他很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迟疑着开口,“是——”

    “不是他!”我不想为难他,就再次截断他的话。

    现在杜明楠是我身边唯一可信任的人了,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这些事我也得让他有个准备。

    “杜明楠,我们有麻烦了。”我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的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是——苍月城主。”

    “苍月城?”杜明楠愕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的摇头。

    “这不可能。”杜明楠笃定道,“当年末白公子手握西华的军政大权,却放手江山,眼见着西华被北越夜帝所灭都无动于衷,只由南野手中夺下苍月城避世而居,若说他们现在还对天下有什么觊觎却是不应该的呀。”

    所谓苍月城是建在南野东北的一座城池,在归入南野之前,它本来是东敖一国的堂堂国都。

    大约是在六十多年前的武德元年,也就是我皇祖父登位成为南野王的那一年,大将军沈腾恩奉旨率兵东征。

    沈腾恩本来就骁勇善战又用兵如神,也不知道是不是东敖气数已尽,他只用了短短数月就将那座曾经盛极一时的铁血王朝彻底踏翻,而苍月城连同东敖的大片疆土都被南野收入囊中。

    也就是在那时,皇祖父开创了南野建国三百年来最鼎盛的黄金时期,后来在新帝风黎歌的统治之下,南野王朝可谓盛极一时。

    我常常在想,若不是北越夜帝身上的光环太盛,也许它真的可以就这么长盛不衰的一直存在下去。

    但或许,这一切的变数都是命中的定数,谁也勉强不得,就像南野、西华、北越这三国的命运一般——

    想当年东敖灭国之后,他们都曾兴盛一时,然后慢慢的腐朽堕落,若不是那三个被为誉为惊世奇葩的男子的相继现世,很难想象今日的天下将会是怎样一副奢靡颓废的景象。

    妙手仁心的南野太子风黎歌,艳绝天下的西华六皇子凌末白,还有素有修罗圣君之称的北越九殿下夜流火,这三个男人恍若天神突降,逆转了一切,甚至整个天下的格局也因他三人之间的种种纠葛而重新洗牌。

    几经周折之后,公子黎歌于南野登基为帝,天下归心;公子流火坐拥北越江山,逐鹿天下;介时与他二人齐名的公子末白却在三国对垒的最后关头抛家弃国,只由南野边境取苍月城,圈地三百里自理为政,数十年来都不曾再过问世间之事。

    如今苍月城与其说它还是一座城,倒不如将它的存视为与它的主人一样的传说更为贴切。

    “此一时彼一时,毕竟苍月城现在已经易主,很多的事都是未知数。”当年公子末白会在自己人生的巅峰时期突然隐退,个中原委本身就是个谜,如果他的后人不安于现状,想要做些什么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凌飏此人在各国之间素有诨名,是个出了名的不靠谱,他要做的事,更是不能以常理推断。

    “话虽如此,可若这个传话的人是陆雪衣就另当别论了。”杜明楠还是不放心,“江湖传言陆雪衣与凌飏私下里交情非浅,如若真有其事,他怎么会自己揭短?”

    “因为他是陆雪衣。” 我说,“我信的只是陆雪衣。”

    陆雪衣这个人乖张的很,一向自视甚高目中无人,虽然他与我是敌非友,但是很奇怪,对于他的话我却坚信不疑。

    杜明楠不解,我也毫不避讳的径自道,“苍月城是我们由此回夜澜的必经之路,若是有人想要沿途动点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杜明楠颔首,不免担忧的看我一眼,“不管江湖传言是真是假,别的不明势力姑且不论,单是一个陆雪衣就不好对付,这一路怕是少不了要生些周折了。”

    与人交锋最忌敌暗我明,我想了想,与其提心吊胆的赶路还不如暂且留下静观其变。

    “明楠,这两天我们先不走了!”我眸色一敛,咬牙转向杜明楠道,“你先派人去往夜澜传个信儿,把今天发生的事如实呈报上去,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我还要再想一想。”

    杜明楠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也就明白了我的打算。

    “可是——此处人多眼杂,不会有问题吗?万一陆雪衣往外透露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就不好脱身了。”他问。

    “放心吧,他不敢。”我冷声一笑,走到靠近回廊一侧的窗前推开窗子,骆无殇所住的那一间正好与我隔着楼下的天井遥遥相望,因为我对他用的药力过重,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转醒,我突然有些期待他醒来再看到我时的反应了。

    “这里还是在南野境内,既然他要的也是骆无殇,他就不会轻易把他的行迹泄露出去。”我说,想了想又补充道,“陆雪衣是有备而来,往夜澜传信不要用信鸽了,防着他们暗中做手脚,你安排两个妥实可靠的人,兵分两路去办,不容有失。”

    “那好吧!我这就去办。”如果不能尽快与风北渡取得联络我们很容易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杜明楠慎重的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停了下来。

    我乍一侧目见他愣在那里不免奇怪,“还有事?”

    “影子——”杜明楠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隐忍情绪,像是又暗暗的思量了一会儿,他霍的转身看向我,神色凝重道,“影子,我知道你是不甘于将那人交予主上的——你——”

    原来我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得穿,难道这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自以为是的枉做小人吗?杜明楠,原来自始至终连他都没有完全的信过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会按照主上吩咐的去做。”我想着心中不免凄然,下一刻我重新敛了眸光将视线移向窗外,冷声道,“我不会让他为难!”

    杜明楠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迟疑片刻便匆匆离去。

    那一晚我一夜无眠,想着风北渡交代给我的事心乱如麻。

    其实细细算来,我与风北渡应算是同辈的堂兄妹,事情是要追溯到四十九年前还是我皇祖父当政的武德年间。

    那一年是武德十四年,武德帝继后李氏谋害前兮敏皇后并毒杀昭远太子的阴谋败露,李氏一族被诛满门,太子风誉卿被废,时为皇贵妃的皇祖母很得武德帝宠爱,两年后我父皇子凭母贵,刚满两岁便被封为太子,成为一国储君。

    可熟料就在这时南野朝中会突生变故,皇祖母封后当天武德帝突然暴毙,皇祖母悲痛欲绝于大殿之上自刎殉情,南野朝中大乱。

    而她的妹妹,也就是当时已经被打入冷宫三年的澜妃却是破茧而出,凭一己之力于朝堂之上力挽狂澜,保住了我父皇的太子之位。

    澜妃在当政的数月之内一手遮天,内安朝臣,外拓疆土,本也算是升平盛世,但是废太子风誉卿心存不甘,筹划之后揭竿而起想要夺位,与此同时,兮敏皇后的胞弟南敏郡王也因其姊之死耿耿于怀,起兵逼宫。

    澜妃面对两队人马夹攻,本无胜算,可千钧一发之际,薨毙了二十余年的昭远太子却是突然现世扭转了乾坤,南敏郡王归顺,昭远太子登位为南野新帝,即为后来的孝康皇帝。

    孝康帝是南野历史上的一位传奇帝王,相传他相貌俊美,性格温润如玉,有悲悯天下之心又雄才伟略,极具王者之姿,但他只在位区区一十五载便传位于我父皇,带着自己的书童和婢女孤身远游而去。

    孝康帝这一走就再无半分音讯,却给后世留下了许多的谜团和遐想,而在这些所谓谜团当中,尤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当属他的终身大事。

    孝康皇帝风度翩翩却是一生未娶,当时民间素有传言,说他是因为倾心澜妃,可是澜妃红颜薄命,在她香消玉殒之后孝康帝心如死灰才会如此。

    但传言终究只是传言,如今红颜已逝,君子难求,真正的原因怕是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最明白。

    当然这都只是些后话,时间再次回溯到四十六年前,当年孝康帝登基之后,风誉卿自觉回天无力,含恨之下退兵百里,六年后他转而攻克西华边境大片领土建立风国,又名夜澜,风誉卿自封为帝,国号寓意与澜妃势不两立。

    自风誉卿建夜澜一国开始,就从未向外界隐瞒过他们父子想要重夺南野天下的野心。

    我知道,风北渡千方百计的要我掳走骆无殇,为的不过是想从他手中得到南野的传国玉玺,从而名正言顺的重掌南野天下。

    可是仅凭我的一己之力,他真的以为我能冲破南野百万精兵的围堵,最后将骆无殇完好无损的带到他的面前么?

    而且就算我能做的到,可是以他对人心的算计,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即便是我现在受制于他也好,就算我心里再怎么恨骆无殇也罢,我也是断不能眼见着南野的传国玉玺落于他手。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不会做,可是风北渡,他到底是在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不得不承认,在对人心的算计上我还是远不及他。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白,我翻了个身,刚想睡去,忽听的前院有女子悲切的哭嚷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07】心狠手毒

    从那些破碎的呜咽声和时高时低的吵嚷声中我也慢慢听出些大概,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逼良为娼的戏码。

    尹秋娘把这出声情并茂的戏抬到我的眼皮子底下来唱,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风北渡此人处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御下更是严厉苛刻,我却不明白这区区一个尹秋娘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在一天之内三番两次明目张胆的来找我的晦气。

    我拉被子蒙了头,借着被子底下昏暗的光线终于得以入睡,直到这日午后才被杜明楠叫起来。

    他本来是要跟我交代一下前夜派人往夜澜送信的事,我信得过他,就没让他说下去。

    因为主要是用作幽禁骆无殇夫妇之用,这座院子的地处较偏,饭我是和杜明楠一起到前院的饭厅用的。

    青楼楚馆这种地方白日里没什么人,整个楼里都显得异常安静。

    我与杜明楠面对面默默的坐着扒饭,其间杜明楠抬头看了我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你还想跟我说骆无殇?”我漠然的往嘴里送了几粒米饭,并不抬头。

    杜明楠怔了怔,然后迟疑着放下碗筷,“昨天他的烧已经退了,睡眠散的效力也马上就要过去了,最迟今天入夜之后他就会醒,还——要不要再给他下药?”

    最后这句话他问的有些犹豫,“不用了,由他去吧。”我抿抿唇,用力的牵了牵唇角。

    杜明楠不说话,只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感觉到他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心里苦笑一声,不得已抬头与他对视,“他不会一个人走的。”

    便是再不愿意承认,可是说到底,骆无殇终究不是个无情的人,他只没有对我动过情而已。

    杜明楠闻言目光微动,眼中添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吃饭吧。”我再次无所谓的牵动唇角,继续低头吃饭。

    杜明楠盯着桌上的饭菜失神了好一会儿才重拾了碗筷,然而只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外头就有一个影卫匆匆走了进来,拱手道,“阁主,杜堂主,安置在偏院的那位骆公子醒了。”

    我捏着筷子的手微一震颤的同时杜明楠已经下意识的抬眼向我看来,我佯装看不到他的投射过来的目光,用力的捏紧了手中筷子慢条斯理的往碗里夹菜。

    杜明楠等了片刻,见我着实没有说话的打算,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再次放下碗筷。

    “我先去看看。”他说,也不等我答话就一抖袍子站起身来,带着那影卫匆匆离去。

    我伸出去夹菜的手僵硬的愣在空气里,方才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捏住的筷子,这一刻终于从指间滑落,银质的筷子撞击碗碟发出叮咚两声脆响,在空洞的屋子里回旋不止。

    杜明楠走后我也没了胃口,眼睁睁的坐在桌旁等着饭菜都凉透了才起身往回走,眼见着前面就是我住的院子了,不料前面的回廊出口却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坊间姑娘挤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的在看旁边花园里的热闹。

    不远处的桂树下头,尹秋娘身子柔若无骨的靠坐在一张宽大的雕花木椅上,媚眼如丝,神情慵懒,身后一左一右各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教养嬷嬷,几个家丁模样的汉子半拖半拽将一个灰头土脸的瘦弱女子架出来,扔在她脚下。

    花园的小径上到处都是石子,那女子闷哼一声,什么也顾不得直接就扑过去扯着她的裙角急急的哀求道,“尹老板,我求求你,你把我当使唤丫头也好,烧火妈子也好,我求求你,你别让我去接客啊。”

    尹秋娘似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只闲散的靠在椅背上,娇笑着挑挑眉,“早上那会儿我不是说让你自己好好想想了吗?怎么都到了这会儿了还没想通?”

    她的声音柔柔的,甚至是带了一丝娇媚的柔软,可是入耳却给人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那女子略一怔愣,赶忙往她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仰起脸道,“尹老板,我求求你放过我吧,素心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你是什么出身不用跟我说,我自是知道,只是进了我这暗春阁,那些就都不作数了。”尹秋娘打断他的话,仍是满眼含笑,看不出半分脾气,懒散道,“我这个人脾气再好,耐性也是有限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儿该是我给你的最后期限了吧,成与不成,你都给我个准话,咱们也别再拖着了。”

    那女子闻言,身子惊惧的一抖,紧接着慌乱的摇头哭道,“我双亲尸骨未寒,就算是死,这种事情我也是万万不能做的。”

    戏看到这份上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我淡淡的扫了尹秋娘一眼,作势转身要走,果不其然她就马上做声唤住我。

    “哟,东家。”她惊奇的叫了一声,下一刻已经笑吟吟的起身迎了上来。

    我只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并不追问方才园间发生的事,尹秋娘脸上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忽而一甩帕子回头指着花园里的烂摊子重重的叹了口气,“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让东家见笑了。”

    “既然是暗春坊的家务事,那你尽管去办就好了。”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象征性的抬了抬眼,然后绕开她身边往花园对过儿的偏院里走。

    尹秋娘并不死心,快走两步追上来,刚好在她刚才坐的那张椅子旁边拽住了我,“这一行的生意是越发的不好做了,这些个丫头着实是不好□,打又怕花了她的脸,我这好说歹说的,可是任你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她就是不开窍。东家既然赶上了,好歹替我拿个主意吧。”

    前夜我与杜明楠说暂时不走了,想来暗春坊幕后老板到来的消息已经里里外外的传开了,如今被尹秋娘这么大张旗鼓的一宣扬,四下里几十道目光都齐刷刷的聚在我身上。

    想来这个大庭广众就是尹秋娘所要营造的气氛,我十分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不由皱了皱眉,“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何必来问我。”

    然则不等尹秋娘接话,跪在旁边那唤作素玉的少女却像是看出了端倪,赶忙膝行两步爬到我面前抱了我的双腿哭诉道,“素心是好人家的女儿,姑娘,求您了,您就饶了我吧。”

    我被她哭的心中烦闷,不悦的回头瞪了尹秋娘一眼。

    “东家,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逼良为娼这种事我暗春坊是从来不屑于做的。”尹秋娘还算是给我些脸面,赶忙诚惶诚恐的解释,继而却是眉目一挑轻蔑的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跪在我脚下的丁素玉,“你是我暗春坊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当时你是眼见着我将那十两纹银交予你叔父手上的,可对?”

    “那人是个衣冠禽兽,他根本不是我叔父。”提到她叔父,那柔弱少女眼中却是顷刻间迸射出两束火焰,赌气似的放开我的腿,倔强的将头扭向一边,“我先父上个月才刚病逝,那人就逼死我娘,强占了我家的家产,他怕我碍事才狠心将我卖到这烟花之地。”

    她说着眼中盈盈有泪,却是死咬着下唇不再让自己哭出来。

    我看着她脸上那种近乎决绝的表情略一失神,然后转向尹秋娘,冷声道,“既然是钱货两讫,又与我说些什么,照你暗春坊的规矩办便是了。”

    我不愿意在此间多留,说罢抬脚便走。

    许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冷漠,尹秋娘先是一愣,旋即便是声情并茂的悠然一叹。

    “既然是东家的意思,你们还等什么?”我从她面前与她错肩而过,忽见她眸光瞬时一敛,寒声道,“打,打到她肯接为止。”

    “是!”四个家仆纷纷由腰间解下随身佩戴的软鞭围了上去,素心身子一软摊在地上,手撑着地上石子一点点往后挪去,口中喃喃念道,“你们不要过来!”

    “这可怨不得我们,人都到了这里了,只能怪你自己不识抬举。”说话间为首的一个家奴已经一鞭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伴着素心凄惨的尖叫声一齐入耳,我脑中嗡的一响,脚下步子不由迈的更加急切。

    “你们——”女子含恨带毒的声音只扬起一半就被后半声沉痛的闷哼取代。

    “啊!”几乎是同时回廊上围观的女子中间传出几声恐惧的尖叫,我下意识的一回头,却见素心已经歪在地上,嘴角渗血,两手死死的握着一支银钗的末端,而那发钗锋利的一头不偏不倚正刺入她的胸口,并且不断的有鲜艳的血色从那个伤口的周围渗出来。

    围在旁边的四个家奴目瞪口呆,连尹秋娘都是一愣。

    素心的唇边荡开一抹绝艳凄惨的冷笑,死死的盯着我,“你们若再逼我,我就死在这。”她一字一顿说道,声音狠厉决绝。

    碰触到她的目光,我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脚下不觉重新往她面前走去。

    见我回头,素心瞬间警觉起来。

    我面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以手指沾了一点她衣襟上的血液。

    她似是很惧怕我的碰触,下意识把身子往一块儿缩了缩,防备的看着我,睫毛扑闪了两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顺带着扫了一眼她胸前伤口,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她脸上,无关痛痒的平静道,“你的手再往内深入半寸,我保证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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