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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 作者:绪慈
扬的咳嗽声。
他翻起被子呆了半晌,仰望置于桃木柜上由酒庄里带回的坛酒。酒坛乌黑黝脏的瓷身布着怎么擦也擦拭不去的痕迹,尘封的坛口从新酒入内埋入土底起,已历数十年未曾打开。
想着想着,他遂起了身穿好衣衫,趁着夜深无人,踏着细碎星光走过假山假水亭台楼榭,在偌大的庭园中迂回而行,直至那面灰粉墙前才停下脚步。
犹如慕平所想,邻间庭院小亭之内楚扬的琴声断断续续,伴着几声咳,在寒意骤生的夜里响着。
时节近冬,江南草木未凋,虽无霜雪冻寒,但这么样的夜既深且浓,不适合楚扬室外而居。
他透过漏窗凝视着楚扬侧颜,楚扬俊朗英飒,神色间有抹淡然深愁,他望着望着,本该翻墙而过,然而脚却像生了根似地无法离地。
他不来时,楚扬总拧着眉,愁绪深锁,犹若孤魂。
福伯早已跟他说过不下百回,意思要他时常过来探望楚扬,唯有他在时楚扬才得开怀,他本以为那只是老人家虑,怎知数月不见,楚扬真是消瘦不少,而且,又犯病了。
壶酒,慕平搁在高墙上。楚扬听见些微细响,侧过脸来。
“平儿。”楚扬唤着。
楚扬神情中没有见着他的惊讶,慕平怎么觉得楚扬仿佛直在等着他似地,那神色之中有抹失而复得的强烈情绪,但升后随降,隐入了骨血之中,不再轻易浮现。
初次,慕平迟疑了。他突地觉得心里有种不相识的莫名感觉游移来回着,止住他向来都会翻墙而过的举动。
他由漏窗往小亭望去,楚扬停下琴音,往他走来。
楚扬神色苍白,唇间血色尽褪。
怎么楚扬在他不见的这几个月里又病成如此,慕平自责着这些日子忙于家务,抽不出闲来探望楚扬,楚扬在扬州没有朋友唯知心的就只他而已,他都不来,又有谁能打散楚扬独居于此的落寞神伤呢。
“不过来?”隔着漏窗相望,楚扬平稳地道。
“月色掩映,漏窗杆栏石雕影子落在楚扬面容之上,斑驳交错着。慕平几乎有种错觉,看见了楚扬平静的表面下,伤痕累累的心。
“我送酒来给你。”许久许久,慕平才挤出了这句话。
“怎么了?”楚扬察觉慕平的迟疑。
“十姊前些时候出嫁了……”慕平低下了头,想厘清望见楚扬时心里激荡的,是些什么。
“嗯?”楚扬淡然浅笑着。
“十姊叫我要懂事些,家里就只剩下我可以撑着这个家,爹和娘都老了。”
“那么你回去吧,天色已晚,你明日还要上酒庄习酒。”楚扬没有强留,他转了身就要离去,然而旋步时脚下辗着的枯草却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声响。
“楚大哥!”慕平忽地叫住了他。“如果我以后都不能过来,你会如何?”
楚扬的声音平淡中带着沉寂。“不会如何,就是同以前样,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第二日慕平在酒庄地窖封酒入瓮时,家里仆人突然前来,对他道:“少爷,老爷请您回去趟。”
“发生什么事了?”慕平洗净双手后抹了干净,身上仍残留桂花酒香。
“说是媒婆来了,要少爷您赶紧回去。”
“咦?”慕平皱着眉,爹交代的事情都还没弄完,他这会儿回家趟事情想必得留到是有儿个才能弄妥了。
慕平向酒庄里的小厮们交待声,便匆忙地走过几条石板子街,穿越扬州嬉哗人群,往家宅回去。
沿路上不时有熟人对他打招呼,向来不懂该如何面对外人的他虚应几声,便急步离去。
才入了大厅,便听爹洪声道:“未来媳妇家世显赫又长相清秀,如此才配得上我家平儿。”慕鸿朗声笑道。
“不知此女性情如何?”容氏问着旁媒婆。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露着镶金大牙红丝帕掩嘴笑着:“大家闺秀大方得体,兰心蕙质秀外慧中,生得是沉鱼落雁花容月貌,入得厨房出得厅堂。老爷夫人看这丹青就知道了,能娶得这么个好媳妇,平少爷可真是有福了。”
“平儿,你回来啦!”容氏看见踏进大厅的儿子,连忙招手呼唤:“过来看看,这就是你未来的媳妇了。”
高堂在上,为了唯个儿子的终身大事忙着乐着,慕平见双亲欢欣神情,倒也染上了厅堂内的欢喜气氛。十姐出嫁后才卸下的红灯笼红幔帘没隔久,又要结上了。
他接过父亲手中丹青,望着卷轴内清秀典雅的女子,慕平唇际抹笑意挂上,忍不住有脑海中描绘将来妻子的模样。
是怎么样的个女孩儿,将与他携手生?
稍晚不回酒庄,慕平接着往围墙而去,但却见昨夜那壶酒仍搁在高墙之上,楚扬没有取走。
慕平也不知两人间是怎么了,虽由幼而长无话不谈,但终究已脱离小时相腻嬉耍的闲散时光,渐渐地各有各需要忙的事情,愈益疏远了。
翻过墙,他提着酒走过楚家荒凉的庭院,四处寻着楚扬。楚宅与他家差不大,但他家里人热闹,即便是十个姊姊出嫁了,府里的仆人婢女仍是成群成群,寻常时候不管往哪处走,都有人声嘈嘈。
然反观楚扬宅第,不过隔了道墙却天地之别,不似他家光景。
楚扬这头也是江南庭园布景,然而无人整理总是萧瑟之感,唯贴身仆人福伯年纪也大了,府务也是能做少算少。楚扬食衣住行样样简朴,过了年自己动手的日子,倒也没想过再买几个仆人回来。
大厅里头空空然,楚扬房里也不见人。慕平绕了两圈有些泄气,心想或许楚扬出外去了,晚些才会回来。
他许久没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翻过那道墙,没见到楚扬的面便也不想那么快回家去。
把玩着酒壶耳朵,慕平在楚扬房里待着。楚扬的琴就置于桌上,他闲着没事做,无聊地捻弄琴弦,铮珲声响,曲不成调。
经过了段不长不短的等待,长廊外终于传来吱嘎声响,慕平竖起耳知道那是楚扬的脚步声,楚扬步步行道,伴着几声咳嗽笔直朝着厢房而来,慕平赶紧收起拨弄琴弦的手正襟危坐。
“你来了。”楚扬推开房门见着慕平在内,没大的惊讶,他早在尚未走近前便听着了凌乱弦声,这整个宅第早已空荡,除了慕平没人会碰触他的琴。
“嗯。”慕平点头。
“这么早,用过膳了没?”
“待会儿回去再吃便成了。”慕平感觉他与楚扬间愈益生疏,连家常闲聊都有着份距离。
“拿酒来?”
楚扬这问,慕平猛是点头。“这坛酒许久之前便想带来了,只是近日太忙没法子过来。”慕平连忙由怀中拿出品酒用的杯子。
这对青瓷杯是官窑所产逸品,他开始习着接掌酒庄生意时爹特意送给他的。青瓷杯有着瑰美色泽,是难以烧出的雨过天青色,这对杯子价值不菲,酒入其中能凝香聚气滤下辛辣,是他爱不释手的宝贝。
楚扬没有品酒之习,学着喝酒也是他带酒来开始。楚扬府中无赏酒用杯,是以这双生成对的青瓷杯顺理成齐便由他所出,供两人饮酒之用。
楚扬的杯,杯缘有个小小刻痕,那是某回他醉倒时不慎推倒楚扬,害楚扬摔落手中青杯所致。
慕平小心翼翼地将陈年酒坛开封,红布摘下时,浓郁芬芳的气味顿时弥漫整个厢房,几乎要叫人窒息般醇厚扑鼻。
“是坛好酒。”楚扬掩嘴咳了几声,静静坐下。打开的门没有带上是因气味太过了,楚扬怕关上了门光是酒味便会叫慕平醉倒。
“这坛酒放了好些年了,是十姐出世时与女儿红齐埋进土里的,十姐出嫁时爹同挖了出来,我见着便要来了。里头放了味药材以烈酒浸泡存封,如今药性皆入酒中,喝了这酒能强身健骨去百病,我老想着要拿来却总找不到闲。”慕平将酒倒入青杯之中。
楚扬自然而然地拿起那只有着损伤的杯子,将其中澄黄间混着药材碎层的酒液饮落喉中。
慕平也沾了口,但如昔地,接着便开口叫辣。
“喝不了酒,就别逞强了。”楚扬说着。
“不行,我家开酒庄的嘛,酒庄老板的儿子怎么能不会喝酒呢?我这么喝下去,总有天能练得好酒量。”慕平回道。只是这些年下来,与他同喝酒的楚扬早练成了身好功夫得以千杯不醉,但他仍是沾酒即倒,不堪击。
楚扬拿过了琴,往外走去,慕平收起青杯酒坛,随在楚扬身后。
夜下,凉亭内,风有些冷,楚扬鸣起了琴。
慕平偶尔为楚扬斟酒,两人有时搭谈着有时沉默,酒过三巡之后,慕平又倒在凉亭石桌上醉成烂泥起不了身。
“以后我们可能没办法如此闲聊了……”慕平双颊绋云上染,双瞳盈盈犹若春水,他望着楚扬,然而楚扬却别开了脸。
“楚大哥……你最近有些奇怪……”慕平喃念着。
“是吗?”楚扬虚应。
“我们以前明明无话不谈的,如今却越来越见外。我现在连你每天做些什么都不晓得了,就算跑过来找你,你也会像今日样不在府内。”慕咕哝着。
“我倘若出门,也只是乘着小舟游瘦西湖罢了,湖上山光明媚风轻水静,是个安心读书的好地方。”楚扬不愿待在家中,在家中他只能想着慕平何时会翻过那道墙前来找他,他的思绪浑沌晦暗,无法平静,而慕平这些时日又鲜少来此,他的心如同被绑缚住了般,疲累困顿,坐立难安。于是他唯有离开家门,期望扬州如梦似幻的光景,能分散他对慕平过于骇人的执念。
只是什么也不知的慕平,如今又拿着那双万般信任的清灵眸子仰望着他,他唯有而再,再而三地移开眼不与他视线相交,期望就此能散去想将他紧拥入怀的冲动。他知道自己倘若失控,将不会仅仅是吓着慕平那么简单。
“你要读书啊……”慕平困惑着:“楚大哥想应科举之试吗?”
“或许。”楚扬只想分散自己过于专注慕平身上的心神。
“楚大哥学识渊博,的确是不该待在小小扬州,淹没才华。”慕平喃喃念着,又为自己与楚扬斟了杯酒。“小时我读书都是你教的,我觉得楚大哥的确是个人才,将来试中第,肯定光耀门楣。”
慕平说得真切,然而他却不知楚扬在乎的并非这些。
慕平见楚扬也不语,便自己说了起来。“我成亲之后,大概没办法常到这里与你起谈天说地月下共饮。依我看楚大哥也得趁早娶妻,福伯年事已高总不能长伴你身侧侍奉你,有了个妻子到时也有人照顾你日常起居。”
慕平摇头叹气。他还未及弱冠,懵懵懂懂之际尚不了解成亲是何回事,只晓得那代表有责任在身,有个女孩儿会将其生放在他身上。
或许再过阵子,他会成为几个孩子的爹,然后继承家业,像他爹样忙忙碌碌直到老。
“成亲?”楚扬的声音听来微微上扬,那是惊愕,是万般骇然。语惊醒梦中人,楚扬曾以为他与慕平的情谊会永远持续不断,他能留在慕平身旁,但他却想漏他们同为男子,慕平终究得继承家业为慕家开枝散叶。
不……楚扬想及日后将有名女子以慕平妻子的身分,待在慕平身侧侍奉慕平,为慕平生儿育女,他就无法忍受。
“是啊,成亲。”慕平稍嫌不安,毕竟不晓得新娘长啥样,只是见了张丹青,也没真正见过她的面,但日后他却得与其携手相伴共度生,直到老死入坟。
楚扬停下了抚琴的指,神色凝重地喝着慕平带来的那壶酒,然而楚扬向来苍白的神色并无因酒气而稍稍红润,反之,他咳得越来越深,声声,叫人不忍听闻。
风旋着,在黑夜里刮起飕凉,楚扬的神情与沉默令慕平感到不解。
楚扬十指交合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不再奏琴鸣曲,只是任寂静蔓延、蔓延、再蔓延。
“楚大哥……”顺气之后,楚扬紧抿着双唇不愿开口。
“楚大哥……”慕平唤着。
楚扬缓缓开口道:“你走吧。”他有种强忍着无处发泄的痛楚,慕平无法明白这痛有深,他若明白,便不会挑着他的痛点予以痛击。
“为什么?”慕平疑惑着。
楚扬凝视着眼前神情无邪,涉世未深的少年,慕平总拿着最信任的眼神望着他,点也没察觉到那些他深藏着无法透露的秘密。
慕平善良而无心机,这些年来慕平待他的好,是数也数不清。
楚扬明知道慕平只是倾慕他的琴音、欣羡他的文采,但见慕平那双晶莹
而无瑕的水眸仰望着他,对他吐露笑意,他便不由自主地怔愣迷惑。
他明白知道眼前提少年,而非少女,可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锁在慕平身上,无法移开。
慕平仍留在亭内没有离去,楚扬的蓝眸中闪现哀然,他无法舍楚扬而去。楚扬不太对劲,他如此觉得。
“我要你走,你没听见吗?”楚扬掌击在琴上。
弦声皆乱,刺痛慕平心扉。
“楚大哥,平儿哪里惹你生气了吗?”他不明白。
“走!”楚扬低吼了声,挥袖扫下桌上杯物。对青瓷杯被挥落了地,应声碎裂,散成四片。
慕平瑟缩地往后躲去,他被楚扬突如其来的愤怒给吓到了。楚扬向来谦和,对他是从未动怒,他完全无法理解楚扬为何如此待他。
红着眼眶,慕平捡起裂了的杯子塞入怀中,楚扬直无言,他不敢再问,收拾好后有些丧气,垂着首默默地走了。楚扬赶离了他……走时慕平脑里萦绕着的唯念头便是,楚扬赶离了他……
慕平带来的酒壶留在凉亭之内,浓郁性烈呛人鼻息的气味人残留亭中久久不散。那些药材入了酒,在他腹内散开,送进血里骨里令他冰凉的身躯发着热。
然而再如何得医治百病的仙丹妙药,都没能治愈他胸口方才被慕平狠狠扯出的道伤。
心在绞痛着,但无论再痛,楚扬都无法开口。
慕平可知……可知他是如何看待他……
为何慕平要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
这番伤人至深的话……
楚扬自此才真正明白,能留在慕平身旁的人,终究不会是他。
酒庄后头个房里散出了氤氲热气白烟缕缕,慕平手持着木桩捣碎蒸熟的粳米,拨。。。
弄置凉后与糟相匀,点点地舀入甑中盛装起数十瓶。
他边上塞子边喃念:“秫稻必齐,面檗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他这些酿酒的基本功是楚扬教他每回制酒时反覆吟诵,依着对照以免他出错又酿坏酒成酸醋。慕平心不下焉地将瓦甑搬出酒房准备到另间房蒸烧,但走没两步就停了下来。他晃了晃手中瓶子,愣愣地道:“怎么这么轻……”再搬回酒房中连忙拆开红布塞子,慕平这才发觉,自己忘了将浓酒放入。
他叹了口气,心绪不宁什么也做不好,干脆就搁着不做了。
裂了的青瓷杯慕平仍收在怀中,他参不透楚扬昨日为何动怒赶他离开小亭。他记得的楚扬向谦各有礼恭逊待人,楚扬未曾对他说过句重话,未曾给过他那么坏的脸色看。
他昨夜被楚扬给吓着了,今日整天坐也不是也不是,就只能想着楚扬。
想着楚扬不知何时能消气,他不知何时才能过去见他。
“啊!”慕平突然闪过念头。
“是不是我比楚大哥早步成亲,所以楚大哥不悦了?”他胡乱想着,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楚扬骤生的怒气。
他毕竟小楚扬三年,楚扬终生事没人打点,不像他有爹娘安排,楚扬肯定是想及此觉得感伤,才那么对他的。
慕平盘算着待会儿天晚,要再过楚宅趟。他得去道个歉,忏悔自己的无知伤人。
想出了症结,慕平心里的大石也放了半,现下就歪歪斜斜地挂悬着,只待见过楚扬,便能完全落地。
“平儿。”慕鸿探头入酿酒房来。“我才下没看着,你又停下来偷懒了!”慕鸿眯着眼,盯着他的宝贝儿子。
慕平立即爬起身来,整整衣摆,道:“我就弄了,就弄了。”他立刻为方才误封的甑注入浓酒,忙碌了起来。
“不用了!”慕鸿说道:“爹待会儿有几个客人要见,他们是来品新酒的,我约了他们在瘦西湖上等,待会儿你代爹去赴约,晓得了吗?”
“咦?我个人去?那爹你呢?”慕平可惊讶了。
“我要去见几个官。听说北方九谷失收,朝迁有意再颁禁酒令,我去和他们商量商量,有很事要谈,那些客人你应付就成了。”
民间酿酒奢费米麦是朝迁行酒禁的主因,慕家营酒已有几代,大家子皆靠这酒庄过活,倘若酒禁下恐怕只得喝西北风度日了。
“咦,禁酒?”慕平才听入了耳,就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慌了。
“总之兵来将挡。禁令下,全国酒权势必收归国有,再以少量课税售卖,以其减少米稻浪费。爹如今便是去谈酒榷之事。”慕鸿用自以为简洁的方式说出酒庄将来,然而看看儿子仍是副懵懂神情,侧着头微张着嘴,半点也不晓得他说些什么,又将有何应变。
“算了,再怎么说你也不懂!”慕鸿摇头叹息。“你去招呼那几名客人吧!我慕鸿世英明,生得你这儿子还真是可悲……唉。。。”他缓步离去。
慕平低头也唉了声:“那我就是不懂啊……酒榷?再问问楚大哥吧……”
他将沾染着酒气的旧衣换下,穿上白布长衫,沿着扬州青色石板子路走着,过了坐桥来到水岸边,见着悬挂自家旗帜的花舫,但跨入舢舨之上。
慕平思量着等会儿见客该如何应对,他非长袖善舞之能人,口才亦不好,爹不知为何竟要他来应付客人,待会儿若不知进退得罪了人那可就糟了。[幸福花园]
在船头,河岸湖光山色尽入眼帘,两岸杨柳依依如青丝如绿烟,冬虽已至江南,然草木未凋仍留有葱绿。加以瘦西湖湖长如绳,清俏绰约美景怡人,春光好景看来便是赏心悦目。只可惜慕平心思不定无法饱览瘦西湖景,他只是在船头来回踱步心忧不已。
此时远处又有艘画舫迎面而来,画舫朴素淡雅无奢华装饰,其与慕家停靠在岸边静止不动的花舫擦肩而过时,慕平突然听见了悠悠的琴声。
慕平见到楚扬便坐在半敞的船舱当中,楚扬抚着置于矮桌上的旧琴,地的书籍散乱狼藉不堪。
慕平顿时惊讶地脱口而出:“楚大哥!”
楚扬抬起了眸,对着了慕平。
就在这时,品新酒的客人见着花舫上的慕家旗帜,遂上了船来。
两个半生不熟的酒客见着年纪尚轻的慕平,手便搭住了他的肩,稍嫌亲昵地笑问慕平:“哎呀,怎么是酒庄的小公子啊?你爹呢?你爹跑哪去了?通常试新酒时他定在场的啊?”
“家父……家父临时有事……”慕平的眼随着越行越远的画舫而去,心不在焉回答客人问话的他,也因为看不见了楚扬,而愈益慌乱。
“酒呢?听说今日有难得佳酿-丹阳封缸酒”,我看我们也别耽搁了,赶紧拆封吧!”
两名酒客相继道:“快些吧,小公子。”
“不……”慕平望着画舫,最后摇起了头来。“酒在舱内,两位自行取用吧!在下尚有些要事,恕不奉陪了。”
他跨起步伐跑上了岸,完全不理会呆在花舫中的客人,奋力地便往楚扬离去的方向追去。
“楚大哥,楚大哥你等等我!”慕平拼命地跑着,不知怎么地他有种预感,他若不见楚扬,楚扬将会如同这艘渐行渐远的船,有朝日会消失在他眼前。“楚大哥,等等我!”
船行的速度缓了,慕平追了好了阵,楚扬走出船舱,隔湖与他相望。
“有事?”楚扬漠然问着。
知道楚扬没有停船的打算,慕平眼都红了。“我有话同你说,能让我上去吗?”
“什么事岸边讲便成了。”
“楚大哥!”
“你若不讲,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