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第73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总比说出来让人难过的好。
她咬了咬唇,决定把这事先放一边再说。
阿常又道:“韩侧妃可能已经怀孕了。”
“真的假的?”锦甯唬了一跳。
“要不然,她能急着让你接手家务?我估摸着,她自己可能知道了,只是不敢确定,但也怕是真的,所以就推了这事,专心养着。再过一两个月,王府里可能就有喜讯传出来了。”阿常笑着看她,她真的想不到?
就算是想让锦甯当家,韩侧妃也不该这么着急的。既然着急,肯定有什么原因。
她本就有些觉得奇怪,这会子心里便有底了。
这真是个让人愉悦的消息。
想明白了,自然也就通透了。锦甯喜滋滋的点头:“真好,韩姨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她是真心替韩侧妃高兴。
306敬畏之心一两个月的时间过起来其实是非常快的,尤其是当你还没有发觉时间流逝的时候它就已经从指缝中悄悄溜走,时光——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掌控的事情之一。
蓝锦甯异常轻松的接过了当家的职责,其实更像是工作而非责任。靖王爷还是很有权威的,底下人并没有什么忤逆的举动,即使有所不满也在一连串连消带打的攻势中土崩瓦解,这才明白外界对这个女子评价如此高的缘由。
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能够在一个庞大的家庭机构组成前表现的如此镇定自若,哪怕拥有世族的自傲与矜持,缺乏经验的年轻人总是会露出胆怯和无措的一面——这也是有能力的下人们最好的投诚机会,所以对于一个世家中的新鲜血液,他们总是持着一种欢迎并优越的态度。在大部分的人看来,新人无疑是需要辅助的,在他/她慢慢成长起来的这个阶段,能够成为新主子的心腹,就代表了日后的前途无可限量。
丰富的经验会让他们能够轻易的找出值得信赖的新主子,并且通过一些小手段表现出自己的能干和忠心,从而获得信任。
然而,在这个女子面前,一切算计和表现都显得那么可笑。
七天之后锦甯拿着整理好的账册出现在账房门口,并将两箱子账簿整整齐齐的归还时,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当两个资深账房拿捏着心态故作谦卑的翻开账簿时,那种虚假的谦卑不多时便化作了额头上的丝丝寒意。
结果是什么,一目了然。
虽然这个冬天不太冷,但绝对不到能热到出汗的地步。
锦甯让人放下箱子之后就已经离开,因此没有机会欣赏到账房们脸上又惊又恐的有趣神色。
第二天,整个账房的人都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锦甯的屋子外头,等待问话。
但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好生的安抚了一番,就让他们各自散去。
账房们奇怪的表现自然引起了王府内几位主子的注意,靖王爷听了暗卫的话只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动作。陈氏似乎压根不想听到和锦甯有关的任何消息,一副拒绝八卦的态度堵住了企图激怒她的丫鬟的嘴。韩侧妃出于好奇的心思要了其中的一两本账册来看,只看了几页便没了想法,让人送回了账房。
触目惊心的朱砂在账册上圈点的到处都是,墨色浅淡的娟秀小楷如同是那丫头淡淡的嘲讽。
“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王爷知道?就这么轻饶了他们?”韩氏柔声问道。
“没那个必要罢了。”蓝锦甯伸手捏起一块精致的糕点丢进嘴里,咀嚼有声仿佛十分美味的样子:“哪里都有这样的人,只不过是因为主子的信赖才存了侥幸的心理,提醒他们一次只要以后不再犯,还是有许多能用的人的。”
真正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她好心的想给别人机会,就像她和阿常说的那样,靖王府的水很深。盘根错节的老根一旦拔起势必会牵连出更多的枝节,最后形成一个无法填补的大坑,而她也懒得填补。既然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即将腐烂的老根也曝露在阳光下,就看他是选择继续腐化还是聪明的停止了。
锦甯不相信靖王爷完全不知道这些事,保持缄默的态度一定是因为事态还在他的容许之下,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出这个头打破这种平静。
靖王爷心底其实是有些失望的,还以为她会有年轻人破釜沉舟的士气。没想到这样揭了出来却只是轻轻放过,就连敲打几句招揽一下人心的行为都没有。让人在不安的气氛中沉浮数日,即便是再有城府的人,也有可能会按捺不住的。
然而只是在撤掉几个不怎么重要就蠢蠢欲动的人之后,所有人就变得安稳起来,靖王府的运作再次恢复的和从前一样,井然有序。
这放水的实在太明显了。
“都是府里的老人了,”看着锦甯轻描淡写的样子,韩侧妃再一次叹息:“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可以信任的,没想到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锦甯的目光从韩侧妃平坦的小腹上划过,笑道:“那也未必。”
再问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靖王府的账房们出奇的愿意配合锦甯,只要她开口似乎办什么事情都变得容易了。韩侧妃不由想起自家刚刚当家那会,用的银子次数多了就会听到账房们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诉苦和为难,统共不过是一个意思,家里账面上的银子不多了——为此,韩侧妃还填了不少私房进去。就是开始习惯之后的几年,她偶尔还是有入不敷出的时候,虽然不必她拿体己银子去填了,可总还是有膈应的时候。她也查过帐,一笔笔都是对的上的,就算偶有差错,也是极小的银钱,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感情她的那些银子都白掏了啊这些可恶的账房不知得了她多少好处,还要偶尔与她推脱,可在锦甯面前,他们温顺的就像是无害的兔子。
韩侧妃气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如今不是她当家了,她总不好为了以前的事情兴师问罪。唯一让她觉得舒服点的,就是自己轻松了,不用再跟那些恼人的家伙打交道了。
不过,要她跟锦甯似得与那些人斗智斗勇,还真有点为难她了,就当消财免灾好了。这么一想,她也就平衡多了,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什么要紧。
她堂堂将军之女,这点打赏下面的“小钱”还是出的起的。
靖王府的下人们都规矩了许多,对主子们更加敬畏,做事也更卖力了。他们仿佛忽然记起了他们的这个世子妃,在京畿中盛传的名声并不是众所周知的“美貌贤淑”,而是“精明能干”。听着都是好话,但精明能干却是和手段厉害相辅相成的。
靖王爷很满意,陈氏本来还不以为意,但时间一长便慢慢察觉出不同来。她这个王妃,在外人眼里自然是无比尊贵的,但府里有些老资格的下人,对她也仅仅是表面的尊敬而已。要知道,敬畏也是分多种的,多半人从前只是敬畏她多变的脾气和毫不留情的手段,而现在,他们敬畏她这个人,只因为她是靖王妃。
靖王妃第一次对这个儿媳感到佩服了,虽然仅仅是一瞬间。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高兴的。尤其是靖王的几个侍妾,私底下的埋怨几乎让靖王爷忍无可忍。成日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高兴,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不就是三餐的菜肴少了几道,衣料子缺了几匹么?她们也不瞧瞧端来的菜色比从前精细了不少,料子的成色也更好了吗?那许多饭菜她们也吃不完,多的还不是浪费了,衣料子都足够她们一年四季穿新衣了,何况还有绣房每季定制的衣裳,哪里就那么缺了?当然,这些反驳的话大都是从韩侧妃那边听来的。同样是女人,怎么对一样的事情,差别就这么大呢?
要不是看在她们常年相伴的份上,只怕早就让人赶出府去了。
饶是如此,靖王爷越来越不爱往侍妾的房里去了,更愿意呆在王妃院子里的书房或是歇在侧妃处。
其实也难怪她们抱怨,毕竟只是侍妾的身份,待遇本就比陈氏与两位侧妃差了许多。从前只要靖王爷在她们哪个那里多住了两日,那段时间的日子就会好过不少。底下小管事们的巴结供奉,只一次就足够养活一个小三口之家了。
如今锦甯当了家,那些隐形的好处就一夕之间都消失了。她们心疼的自然不是几道菜、几块衣料子的事情,而是肉眼可见的真金白银。时间短还瞧不出来,时间一长,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银子的姨娘们,自然也就捉襟见肘了。
只好想尽了办法吹王爷的枕边风,只要不再让锦甯管家就好,却不成想产生了反效果,让王爷生了厌。
姨娘们消停了,比起银子,靖王才是她们实打实的依靠,若是被赶出去或是卖了,她们就真该欲哭无泪了。
如此足有一个半月之后,韩侧妃便开始出现一些不舒服的症状。起先不过是嗜睡,贪食又容易饿,后头渐渐的发展到说着话也能倦的睡过去,偶尔也有恶心反胃的时候,却呕不出来什么,只用青梅子压一压,也就好了。
陈氏是怀过身孕的人,自然看的出来这种反应代表着什么。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觉得有些高兴又有些莫名的酸意。
遣人去请了太医来请脉,结果一点都没出大伙的意料之外。
老态龙钟的太医激动的都颤抖了,本来以韩侧妃的脉案来看,这几年之内有孕都是极难的。就算有了,也不容易保得住。然而从这脉象来看,分明就是坐胎极稳,半点不良反应都没有。
“恭喜王爷王妃,韩侧妃娘娘这是有身孕了,而且已经三个月了。可能是身子骨不错,这才没有显出来。”老太医眯着眼睛笑道。
韩侧妃喜极而泣,靖王爷当场愣住了,还是陈氏推了他一把,这才傻笑起来。
“哈哈,好极好极,没想到我这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有机会再当父亲……”靖王爷有些语无伦次,跟韩氏说起话来,更是小心翼翼,好似生怕吓掉了她腹中的孩子似的。
陈氏带着平和的笑,望着靖王爷与韩氏。
锦甯与阿常对视一眼笑了笑,上前恭喜韩氏。。。
307将军夫人韩氏怀孕,最高兴的还是她本人和靖王,其次就是阿常锦甯以及韩大将军一家人了。不过最不高兴的,却不是陈氏,而是生了梁偲美玉的两个侍妾。
这两个女子,一个姓刘,梁偲的生母,据说是与武郡侯府的大儿媳妇刘氏有远亲的关系,但到底是远了去了,再说王爷也烦应酬,最厌烦人家攀亲戚,刘氏是个聪明小心的,也知道自己压根攀不上人家的亲,也就没提过。另一位姓李,是江南人,家里逃荒来的京畿,到京城时只剩下她和一个弟弟。至于怎么进府的,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她生的貌美性子又温婉,很是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也就是那时有孕,生了美玉之后,王爷仿佛就不怎么惦记她了。
王府里小孩子不多,王妃只世子一个就不多说了,俩位颇得宠爱的侧妃也没能生出也一儿半女来。本来因为孩子,两人在府里的日子倒比别的妾好过的多。陈氏几乎不打压侧室和妾氏,只要不越过了她去,她是不耐烦管的,有时候兴致好讨了她高兴,还能凑凑近乎。韩侧妃又喜欢小孩子,所以对两个妾也格外照顾些,平时的吃穿都要好上许多,风光无限。
可如今这等风光似乎一去不复返了,看着各种补品各种礼物不要钱似得往韩氏房里送,看着王爷脸上那几乎掩不住的喜色,二人一边嫉妒一边又是担心。
刘氏想着自己的儿子,倒是不怎么担心。本来除了世子,梁偲便是这王府里唯二的男丁了,日后的前程怎么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世子是要继承家业的,依着那清冷的性子,也就是个闲散王爷的命。可她的孩子不一样,打小就聪明,虽然不能继承王府,但毕竟是皇家子孙,若是能干得了看重,那职位还能小了去?王爷就这两个儿子,还不得都护好了?
当然,其实侧妃怀孕真是好事,至少王府里又热闹了。只是她有些担心,若韩侧妃生了个儿子,那就是最小的。从来谁家都是,捧着老大的,宠着老小的,夹在中间的往往容易受到忽视,而她又是那么个身份……两个侧妃的位置她是不惦记的,可妗子(王爷的有名分的妾)不还空着,她生了儿子,为什么连这个都得不到?
至于李氏,自打生了女儿之后,她便一直对美玉有些淡淡的。也不为什么,只觉得因为美玉是个女儿,王爷失望了,这才对她不闻不问。谁都知道她这事迁怒,可也没人会说什么。难道要跟她说,其实王爷就是拿您当盘菜,大鱼大肉的腻味了,就拿清粥小菜开开胃,等那一头尝鲜的感觉去了,也就罢了?
好在王府里孩子少,李氏倒还不至于对美玉不好,总归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打重了,自己也是会疼的。只是有个疙瘩在那里,便怎么也亲热不起来。
自韩氏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开始,李氏一边眼红着,一边又冷笑。别看王爷现在这么高兴,若这是个儿子也就罢了,若是个女儿,韩氏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吧?想着那个大将军的女儿即将和自己一样被冷落,甚至被遗忘,李氏就隐隐有些解气。
她开始祈求让韩氏生个女儿。
有些人的嫉妒心总是莫名其妙的,只是因为身份不对等便开始妒忌,只恨不得他人跟自己一样,甚至更凄惨些才好。
消息传到大将军府里,当天就有人来了。是韩氏的娘亲,阿常和锦甯要喊小外婆的。
“这么快就来了?”陈氏听了门子的通报,不禁一愣。还真是风风火火的,跟韩大将军那个大老粗一个性子。可是陈氏又觉得羡慕,当初她怀着阿常的时候,娘家觉得没脸,她死也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差些闹僵了。后来还是靖王爷跳出来顶了缸,这才平息了下去,只是她和家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有时候想,也许当初不那么傻,把那个人供了出来,也许事情不会变成那样吧?
可是她也知道,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说的。那时丑闻啊,皇帝的丑闻。如果她真的说了,那么世上也许就没有陈氏这个人了。
那个人,还是看重他的江山的吧,胜过其他。
然后就是匆匆出嫁,娘家送瘟神似得将她嫁到了靖王府,便对她不闻不问起来。到底是觉得没脸吧,所以连王爷也嫉恨上了,说起来,倒是她亏欠了王爷的。
她生了阿常之后,直到孩子满月了,娘家才让大哥代表着家里来参加满月礼。陈氏心里是委屈的,洗三的时候娘家没来人,宾客们交头接耳的样子让她无地自容,也就歇了和娘家亲近的心思。算一算,已经快小二十年了,她和那边,还是那么不咸不淡的,膈应着。
“王妃?”大丫鬟阿碧轻叫了一声,唤回了陈氏的深思,她恍然过来,淡淡一笑:“去请将军夫人进来吧,王爷和侧妃那里也通报一声。”
王爷和韩侧妃是先到得,看样子王爷方才就在韩侧妃那里。陈氏面上不显,让人给韩氏垫了个褥子才让她坐了,自己在王爷身侧坐了。
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刚进府的时候,好像总是一个人。怀孕是一个人,生孩子也是一个人。王爷成亲没两个月就出征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阿常已经六个月大了。
其实他不是没尝试着关心过,只是那时她记恨着他,只是那时,她知道没有资格让他关心。
幽幽的叹了口气,叫旁边的靖王爷听见了,不由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陈氏一怔,忽而浅浅的笑了笑:“无事,就是有些累了?”
“要不要去歇会?”靖王爷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韩夫人也不是外人。”
陈氏莫名的怔住了。
看看靖王爷,又看看韩侧妃。男人不过三十五六,即便略经风霜,也依然英俊潇洒;女子生的不算柔美温婉,却有一股子飒爽英姿。二十五六岁已经不小了,可或许是因为生性豁达,脸上的神采还是十五六岁少女般得爽气,叫人羡慕。
或许,他们才是该并肩坐在一起的一对璧人。
陈氏若有所思,靖王爷只当她觉得此时离去太失礼,也就没说什么。
韩夫人匆匆进来,见王爷王妃和女儿都在,不禁微微一笑。从前听女儿说王爷王妃人都对她很好,一开始她只当是她人太单纯看不出什么来,可时间长了,她也不禁疑惑,真的有那样不吃醋的正室么?她自个就是个爽快的个性,还难免因为丈夫的小妾而生闷气,靖王妃难不成比她还大肚?如果真是如此,那为什么都这么些年了,王府里只那么几个孩子?
后来见多了陈氏,她便明白了。陈氏不妒忌靖王爷的侧妃侧室,不是因为她胸怀宽广,而是因为她无心。
既然无心与此,自然也不会去妒去恨,反而对着无关的人,更显得平和起来。
“见过王爷、王妃娘娘、侧妃娘娘。”
“韩夫人无需多礼,来人,给夫人赐坐。”靖王爷忙站起来扶了,怎么说这也是他女人的娘,是长辈,受半礼就行了。
“谢王爷。”韩夫人笑着谢了,在韩侧妃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笑盈盈的望着自家闺女。
“大将军身子可好?上回听人说将军肩伤复发,可要紧?”靖王爷问起。
“劳烦王爷关心,夫君他身子好多了,伤势也已经控制。太医说,只要再修养两个月就能好全,王爷不必挂心。”
“韩将军是国之栋梁,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靖王爷含笑点头。
“我何尝不是那样说他,可那倔老头,就是个呆不住的性子。若真把他拘在家里,还不憋出病来?没奈何,只得由得他去了。”韩夫人摇摇头,对自家相公了解甚深。几十年夫妻了,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爹爹一向如此,娘您又何必说他。”韩侧妃想起父亲,不由笑了起来。
“夫人是为了侧妃有孕的事情来的吧?”陈氏温和的随着笑笑,伸手端了茶抿了一口,才道:“您也是很少来我们府上,难得看看女儿,我和王爷就不打扰你们母女二人叙话了。”
韩夫人一听就知道,陈氏是不想听他们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话。不过她多少也能理解陈氏的想法,并不觉得扫兴,笑盈盈的谢了,扶着女儿小心翼翼的回了院子。
“娘,我身子骨好的很,您扶着我像话么?”韩侧妃苦笑不得,娇嗔道。
也就在父母跟前的时候,她才会这样撒娇。
韩夫人瞪她:“我扶着我女儿怎么了?谁敢说半句不是?还有,你也改改你那毛糙的毛病,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你爹看见了,又要说你”
她怎么不稳重了?韩侧妃苦笑,她娘就是爱乱操心。
不过,她爹却是极疼她的。
从本质上来讲,她那大男子主义的爹其实是个护短的人。。。
308逛街去韩大将军是出了名的粗人,但是这个大老粗的人缘却很好,文武官员之间不可磨合的代沟因为此人的存在而模糊了界限——在蓝老爷子的时候,文武官员几乎是相生相克的两种生物,彼此看不顺眼,互相揭短暴丑,那是吃饭一样寻常的事情。
当然,韩将军绝不是个文武全才,让两边的人都能服气。
能如此混的开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口拙,另一个则是老实。
文人善言,军人善武,本就是冤家对头。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可这韩家完全不这样。他们既不会说,也不愿意跟人动手。朝堂上的明嘲暗讽起先是听不懂,后来是不想理。结果人家一瞧,自己巴拉巴拉说了一堆酸话,人家半点反应都没有,还特憨厚的对着自个笑,想想也没趣。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啊?有种你当着蓝家说这话去,看人家不整你个半残。
韩家不像蓝家,祖上是当山贼的,本来武艺就不凡,后有盖世军功,成了实打实的世家,他们算是朝堂上难得的平民候(虽然无此封号,但基本属于默认的)。这家的祖上是本本分分的手艺人,工种比较辛苦也比较来钱——铁匠。铁匠在那时被统称为打铁的,一听就知道,他们的地位非但不高,还很低。
但是铁匠天生就比旁人孔武有力,当年为了保卫家国,山贼都下山当小兵了,他们这些正经百姓自然也没能免俗,应征入伍。他家祖上运气好,莫名其妙护住了代父远征的太子性命,还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被强征入伍的有钱人家的少爷,跟人称兄道弟的。身为太子,谁见过这样的鲁莽汉子啊?性情耿直的就跟铁块一样,偏偏还为了保护他屡次犯险引走搜查的敌军——这是何等情谊啊,年轻的太子乱感动了一把,从此认准了韩家人的忠心,一路提拔了上来。
曾有人说过,若非韩家没生出个女娃来,或许当年太宗皇帝那时的后妃之中,或许会多出一位五大三粗的宫妃来。
韩家的男人也不知是祖上缺德还是怎么回事,接连几代家中都只有男丁,弄得他们一家对女孩子都稀罕的不得了。到了韩大将军这一代,才有了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可不得全家当成宝贝似得宠着?而韩家人的基因似乎特别顽固,就连韩氏,也从小只爱武装不爱红妆,要她舞枪弄棒她便精神抖擞,一说起识字女红,这丫头就跟打奄了的菜苗似得颓了。
这样的女子,谁家敢求取?不怕闹气别扭直接把夫婿给打得起不了床啊?
这不,拖到了快二十岁,宸帝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指给了靖王爷。他倒也不算是乱点鸳鸯谱,顶天算个包办婚姻的家长,想着弟弟是行武的,柔弱闺秀或许好,但这样一个英姿飒爽长得也不赖的女子,似乎更适合。
潜意识里,或许还是有些补偿的心态。弟弟和弟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怕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所以这么些年来,他才纵着靖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太后的不满都给拦下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大姑娘嫁了人,几年都没能整出条人命来。当父母的自然希望儿女过的平和幸福些,那是王府,没个孩子傍身怎么行?可着急没用啊,难不成他们还能让韩氏过继一个?人家靖王府可是有孩子的总算靖王爷待她很好,陈氏也能容人,渐渐也就放开了。没孩子就没孩子吧,这一生富足安乐尽够了。
可是这个时候喜讯传来,韩家人还是很高兴的。
韩夫人在侧妃房中一坐就是一下午,看着天色黑了,靖王爷拍了板,留岳母住一晚。安排母女两人住了一屋,说说心里话。
吃晚饭的时候,锦甯和阿常便见到了韩夫人。
与想象中的不同,韩夫人生的并不似一个将军夫人,反而温柔婉约,不说话的时候,倒是和王氏在气质上有几分相似。不过许是受了丈夫的影响,韩夫人说起话来比起旁人要直爽的多,眼神也干净的多,让锦甯一见面就对她很是儒慕。
这年头,能活的简单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儿啊
“这是世子妃吧”韩氏笑眯眯的见了礼,看的出来她心情很不错。锦甯只受了半个,又还礼——怎么说也是祖母辈的人——方才脆脆的应声:“甯儿见过韩夫人。”
“真是可人疼的孩子,”韩夫人掏了见面礼,看样子是有准备的,笑的极柔和:“世子大婚那会子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觉得太瘦了,如今一见似乎胖了些,还是王妃会照顾人。”
陈氏有点讪讪的,她照顾人?想起她和锦甯相处时候的场景,不禁有些脸红。
锦甯笑了笑没说话。
这要是接口称是,岂不是说固国公府待她不好?要是否认了,陈氏的脸又往哪里摆?不过她瞧得出来韩夫人是无心的,只不过想顺便捧捧王妃。只是她大约不怎么习惯奉承人,才有了这个小失误。她心里并不介怀,只是不好开口接话。
韩夫人大约也是察觉自己失言了,连忙带过了话题。韩氏也忙帮着圆场,瞅瞅锦甯并没有不高兴的模样,也就笑开了,本就是个心很宽的孩子。
和简单的人相处时气氛也就格外容易活跃起来,连陈氏都难得的说笑了两句,让锦甯感慨韩夫人的感染力确实强大。心里盘算着,或许真该请韩夫人多走动走动,盼着陈氏能多受些她的影响,多笑几次。
梁偲美玉也在席上,韩夫人或许是因为女儿有了身孕,便格外的喜欢小孩子。不时给美玉夹个菜,给梁偲擦擦嘴——看的出来,韩夫人真是喜欢女孩儿的,她看美玉的目光明显比看梁偲时亮堂多了。
小美玉也是个嘴甜的,脆脆的童音说着“谢谢韩奶奶”“韩奶奶尝尝这个”还伸出短短的小手要帮韩夫人夹菜,那殷勤劲,逗笑了大伙,也让韩夫人心中满是期待。
若是女儿也生个这个可爱的外孙女儿就好了——她孙子一大堆,孙女一个没有,眼馋的。
一餐饭散去,可谓是宾主尽欢。
若要说有哪里不如意的,就是到了最后的时候,陈氏看韩氏两眼就盯着锦甯小腹的方向猛看,看得她浑身泛起凉意,身子骨都透着一种酥麻。
这目光,咋这么渗人呢?
回房的路上,锦甯摸摸吃的有点撑的肚皮,苦笑了一下。自己从来都是秉持吃饭七分饱的原则的,这回大概真是受气氛的影响,居然吃撑了,少不得要散散步消一下食。
可外边天已经黑了,去哪里散步呢?
伸手捅了捅身边的阿常,黝黑的眼珠子在浅淡的月色下灼灼生辉:“唉,夫君,我们偷偷的出去走走?”
“怎么忽然想出去?”阿常一怔,锦甯可是个很能呆的住的人,恐怕只要给她供应吃的用的,就是在深山老林里,她都能快活的过着养猪一样的日子——为什么韩夫人说锦甯胖了?还不就因为这丫头成天都懒得动弹,应酬也不爱去,让管家送个礼应景就算了。可比在固国公府的时候更懒了,因为陈氏不是王氏,她不会硬逼着她去四处活动。
就天天在房里发发呆看看书,整个的宅女作风,她能不长肉么?这还是控制了适量的结果。
锦甯苦着脸比了比自个的肚子:“您看,今晚吃多了……”
一个响亮的叩头落在她的额头上,阿常道:“用什么敬语?想出去直说就是,何必偷偷的?”
“这都这么晚了……俗话说的好……”锦甯偷偷瞥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月黑风高杀人夜……”
阿常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有的没得我叫人去备车。”
锦甯耷拉了脸,这位真没趣。不过她的逛街大业怎么能让马车代替?那还能消食么?忙拉了阿常的袖子,轻声道:“王府边上不是有条街?听姚黄说那里有几家小吃摊子味道不错,咱们去尝尝。”说完对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那意思很明确,“就咱们俩?”
这算不算是……约会?阿常一怔,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锦甯欢呼一声,抱住阿常吧唧在他脸上落了个响。
姚黄在身后听得满头黑线,主子啊,难道您忘了奴婢耳力比普通人要好的多么?
说起小吃摊子,姚黄心虚了一下。
一般大户人家的婢女,是很少会吃外头的东西的,更别提是这种小吃摊子上的玩意了。左不过让负责采买的仆妇小厮捎带些零嘴什么的,还得拣那老字号的买。宰相门房七品官啊,她们这样的婢女,在平头百姓眼里,跟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姐们似得,都是难得一见的。出府是要请假滴,准不准是看主子心情滴,有的丫鬟,一年当中也就那么两三次出府的机会罢了。
可是姚黄不是一般的丫鬟啊她当暗卫时四处跑,性子早就拘束不起来了,偷溜出去那是家常便饭来着——有时候被锦甯逮到了,就只好老老实实的交代自己去做了什么,顺便提一提什么街边小吃也是很正常的嘛
可问题是,主子知道了也就罢了,跟世子说了也没什么,可为啥非得说是她说的呢?
这万一世子要是计较起来,她是承认啊还是不承认啊?
姚黄很郁卒。。。
309豆腐脑京畿是繁华的,不同于一边的小村落,天刚黑便静无人声,也不同于偏远却富足的雁乐城,每每夜半三更还能听见闲散人等嬉闹取笑的声音。京畿自有一套属于它独特的作息、风貌,这边是所谓的人文气息,城市文化。
至少在靖王世子与世子妃偷摸溜出门的此时,京城中几条重要的街道还挤着满满当当的人,万家烛火与伫立街边的套着琉璃罩子的火把将朱雀街照得灯火通明。
别看天气冷,想出来的还是会出来,虽然不比夏日的熙熙攘攘,却也一点都不冷清。
看着街上来来去去还未歇息的年轻贵子贵女,那些为了生计入夜还在努力的百姓,又或者是小赚了一笔打算趁着年尾好好犒赏自己一番的行脚商人,彼此间脸上相互交映的笑容,仿佛模糊了尊卑的界限。蓝锦甯不由的想,这大约是京城最和睦最安稳的一面了。
阿常穿着藏青色的长衫,梳着宝髻(一般男子常梳的一种发式),在夜色的掩护下,脸上的冷淡似乎也浅薄了不少,少了三分疏离,多了两分亲和。蓝锦甯是一身藕荷色的长裙,编了两个大辫子,看着娇俏可爱。本来出嫁的妇人是不能梳这种少女才会结的发辫的,不过只要阿常不介意,别人更没有资格提意见。
既然是“偷偷的”溜出府来,自然不会带上碍事的护卫和贴身婢女,顿时倍觉轻松。两个人虽然习惯了身边跟着一长串尾巴的日子,却还是更喜欢这样简简单单的并肩而走。就算明知道暗处隐藏着不少王府的侍卫,却不妨碍他们自得其乐的心情。
有道是眼不见为净么
蓝锦甯此刻真像是个少女,对周边的一切都有无边的好奇心。一会摸摸泥匠捏的泥人,一会对摆在路边地摊上的小物挑挑拣拣。一圈子逛下来,倒还真是搜罗了不少东西,不值什么银子,不过图个有趣罢了。
再说了,在人家摊子上翻看了半天,纵然没什么看得上眼的,但就那些小贩们期待的眼神,也让她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卖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
左右东西也不贵,全当照顾他们生意了,十几文的小生意,便能让他们露出一副宰了冤大头的神情,笑容里更是多了几丝甜腻。原本锦甯是不喜欢这种近乎于巴结的笑容的,但或许是因为笑的人不同,她反而更乐于装傻。
一个造型奇特,或许是制作的工艺出了什么差错而导致被淘汰的小瓷杯,进价不过也就两三文罢了,锦甯随手捡了三十枚铜子递给小贩,顿时喜的那青年合不拢嘴。
三十文,都够他买四只釉白的粗瓷碗了。
把杯子拿在手里细细把玩,锦甯欣喜的表情也不似作伪,阿常奇道:“你真喜欢?”
“自然是真的喜欢才会买啊”锦甯理直气壮,伸手指指他手里的一应小物件:“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是喜欢才买,不喜欢,就是一文钱,我也不要的。”
阿常低头,总觉得这些玩意普通寻常的很,他的丫鬟小厮平日里用的都比这些精细多了,难道她的喜好与常人不同?唇边抿出一抹笑,罢了,她高兴,就随她好了。
锦甯瞥见他唇边的笑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分明是觉得自己死鸭子嘴硬。可那又怎么了?她就是这样的人,上辈子这辈子还有很久很久以后,大约都会这样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笑话我的眼光,这是情趣哎罢了,与你这种木头似得人说这些,说上一万年你也不会明白的”她孩子气的嘟嘴,一边状似遗憾的摇头。
阿常弯弯唇角:“还望娘子替为夫解惑。”
“好吧,看你那么笨,我也是于心不忍的。”她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便自己忍不住先噗嗤笑出了声。“就说我这个杯子吧,虽然很明显是个瑕疵品,但其质地白净光滑,上头的红梅图案清晰鲜艳,可见是一个好窑里出来的高档货。它虽然有些大脖子了,可你不觉得很可爱吗?胖乎乎的又厚实,用它喝茶既不烫手又赏心悦目。”
哪里赏心悦目了?阿常很“震惊”的望着锦甯手里那个比一般茶杯胖出半分有余的小杯子,实在想不明白“可爱”这样的词是怎么用上去的。喝茶品茗对茶杯的要求极高,不合格的茶具甚至会影响茶水的口味,说到底,也就他家娘子这么能掰了。
“是……挺可爱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听着不那么真诚,但总算他还很捧场。
锦甯并不对他明显的不以为然觉得有什么,就算他觉得好,大略也不过说一句“还行”罢了。捧着瓷杯笑起来,孩子气地对“它”道:“你看,连靖王世子都夸你了噢”
阿常叹着气摇了摇头,又指着一根有些刺手的木簪子道:“那这个呢?别说你会拿它来戴,小心刮破你的头皮”
“就这样当然不行啦”她可是很怕痛的,典型吃不了一丁点苦的大小姐“要不是雕这木簪子的人还算用心,花样很特别,我也不会买下来。不过好在是木质的,虽然材料不咋样,却轻软好打磨,回家找张晒干的树皮擦擦就是了……”
阿常接了句:“很容易断吧?”
“讨打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指望这人有点情趣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锦甯开始哀叹起来,怎么千挑万选的嫁了个木人似的丈夫?
其实一开始阿常是被她否定的,虽然两人关系好的几乎超出寻常。但就是因为太好了,锦甯才觉得阿常不适合自己。阿常于她是宜师宜友的人,可以相交可以依赖却不能相爱。虽然她不是爱情至上者,前世的经历也让她对爱情的期待淡到谷底,可是作为一个女人,骨子里还是浪漫的渴求爱情的,所以才会纠结那么久。
等到后来看清了,原来所谓爱她的男人只是不甘,只是他对一个个出现在身边的女人冷淡的借口时,她便觉得,其实这样也很好,爱情什么的,终究是吃不饱的。
其实那时,她想的更多的是自己,规划自己以后的人生时,从来没有将另外一个人算进去过,包括梁乐祥。
这么说有些自私,但却是事实。
男人于那时的她,只是一件多余的装饰品,可有可无。
等到察觉了阿常的想法,锦甯却有些触动。一个人过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孤独寂寞的感觉也是抹不去的。
那时她便问自己,她喜欢阿常么?
有什么事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想做什么都会想要问问他的意见,她不是没有主见,只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活在这个世上,总有一些惶恐和小心,所以需要有人给她出谋划策拿主意。
更多的时候,她更像是在利用他。
可仅仅是如此么?
每次当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就会觉得异常的愉快,喜欢两个人偷偷躲起来说话那种紧张又刺激的感觉;半夜里睡不着从密道跑去看阿常,脑子里从来不想想这个时间这个做法是不是对的;两个人拥被而坐哪怕只是静默无声都觉得很安稳,从来不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发现他跟着她到雁乐城时心底一闪而过的悸动,他第一次亲吻她时她竟然紧张的攥了拳头……
她是不是有点太迟钝?回想着这十几年,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他的影子在,梁乐祥,早就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一直觉得对他只是喜欢,只是依赖,而不是所谓的爱,可若不是,又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