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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祁贵女第107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子对着墙壁,散发着不知意味的光芒,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不一会儿红叶便回转了,放木盆的声音有些重,大约是不满自己要早起,而红鸢还在被窝里暖着。瞪了那团身影一眼,红叶咬着牙将净面的干布扔进冰凉的水中,好在井水不算太冷,略搓个两把便捞起,胡乱在脸上擦了擦,便放了回去。也懒得去倒掉,重又拔掉身上随意穿的衣衫,换上丫鬟的套服,对着迷蒙的铜镜略上了淡妆,算是装扮停当了。今儿时间仓促,可没机会优哉游哉的让她揽镜自顾。这才踢掉脚上臃肿的棉鞋,换上昨儿才晒过的厚底布鞋,鞋面上绣了两朵精致的荷花,却是她自己的手艺。

    红鸢这时候才佯作被吵醒,转了个身面对着她,迷迷糊糊的道:“一大早的,红叶你小声些。”

    “就知道睡,”红叶有些咬牙切齿,却还是放轻了手脚,不再刻意脑出些动静:“我出去了,你在屋里好好看着,要是我的东西少了,惟你是问。”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红鸢再心里暗笑,嘴上却道:“知道了。”

    红叶又羡又妒的瞧了她一眼,才匆匆的出了门。

    转进小厨房里,小丫鬟们已经收拾起了,烧水的烧水,做早点的做早点。这会可指望不上大厨房帮什么忙,只能他们自己通都准备好了,才能不误了主子们的事儿。丫鬟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且也难得一次,倒是没什么怨言,还很精神的彼此交头接耳。

    那可是太庙啊多数人还是羡慕那些能进太庙的大丫鬟的。那是贵人们才能去的地方,她们这些小丫鬟,只能在山脚下等主子们。能跟着主子去的,多半就是身边得宠的丫鬟,比如红叶姐姐和两个新升等的大丫鬟。红鸢姐姐是可惜了,昨儿竟然扭了脚,看来是没那个命了。凭白便宜了二等里那个秀菊,要不是和红鸢姐姐走得近,也不会让她去。

    另一个没被点上名的二等丫鬟见她来了,便凑上去,亲热的唤道:“红叶姐姐。”脸上分明有些不甘心,但主子做了主,她也只能听从吩咐。

    “恩。”红叶骄傲的点了点头,这就是做大丫鬟的好处了,这些小丫鬟都得巴结着讨好她,想起从前她讨好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的时候,对比之下不禁有些鱼跃龙门的感慨。当然,再怎么跃她也就是个丫鬟了。看世子的意思,是不会纳妾的。纳妾都不要,更别提通房什么的。她虽然本身有过这个想法,可终究只是个想头。主子看不上你,什么都是白搭的,如今她早歇了心思,老老实实的当她的大丫鬟,梦想着过几年和如书一样风光大嫁,那嫁妆,啧啧,到现在想起来她的眼睛都还泛着绿光。

    “红叶姐怎么起的这么早,这儿有我们就成了,何必劳烦你亲自来。”秀梅讨好的说道,从蒸笼里取了两个白面馍馍,又端了一碗薄粥过来:“先吃点东西垫着。”

    “谢谢了。”红叶笑了笑:“我不来盯着,就怕小丫鬟们偷懒。咱们世子和世子妃难得出门,又是给王妃祈福去的,别误了时辰才好。”

    “姐姐说的是,万不敢耽误世子妃的事情的。”秀梅笑着道:“早点已经准备妥当了,热水和巾帕都备好了,世子爷和世子妃起来就能用的。”

    “出门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红叶点点头,几个二等里头,就数秀梅最为乖巧。她自家人知自家事,要论发号施令,她铁定排第一,但动手能力却不怎么样。平日里若非秀梅伶俐帮着她,只怕要出不少纰漏。因此她也挺看好这丫头的,本来她荐的两个二等里头就有她一个,不过世子妃没选上她就是。

    秀竹和秀华如今已经一样是一等,不过昨晚她们轮值,歇的晚,所以她今儿才得早起。缺的两个二等丫鬟这会还没补上,因此只秀菊和秀梅两个。想起这个,红叶不禁皱着眉头四下里看了看:“秀菊呢,怎么不见人影?”

    秀梅怔了怔,忙道:“她不是被点了随侍世子妃么?大约睡晚了。”

    “这个没轻没重的丫头,今儿还敢贪睡,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忙活?”红叶怒从心头起,本来选上秀菊,她就不大高兴,那丫头可是偏着红鸢的

    “姐姐消消气,秀菊她也不是成心的,姐姐且绕她一回。”秀梅在一旁劝道,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她和秀菊倒是关系不错的,并没有因为各自亲近的大丫鬟不同而反目成仇。听见红叶对秀菊生气,连忙替她开脱:“若换了是我,昨晚一定也睡不着的。好姐姐,看在我面上,莫要跟她计较了,我这就去让小丫鬟喊她起床。”

    红叶白了她一眼道:“你啊,我还不是替你不平?”

    秀梅憨厚的笑了笑:“只要还在王府里做事,总有机会的,没事儿。”

    红叶叹了一声,是有机会,可你知道下回什么时候才能轮上你?只道:“你也太厚道了些……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又去扮什么恶人。”

    言下之意分明是不计较了。

    秀梅忙笑着替秀菊谢了,又急急的差人去喊秀菊。

    总算大伙忙完的时候,世子和世子妃将将起床。

    锦甯穿着中衣,打了个激灵,看看侍立在身旁的红叶,忽然道:“今儿好似有些冷?”

    红叶微怔,世子妃平素鲜少主动与她说话,不禁心中微微一动,笑道:“是,奴婢起来的时候也觉得冷来着,里头多添了件小袄呢”

    蓝锦甯笑了起来:“怨不得看你好似胖了些,原来是这个缘故。”

    她说过也就罢了,红叶去却是脸上红了起来。她自然知道不是因为多穿了一件衣裳就显得胖了,而是自己平日里吃得多,又没多少事情要做,这才渐渐长胖了而已。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今后定要克制些,不能再贪嘴了,再这么胖下去,可怎么是好?

    阿常原本浅靠在床里,面上一片慵懒,却笑意盈盈的看着蓝锦甯与红叶说话。虽然穿着中衣,但他原本就长得俊彦,此刻脸上又有未曾褪尽的红霞,看起来竟是风华无双。边上伺候的丫鬟要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要么干脆直勾勾的盯着蓝锦甯看,万不敢将一双眸子落在他身上的。这美男是好看,可也得管得住自己的心。若是禁不住的,还是不要看的好。

    “还是我的甯儿最好看不过了。”阿常却无视众人,一点儿都不脸红的夸赞道。在他眼里,只怕从来只有蓝锦甯一个人吧?

    正是因为确认了这个信息,锦甯屋里的丫鬟才从来不敢造次,更别提是浓妆艳抹的想去勾搭主子了。从前不是没有先例的,就在世子妃还没进门之前,想要攀上靖王世子的丫鬟何止一两个?可她们的下场却让人不寒而栗。

    但凡是捉到一个,不管容颜多好,统统划花了脸丢去窑子里。不是喜欢勾引男人么?没了那张漂亮脸蛋,看看你怎么勾引?往好处说是保住了一条命,可沦落到那种地方,而且还连低等的ji女都不如,只能替人端茶送水还要遭嫌弃,对她们这些以王府丫鬟自居的少女来讲,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和警告。

    所以就是那种有心思的,也只敢偷偷的来,等着有一天世子爷会看上自己,而不是主动凑上去。

    只可惜,世子妃的颜色足以令任何丫鬟相形失色。她们粗生粗养的丫鬟,怎么能同金尊玉贵的世子妃相比?只要在院子里伺候的够久,看的多了,也就明白,有些人不是她们可以肖想的。

    “少贫嘴了。”锦甯白了他一眼,嗔道。

    红叶有些失落,世子这样的男子,怕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了吧?自己是没那个命了。

    也不敢多看,伺候好了世子妃才是正经。

    看锦甯衣裳穿妥了,阿常这才慢慢起身,俊朗的身形立在房中,惹得不少人都红了脸。

    马蚤包。锦甯心里暗骂了句,也不管他,自喊了红叶梳头。

    红叶赶忙跟了上去。

    443捉贼拿脏

    蓝锦甯的容色里满是清冷。

    蛋黄|色的铜镜里着实看不出脸上的纹路,连五官也都扎扎实实的扭曲了,但站在世子妃身侧的红叶却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明明已经二十四岁的女子,无论是脸蛋还是肌肤还是身段,都像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娇艳。

    这让人怎么比?无论怎么比都只能自惭形秽,退避三舍。

    这样容光四射五官有些娇憨的女子,面目却那样的清冷,那样的高不可攀。

    红叶的眸光里藏着羡妒,以及惶恐。

    真的是妖孽啊,世子和世子妃都是。

    世子从前的时候,只是一个冰冷的少年,然后长成一个冰冷的青年。他的冷,像冰,让人不敢直视。世子的残酷从来不宣之于表,然而却让每个人扎扎实实的都能感受到。

    不要犯到他,他真的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如今的世子,脸上笑容多了,表情柔和多了。这从府里议论世子的丫鬟数量增多就能看的出来,以前不敢的,现在也会偷偷抬头偷瞄两眼了。

    可也只敢在世子妃在的时候偷看。

    那么丰神俊朗、酷俊绝顶的青年,对着粉雕玉琢的女子,会露出近乎白痴一样腼腆的笑容。

    “梳得不错。”锦甯对着镜子照了照,她这也算是标准的揽镜自照了,只可惜,前世那种纤毫毕现的水银玻璃镜只能用来怀念。而现在,她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个发髻的形状,但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看不见,有人能看的见。她回眸一笑,冲着阿常,娇俏的问:“好看么?”

    阿常状似老实的打量了一会,认真的道:“也就那样吧,不过人长得好看,怎么都好看。”要他说,锦甯还是长发飘飘的好看,披散着,用一根黑色的发呆将头发松松的扎着,披在脑后。

    走动的时候,会忽左忽右的摆荡,仿佛扫在人的心尖上,痒痒的直想去抓一把。

    红叶窘迫的几乎要矮下身去。

    她梳头发的手艺是母亲教的,虽然比不上专职梳头发的嬷嬷们,可在丫鬟中,也算是中上了。

    什么叫做“也就那样”?

    那是因为您只看得见世子妃红叶在心里咆哮着,当然,也只敢在心里。

    “你太挑剔了。”锦甯笑笑,简简单单的辩驳了他讨好的话语。直起身望了望窗外,说道:“天都透亮了,传早膳吧,让马车预备着,咱们吃过就出门。”

    后一句话是冲着红叶说的,红叶矮了矮身子,低声应诺。

    丫鬟们鱼贯而出,就如她们来时一样。

    等到了外间,桌上已经端端正正的摆好了八碟小菜,两副碗筷。见他们出来,秀菊才揭开装着玉米白粥的大碗盖,盛出两碗来。

    粥温温的刚好入口,菜都是素菜。还在丧期内,不宜见荤腥。除了年纪还小和还在长身体的梁乐瑾梁偲美玉以外,全府人的桌上都是素的连油都是菜油。

    给靖王妃守丧要有三年,三年内不能见丁点荤腥,对小孩子的身体不好。为这事锦甯特意和靖王爷说过,采办才偷偷的买一点肉。

    当然要偷偷的,让人瞧见了,只怕会说嘴。当然,下人们倒是可以吃的。不过多半只在自己家里吃,府里用饭时,没人敢逾矩的。至于有没有人偷嘴,只要不叫人给抓个正着,没有人会去理会的。

    就是做得时候,也得费劲了心思,得把肉做的完全看不出肉的形状来,还得没太大的肉味,怕不小心被人撞见。而且年纪小的乐瑾还好,梁偲和美玉见了肉,多半是不肯吃的。

    府里的厨子这段时间不知道掉了多少头发,为了几个小祖宗能吃点带肉的,真真煞费苦心。

    锦甯和阿常没有任何偷吃的想法,当过花妖叶妖的两人,对肉类总有点儿抵触。蓝锦甯有前一世的铺垫还好些,阿常可是习惯了好久才勉强入口的。

    刚过辰时,靖王府的马车就朝着太庙的方向奔去。这时候街上还没什么人,有些空落落的。也难怪,他们这条街,本就是贵人居所。这会该上朝的早上朝去了,该睡的还睡着,自然无人。偶尔某座大宅邸的后门会有人出入,多半也是出外采买的下人。

    等到了西街,人就多了起来。百姓们都是很勤快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卖菜的买菜的,准备上工的。卖包子的摊点热气蒸腾,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吩咐了他们要小歇一会,自然无人会出声反对。马车也稍稍放慢速度,唯恐影响了主子。

    红叶和秀菊在后头跟着的小车上低声谈笑,护卫们尽忠职守的策马跟随。

    没有人发现,应该在马车里安坐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两人窝在卧房里,阿常布了个结界,将两人罩在里头,不怕人发现。

    “她会这么早动作么?”蓝锦甯有点儿担心,万一马车到了太庙,假红鸢还没行动,他们就不好解释是怎么来去自如的了。

    “会,大清早是最好的时候。”阿常肯定的点了点头,而且他昨晚还偷偷给假红鸢下了点暗示,让她觉得越早动手越好。“别院的下人还没起身,主子们也没起来。咱们屋里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小丫鬟肯定会睡个回笼觉,多半不会那么勤快。等到人多了,她再想潜入卧房动手就难找机会了。她轻功再好,青天白日里,还能玩隐身不成?”

    蓝锦甯笑了笑,也是,她好似有些杞人忧天了?

    “等这桩事情了了,我们就该走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么?”阿常轻声问道。他跟锦甯到现在都没有离开,就是想处理好一切。可仔细想想,哪有什么是能打保票的?他如今说这话就是提个醒,告诉蓝锦甯,咱们该走了。

    “没什么了。”蓝锦甯失笑的看他一眼,催的这么急,可也不见他有多少动作。其实现在的日子很安逸,只是总觉得不自在。宫里、靖王府,固国公府还有武郡侯府的那些人,就像是一顶紧箍咒,总让他们束手束脚的。

    “你爹娘……”

    “各安天命吧?那是他们注定的,我能防的了一辈子?我爹为人处事就那样了,如今难得自在,他才不会生事。我娘心态摆得正,如今身份最贵没人能压她一头,她不会瞎折腾。再说还有老爷子盯着呢”锦甯说的笑意满满的。

    锦华不用她担心,梁微绮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是锦奇夫妻夫妻两叫人为难,孙慧茹不是死不悔改,但是拉不下颜面。她也怕没娘家撑腰的自己在固国公府里地位全无,小妾进了门,丈夫不理会她,由不得她不担心。可是没人为她说话,她觉得委屈。可委屈有什么用,她有她的委屈,旁人有旁人的委屈。

    以王氏的性子,是不会让锦奇的小妾鸠占鹊巢的。她是大妇,想的也是正妻的难处,会护着孙慧茹一些,时日久了,她总该明白,固国公府和她的娘家,是不同的。

    锦曦和梁和儞和好如初了,大儿子活泼可爱,肚里又养着一个,等闲没人能动的了她的帝位。只要大皇子府还是乐天知命的想法,她这一辈子就不会亏了。

    几个小点的孩子有王氏教养,不会错到哪里去了。而且她给他们也留了些东西,算是最后的一份心力。至于他们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是还年轻,但迫切离开的想法,已经让她不想等他们长大了。

    她不能总为别人活着。明明是懒惰的人,却过了二十年操心的日子,她现在极度渴望能有那么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让她好好撒欢一下。然后找一个安宁的地方,过小桥流水人家那般的生活,看云起云灭,花开花落,听风生水起,笑看人生百态。

    任何地方,只要有他在,便都是她最终的归宿,都是她的家。

    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阿常张口欲说,锦甯连忙捂住他的嘴。

    温柔的气息从他口中喷出来,在手心里痒痒的。

    卧房的两扇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进来,又蹑手蹑脚的将门合上。

    窗户洞开着,可惜这会的后院,不会有人吹着冷风在那里欣赏风景。

    假红鸢脸上蒙着布巾,四下里看了看,好似很满意空无一人。然后稍稍靠在门上听了听,确定外头没人,这才从北向南依次翻找起来。

    她很小心,动过的东西都会原样放回原处,几乎不漏一丝痕迹。就连茶壶底和衣柜的垫脚都没放过,不过很显然,她一无所获。

    也没有察觉有人一直盯着她看。

    终于,只剩下两人睡觉的拔步床了。

    红鸢吸了口气,这才摸过去。伸出手捏了捏被子的个个角落,有些失望,目光看向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

    探出手去在底下摸了摸,好似摸到了类似纸片一样的东西,心中一跳,摸出来就要往怀里塞。

    拿到这些,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了。王府失踪一个伺候的丫鬟,并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被关起来的某个小丫头,自然是灭口了事。

    肩膀翛然被人拿住,红鸢身子一僵,瞳孔猛然收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阿常亮着一口闪闪的大白牙,眸光里带着轻笑:“姑娘,你找什么呢?”

    他的身畔,是蓝锦甯淡漠的身影。

    444事了

    才从太庙回来,就听门房说:“世子爷,世子妃,王爷召见。”

    蓝锦甯与梁乐祥对视一眼,心中喟叹,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何况这事,还真没啥好躲的。

    梁乐祥冲着门房点了点头,便有随身小厮递上小小一枚青色的荷包,算是打赏。这小厮也是新人,新的还没叫他家世子妃记住他的名字。

    门房乐颠颠的收了。

    蓝锦甯转头对如书道:“你们先回院里,收拾一下。带回来的佛贡在王妃案头好生摆放。”

    如书低眉敛目的应道:“是,世子妃。”

    二人便相携去了靖王爷的书房,靖王爷但凡有事,都是在书房见人,家人也不例外。

    让人禀过通报,见了王爷,果然是一脸怒色。也不多废话,上来就问:“人呢?”

    怎么说?蓝锦甯心下便有些为难,难道要说“已经弄死了”?听着未免太残酷了些。可那是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不及开口,就听阿常道:“已经送走了。”

    其实也是真的送走了,他们这辈子,手上并没直接沾染过什么血腥。一来是身份够高,这等“下作”的事情自然有人代劳,二来,心中还是存着一分定性的。虽然阎罗每每总爱强调“人来犯我我必犯人”的邪恶论调,但事实上,只要人不犯我,阎罗也是从来不犯人的。就是惹到了他,也未必真的会下死手。蓝锦甯私下以为,阎罗就是个硬壳的软柿子,就合他那美艳无匹的外表一样,看着冷,其实豆腐一样好拿捏。他们这些混在他周边的人,多多少少也被影响了几分他的性子。

    假红鸢虽然做的不是什么好事,终究还是没害人性命,而真红鸢除了虚弱些也没受什么伤害。至于她打算事成后如何,锦甯并不关心。她只在意自己所看到的结果,红鸢好端端的在庄子里养着,就是明证。

    说到底,她也只是受人之命忠人之事。她这样的暗卫,多半都是被洗过脑的,对那位“主上”的话言听计从。就算让她去死,她恐怕也会甘之如饴。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蓝锦甯自然不会硬要她抵命。难得亲自出手抹除了她的记忆,揭去人皮面具之后,露出的平凡面目也让他们暗自点头。太过漂亮的女子过不了平淡朴素的生活,她这样刚刚好。

    然后将她交给自家庄子上一对失了女儿的农户照料。

    锦甯不担心他们会被人发现,这儿到底是大梁京畿,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人。有李大个他们照看,也不会被发觉。更何况,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做。

    “你们两个倒是夫妻同心,”靖王爷多半他们是杀人灭口了,也不在意,这种事情,他从前做的并不少。只是冷冷的道:“合着我这个当爹的就是个外人。”

    怎么听都有种怨妇的味道。

    其实这位也挺苦的,他的正头老婆拿他当了一辈子外人,然后正头老婆唯一留下的儿子媳妇也拿他当外人,不论换做是哪个人,只怕都要生气的。

    “父王言重了。”阿常却并不在乎,淡淡的道:“只是这事不宜闹开,上次被人刺杀的事儿还不曾有个明朗的结果,咱们府里招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些。”

    靖王爷闻言便是一怔。

    他大约是觉得阿常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可又为他这般态度愤愤不平,于是又道:“可你不还是告诉了韩氏么?怎么她能听得,我就听不得?”

    也只有您要计较这种事了吧,和自己的女人吃醋,您亏不亏心?

    锦甯听的暗笑,打定了主意看这父子两斗法。说起来二十多年了,靖王爷大约还没赢过一回。

    “只是请侧母妃代为转告,”意思是其实也等于是告诉您啊,您还闹腾个什么劲呢?阿常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约莫是因为小小的有些得意:“孩儿并无隐瞒父王的意思。”

    “你是在说我无理取闹么?”靖王爷怒极反笑,颤颤的指着阿常哼道。

    “孩儿没有这么说。”这话是您自个儿说的。

    锦甯有些担心靖王爷会被他气到中风,小心翼翼的瞄了又瞄,只见他胸口起伏不定,脸色越涨越红,越来越难看,终究只是迸出一句:“滚出去”

    阿常从善如流的带着蓝锦甯“滚出去”了。

    回院子的路上,走在靖王府曲水和寡的小径上,路过靖王妃的院子。这个时节,桃花谢的差不多了,仔细找或许还能见到一两朵残花顽固的停留,不肯化作春泥。天气还是有些冷的,特别是早上起来的时候,但中午的时候,便会回暖了。

    靖王妃在这样的日子里逝去,在她最爱的桃花开的最最灿烂的时候离去,想必也是心满意足的吧?锦甯还记得她去时脸上那抹笑,那么安宁。还记得最后她含着笑含着泪的朦胧双眼里,明明已经空茫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定定的凝视着前方。

    那时她是离她最近的人,分明听见她轻轻的唤了一个名字。

    瑞靖。

    宸帝名叫粱瑞岦,帝号为宸。而靖王爷,名梁瑞靖。

    在那一刻,蓝锦甯扎扎实实的悟了,原来最后刻在陈氏心里的,不是那个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悻悻挂念了一辈子的男人,而是在她人生的后二十多年里,一直生活在她身边的梁瑞靖。

    可惜,她到死才明白这一点。而靖王爷,只怕到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这一点。

    人生总有千般爱恨,总敌不过细水长流相伴一生的情谊。当年靖王爷以一个谎言将她娶回了家,舍了自己的名声却保住了她和腹中孩子的性命,陈氏不可能不感激。她已经知道她爱的男人不会娶她,也知道那个男人的母亲不会容许她进宫,而护住她的这个男人,却偏偏是她所爱之人的弟弟,所憎之人的儿子。

    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陈氏都会感激他一生。甚至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和这个人白头偕老,重新来过。可他偏偏是靖王爷,所以她只能恨,只能怨,只能对他冷眼以对,而不能感激,更不能去爱他。

    她可以怨自己爱错了人,却不能恨梁瑞靖没有早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么靖王爷呢?他从来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妻子的?

    不过经由他对阿常的态度,锦甯隐约能猜得到,他的确真的把自己放在了父亲的位置。然而又出于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而若即若离。

    这样,是否代表,他并非对陈氏无情?

    他们在靖王妃的院落外边站了好一会,蓝锦甯忽然侧脸问阿常:“你是再替母妃不平么?”

    “为什么要不平?”阿常问道,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她:“这是他们彼此选择相处的方式,因此而痛苦或者悲伤,都必须自己去承担结果。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什么。”

    是啊,没有资格,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哪怕此刻时宸帝站在这里,也没有资格。

    看着那满是绿叶的桃树枝桠,间或还能从中找到一些青皮小桃子的身影。锦甯慢慢的回转身,将目光定在身侧这个男人的身上,翛然而笑道:“还好,我们不像他们。”

    阿常对着她灿烂一笑。

    牵着手回了院子。

    红叶匆匆的跑了过来,小脸上微微见红,显然是跑的有些累。气喘吁吁的道:“世、世子妃。”

    “怎么了?”她笑问。

    “红鸢不见了。”听着蓝锦甯温柔的声调,红叶定了定神,狠狠的喘了口气。“奴婢本以为她在房里,想着她一日没出门,便想去看看她,结果没看到人。奴婢以为她是出去了,便问了守门的侍卫,可侍卫说,今儿没见着她出屋子,不知道人去了哪儿。”

    锦甯抬起手来,拾起一缕黏在红叶额头上的发丝,笑道:“怎么忽然这么关心她?你不是和她不大对付么?”

    红叶蓦然涨红了脸。

    她当然没有多么好心,只是想再红鸢面前炫耀,所以才回到院子里就特特的跑去找她。没想到一时间没找到人,就好像一个书生中了状元正要告诉自己的妻子这个喜讯,却发现她竟然正在和隔壁的落第秀才通j一样的难受。

    她自然不死心,四处去找红鸢,却骇然发现红鸢竟然凭空消失了。

    又惊又怕之下,这才特意来禀报。

    “我……我……”红叶噎住,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平日里满口奴婢的自称都忘了。

    “好了,不用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锦甯对着不知所措的红叶笑了笑,道:“我将红鸢送到庄子上养伤去了,过些日子,她大约会回来了。”

    红叶呐呐的“哦”了一声。

    方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无措道:“奴婢逾矩了。”

    “无妨。”蓝锦甯摇了摇头,轻笑:“你回去吧,我和世子还想单独说说话。”

    “是,奴婢告退。”红叶立马爽利的告退了。

    这个时候,她还真不好意思留下。走的很痛快,仿佛背后有什么追着她似的。

    445可惜了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红鸢才回了王府。因着世子和世子妃先前有话说在前头,她也是对这事一直保持缄默,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她真的只是去了庄子上修养了半个月一样。

    只是红叶总觉得红鸢变得有些奇怪,原本她话虽然不多,但总还是常常会开口的。而且也喜欢和自己争斗,不着痕迹的在世子妃面前下自己的面子。

    红叶知道自己其实斗不过红鸢,她的心计没有红鸢那么深,可她胜在底子厚,家里在靖王府吃得开,因此两人再怎么斗只是平分秋色罢了。

    而现在的红鸢,总像个哑巴似的不开口也就罢了,也不再跟她相争,常常让她一股子力气打在空处,憋得难受。

    不过难受也就是难受那么一会,她还乐得没人跟她斗了。争锋也是要动脑子的,不用费力就能得好处,她为什么要不乐意?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着觉得约莫是世子妃同红鸢说了些什么,才叫她知难而退了,心里多半有些洋洋得意。

    世子妃果然是更看重我红叶的吖

    锦甯与阿常那边,却也并不是闲着没事。刺客那事儿他们还没有清算,东盛的那位王爷竟然又找到了他们头上,便是圣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如今的他们只是凡夫俗子罢了。

    锦甯本有些莫名其妙,这位死盯着他们二人找碴,到底是安了什么样的心思?若是想挑拨离间,对他们一个闲散王爷的世子和世子妃有什么用?别说他们压根没有什么野心,就是有,难道还能听了敌国王爷的去恨上大梁的帝王?若说是对他们夫妻两个别有用心,可一回要他们死,二回要他们手上的东西,这别有用心又是用在何处?

    她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叫人惦记,当初弄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她给蓝锦奇是因为血脉亲缘,担心哥哥,于是给了,旁人谁也没给。就连宸帝也识趣的没药,谁知道配这个东西得花费多少东西?别看皇帝是大梁最富有的人,可有大把的银子他也不敢随意动用。而蓝锦甯不一样,她的庄子每年都是赚钱的,靖王府的开销也不用她自己填补,再加上雁乐郡的供奉孝敬,手中余钱多的能漏出来,她才有闲心去整这些个。

    再者蓝锦奇手中虽有,量却不大。宸帝自然不会觉得是蓝锦甯小气,而是实在没有那么多,哪里晓得她打得是防患于未然的主意,也不知道锦奇会凭着这个胆大包天的横冲直撞,倒是挣下许多军功。而蓝锦甯也不打算再给了,她知道战事常有,可宸帝说到底不可能再让锦奇像蓝老爷子一样挣那许多军功,蓝家他还是要忌讳的。而且他有儿子,六皇子就算没了绝顶武艺,手段心计都是拔尖的,有他在,大梁军队只有蒸蒸日上的份,反而比从前更好了。

    这会子才觉得宸帝真的是个很有眼光的帝王,儿子不仅是儿子,也是臣子。哪一个能派上什么用场,他早就想好了。

    大皇子适合留在大梁,他没野心,能力不出众,但处理一些琐事却是极尽心尽力的。再加上他为人不错,许多读书人都爱向他靠拢,既不用担心牵扯到皇家夺嫡的那些事儿,也不用担心食宿供奉,大皇子素来是大方的。结了门亲家,又是钱多又中立的固国公府,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不是谁都相当开国功臣的,至少在谋士们眼里,能长居久安才是正理。

    太子早年有些骄狂,如今却是中正平和,指望他开疆辟土不容易,守成却是极合适的人选。宸帝还不到老迈的地步,在有生之年为后代铺好路,还能再奋斗个一二十年,有靖王世子妃提供的那些灵丹妙药,没人觉得宸帝会死于意外,就连他自己也这样觉得。那就没必要撤立什么太子了,倒是得好好敲打其他几个儿子。三四五他是不奢望的,不添乱就很好了。老六但凡有心这些年就不会被他这么打压还没动作,他看着最爱争强,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他母妃的面子。蓝贵妃在武郡侯府长大,父兄都想着再往上爬一爬,当个异姓王什么的,母亲金氏又是一贯的排异作风,但凡比自己出色的全都要打压。多多少少,蓝贵妃都有那么点乃母之风,只是到了她这里,顶天也就是贵妃了,皇后的位子白家不要了皇帝也不会给蓝家的女儿。她要用手段打压谁,还得看皇后的脸色,心里只怕一直憋屈着。老六能有这心气儿算是不错了,宸帝当然不觉得是蓝贵妃教出来的,认为是自己的功劳,老六最像他。

    可皇帝最怕的事儿,不就是儿子像自己么?

    老七性子懦弱,被个小国公主都嫌弃,着实让人恼恨。当然再怎么气也是他儿子,他得照顾着。这不选了个儿媳妇,也是白家的,算是重臣之女。不过白家这些年有些没落了,家底虽还在,名声上却已经渐渐不显了。就算有皇后在那里撑着,白家也不过如此罢了。

    八九两个还是小娃子,打量他们还太早。等他们长大的时候,兄长早就成了气候,也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宸帝那厢算盘打的好好的,儿子们看来就一个老2一个老六顶事些,老大也是个好的,可惜就是太寡淡了,倒是很合蓝家人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能顺顺利利的就把蓝锦曦给娶回家了。他不想再折腾什么了,老六没那心思正好,太子也学会韬光养晦了,这样就很好。唯一可惜了的就是梁乐祥,若他是自己能说的出口的正宗儿子,有蓝锦甯有蓝家辅佐,指不定比老2老六还合适——这会子他倒不在乎蓝家是不是偏太子了,也不就是因为梁乐祥早就被贴了路人牌么?

    所以他也就是想想,给自己找借口多厚待些靖王府。是人么,谁没有个偏心眼儿?

    流水一样的赏赐不要钱似的往靖王府送,看的一干路人眼红不已,纷纷都开始想起当年刻意被遗忘的八卦——太后都薎了,当然也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再加上宸帝这般作态,可不是叫人使劲往哪方面想么?

    靖王爷很头疼,皇兄尽给他添乱,是嫌靖王府太清闲了么?

    阿常和蓝锦甯倒是觉得可有可无,有赏赐看的过眼就乐呵呵的收着,恩赐的美人转手便送出去,等到宸帝发现自己精心挑选给私生子的美女们已经在别人家安家落户的时候,事情早就已经成了定局。特意招梁乐祥进宫问问咋回事吧,人家那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啊就差没学蓝老爷子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顿了心里那一个叫憋屈的啊,给儿子塞女人还落埋怨了。这位算认清了,就别想着给人家塞人了,生的再娇艳美貌也不过就是炮灰,自己还有一帮流着哈喇子的儿子呢何必便宜外人臣子?

    到底也没说什么,赏赐照给,当然除了美人儿以外。

    蓝锦甯对那边的调查也进展的不错,拿了密信一看,顿时乐了。合着这位东盛的王爷就是当年勾搭陈家小姐的那个书生——从来就看着不像书生,那气质,哪里是一个书生能有的?这位这么着与他们为难,莫非还记恨当年她棒打鸳鸯的事情?其实也不怨她,甭管您是什么身份,人家小姐是订了亲的闺女。若事情泄露出去,她断不会还能风光嫁给他做个东盛国的王妃。就是不泄露出去,两人顶多也就是私奔。自古奔着为妾,为了人家小姐光明的未来着想,还是做个敲闷棍的更应该些。

    就算往好了想,陈家小姐能嫁了他做东盛的王妃,他能代表东盛皇帝和大梁握手言和么?多半是不能的。那么战事一起,顶顶倒霉的大约也就是陈家小姐了。好点的落个赐毒酒自尽,说声暴毙保个好听的名声,要是被当做出气筒的话,不禁扫了大梁的面子,这位只会是下堂妻外加客死异乡的待遇,席子一卷丢上乱葬岗,谁管你是大梁谁家贵女?

    “你想歪了吧?”阿常看着她笑,他的小妻子,总爱把人往好了想。她这么分析是理直气壮也合情合理,但都是建立在人家东盛王爷“情迷”陈大小姐的基础之上的。“你当他有多爱她?当年她出嫁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冒出来哭天喊地的抢亲?别说是难受了,连断情绝义的书信都没有一封你当古人都是傻子二百五,爱就爱了没事就玩私奔?”

    “说的真难听。”锦甯皱皱小鼻子,以示不满。

    阿常笑了笑,她不爱听就罢了。他也没想着把她教坏,她这样挺好,别跟自己一样学的看谁都不是好人。可自己又是从哪儿学的?还不是她走后陆判三不五时的指指点点灌输给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陆判面上瞧着是个老好人,其实心肠比谁都黑:“我看多半他就是潜伏在雁乐来着,陈大小姐就是个解闷的玩意。你不说他对着和尚喊皇叔么?说不准就是冲着那老光头去的……你说,东盛的皇叔,怎么跑来大梁阪依?”

    “听说东盛的和尚好像都尚武,属于预备役军人。”蓝锦甯想想,冒了一句。

    “也就是说,和尚其实就是人家皇族养的私兵?”他笑,这东盛的人吃饱了没事干吧?

    “估计也不会全部是,多半就是皇城一带了。人家估计是怕刚剃头就被抓回去当和尚头,这才躲过来的。”蓝锦甯叹息了声:“不想当皇帝的皇叔都是好皇叔”

    “你怎么就不觉得人家是特务?”

    “你又来了。”蓝锦甯飞了他一个白眼儿:“在雁乐当特务?他图什么?矿产?海产?还是食盐?雁乐是富饶,可太偏远了,想要情报,就算不到国家中枢,好歹也得是军事重地吧?”

    “这会你倒是想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