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第87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可也从没给人道过谦认过错什么的,别说请罪了。
可是老爷子这会可不像先前,那么硬气的指着宸帝的鼻子骂了。
宸帝就眼看着刚硬了一辈子的蓝老爷子,佝偻了笔直的背脊,冲他行了君臣大礼,眼睛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哭丧着老脸道:“皇上,你就当可怜可怜老臣,准了吧,啊?”
这感觉,很新鲜,也很煎熬。
强者的软弱,总是让人手足无措的。
宸帝心里的那簇小火苗给老爷子这么一示弱,给灭的丁点儿也不剩了。
第二日的朝会,火药味十足。数十名御史联名弹劾蓝老爷子,言辞之激烈,连对这倔老头那点子敬畏都顾不得了。
什么“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什么“居心叵测,狼子野心”,什么“冒犯龙颜,罪该处死”。
笔直站在朝堂上的蓝老爷子却置若罔闻,一如往常一样挺拔如松,雷打不动。
宸帝的眼角抽了抽,心说,蓝老爷子,您这回可是捅破了天了。
唇边却压着笑意。
他抬手将众御史的折子丢了回去,下了一道让众人都昏昏沉沉的圣旨。
霎时间,针落可闻。
不过几日,圣旨再次传到了固国公府。
接完圣旨,老爷子和蓝唯真两个老人,轻松的对视了一眼,先后拍了拍呆若木鸡的蓝正杰的肩膀:“正杰啊,好好干,别辜负了皇上的期许。”便相携而去。
“爷爷,父亲,这……这怎么使得?”蓝正杰都快哭了,可他的疑问根本留不下两个老人的脚步。
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这就成国公了?怕是史上最年轻的国公爷了吧?可是,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这顶沉甸甸的大帽子就到了自己身上,他这小身板……能抗的起吗?
是真的觉得太有压力。
自家事自家知,他从来不是什么多有才华多有魄力的人。这辈子能走到户部尚书这个份上,就已经到头了,再想有所进益,太难太难。好好的干上几十年,伺候着二老养老,到时候再把固国公府传给儿子——不是他自夸,他家那几个小子,哪一都比他强。
仕途走的这般顺利,原本就是超乎预料的事情。当年他刚坐到侍郎那个位置的时候,觉得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大哥三弟那两个,还是正经八百的嫡子呢,一步步打拼上来,也就跟他混个同品级。虽说文武不能相提并论,但在这官大官小上,还真是不相上下的。
那时候,他就想给姨娘争口气,争个脸面。他做到了,也觉得开心宽慰,也不指望再上进什么的。姨娘成了二娘,可以张口喊母亲的时候,他真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金氏欺压了他们母子那么些年,可算扬眉吐气了。虽然还要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但他们再也不是任她随意踩踏的姨娘和庶子了。
后来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完全像是一场梦境。
锦甯莫名其妙的得了老爷子的喜欢,哦,那个时候她还只是蓝甯,一个不起眼的小庶女。自己都没怎么关心过这个孩子,要不是她受了伤,又饿醒了自己爬起来找食吃,他大概也不会注意到她——那个可怜兮兮被下人欺负的小娃娃,多像他小的时候,他疼爱她,就仿佛弥补了当年的自己。
老爷子做主将锦甯的身世抹除,叫她顺顺当当的做了嫡女,王氏心宽的接受了,也对她很是疼爱,他很欣慰,又有些感慨,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小甯儿也很懂事,卖力的讨好老爷子,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么一个小娃娃,为啥独独跟老爷子亲?老爷子那个性,府里人人都敬着怕着,奶娃娃被他吼一嗓子,都要哭好几个时辰。可这丫头就是笑呵呵的,仿佛无知无觉,没心没肺的叫人心疼。
老爷子说,甯儿对了他的胃口。连带的,连他这个从没在老爷子跟前露过几回脸的孙子,都得了许多的好颜色。
好像一切都是从当初那个小丫头的笑脸开始改变的。
所以,他很疼爱锦甯。他从不以为,自己能凭自己的努力得到老爷子的认同——老爷子一向不喜欢文弱书生的。
再后来,他也就习惯了。
甯儿在家里受宠,在宫里受宠。她的身份开始远超兄弟姐妹,可她还是笑着,淡淡的,仿佛那一切都不存在似的,小心翼翼的讨好老爷子,讨好王氏,讨好……他。
那个孩子,也许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吧?
他这个父亲,当的还真是……失败透顶。
同样被这个消息震惊到的王氏却蓝正杰率先清醒过来,看着丈夫发呆的模样,不禁暗自焦急。他们夫妻多年,若说彼此之间不了解,那还真是可笑之极。蓝正杰是什么性子,又再想些什么,她大约也能猜个五六分。然她却并不知道,蓝正杰素来呆板的脑瓜里,却分析起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
于王氏而言,这个消息对她是又惊又喜的。虽然早就明白丈夫会当固国公,可那或许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这咋然而来的惊喜,实在让她有些消化不良。
可她还是高兴的,这世上妻以夫贵,夫显贵则妻荣华,夫没落则妻泥沼。
夫荣才能妻贵。
身为前太傅嫡女,她自有她的骄傲。凭什么要伏小做低看别人脸色过活,从前那是不得已,如今并往后,再也不会了。
她已经是国公夫人了。
本来,前几日,她刚刚成了一位新贵侯爷的母亲,那时锦甯还打趣她:“母亲可要听旁人唤一声老夫人了。”她只笑着不做声。
侯爷的母亲啊,多么的贵不可言,可与这相比,高下立现。
皇家筵席,她可以和有身份的皇妃们一桌而坐倚栏谈笑,而不是和一堆一品二品的夫人们应酬客套各怀鬼胎。命妇朝见,她可以清早请见,不用按着顺序在宫里坐冷板凳,眼巴巴的等着。就是公主宫妃见了她,也得好声好气的先行礼,唤一声“国公夫人”。
想想就觉得暗爽。
瞧着丈夫的面色,总觉得他是想起了什么。
心思微微流转,王氏凝眸而笑,明日,她想安排轿子正大光明的把婆婆接来,小住几日。
武郡侯府,如今,又算得什么?
“相公。”她轻扯了扯蓝正杰的衣袍,直到他转过眼来看她,才道:“把圣旨收好吧,老爷子和爹爹这样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我明白。”蓝正杰冲她笑了笑,又收敛了:“只是觉得受之有愧,待我歇歇就好。”
王氏却叹道:“这世上自有因果……夫君又何必因此困扰?”
蓝正杰猛然一怔。
他的确是困扰了,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他这是……自卑。
因为从前。
沉默了一会,他终究还是独自离去了。
王氏也不在意,端着温和的笑容,安排下人们再次准备筵席。
夫君终究会想通的。
这可是比锦奇那回还要大的事儿,她得好好准备准备。朝堂上只怕会有好一阵议论纷纷吧……只是,朝堂上的事,与她这个妇道人家又有何关?
圣旨已下,金印已发,煮熟的鸭子,想飞,也得看它有没有翅膀不是?。。
365让贤(三)
无论外人怎么非议怎么不服气,做子女的总是为父亲感到高兴的。
天还没黑透,屋子里就点了油灯,锦甯难得好心情的做起了女红,看的一旁读游记的阿常一脸惊异:“原来你还会针线活,怎么也不帮我做件衣裳?”
锦甯闻言抬头看了看他,并无不悦的样子,貌似只是随口一问,便笑道:“你哪件衣裳我没经过手?就是你身上这件袍子,边尾就是我收的,只是不全是我做的罢了。”
他都不知道,阿常一愣,又抛开了去,他从来不注意这些细节,也从没想过让锦甯亲自动手什么的,倒不是不在乎他的心意,只是习惯了。或许他是忽略的有些过头了,不禁有些抱歉的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当都是绣娘做的。”
“又不是特意做的,有什么可说的?难道这点事我还拿来表功不成。”她可不是爱献殷勤的小女孩儿,锦甯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绣花。她今儿绣的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藏青的底子上用黑色的线并不显眼,一眼望过去还觉得仿佛什么都没有似的,只是仔细瞧了,那鹰头已经若隐若现了。
阿常一瞧就知道是给她那个便宜爹做的,这颜色这图样,可不得国公爷才穿得?
“白日里再做吧,仔细伤了眼睛。”他笑了笑道。
锦甯想了想:“也好。”便将针线衣服都收了起来,倒不是真怕伤眼睛,她如今这视力,就是黑暗中也一样能绣花,只是阿常也是一片关心之意,当然就笑纳了。左右不过是件家常衣服,又不着急穿,自然也不用太着急。
只是也没什么旁的事做,古代就是这一点不好,一到晚上就没什么合适的娱乐活动。男人们还能找到点乐子,逛个花楼喝着小酒听个小曲什么的,倒也逍遥惬意。而女子显然局限了许多,不是不可以出门,但也总不能见天的一道晚上就往外头跑,人家不觉得你是有什么问题才怪了。这时辰,除了青楼女子,哪怕就是平头百姓家的儿女,也早早关起门来歇着了。
更别提她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贵女。
凑到阿常身旁看了两眼,却是她先前读过的一本,讲的是域外风情。便笑起来:“这古人写书倒是很有意思的,见了个风景要作诗,看到什么风土名情就要点评一番。”
“还成吧,不是见你常常看这些,以为你喜欢呢”阿常其实也看的很无趣,虽然文采不错,可话里话外总带着股睥睨天下的味道。见了风气开放一些的,就觉得人家是域外之民,未开化,没有礼数也太过奔放。见了闭锁一些的,又说人家太过迂腐,食古不化。其实吧,这一个国家总有一个国家的风情,你要论起高下来,还真不好说。
“就是打发打发时间的。”锦甯笑了笑,这不是闲的么?虽说还要抽出时间打坐练功,可多半都要趁人不再的时候,一天能有两三个时辰就已经不错了。成了亲之后还好些,从前能用来修炼的时候更少,每天不看书还能做什么?左右她是出了名的肖父,自有聪明好读,这样反而更符合一些。
阿常道:“有空看游记,不如多瞧瞧《地理图志》,也给咱们以后选个去处,不至于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锦甯抿了抿嘴,这时代的地理图志有什么好看的?图画模糊,叙述不清,只有自己看过怕是才能有决定,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到处转转?看看游记,就算有偏颇,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些旁的来。就算他们以后要隐居,难道还真的能隐居道荒无人烟的地方去?
不过自打阿常上回说了,离开的事情要抓紧之后,锦甯还真上了心。雁乐倒真是个好地方,虽然繁华却也偏僻。可偏偏那是她的属地,只怕想过清静日子有些难。
算来算去,大梁能躲人的,不是犄角旮旯就是人烟稀少的高原地带。
锦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阿常奇怪的瞅瞅她:“为何要躲?大可光明正大的离开。”
“可……母妃能答应让你走?还有我爹娘。”
“若是我们是逼不得已离开的呢?”阿常的嘴角翘了起来:“比如皇上下旨什么的。”
倒也有哪个可能,可是宸帝会干吗?锦甯点点头又摇摇头,觉得有些迷糊。不过她素来如此,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愿去想,也就揭过了这个话题:“……老爷子也不晓得抽什么风,竟跑到皇宫里去撒野。皇上也是的,跟个老人家计较个什么劲。”
这事不好说。阿常摇了摇头,多半是君臣间斗法罢了,又或者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主要这两年固国公府风头太健,宸帝心里多有顾忌。老爷子是三朝元老,又军功彪炳,一句话顶上旁人说上百句千句,就算错了,大多数人也不会觉得是他的错。固国公听起来只是一个养老的爵位,实际上呢?有重大事件的时候,老爷子还是有话语权的。更别提他手里的军权和固国公府那些明里暗里的护卫了。
老爷子这么一交权,感觉还是在蓝家人手里,可这区别可大了去了。蓝正杰是什么人?六部尚书,从小到大从的文,对军政一窍不通。那些人在他手里和在老爷子手里,可是两回事。
说的难听些,宸帝这是当了子还要立牌坊,看似是老爷子冲撞了皇帝,他一怒之下夺了他的权,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底暗自称快呢没见么,大伙卯足了劲的弹劾老爷子欺君罔上,却没有一个人说由蓝正杰来当固国公有多么不合时宜。老爷子建在,蓝唯真也活的好好的,怎么就能摊到他头上去?
一般人会觉得,老爷子得罪了皇帝,蓝唯真又不是蓝家血脉,落到蓝正杰头上可不是顺理成章的?可认真细算起来,如果宸帝真的恼了老爷子,大可夺了他固国公的名号就是,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结果固国公府依然是固国公府,只不过换了个人当罢了。
“老爷子要保固国公府,自然只能如此。”阿常笑起来:“不也是好事,从今往后你可是千里挑一的贵女了,国公之女,可比尚书之女地位崇高的多。”
莫非那个所谓的其实是这么回事?锦甯有些恍然大悟之感。
这时代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亲丈夫地位越高,她们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也从没听说过大梁历朝历代有那个女子凭着自己的能力谋得高位的。宫里的娘娘们,从皇后以下,不都是如此?就好似她那位便宜姑姑,若非出自侯门,又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做了娴妃,后头又得封贵妃?
没背景的,到死也就是个嫔,哪怕再受宠爱,再得皇帝青眼,也只能干看着妃位眼馋。
“皇上要对固国公府下手?”听着阿常的意思,约莫是如此。锦甯心中不由一惊,急道。
“暂时还不至于,但如果老爷子不领会他的意思,那么日后就说不定了。”功高震主,向来是引人忌讳的,毕竟,这可是封建王朝。
“当皇帝的都是小心眼。”锦甯愤愤的道,半晌也就泄了气:“罢了,左右也没损失什么,还让我爹赚了个国公爷当当,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武郡侯府那边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呢”
阿常呵呵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尖,问道:“过几日咱们去国公府道贺,你这衣裳还得赶一赶。”
锦甯听了,歪着脑袋看他,忽然笑起来道:“改日我也给你做一件,红色的,用同色的线绣上彼岸花,可好?”
阿常蓦然一怔,半晌才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绣那个?”
锦甯不以为意的道:“我从前远远的见过,那花红得极好看,绚烂却不妖冶。虽只远远的看了两眼,却仿佛刻在心上似的……对了,我梦里也见过的,一大片的红灿灿,映的漫天的红,漂亮到了极致。”
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叶子,瞧着底下光秃秃的,十分可怜。”
阿常道:“彼岸花……本就如此。花生叶落,花落叶生。你若是喜欢,在府里中些倒也无妨。”
锦甯惊异道:“那花在这儿也能种?”
“自然是能种的。”阿常笑道:“难不成你还以为只地府里有?”
锦甯认真的点了点头:“难道不是?”
阿常噎住,无奈的失笑:“可见你有多粗心了,就是你那一世,世间也是有这花的。只不过多了太多颜色,失了它的本味。”
“还有别色的?”锦甯更加惊讶了。
惹得阿常不由瞪她,你真的是现代重生来的,保不准是个古代宅女?
锦甯无辜的眨眨眼,她从不爱花草,若不是在地府时只见过那一种,又在梦见了数次,只怕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还记得小时候在侯府“养病”那会子,她房里的花花草草可是被药汁浇死了许多。。。
366王母寿宴
阿常果然没有食言的找来了彼岸花的种子,黑色的种子很细小,又有些纤长,和一般的花种倒也没什么差别。锦甯仔细问过了,这地方还没人种这个,佛教典籍中有所提及,多数人认为是不详之花,不过这时候还没有图画,多数人还不认得。
锦甯想着佛教本源出自域外,这种子多半是打域外得来的,只是阿常没有说,她也就不问了。说不准人家是通过某些特殊途径的来的呢?
种子的量不少,大约能有半斤,锦甯仔细想了想,把庄子上的李大个找了来。让他另外辟出一亩田地来,单种这花。这花在她和阿常眼中极其寻常,在一般人眼里,可就不同了。生长规律本就反常,再加上那血一般的红色,太过打眼。尤其在大户人家眼中,事有反常即为妖,哪能随便就种了?而庄子上都是她的人,只要事先说明白了,他们也不会多想,到时候种出来了,再一点点潜移默化就是。如今大梁所众的晚稻不就是如此?
李大个糊里糊涂的过来,却发觉只是为了一包新种子,不禁觉得主子有些小题大做。等锦甯跟他说明白了,才晓得其中的缘故。说起来倒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新鲜物种,怕人家不习惯见了害怕。不过他如今已经习惯了,冬日都能种出新鲜蔬果来了,这养点花又算什么?当即拍着胸脯打了保票,保管叫锦甯来年能看到庄子上的彼岸花田。
安排完这事,又问过庄子上这一季的农作物状况,锦甯便放他回去了。
如今锦甯这庄子可是京畿里的大热门,反季节蔬菜和晚稻的出现让庄子一举成名。庄子上的几个老农也应此得益,时不时有别人家的庄户来请教,为何他们家的蔬菜庄稼就是种的比旁人的好。老农们得了上头的吩咐,也乐得不必掖着藏着,那些人来求教必定会带上一些随礼或是塞些散碎银两什么的,年纪这么大了还有外快赚,不用担心无钱花用还能顺带补贴家里,连带着儿女都孝顺了许多,只觉得因在地里操劳半辈子而佝偻的脊背都挺直了不少。
锦甯也随他们去,不担心庄户或者佃户会转投别人家。一则她从不会在银钱上面斤斤计较甚至短缺他们的,二来,在她的庄子上总有新鲜的玩意出现,大伙心里惦记着,自然也就不愿意离去。其实就是走掉个把庄户又能如何呢?这世上总是不缺贫苦又老实的农人的。
蓝正杰父子如今成了京畿里的大热门,每天总有几个来访的人。任谁都知道蓝家这事恩宠不绝了,哪怕是老爷子得罪了宸帝,人家非但没被问罪,皇上还下了安抚的诏书。这富贵权势滔天的人家,旁人哪有不巴结的道理。
蓝正杰辗转反侧好几宿,终究是想明白了。固国公的名头还是会落到自个的头上,只不过提前了几年罢了。正好他也能跟老爷子取取经,学着怎么当好一个国公。只是这户部尚书是当不下去了,宸帝已经问了他的意思,想要找个合适的人选出来,如今他也只是暂代着。
考虑了许多人,蓝正杰都觉得合适,又各有千秋。当然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只是他终究是有些犹豫,若是自己推荐的人出了错,他也难辞其咎。
户部说重要比不上兵部,说不重要京畿里许多事都要经过他们,经手的又是国库的银钱,人选还真是个但难题,也不怪他如此多虑了。
本来他觉得自个的大儿子倒是个有能力的,可他却不想举荐锦华。锦华还年轻,如果被束缚在这个位置上,便有些得不偿失了。他也算看出来了,儿子们一个两个的都比他强上许多,日后光耀门楣还要看他们的。
只是,固国公府还要怎样光耀门楣?
想了好几日,最终敲定了一个为人老实忠厚的户部侍郎。这位侍郎大人姓沈,年纪已有五十多了,倒是比他还大些。这侍郎的位子,沈侍郎已经坐了十来年了,早就歇了往上爬的心思。听见皇上召见的时候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战战兢兢的去了,却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半晌,差些在君前失仪。
出了皇宫,沈侍郎心知是尚书大人推荐了自己,对蓝正杰那是感激不尽。
蓝正杰只笑一笑,扶了他的手臂,对他道:“我向皇上举荐沈大人,只因你这些年在我手下做事,从未耽误过任何事。但望沈大人日后能自省己身,如从前一般兢兢业业。”
沈侍郎心中一怔,知道这是在提点自己。蓝正杰如此年纪便能做到户部尚书,不就是因为他不贪且仔细?虽然人家不贪是因为家中有钱,但也确实因为这个缘由才被宸帝所信任。当下明白了,竟是执了学生礼道:“学生明白,多谢国公爷提点。”
蓝正杰也没有阻拦,受了他一拜,邀他上了自己的马车亲自送了他回去。
日后沈大人果真直到告老都没有出任何岔子,宸帝很是满意,赏赐了许多让他衣锦还乡。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回到家中,蓝正杰笑着对王氏道:“这样一来,我x后倒也多了时间陪你和孙子孙女。”
王氏知他心中不舍,这些年夫妻同心,蓝正杰常常与她说起当年旧事。读书只为了求个出身,好让母亲面上好看些,当然自己也有抱负,想着既当不了武馆,便要在朝堂上一展长才,让父亲瞧瞧自己并不是个无用的庶子。这些年他做到了,然而身生父亲的看法却已经并不重要,母亲也在那个家里站稳了脚跟,再不用他担心。
好似心愿已了,可毕竟他还年轻,不过四十出头罢了。
心底的喜悦激动便退了许多,总觉得他有几分强颜欢笑,便宽慰道:“看你说的,日后还不是要上朝?锦华也再朝中,还需你多多提点,怎么就没事做了。”
“你别多想,我这不是高兴么”蓝正杰知道妻子是担心自己,便笑道。心中些微遗憾也扫了开去,毕竟,他如今说话可比从前有分量多了,只要建议得当,还是能报效朝廷的。
想着这些年宸帝对自己的提拔,蓝正杰心中大定,看了眼妻子道:“过几天是岳母寿辰,不若等我下朝回来陪你一道去。”
王氏一怔,随即激动的点了点头。这些年他忙着户部的事情,少有空闲。父母几次寿辰,自己都是带着孩子们去的,心里难免也有失落的时候。如今当了国公爷,只一下朝就能回家,这样看来,倒真是件好事。
过得几日,王母寿宴上,锦甯见父亲穿上了自己送的衣裳,不禁漾起一丝笑意。带了阿常给老太太请了安,和府里的嫂子妹妹们一道坐了。
王老夫人知道锦甯不是自己孩儿亲生的女儿,因此对她总是淡淡。为这事,私底下王氏不知与她说了多少次,只是王母心里犯者拧巴,总也亲热不起来。不过到底是名义上的亲祖孙,王老夫人对她也算尽心,就如同当年为锦甯找偏方,他们也出了不少力。
王太傅这个外祖父倒是很看得开,左右不过是一个女儿,又不分家产,不过多贴些嫁妆罢了。再则锦甯素来比旁的女孩子要乖巧一些,看着就是个好性子,时日久了,也就真拿她当亲生的孙女儿。
因此,锦甯与外祖家的关系倒也还好,虽不至于很热乎,但府里的嫂嫂妹妹们俱都认得她。
王家的女儿不多,只得两个女孩子。一个大些的已经远嫁了,老太太寿辰也赶不及回来,一个年方十四,唤作王兰若的,正与汝阳王府的庶出哥儿议亲。
王家的哥哥一向疼妹妹,众位嫂嫂们对她也好,这会子正拿这事玩笑于她。
说的多了,兰若脸皮薄,自然也就不依了。众人也不好惹急了她,便说起了旁的,说着说着,便道那庶出哥儿有一位嫡出哥哥,却是纳了固国公府的庶出姑娘做妾的。
锦甯晓得她们在讲蓝瑟,却没有出声。对这位姐姐的做法,她不敢苟同却也无话可说。当初是她自个看上的人家,厚着脸求上门去的。为这蓝正杰还放出了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的口风,闹了好大一阵笑话。
如今她生了女儿抬了侧妃,好歹也算是站住脚了。不论她过的快不快活,终究是趁了心,如了当年的意。
王兰若这个大家闺秀却是从没听说过的,便有些好奇的问道:“甯表姐,真有此事么?”
锦甯也只能点点头,却避开重点道:“庶姐的确是小公爷的侧妃。”
王兰若点点头没有出身,脸上却是一派憧憬之色。
锦甯看的奇怪,却也不好多问,见旁人撇开了话题,暗自松了口气。
等离了宴席,妇人女儿家都去了后院闲谈,却不料兰若偷偷拉了她在她耳边道:“甯表姐,瑟姐姐过的可好?小公爷与他是真心相爱的吧?”
锦甯不禁一愣。。。
367寿礼
王小姑娘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她脸上震愕的神色,一脸憧憬的道:“瑟表姐和小公爷就好像话本上的金童yu女一样,瑟姐姐冲破世俗的阻碍嫁给了小公爷,兰儿真的好佩服她”
锦甯猛的打了个寒颤,这小姑娘,不是公子小姐的话本看多了吧?
“甯表姐,你怎么不说话?”兰若小姑娘这才发觉身边的表姐竟一直都沉默着,不禁问道。
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你,蓝瑟是自己巴上小公爷,认为那样才能出人头地。而人家却压根对她不上心,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了才得了一个女儿。凭着蓝家庶女的身份,如果是嫁进汝阳王府,怎么也有个侧室的身份,又何至于煎熬到如今……
任何女子心中都做着爱情的美梦,希望被喜欢的人捧在手心里,会幻想那样的爱情童话最最正常不过了。就是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那样想的?
只是她终究是明白,爱情这种东西,只是生活的调剂品。也许你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那是在两人的家庭条件平等的状况下,就算差也不能差的太多……千金小姐与落魄书生的童话,也就是话本里才能见到一二罢了。
君可见,前世那些嫁入豪门的所谓灰姑娘,有几个幸福到底?
她真的不知道该和王表妹说些什么才好。
“兰表妹,有些话,说不得。”她轻轻瞥了她一眼,看着小姑娘的面皮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教孩子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自家大人来处理的好。她再怎么亲近也是外人,就算担着表姐妹的名分,她也不好直接朝人家泼冷水,更何况……她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泛泛,若兰被父母兄长保护的太好,而她的名声……可说不上是赞誉有加,人家不肯让她们太过亲近,也是极正常的。
因此她只是点出她这话说的不合时宜,毕竟蓝瑟做了侧室也只是妾,更何况将将才被抬为侧妃,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光彩之事。
兰若虽然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母亲和嫂嫂们还是教过一些基本常识的,想到自己竟在表姐面前大赞另一位做妾的姐姐,心中又羞又恼。
她只是单纯的羡慕蓝瑟的勇气与爱情,但自己却并不想做妾的。
只是……甯表姐又何必这样直白的点出来,旁边人都听到了,又会怎么看她?
她大约是忘了,自己讲话的时候那声量也不小,好在都是家里人,这才没开口说她。直到锦甯点了那一句,这才瞅了她两眼——也正是因为这几眼,让小姑娘多心了。
便有人接口道:“兰儿,今儿是祖母生辰,莫要乱说话。”
若兰咬了咬自己娇嫩的唇瓣,头低得看不见脸:“是,大嫂。”平日里,除了母亲,就属长嫂与自己最亲近。她说的话,若兰还能听进几句。
“甯表妹,兰儿年轻不知轻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被若兰称呼做大嫂的女子见她听话的应了声,便满意的笑笑,又转头与锦甯道。
锦甯扬眉看去,只见她二十来岁,有一双丹凤眼,高鼻梁,看着是个爽利的女子。便回以一笑,道:“大表嫂严重了,兰儿表妹娇俏可爱,说话天真了些,不碍事的。”
这是说她们把她教得太过单纯么?大表嫂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王若兰一眼。方才没注意,现下仔细瞧了,才发觉兰儿眼中似乎隐隐有些倔强,似乎很不服气。
心里暗自琢磨着一会要跟婆婆好好说说,兰儿这丫头,果然是单纯了些。这要是这么嫁去了汝阳王府,还不得给那些心机深沉的女人拆了骨头吞吃入腹?
好在兰儿年岁还小,留在家里慢慢教,还来得及。
应景吃了些东西,就到了给老太太拜寿的时候。先是王家几位舅父给母亲献礼,倒也不拘一格。王老夫人年岁已高,早已不看重那些虚礼,只要是儿女的心意,自然高高兴兴的领受了。再就是王氏和几个姐妹,如今俱都是做了祖母的人了,可在自家母亲跟前,还是显出几分女儿娇态来,逗得老太太乐呵呵的合不拢嘴。
再接着便是王家的少爷小姐们,孙儿们也就罢了,年长懂事的送上贺礼恭恭敬敬的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年幼的太小,拿着爹娘给准备的东西说些场面话罢了。倒是王若兰献上一副老寿星贺寿图,惹的老夫人直夸,搂在怀里心肝宝贝似的好生亲昵了一会。
寿礼做不得假,王若兰的确女红出众,这在京畿闺秀里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观礼的宾客们围着赞叹了一番,小姑娘很不好意思的臊红了脸。
锦甯不禁有些羡慕,或许正是因为她这份单纯,才得了全府上下的一致宠爱吧?
最后才轮到他们这些外孙。
锦华带着妻儿一道给老太太贺的寿,梁微绮身份高贵,老太太自然不肯受她一礼,当即免了,又让人赐了坐。前边的孙媳妇们可没这个待遇,锦甯仿佛听到有几声窃窃私语似的,也只是怡然一笑罢了。身份如此,再羡慕嫉妒又能如何?
锦华送的是亲手写得百寿图,他书法极好,又从小得蓝正杰教导,很是下了一番苦功,这些年是越发出类拨萃了。梁微绮送了一套头面,却是按着王老夫人的品级送的,也很贵重。
锦奇和孙慧茹送的是松鹤延年画卷,却是张古画。老太太笑道:“这怕是给我家老头子的吧?”
众人皆知前太傅王大人最喜爱收集古画。
锦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外孙是个莽夫,也不知道外祖母喜欢些什么,只想着这松鹤延年的寓意好,便巴巴的送了来。外祖母可是不喜欢?”
王老夫人顿时笑了起来:“喜欢,怎会不喜欢?奇儿真是有孝心。”这个孙子刚从战场上回来她也是知道的,如今可是堂堂侯爷,想想自个是侯爷的外祖母,真是里里外外都有面子。
真是……她女婿还是国公爷呢
锦奇和孙慧茹退了下去,锦甯伸手拉了一把差些神游太虚的阿常,送上贺礼。
“这是什么?”王老夫人稀奇的瞅着锦甯着人送上的玉盒,眼底闪烁着好奇。倒不是她眼皮子浅,只是她从没见过用玉盒来装得礼物。
打开一看,却是一只白胖的白玉瓶子,光看外观很是寻常,不过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瓶子。里边却仿佛装了东西一般,王老夫人拔出塞子,一股清洌的药香便飘了出来。
整个人的精神都仿佛为之一振。
锦甯这时才道:“也没什么,就是一瓶延年益寿的丹药,是韩真人当年留下的。外孙女想着用不着,便拿来借花献佛,还望外祖母不要嫌弃。”
话说,韩真人真的是个很好用的借口……
哪个老人不希望长寿?王老夫人真个的欢喜起来,看这个便宜外孙女儿也越发顺眼:“怎么会嫌弃?甯儿快快起来吧……”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还跪着个男子,长得俊逸不凡,却不知为何方才她竟忽略了过去。王老夫人暗道自己是老糊涂了,忙接道:“世子爷也请起。”
延年益寿啊屋里不管是主人还是宾客都不进倒抽一口冷气,再加上锦甯说是韩真人赠予,更加添了可信度。韩真人可不是寻常人,不似那些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先帝当年病重时就从那位手里求的一粒仙丹,硬生生熬了两年,才到了大限。若非如此,这大梁还不知该姓什么呢……众人望着瓶子的眼神都热切起来。
“祖母,这丹药一瓶共三十粒,一人最多可服两粒,多服无益。用时,只需用温水吞服即可,头几日多会有些腹泻之状,却不要紧,多多喝些温水即可。”
锦甯带笑说道,旁边人暗自计算,一人最多两粒,也不知道能不能多下,又或者,靖王世子妃手里或许还有?
锦甯仿佛是看穿了众人的心思,继续道:“韩真人当年予我许多丹药,只是这养生丸却只这一瓶,祖母切不可多用。这玉盒之中孙女儿写了注意事项,祖母不妨看过再用。”
王老夫人慎重的点了点头,这可真真是一份大礼。
再来就是锦曦与锦睿,两个孩子一道献上贺礼,只是有锦甯的重礼在先,大伙也就不怎么注意后头是什么人又送了些什么了。
儿孙献礼完毕,大家便又各归各位,只是与原先各自为政,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情形相比,大家似乎都有了一种默契,频频的看向还抓在老夫人手中的玉瓶。
王老夫人也察觉了众人的目光,有些不舍的将玉瓶放回玉盒之中。见玉盒上竟还贴心的挂了一把小锁,不禁暗叹这个孙女的细心。
锁了玉盒,又让人寻了一根红绳来,串了钥匙,却是打算贴身带着了。
后头众人索然无味的吃了些,再无心看那精心安排的节目了,就是特意请来的戏班子唱了些什么,众人都没有印象。。。
368诱饵
离开时,王老夫人拄着拐杖亲自送了女儿女婿,又转过头来拉着锦甯的手亲切的说了好些话,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他们离开。
回了靖王府,阿常瞥了一眼挥退丫鬟之后就显得有些疲惫的锦甯。
“想说什么就说吧,又没有外人。”他的目光她自然感觉的到,没有责怪没有疑问,只是那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却让她心里暗暗苦笑。
她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他,只是一个举动,他便能领会她所有的意图。
如果有这样一个敌人,无疑是可怕的。
“你帮的了一时,可棒不了一世。”阿常一阵见血的道:“的确你身上有很多东西值得他们惦记,可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开。”不论是离开京畿……还是离开这个世界。
以锦甯的个性,是绝对不会突兀的拿出这种招人眼的东西来的。连蓝正杰一家子都没有想到她会送这样一份“寿礼”给王老夫人,可见她藏的有多深,连这个世上最看重的家人都没有知会一声。阿常知道,她是故意谁都不告诉,甚至连他都瞒着。他原先准备的贺礼已经原样装了回来,被他悄悄吩咐人拉回库房,也没人让人拆封,今年太后寿辰的时候还用的上。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蓝家太招眼了,宸帝一步步的将蓝家推上众所瞩目的巅峰,也不知道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按理说老爷子已经完完全全退了下来,他大可安心。锦华锦奇再出色也不过是毛头小子,暂时成不了气候。蓝正杰是个中庸的,固国公府在他手上,怕是到老死也就那样了。
他在顾忌什么?
如果说是武郡侯那边,老爷子确实一直没断了心思。那毕竟是蓝家子孙,是他的亲儿孙,哪能是轻易舍弃的了得?可老爷子明白,自己不能插手,不然那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冷眼旁观,即便是斗得再凶,他也没开过口,插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