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第46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却是生生的止住了,轻轻的摇了摇小脑袋:“奴婢伺候小姐用饭了,再、再回去吃。”
“喔,那你会伺候么?”锦甯挑了挑眉头,看她。
小花顿时有些窘迫起来,吱吱呜呜了半晌,才轻之又轻的说道:“姐姐还没有教……”
“那便是了,你去吃饭,吃过了再来,我这儿不碍的。若是你姐姐问起,便说是我吩咐的。”锦甯笑起来:“可好?”
小花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便真个出去了。
锦甯忍不住摇了摇头,又轻笑了两声,看了眼菜色,却是直接吃了起来。
正文 193这是规矩
蓝锦甯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饭,味道不错,很合她的口味。姚黄魏紫没有进来,丫鬟小花也没来收食盒,估摸着她们还没吃完——锦甯莞尔一笑,前世的教育,吃饭不能吃多,更不能吃饱,所以看似慢条斯理,但是因为她塞进去的东西不多,所以相对而言就快了。
当然,和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不一样,她吃的也不多,可是放慢了动作,一直以来她都是小辈,长辈也不会催促她,因而,总是等最后一个人放下了筷子,她才落筷,擦嘴。
一个人的时候,前世的习惯就冒出来了。
她终究是个俗人,学不来阿常那样的超脱,有些习惯,改不了也不想改。
瞄了眼剩菜——每个盘子里都还有一大半,米饭吃完了,因为碗小,所以量不多,她也没有剩饭的习惯——其实挺丰盛的,菜色也不稀奇,倒像是京畿里常见的。
常见的?锦甯笑着摇了摇头,离了凳子,挪了屁股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观察房间的布置,权当饭后消食了——大雨天的,她可没有散步的兴致。
再晚一点,就该歇下了。
锦甯想到了丫鬟小花,战战兢兢的一个小丫头,说话有点磕磕巴巴,可是实诚不作伪。说话明显被调教过,可还是听得出一丝两丝的乡音,于是锦甯笃定了,这是一个当地人——人家有姐姐,看小青那个模样,应该不是从外边买来的。
京畿常见的饭菜,当地的仆人——很值得探究吖
但是锦甯没有那么多心思,她只是路过借住——借住懂不?说白了就是人家好心让她蹭吃蹭住一晚上,还不求回报,多好的人啊她凭什么去琢磨人家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这屋子不大,进屋一眼就扫到了底。柜子箱笼梳妆台桌子,几个小凳子美人榻,加上一张朴素的床,标准的待客配备,男女皆宜。
可是仔细一看,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再想一想,好像谁家的卧房里也都是这些东西。
小花来收食盒,见她已经吃好了,有点诧异的摸样,问了好,利索的把盘子收进散在一旁的食盒里,对锦甯的浪费视而不见。拿块干净的棉布抹了抹桌子——说实话没什么可擦的,锦甯吃饭,向来滴水不漏。
锦甯冲她点点头就没有开口说话,小花方才觉得这位美丽的小姐很和气,不过听她和自己说话,还是有点紧张。可她不说话了,居然更紧张了,急急的收了,慌乱之下不由磕碰了盘子。
听见清脆的碰瓷声。
锦甯一直是站着的,饭后一刻钟,最好不要坐着。闻声看去,不见牙的笑,和气的招了小丫头过来,给了她一个荷包,浅蓝色的,最普通的那种。
里面装着五十个铜子,是打赏小丫鬟用的。之前姚黄塞给那引路仆妇的青色荷包,是打赏有头脸的媳妇子用的。不过显然有些大材小用了,转眼就被一群人瓜分了,一个人能拿到二三十个大钱就不错了。
小丫鬟涨红着脸不肯收,正巧魏紫姚黄进来见了,魏紫抿了抿嘴没做声,姚黄故意板起脸道:“我们小姐给你就拿着,难道是嫌弃太少了?”
唬了小花一跳,不敢再推,当着她们的面就往衣襟里塞。
她身子淡薄,衣服虽然宽大,但因为要做事,也是选的合身的,胸前鼓起一个包。
姚黄嗤嗤的笑了起来,看小花那个傻样,上前取了出来,将荷包的绳子挑了出来,系在她腰间的缕带上,漂亮的打了结,把上衣衣摆撂下来,恰恰好遮住了,却又能感觉沉甸甸的,然后指点她:“诺,这个是这么放的,看清楚了没?”
小花惊叹的望着姚黄,绞尽了脑汁说不出什么称赞的话来,只干巴巴的道:“姐姐……好厉害……这个,奴婢从来没得过。”
穷人家的小女孩鲜少会给自己绣荷包,因为囊中羞涩。
姚黄面上一怔,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飘渺。魏紫拉了她一把,笑着对小花道:“小花,这个是小姐赏给你的,不用给别人,记着了么?若是有人跟你要,就说是我们小姐赏赐的,若是她不信,便叫她来问姐姐们。”
她是怕之前那个小青看到了会与她抢夺,锦甯莞尔失笑。这种事情姚黄和魏紫见的多了,心里自然有抵触。按照习惯性的思维,总是不自觉的维护弱者,小青那么强势,小花如此单纯稚嫩,当然不可能反过来去欺负小青。其实看上去是弱者的,却未必一定会被欺负。
小花并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从口气能听的出来并没有恶意,所以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这屋里三个女孩子,无论是主子还是丫鬟,都让她倍感压力
就算是被姐姐骂她也不想天天在这样的人身边跟着摸了摸自个衣襟下掩着的荷包,小花忽然觉得脚下的脚步轻快了些,又想到了食盒里没有吃完的菜……脚底抹油,离开了通往厨房的路,往另一个拐角去了。
虽然天黑雨大,却不妨碍她小小的身影在路上飞快的行走……
穷人家并不在乎吃别人动过的东西,更何况那些菜还好端端的这么倒掉太可惜了。
床铺很柔软蓬松,很舒服,所以蓝锦甯一夜好眠。
只是早上习惯性的按照生物钟睁开眼睛时,入目还是一片漆黑,耳边是雨滴敲打瓦片的琐碎声响,一时不由怀疑是不是认床,其实没有睡多久。但身体却没有疲惫敢,便轻声唤了,就见姚黄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把蜡烛点上——是上好的白蜡,烛光通红,没有黑烟。
“外边雨还没有停,”姚黄起的早,看看天色,把晚上守夜的丫鬟赶去睡觉了。“天色不大好。”
锦甯示意她把窗户隙开一点儿,瞧了一眼,复又关上,点点头,含笑:“看来只好多叨扰一日了,你去看看,庄主家里有人起来没。”
“魏紫姐姐先头去过了。”姚黄抿唇,轻声道:“世子爷那边大约是睡不惯,早就起来了,这家的老爷夫人起的也早,已经打过招呼了。”
锦甯嗯了一声,阖了阖眼,才道:“还是要亲自去过一趟才好。”
阿常是阿常,她是她。
姚黄怔了怔,嘴皮子翻动了两下,终究是没有出声。
一会子有丫鬟送来了热腾腾的白粥和几碟小菜,看样子是知道这边醒了便送了过来。却不是昨儿的小青和小花,姚黄送那丫鬟时状似无意的问起,方才知道昨夜里小花回去之后挨了小青的打,被禁足了。小青因为妹妹不争气,觉得丢脸,便求了她过来帮忙。
姚黄不明所以,转头对锦甯抱怨道:“哪有这样的,不过是一点剩饭剩菜罢了,怎么就不能给爹娘送去了?还下狠手打的……那可是她亲妹子”
末了又想,不会是为了那打赏钱?小青在她眼里的可恶顿时升级了。
锦甯却摇了摇头,了然的道:“这是规矩。”
今儿拿了一点剩饭剩菜,明儿就指不定会拿什么。小花固然是单纯的想让家里人吃点好的——他们家也是穷的没法子了,三餐都改成两餐,每次还吃不饱。——但这行为的确不可取。小青的脾气有些又急又烈,狂风骤雨的,可出发点却并没有错。
他们在主人家当差,拿了主人家给的银子,就该守着主家的规矩。
姚黄又是一怔。
锦甯又问:“庄主家听说了么?怎么说的?”
姚黄下意识的回道:“扣了小花三个月的月例,小青因为管教妹妹无方,也扣了一个月,不过……却给她们家里送了五两银子去。”
两个小丫鬟,四个月的月例不过二两到头了,算起来,倒是赚了。
“既然没吃什么苦头,就不要惦记着了,这事儿,你们不要管,也不要有什么想法。”锦甯特指的小青。那姑娘火爆的脾气纵然不讨喜,这性子她却很喜欢。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管你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姚黄听没听出来,总之是点头应了。魏紫冲姚黄笑了笑,低头拨了拨蜡烛芯。
外头的天色还是没有一点起色。
不过,再大的雨天,天色还是要亮的,等到辰时三刻,外边的能见度总算高了些,锦甯便裹了件枣红色的披风,带着魏紫去拜见了庄主夫人。
姚黄被留在屋子里,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正皱眉思索着大小姐的话。
若是她的妹妹还在,若是她的妹妹也做了一样的事情,她……也会下狠手去打的。
眉宇间豁然开朗,如雨后初晴。
庄主夫人正在屋里歇着,这么大的雨,一点正事儿也干不了,所以也没特意着装。听见说昨夜借宿的女客来问安,吃惊了一把,连忙叫贴身丫鬟帮忙梳头穿衣。
锦甯见到庄主夫人时,也吃了一惊。
在她看来,这样的庄子,这样的下人,这主母定然是个精明的,就算不是京畿里那样肚腹里万般心思的贵夫人,也应该生的一副端庄谨慎的模样。可以温和如春,可以炽热如夏,可以淡然如秋,亦可以凛冽如冬。
可……现实和猜想永远有距离。
即便,她穿着丝绸长裙,尽管,眉目上了淡妆,虽然,她极力优雅。
可是那一抬脸便露出了八颗牙的笑容,便让锦甯知道。
这是个地道的村妇,一个温和的,明媚的,一点儿也不粗鲁的、村妇。
正文 194封家段氏
锦甯地处下眼睑,收敛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吃惊。再抬眼时,已经是一派温润与尊敬。按年纪说,人家是长者;按时下的局面来说,人家是主家,她是客人。而且又是被收留的一方,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既然承了人家的情,就得付出同等的敬意。
“蓝锦甯见过夫人,冒昧叨扰,小女唐突了。”她福了福身,一点没有敷衍随意的意思,看的庄主夫人身边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直点头。
却并没有人咬耳朵,锦甯只带了魏紫一个,旁人也不须她伺候,茶点什么的都有小丫鬟端上来。虽然动作姿态么有京畿里专门训练过的小丫鬟标准优雅,可也已经过的去了。庄主夫人却是生的有些结实的,肤色并不白皙,却是淡淡金黄的小麦色,看着很是健康,和京畿里头那些弱不禁风的贵夫人一点也不一样,虽然露出了几分土气,行止却也大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言行举止比不上蓝锦甯得体而尴尬无措。
只听到她爽朗的笑出了声,边上有婆子轻咳了一声但是被她的笑声给遮掩了过去,亲自扶起了锦甯:“原是蓝小姐,我们庄户人家歇的早,昨儿你们来的时候都已经睡下了,倒是没能亲迎,实在有些失礼了。”
锦甯见她笑容亲切,不禁生出几分好感,也不做那淑女模样,反倒抛开了之前大家闺秀的模板,露齿而笑:“本就是我们唐突了府上,夫人切莫这么说了,不然锦甯便要无地自容了。”
她这么一变化,先前还有些尴尬的气氛便有些缓和。
庄主夫人本是本地临村一家人家的女儿,虽说家里也算富裕,但也是自小下地干农活长大的。而这封家却是本地的大户,虽然是外来户,但因为本钱丰厚,置了许多田地产业,又待人宽和,渐渐的就在此地落户,成了当地的望族。当年,也不知婆母为甚看上了自己,竟是特意请了官媒到自家说亲。说起来,在当时还被传为一时美谈。不过那时候,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也不少,还有人说她那未来相公是个药罐子,是娶她过去冲喜的。虽然她爹娘也很惊喜,不过却是认真疼爱她这个女儿的,少不得托人打听,后来还是相公上他们村走了一圈,才叫那些眼红妒忌说酸话的人闭上了嘴。
嫁了过来,才知道不过是因为她有一次在河边洗衣裳,无意中搀扶了一个老妇人一把,又送她度了河,而这个老妇人,便是她现在的婆婆。
婆家虽然来历不为人知,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家不凡。初时她也有些不适应,每次都显出庄户女儿的短处来,可婆婆与相公却并不介意。一个说就是喜欢她老实善良,一个说敬重她孝顺知性,并不逼着她改变,她听了这些话,心里哪有不受用的,便央着跟婆母学了些大户人家的规矩,虽然还是有些不伦不类,但她却乐在其中,这些规矩对她而言不像是束缚,反倒是一种极其有趣的学问。只要自己在意的人不在乎,别人的话又有什么值当的?成亲三十余载,生了三子一女,大孙子都十四了,丈夫却没有纳一个妾,老实说,她很满足了。
“别夫人夫人的叫了,我听不惯,”见她如此,不禁觉得她的性子倒是和婆母相公有些相似,好似并不注重这些表面的规矩,对她这般模样也没有什么觉得失礼的地方,顿时喜欢起这个俊秀的女孩子来:“我娘家姓段,婆家姓封,蓝小姐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封奶奶也好。”按她的年岁,倒是真可以做她的奶奶了。不过兴许因为是生的圆润结实,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看着倒是比真实年纪小了几岁。
锦甯从善如流:“是,封奶奶,不过……”
“不过什么?”段氏嘴快的追问了一句,又有些不好意思,婆婆跟她说过,大户人家的规矩很多的,可能是这小姑娘家里有什么规矩,不能这样随意叫人虽说她对这个小姑娘一见如故,但说起来还是头一次见面,哪有逼着人家喊,不禁有些懊悔起来:“要不就算了”
锦甯扑哧一笑:“封奶奶,我其实只是想说,您可以不用叫我蓝小姐的,便叫我甯儿我太爷爷和爷爷都是这么唤我的。”
太爷爷?她家的长辈看来挺长寿的啊也是,能教养出这么个可爱的让人怜惜的重孙女儿的人家,必定是家中和谐美满的。她家婆婆不也还健在么?当即笑了起来:“那敢情好。”
段氏个性直接,喜欢便是喜欢,瞅着锦甯顺眼,便稀罕的不得了。她自己本是儿子多,儿子又可劲的生孙子,家里女孩儿少,她偏生还就喜欢女孩儿。锦甯又是惯会看眼色的,也许奉承巴结她做不来,陪老人家说个话儿逗个趣还不容易么?这可是她的拿手活计当年孔雀男家那一对老顽童的公婆,还不是被她捋的顺毛儿没了脾气?老太爷那么闷马蚤的狐狸样儿,不一样被吃的死死的?这不,没一多会,段氏简直就拿她当孙女儿似的看了。
锦甯陪着段氏说了会话,便告辞了,段氏亲自送她出了正门,这还是因着下雨,要不然,说不准就送出院门,到她的小院子坐坐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要不下雨,这么投缘的女孩儿也不至于撞到她家来。
段氏回了屋,和身旁的婆子说起:“这蓝小姐可好生乖巧,又不跟别人家的女儿似的矫揉。”
婆子闷笑,夫人自个个性大大咧咧惯了,瞧那些大家闺秀的做派,就有些看不惯。
有那心思深一些的,便道:“瞧这位小姐的举手投足,像是名门出身的,难得的是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跟夫人极是投契。”虽然是夸奖的话,却隐隐透着一丝提醒。
这少女通身气派可谓不凡,却能这般放低身段,只怕心计比自家夫人深的多了。
段氏听出来了,却并不以为意:“小女孩家家的,不会的。”
又问道:“母亲起身了么?”
“起了,喝了两碗粥。就是下了雨,老毛病有些犯了,腰腿酸疼的厉害。”老夫人平日里还算结实,但一到下雨天,便总是恹恹的。腰酸腿疼的毛病已经是经年老黄历了,药也吃了不少,针也施过许多,就是不见效。
“怎的又犯了?上回董神医瞧了不是好多了?走,咱们看看去。”老人家难免有些关节炎风湿痛什么的,她家婆婆也是一样。不过比起一般人,却是要严重的多。请了大夫来看过,却说是早些年落下的病根,这就让段氏有些稀奇了。照理说,看婆婆的样子,也不像是吃过苦的穷苦人家,这病根却是打哪里落下来的?
老人家脾气有些倔强,却从不为难媳妇,这一点,她就觉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谁家的婆媳没个矛盾?有的还跟仇人似地,也就她命好,摊上这么和气的婆母。当然了,这和气也是相对的,不过婆婆待她好,她也要回报,有时候让着些也没什么。都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段氏在这一带可是颇有贤惠孝顺的名声。
便起身去了婆婆屋里。
因着天色黑,屋里显得有些阴暗。老夫人眼神还好,所以也没让点蜡烛。卧再踏上,膝盖上盖了条厚厚的绒毯,有婆子拿了美人捶替她不轻不重的瞧着。
老夫人眼睛闭着,婆子见是夫人来了,便要出声招呼,被她止住了。段氏伸手接过婆子手中的美人捶,轻轻的敲了起来。
才不多一会,榻上的老夫人便睁开了眼睛,见也是一把年纪的儿媳妇跪在塌下给自个捶腿,不禁笑了:“我就知道是你,她们吖,哪个也不及你捶的舒服。不过地上凉,还是起来,让下人来做就是了。”
“这是媳妇儿该做的,娘可好些了?”段氏笑了笑,手下却没停,更没有让人替着的意思,捶了一会,嫌木头做的美人捶累赘,干脆丢到一边,直接上了手。
“好些了,老毛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老夫人见她执拗,便也不强要她起来,只对一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去给夫人搬张杌子过来。”
段氏坐了,继续不轻不重的替婆母垂着,一边和她说笑。老夫人享受着媳妇的孝心,心里满意的紧,也不知道是真的捶的起了效果,还是心理作用,竟是觉得舒坦了许多:“好了好了,我好多啦,陪我坐着说话,不用捶了。”
段氏笑着应了,屁股挪到了塌上,跟老夫人并排一起坐了,又说起锦甯来:“瞧着是个小丫头,偏生老陈着重,还能合着媳妇的性子,真真是个不简单的。”
老夫人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却是不觉笑了笑,拍了拍儿媳妇的手:“你吖,眼光是好的。可是那样的人家,咱们家华儿是攀不上的。”
华儿便是段氏的大孙子。
段氏不由脸上一红,嘟哝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媳妇只是瞧着那位蓝家小姐觉得亲近罢了”
老夫人却蓦然脸色一变,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沉声喝道:“蓝家小姐?什么蓝家小姐?”
正文 195暴雨连绵
段氏忍不住吃惊的张大了嘴。
记忆中,婆婆封老夫人虽然生得严肃些,却从未真个露出如此凌厉的模样来。就是从前她那几个儿子,还小的时候顽皮闯了祸,打破了一家庄户人家孩子的头,还被他祖母亲自押解了过去,给人家赔着笑脸道歉。就是对孩子,也不过是丢给他爹去恼怒,不轻不重的刺了两句便罢了。这十里八乡的,有谁不知道封家庄子里的老夫人是个好的?
今儿,婆母好生失态。
因为惊讶,也因为那双眼着实太过于犀利,于是差点忘了问的是什么。好半天才晃过神来,呐呐的答了句:“那……那小姐她说她姓蓝吖,叫蓝锦甯。”
蓝锦甯
老夫人猛的站了起来,忽的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眼榻上正怔怔望着自个的儿媳妇,面上无悲无喜,已经退去了那般厉色,可也许因为之前的影像太过鲜明了,让段氏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只听她淡淡的道:“我累了,你先回去那些人,雨不下了就打发走。”
声音很不悦的样子,段氏听见了,却拿不准婆母是不是在生气?
菩萨性子的人也会生气的么?面恶心慈什么的,用来形容老夫人是再合适不过了……当然了,其实老夫人也不是长得多么凶神恶煞,只是有些一板一眼罢了。
为什么忽然这么急?为什么一听说什么蓝家小姐就骤然变色?段氏是实诚,可是不傻。
当然,她是不会去质问婆婆滴,连忙恭敬的应了,就带着婆子丫鬟回去了,回到自个正院里,瞅见自家老爷正在对雨作画,眉头不由拢了起来。
她这个相公什么都不好,就是好这些花鸟鱼虫风景山水,还都是死物。明明啊,画的不怎么样,可偏还自得其乐的很。要她来说,有空闲着没事做这些,不如出去看看田间庄子的小麦种子芽儿抽出来了没有。
她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她这个女儿也不枉多让。这几年也算“养在深闺”,可架不住婆婆深明大义她手痒痒啊,所以在院里还给她留了一块菜地,标准的“自留地”,以防她闲着无聊和丈夫吵架玩儿。所以夫妻两个常见的相处模式便是,老头端张桌子在院子里便画画边看老婆种地,虽然彼此都很有些瞧不顺眼,但也相安无事。再说都这么些年了,看不惯也都早习惯了,要是哪天太阳好好的没瞅见对方干爱干的事情,只怕还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是今儿下雨,段氏没法下地,只好凑过去看自家老爷作画,画的什么没看出来,乌漆墨黑的一团一团,有浅有深——这也算画?不就是拿墨汁往宣纸上涂么?
封老爷也是临时起意,雨是昨天开始下的,画却是今儿才想着要画的。一想到大早睁眼瞅见一片乌压压的天空,封老爷心里就别提多得意了,也就是他有着个天分这个闲心,这么个暴雨天还能有灵感
段氏看不惯,可是没和往常一样刺他两句,反而很配合的问道:“老爷画的这是什么?”
乡下婆子,没见识。封老爷没有不高兴,因为习惯了,难得今儿老婆子不酸他,他还挺纳闷,瞧了她一眼,也没多心:“我画的天空啊,这是云。”
段氏明白了,一抬头瞧着窗棂外头,嘿,还真就那么回事不过说起来,这要摆到外头去,估计十个人有九个都猜不出来是什么,剩下那一个是瞎子。
于是她点了点头:“嗯,挺形象的,总算你的画我也能看明白一次。”瞧这话说的,刺头的习惯还是被带出来了不是?
封老爷不跟她计较,哼哼:“懂什么,这叫山雨来风满楼,我画的是雨前”
是,没有雨点子,可不就是雨前么?不过就算添了雨点子别人也看不出来山雨来风满楼?这句话倒是挺好听的,不过也就他能说的这么心安理得了。
“嗯,挺好的。”段氏点点头,果然很敷衍。
难得听到一句好话的封老爷也没挑刺,拿毛笔又勾勒两下,这才搁下,拿起来吹了吹,让下人拿去阴干,不过估计没两天就会找不见了。背着手看妻子:“去过娘那儿了?”
“去了,娘的风湿又犯了,嬷嬷给捶了捶,好多啦”段氏显然忘记自己也给婆母捶过了,可谁让人家是实诚人呢?人家嬷嬷捶了多久,她才捶了一小会,自然不放在心上。看了看丈夫的脸色,又问道:“不过娘方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娘冲你发脾气?”封老爷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太不可思议了老娘对媳妇比对他这个独子要好的多了,这么好几十年了都没见她冲自己媳妇甩过脸子:“不能?”
“不是冲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她是那种被婆婆欺负了就到相公面前告状的人吗?于是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又问他:“那蓝家……你知道么?”
封老爷疑惑的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回答:“不知道”
当然他自己也狐疑的紧,把丫鬟婆子赶走,老两口躲到房里合计去了。
外边的仆人偷偷的笑,吖,庄主和夫人都这把年纪了,感情还这么好——汗
那厢蓝锦甯并不知道因为自己坦然道出了真名而引发了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说起来老夫人说的那句等于白说,雨停了他们自然是要走的,可是这雨啊,它就是不停啊
暴雨一连下了三天。
蓝锦甯和段氏已经熟络了,虽然不是正紧客人,但人在屋檐下,总不能一直龟缩在小院里头不出去。连带的也认识了这家的儿子媳妇孙儿孙女,女儿却是不多,就一个小豆丁,孤零零的在一群半大小子里头,分外显眼。小豆丁今年六岁,虽然是年纪小,却一丁点都不怕生。兴许是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家里头上上下下都宠爱的很,性子活泼极了。
阿常那边也不枉多让,封老爷爱画作,他出手便叫人惊为天人。余下的几个叔叔伯伯也极其喜欢这个男孩子,虽然酷了点,那比自己家那些皮小子可沉稳多了,实在叫人欣赏。没几天,几个少爷们也自发的缠住了阿常——人家被他一手真功夫给镇住了,缠着要学本事呢
而小豆丁和锦甯一见如故,当然是单方面的,锦甯内敛惯了,不习惯和人一上来就亲热腻乎。可是这么点子大的小女孩,正是可爱的时候,对着人甜甜的喊一声姐姐,哪个还能抗拒的了?三下五除二的,便成了锦甯的小尾巴,时不时的缩到她院子里去。
一大早的才起身呢,就听见小豆丁咋咋忽忽的跑了进屋,也没人拦她,大叫着:“锦甯姐姐锦甯姐姐,你起来了么?”
锦甯就着手里的帕子抹了把脸,瞅过去,丢一个笑容:“宝仪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小豆丁用力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姐姐,今儿我们还玩跳皮筋么?”
黑线,玩了三天了还不腻?她这把年纪了陪她玩跳皮筋实在很丢份啊可是又不忍拒绝,只好道:“下午再玩儿,姐姐得去给段奶奶问安呢”
“喔,那好”小豆丁颇有点儿遗憾,这两天下雨被拘束在屋子里,本该是最最无趣的时候,还好有这个漂亮姐姐教她的新玩意,不然她肯定要去给哥哥的那只狗狗拔拔毛不过小娃儿是很容易满足的,一个下午,也是很有趣的虽然早上得陪着母亲和婶婶们说话,有点儿小无聊——她们说的话她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也插不进话难为姐姐这么能忍……
忍耐,也是一种功夫吖
“宝仪,你太祖母很少出门么?”听说段氏手上还有一位婆婆,可她连老人家的正面都没瞧见过有一次起的早了赶上看了老人家的后脑勺一次,就被段氏给着急的拉走了,活像人家会吃了她似的——她有那么不招待见么?
小豆丁玩着辫子上的绢花,听见她问,可爱的偏了偏小脑袋,吐吐舌头:“没有啊可是娘说,太奶奶腿脚不好,叫我不要去烦她呢”
腿脚不好?这两天?锦甯心下了然,是风湿。可是风湿也不至于闭门不出啊她好歹也算半个客人,住了这么些天,老人家居然一面都不肯见?虽说自己是小辈,见不见的无所谓,可这种举动实在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说起来,她和阿常这三天见到的时候也不多,男女大防啊锦甯和他各自报了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兄妹俩了,总要避讳的。
还好,没有人相思入骨,夜半去爬墙。
想想算了,不去管了。兴许是老人家见多识广,也知道蓝家和……梁家,所以不淌这趟浑水罢了能缩到这个旮旯里来的,多半也能算是隐士了,又是一个妇人起家,人家不容易啊
锦甯对这位封老夫人充满了敬佩之情。
锦甯坐下,姚黄替她梳发,上淡妆。
小豆丁巴巴的望着她,充满了羡慕:“姐姐,你真好看”
她笑起来,揉了揉小豆丁的脑袋:“宝仪真可爱”
正文 196骤雨初歇
封老夫人又有些焦躁不安。
手里拿了话本看了两眼,又丢开。叫人拿了针线过来,只绣了一片花瓣就让人撤了。接受的婆子纳闷的看了两眼,不由一怔,绷好的白卷布上点点艳红,却是被针眼刺出来的血珠子染了。老夫人的女红一向不大好,可从没有一次会这样,扎了只怕不下十来下?
老夫人又让人取来了一卷佛经和笔墨纸砚,惊的满屋人都悚然了。
封老夫人是个奇女子,从不信神佛,做事断氏,很有些杀伐果决的味道。就是今儿这本佛经,还是一个比较心诚的信众婆子贡献出来的。
抄了三行字,封老夫人的笔停了下来,她抬头望着外边,脸上晦暗不明,叹了一声。转头看向一边的下人,冲着两个用惯的道:“这雨……快停了?”
本来以为这里会下许久暴雨,到末了指不定会发展成洪水的,不过好像,她的担心多余了。
不过,这么大的雨,只怕下的不止这一个地方。这里的人们运气好躲过了,其他地方的人呢?
说起来,可防,天灾却是防不胜防。旱涝的时候,洪讯的时候,冰雹飓风,林火自燃,地震火山,都是人力不可阻挡的事情。
就自然灾害而言,大梁地处中南,大多是平原阔地,地产广阔缭绕,最怕的自然是旱灾、水灾两样。朝廷每年花在这两项赈灾,不下两千万两白银。
两千万两,看似多,分发到灾民手上却也聊胜于无。其中的蛀虫自然不必提,主要还是因为这样的灾害,分布范围最广,受灾百姓自然也最多。
是历代大梁皇帝眼中一道最大的难题之一。
锦甯想,这次回去,大约宸帝又要忙乱上一通了,约莫也顾不上算计她一个小女孩。
好,其实是骨子里已经老到妖孽的伪萝莉。
锦甯挑了挑眉头,萝莉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实在有些不合适。
倒不是她在幸灾乐祸,只是这天灾她也没什么办法。拯救苍生是轮不到她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也不是她乐于去做的事情,只是……免不了松了口气。
皇帝呀,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她身份再高贵,能越过他去就见鬼了。
雨水渐渐小了,大约今晚就可以止住,明天一早他们就能离开。
陪着小豆丁玩了一下午,饶是锦甯体力不错,也有些累了。主要倒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她这么一个“老东西”,还要装嫩陪小女娃玩跳皮筋,心中止不住的别扭。
别扭的狠了,于是她累了。松快下来,把俩个体力极好的侍女推出去当挡箭牌,自己坐在一旁含笑的看着,一边吃着姚黄端来的点心。
果然,人累极了、肚子饿的时候,寻常觉得只是普普通通的糕点也香甜了许多。
无奈的侍女只好听从吩咐,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主子?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的样子去哄小女孩,免得小豆丁觉得她们两个无趣,又去寻主子的麻烦。
也难为主子了,这跳皮筋,实在也是体力活。
小豆丁恋恋不舍的看她:“姐姐,宝仪明天再来寻你玩”
该吃晚饭了,封家三媳妇派人来唤小豆丁回家吃饭。封家的兄弟成亲之后,虽然没有分家,却也不再每餐都聚在一起用了。除却早饭要陪着婆母和老夫人一道吃,其余都是在各自屋里用的。小豆丁是三爷家的,是一个叫青莲是少女来传话。
锦甯原本正要点头,忽然想起来,明儿,她说不准都走了。骗小孩子看似无关紧要,却不知道小丫头家家的说不准能把这事记一辈子,就像她……
好,她承认自己小肚鸡肠,一点点委屈都受不住,总是寻了由头要还回去的。不过她一向都做的滴水不漏,至今都没有人发现端倪过。
嗯,卫名除外。她对他的报复,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只可惜自打如珠嫁了他以后,她就鲜少有机会能这么恣意而为了。一来是因为自己渐渐大了,不再合适做那种小孩子斗气般的幼稚举动,二来,总要给卫名在如珠面前留一点颜面。
貌似她们家的小豆丁如今也有封宝仪这么大了?改天去瞅瞅,吃吃小萝莉的豆腐去。
锦甯歉然的望着小豆丁:“只怕不成,明儿姐姐就要回家了。”说好过了八月就回的,如今……都快十一月份了。
大嫂的预产期就在这些天,如果不早点回去,只怕赶不上小侄子落地。
小豆丁欢快的脚步一顿,甩开青莲的小手,回转头倔强的望着她:“姐姐,不要走,你走了,都没有人陪宝仪玩儿了……”也再没有香香甜甜的糕点,没有好多好多好玩的游戏,没有人陪她跳皮筋了。
她一个人,是很孤单的。小女孩儿单纯,却也知道什么事寂寞。
锦甯望着那双盈满了真诚不舍的大眼睛,心头泛起一阵涟漪,却被她强行抚平。
这般可爱的小女孩,自然她是喜欢的。可她有自己的家人、责任、义务,不可能逃开了一切留在这里陪她玩儿。虽然……那貌似是个极其诱人的想法。
“小小姐,少夫人该着急了。”青莲歉然的望了蓝锦甯一眼,手下用力,想要抱起小豆丁。可宝仪却是固执的抱住了锦甯的胳膊,就是不肯撒手。
青莲有些无可奈何。
“宝仪,你家里还有哥哥们吖可以找他们玩儿,还有别的小朋友,跟他们一起玩也很热闹的。”锦甯示意她稍安勿躁,青莲便知趣的退到一边。她伸手摸了摸宝仪的小脸,莞尔笑道:“有很多哥哥们、伙伴们知道的好玩的东西,你都没玩过呢”
小豆丁一怔,偏着头却飞快的摇了摇:“不要,哥哥们不喜欢和宝仪玩,宝仪也不要和别人玩,宝仪只要和姐姐玩。”
“为什么?”
“因为……嗯,姐姐漂亮啊”
锦甯哑然失笑,这小丫头,竟然这时候还不忘了拍马屁。
“可是宝仪,姐姐不是你们家的人吖姐姐甚至都不是这儿的人。姐姐要回家的,如果姐姐带宝仪去姐姐家里,不让宝仪回家,宝仪会不会高兴?”锦甯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哄小女孩。
小豆丁哑然了。
她是愿意去姐姐家的,可是……宝仪也是要回自己家的“姐姐,宝仪知道了。”
青莲惊讶的望着自家小小姐,小姑娘撒娇起来有多么难缠她不是没见过,没想到这位小姐竟是这般有办法,能哄得自家小小姐服服帖帖的,而且还那么……轻而易举
锦甯笑着亲了她一口:“我们宝仪就是懂事啊聪明又可爱的小豆丁”糟了,一时不查,把心里的昵称给叫出来了。
好在小豆丁压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迷糊的看她:“姐姐,小豆丁是什么?”
“嗯,这个,小豆丁就是,漂亮可爱聪明懂事的小孩子吖”
“真的吗?宝仪真的是小豆丁吗?”小豆丁的眼睛闪亮亮的,幸福的冒泡。
是的,孩子,你真的是个小豆丁……锦甯很认真很用力的点头,然后看着她欢快的跟青莲出门。还好还好,糊弄过去了。
一般这个时候,晚饭该送来了。
今天却有些晚了。
锦甯正想着是不是该差个人去问问,段氏房里的婆子来传话了。姚黄认得她,这个婆子不比几个亲近的心腹,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支使的动的。忙笑着迎了上去:“路妈妈,怎么是您来了。”顺手塞了一个荷包过去,也不多,正是最大份额的那种。
“姚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