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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宋微照例躲回后院。没久,忽听见敲门声。打开看,竟是薛三独自折回来了。

    他大步跨进屋,回身关上门,声音压得低低地:“妙之,我跟你说件事。”

    宋微暗惊,问:“三郎,什么事?”

    “你娘到京城来了!”

    宋微早想到皇帝跟独孤铣会把娘亲弄到京城来,闻言反而放下心。他好奇的,是薛璄的消息来源渠道。装出满脸惊惧:“我娘怎么会来京城?你如何知晓?”

    “西都麦氏波斯酒肆前日于京城蕃坊开张,头三天免费品尝,还贡了新品进宫。偌大动静,现下差不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已经派人打听过,确实是你娘,还有麦老板。妙之,这到底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宪侯,查出了你的身份……”

    宋微半晌没有答话。几个月找不着自己,大概皇帝那边无奈之下,终于出此计策。这招数别人想不出来,定是独孤铣的主意。明明白白挖个坑摆在那里,就看自己肯不肯跳。

    “妙之?妙之?”

    宋微抬头:“三郎。”

    他还没往下说,便被打断。

    薛璄只觉得那双黑幽幽的眸子里尽是脆弱无助,些许犹疑,统统消散,不由得用承诺般的口吻道:“你放心,我会派人继续详加打听。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都弄清楚了,我再设法传递消息给你母亲。”

    宋微望着他,热泪盈眶。心想,薛三郎啊薛三郎,这会儿你若开口叫小爷以身相许,只怕小爷真有可能把持不住哇……

    充满感激道:“得三郎如此相待,宋微此生无憾了。我上京之前,曾听麦叔提及,有意往京师拓展生意。我娘定然是为了找我,但麦叔有此举动,亦在情理之中。不瞒三郎,因我执意离家之故,我母亲对三郎你……颇有微词成见。此事轻重,我理会得,近日就在四爷这里待着,绝不轻举妄动。等过些时日,风声平息,再做打算。”

    两人又商量番细节,直说到入夜。气氛越说越好,告别时薛三几乎不舍得走。宋微看他欲言又止,故作不知,瘸拐,直送出大门。

    姚府和宇文府的击鞠赛,日期最后定在九月初八。晌午击鞠,比赛结束后直接出城,黄昏扎营,次日狩猎。

    宋微苦笑。上回在西都打马球,大出风头,也是九月初八。还真是个好日子。

    九月初七这天,宋微从大早便焦躁难安。

    他考虑了很久,明日出城脱身之后,最好的方向,依然是港口。也许十年八年再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此时此刻,别的人都无所谓了。他无比迫切地,想再见宋曼姬面。

    ☆、第〇八九章:夜别愁轻洒泪,满池浑水乱摸鱼

    八月中秋的时候,太子以晚辈之礼,分别给明国公长孙如初、昭侯李知宜、老宪侯独孤琛,以及自己外祖父襄国公姚穑,送去了节日贺礼。此外,除了在朝堂上日益活跃,太子业余组织的各项同乐交流活动也日益增,请柬时不常会送到成国公宇文皋、奕侯魏观与宪侯独孤铣的手中。

    至于英侯徐世晓与威侯杜荣,目前驻守边关,暂时勾搭不上。

    太子召集的宴饮聚会,独孤铣次也没去过。他心情太差,根本懒得敷衍。反正总要有人出来唱白脸。年轻辈中,属他本事最大人望最高脾气最拽,不知不觉担下这重任。其他几位大佬,包括他爹独孤琛,均顺势默认。这里边还有个深层原因,宪侯是独子,压根没有兄弟。未来新皇再如何看他不顺眼,也得呕血忍到下代独孤氏继承人长大。

    表面上,宪侯依旧忙着在北郊练兵,其实暗地里回京次数越来越。他领了皇命给奕侯帮忙,自己并没有出面,只密切关注魏观搜寻六皇子行动的任何进展。

    五侯中守在京城的两位骨干,如此异常举动,且持续半年之久,再怎么小心保密,也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而其中最有心的,当然首推太子宋雩。

    咸锡朝国力强盛,帑藏殷实,不可能亏待了皇子公主。每位皇家嫡系子女,除去内府照品级发放的工资,提供的福利,成年后还将获得处封邑。封邑税收按固定比例上交,属于皇家子女公开的小金库,但他们只是封邑名义上的荣誉首领,无权干涉行政实务。

    于是,名皇子公主能从自己的封邑得到少实惠,就变成项很有技术含量的任务。

    首先,如果得到皇帝亲睐疼爱,就可能获赐富饶地域作为封邑。其次,如果能和封邑官员搞好关系,就可能实现双赢局面。反之,搞不好关系,也可能变成相看两相厌。太子刚成年时,与皇帝感情甚好,故而封邑极占地利之便。至于和地方官员的关系,即使他年谨慎,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这么久积累下来,个人财富自是相当可观。虽然手中无兵,悄悄养些谋士清客,搞点刺杀暗算,完全不成问题。

    三皇子已死,余者不足为患,皇帝又病得起不来,太子把重心全部转移到拉拢三公五侯上。他心里非常清楚,还活着的四个老臣,包括自己外祖父,对皇帝的感情比对太子要深得。对传统和规矩,也执着得。襄国公姚穑并不会因为血缘近,就边倒地支持太子。原因很简单,姚家的地位、荣誉、责任,均在那摆着,与最后是谁登基关系不大。反是继任皇位者干得不好,八大世家都要遭人诟病。

    这道理,就如太子自己做了皇帝之后,未必会因为血缘就对外祖家另眼相待样。

    反是年轻代,容易有不同的想法,也是未来接掌皇权后最有分量的倚仗。基于种种原因,太子目标明确地把增进与宪侯、奕侯的感情,放在了重中之重。

    重阳将近,军中无事,独孤铣提前从北郊回京,于初七午后抵达家门。屁股还没坐热,仆从便报太子府上来客,只得接见。原来是太子差下人给老侯爷送重阳礼,又呈上请柬,邀宪侯今夜灯下赏菊喝酒。

    来人伶牙俐齿,殷切劝诱,独孤铣好不容易找借口推掉晚上的活动,礼物却不得已留下了。

    黄昏时分,宋微穿件直筒敞襟刺绣半长衫,头巾在脑袋上绕两圈打个结,从两边垂下来,配着披散的长发和络腮胡,副典型的波斯浪人打扮。临到出门前,又找个瓷瓶灌上开水,将发尾缠绕几圈再松开,烫出齐腰的大波浪来,简直要风骚有风骚。

    走到前院,跟位文士借纸笔。那文士看见他形象,愣了愣,笑道:“薛兄弟这是……?”

    宋微道:“追姑娘去。”

    那文士随即了然:“不知哪家姑娘,竟得了薛兄弟青眼。”口里打趣,特地寻了两张暗纹花笺,又给他个嵌锦封套。

    宋微想了很久,给宋曼姬写点什么。思前想后,写什么都不够,写什么都余。他只想叫娘亲放心,然后快快乐乐与麦老板过安生日子去。当真写点什么,回头落到皇帝手里,平白给娘亲添麻烦。

    当初清洁光溜从宪侯府出来,身上什么可以作为信物的东西都没留下。要怎样,才能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叫母亲相信是自己,并且明白自己的意思呢?

    宋微舔了舔笔尖,在花笺上画下幅图案。

    宋曼姬出嫁时,宋微曾用独孤铣从逍遥坊赢得的两千万钱,为母亲换了两套黄金翡翠嵌宝首饰压箱底。因不满意头面式样,他在首饰行里指手画脚,叫人家做了许改动。其中有几样,做出来独特别致,甚得宋曼姬欢心。

    宋微画了母亲最喜欢的样,是个如意祥云纹凤翼发簪。首饰线条不复杂,业余绘画水准足矣。剪下鬓边小绺头发,和花笺并塞进封套。

    二十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孩儿欲从今远走高飞,只盼母亲平安如意,再不要为不肖子伤心劳神。

    天刚擦黑,正是饭庄酒楼妓馆上客时分。麦记波斯酒肆在京城蕃坊的位置,比西都好,开在蕃坊最繁华热闹的中心主街街口。开业不到月,京城士民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每日客似云来,人满为患,生意好得不得了。

    宋微就是在这个时间,骑着马来到波斯酒肆。门口好几个伙计,非为招揽生意,而是维持秩序,引导客人车辆。宋微刚勒住马,个伙计就迎过来:“客人几位?有约没有?尊驾坐骑可否交给小人……”

    宋微并不下马,让到侧面,塞给伙计几个铜板,从怀中掏出信笺递过去:“我家主人捎给贵肆老板娘几句话,劳烦传递。你递过去,麦家娘子自然知晓是谁。”

    麦阿萨中风后腿脚不便,酒肆出面招呼的都是宋曼姬。那伙计看看宋微模样,以为是蕃坊哪家胡商约老板娘谈生意,甚至看上老板娘暗地送情书也不是没可能,笑嘻嘻应了,转身小跑进去。

    宋微立刻策马退开,停在街对面铺子檐下。

    他表面上安安稳稳骑马等着,实则心中浪涛起伏,焦急如焚。也不知过了久,正当他怀疑信根本没有送到母亲手里的时候,几位客人从大门出来,老板娘和管事掌柜亲自送出门外,显见是贵客。

    贵客们上车离开,老板娘却没有立即进去。

    宋曼姬在门前台阶上,笑容满面,美目盼顾,仿佛为酒肆生意兴隆感到骄傲自豪,又仿佛对每位上门的客人热情相迎。她的目光逐渐放远,不着痕迹地四处搜寻,终于投向对面晦暗僻静之处,对上了那双曾经陪伴自己二十年的,睡梦中常常出现的,无比熟悉的眼睛。

    宋微咧开嘴冲母亲笑。头发胡子在夜风中乱飞,心想,不知道娘觉得我这个新造型帅不帅。

    宋曼姬在眼泪涌出眼眶前刻,低下头掩饰。当她随即再抬起头来,对面的人已经只剩下个远去的背影。她看见儿子骑在马上,任风吹动头巾衣带,腰背却绷得笔直,就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坚定地向前走着自己的路。

    宋曼姬笑盈盈转身进门,把大堂生意交给管事,躲至无人处,掩面痛哭。

    宋微心里难受,不想这么早回去,宵禁也还有段时间,索性任凭得哒漫无目的地溜达。回过神来,才发觉马儿自行走到了南城墙根下,住贫民窟那段日子没事来撒个野的空地。此刻除了蚊虫鼠兔,个人也没有,正适合他独自发呆。

    因为自明日起,接连出门玩乐几天,姚子贡非常乖觉地回姚府安抚家人。薛璄送四爷回府,之后往自己住处走。忽然心中动,觉得不妨找宋微再说说明日的击鞠赛。叫随从先行回去,自己掉头策马,径直向城东别院而来。

    后院没看到人,问了圈,都不知道他兄弟去处。问到前院,才听人说写了封情书,换了身衣裳,特地追姑娘去了。

    薛三郎顿时如遭雷击。还好他脑子没糊涂到底,很快醒过神,琢磨出来。追什么姑娘,把那姑字去掉还差不。

    莫名的焦虑担忧涌上心头,快马加鞭往波斯酒肆赶。到了地方,笔直冲进去,扔给伙计锭金子,要上等雅间。刚在雅间坐下,又是锭金子,要求面见老板娘。

    伙计心说,咱老板娘桃花真旺呐!话传过去,宋曼姬刚擦干眼泪,重施脂粉,郁闷至极,无从排遣,正要找人撒气。听伙计这么说,提着裙子杀气腾腾就过来了。

    进门看,万想不到会是意料之外的熟人薛三郎。

    在宿卫军找到西都之前,宋曼姬直以为儿子跟穆家商队去了南疆。后来从皇帝和奕侯那里得知,乃是进京路上被宪侯诱骗。因为独孤铣没机会没胆子亲自坦白,别人当然没有谁会嘴交待,因此她始终认为,宋微当初骗过自己偷偷上京,是为了薛三郎。

    切种种,始作俑者,在宋曼姬看来,全赖这姓薛的混蛋。

    此时正当伤心难抑,眼瞅见薛璄,正所谓冤家道窄,仇人相见,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宋曼姬声断喝:“薛三郎!你来干什么?!”

    “我、我……”薛璄毫无心理准备,又下意识拿对方当长辈,当即被宋曼姬气势吓住。见后头跟着的伙计退出去带上了门,小声道,“我来找妙之。”

    宋微是从皇帝手里跑掉的,宋曼姬根本想不到儿子眼下正跟面前这姓薛的混蛋混日子,立刻误会薛璄得知自己上京开店,贼心不死,找上门纠缠。

    登时腔怨怒自动找到出气口,抄起桌上光洁如玉的上等青瓷酒器,没头没脑猛砸过去。

    “你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你还有胆子上门来!今日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老娘跟你姓!……”

    其实宋微警告过薛三,奈何他完全没往心里去。这下猝不及防,无力抵御,丢盔弃甲连滚带爬逃出雅间,边狼狈招架,边匆匆往楼下退,心里也拿不准宋微到底是否来过,不如赶紧回去看看再说。

    老板娘亲自出马上演全武行,酒肆客人纷纷挤过来瞧热闹,都以为是宋曼姬遭了调戏,恼羞成怒。时起哄的也有,吆喝的也有,抽冷子落井下石的也有,趁机帮忙献殷勤的也有,好番混乱景象。

    魏观直安插了人在波斯酒肆监视,先前母子相见,太过隐秘,并没有被察觉。这时如此闹腾,想不注意都不可能。薛璄在京城大小也算个名人,偏巧监视者之还认得他,知道是姚四爷身边跟班。

    此人颇为机警,认出薛三郎身份,立刻报给了奕侯。魏观听牵扯上了姚府,在家转了两个圈,往宪侯府而来,面见独孤铣。

    手下人没请动宪侯,太子不死心,夜幕降临,亲自登门来请。远远望见几个人骑着马到了宪侯府门前,恰走在灯光下。保镖眼力好,悄声道:“殿下,当中那个,瞧着……像是奕侯大人。”

    ☆、第〇九〇章:黄雀已在螳螂后,明珠复现合浦前

    九月初八,百官上了个早朝便散了,重阳假日正式开始。皇帝强支病体,撑到早朝结束,气色看上去倒比先前好些,给群臣增添不少信心。

    太子听手下汇报,宪侯下朝回府,旋即换了装束,轻骑简从,往城东马场而去。沉吟片刻,命令两个功夫最好,最擅长藏敛追踪的门客去盯着。

    自己那个爱玩的四舅跟宇文家那个不务正业的老二,趁着假日在东城马场击鞠,再正常不过。不正常的,是向来对此不感兴趣的宪侯,会急不可待去凑热闹。

    不久,又得知奕侯魏观也出了宫,与宿卫军副将苏方起,全城巡视。逢节假日,增强治安警备,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魏观乃廷卫军统帅。而两位大将巡视的方向,同样是东城。

    太子心痒得很。他早就知道,宪侯与奕侯很明显在找人。但找的是谁,虽有所猜测,直没什么确切头绪。心思重的人最不喜欢这种明知道有事却无法掌控的感觉,颇有些寝食难安。后来还是个思维缜密的门客,帮着分析来分析去,觉得此事与施贵妃和三皇子大有关联。然而当事人都已经死绝,身边知情人个也不剩,太子很后悔没趁老三活着的时候,找机会认真审审。

    好在又有门客提醒他,五皇子与三皇子母同胞,自幼亲厚,没准知道些什么。在太子看来,老五就是个二愣子,吃软不吃硬,十分好哄骗。套了几回话,果然透露出些许端倪。联系宪侯与奕侯这么久以来的暗中动作,不由得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太子觉得应该亲自去现场瞧瞧。考虑到父皇尚在病中,太子出现在游乐场所,未免留人话柄。琢磨片刻,有了主意。东城马场位于落霞湖与重明山之间。明日重阳,父皇因病无法登高,太子亲赴山中采摘茱萸,呈送宫中,祈求父皇早日康复,岂不是大孝桩。

    当即传令下去,预备出门。

    独孤铣到达马场的时候,比赛正进行到中途。因为并非对外公开的赛事,除去双方人马,就是同好此道的贵族子弟助战围观。各家主人并仆从,林林总总,居然也有上百观众。场上正比到激烈处,观众们看得投入,没少人留意到新加入的宪侯行。独孤铣不欲打草惊蛇,在外围找个空档坐下。牟平跟蔡攸不动声色挤进去,仔细搜寻。

    昨夜整个通宵,从宪侯到手下几个心腹,几乎都没怎么睡。独孤铣听魏观说出薛璄姓名,心就不受控制狂跳不停。这个薛三郎,想当初那是对着宋微刑过讯逼过供捉过奸的,后来两人好得蜜里调油,独孤铣又只顾着自己痛苦纠结,竟把这厮彻底忘在了脑后。薛璄上京武举,他并非不知道。宋微逃出宪侯府,却完全算漏了此人。方面固然因为潜意识里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另方面,独孤铣也根本不认为宋微会在如此境况下去招惹他。

    宋曼姬居然痛揍薛三郎,而薛三郎居然是姚子贡身边当红的跟班。独孤铣立刻意识到,有什么超出自己估算的事情发生了。

    他立即叫四大亲卫中的蔡攸连夜对薛三郎展开详细调查,搞清楚他进京以来,特别是最近几个月的动向。

    蔡攸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地位当然比不得宪侯府,然家中几代世居京城,消息甚是灵通。蔡攸本人交游广阔,与贵族纨绔圈时有往来,此事由他出面,最合适不过。

    夜工夫,太细节打听不到,但薛三郎介绍了个本家远房兄弟给姚四爷养马,这种事还是不难知晓的。

    若非将近凌晨,独孤铣恨不得当时就冲到姚子贡的别院去抓人。

    他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要去找姓薛的,还要去招惹姓姚的。皇宫住不得,宪侯府住不得,姚家的马厩倒住得!

    论与太子亲近程度,姚家小公爷姚子彰,在三公五侯八大世家成员中,毫无疑问列第位。但凡稍有不慎,泄漏身份,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独孤铣气得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只不过,等他坚持上了个早朝,跟皇帝说过几句话,血管里沸腾的血液慢慢冷下来。暗中和魏观确认过整个方案,才不急不徐开始行动。

    姚子贡和宇文坻都是击鞠运动忠实爱好者,两人手下队伍实力相当,向互有输赢。但是姚四爷的人马经宋微提议,整合出最优结构,整体实力大增,上场后几乎压着对方开打,气焰嚣张。遗憾的是主力队员薛三郎心事重重,接连失误,平白丢了好几分。等到中场休息,姚子贡看他满脸懊恼,问:“三郎,你有何心事?怎的这般魂不守舍?”

    薛三惭愧地低下头。然后又侧过脸去看在旁边的宋微。

    他昨夜被宋曼姬顿痛揍,灰头土脸逃出波斯酒肆,既担心宋微,又觉得丢脸。先回家收拾通,等心情平复了,才重新去别院找人。听前院仆从说他已经回来,无甚异状,才放下心。看时辰,差不已是深夜,即便敲开宋微的门,觉得自己大概也说不出口我被你娘打了,悻悻然回转。

    其结果就是,薛三郎这晚睡得很不好。而宋微根本不知道他在自己之后去了波斯酒肆,并且搞出场精彩大戏。

    薛璄对自己这位本家兄弟关切过度,姚子贡看得分明。他心思玲珑,念头转,自认明白关窍,道:“你与长伏配合默契,浑然体,只要你能说服他上场,我这里绝无异议。”

    薛璄本不是为这个走神,但实情如何,在姚四爷面前不可能提起。踌躇之后,不由得很为他这个拉宋微上场的主意动心,小眼神带着期待便望过去。

    宋微个头两个大,温声软语解释,神情和婉,态度坚决,不上不上就不上。

    姚子贡极其自觉地开两步,让他们兄弟说体己话。

    远处,个熟人向蔡攸和牟平指认薛三郎那个替姚四爷养马的本家兄弟,两个侍卫第反应,都是弄错了。

    绝对弄错了,错得真离谱。

    那个正略低着头跟薛三亲昵说话的蕃人,头齐腰大卷发,满脸络腮胡须毛,还跛着条腿,怎么可能会是六殿下!何况那人身后匹深棕色马儿,不时挨蹭几下,也绝非六殿下心爱的灰色坐骑得哒。

    两人前后左右仔仔细细看了又看,互相对望眼,同时摇摇头,出来给侯爷回话,神情难掩失望沮丧。

    蔡攸道:“侯爷,只怕是弄错了。那人……与宋公子,实在没有丝相似之处。”

    牟平跟着点点头:“确乎没有丝相似之处。”想了想,又道,“只不过……”

    独孤铣问:“只不过什么?”

    牟平作为侍卫首领,心思灵活细密,又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且比蔡攸加熟悉宋微,最初的画面冲击过去,便开始动脑筋寻找破绽。

    “那人须发蓬乱,细究起来,其实并看不清楚五官是何模样。因为隔了段距离,也没有听见他说话嗓音。至于跛了条腿,这个……倒也不是完全无法伪装。”

    独孤铣瞳孔张了张:“你说他跛了条腿?”

    牟平觉得侯爷有点儿反应过激,迟疑片刻,才道:“嗯,是,那人看上去……确实跛了条腿。还有,身边的马儿颜色也不对。”

    独孤铣起来:“跟我进去看看。”

    宋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哄好了薛三,打发人重新上了赛场。薛璄被他顺得里外熨帖,跟打了鸡血般,上去就横截杆,击球入洞得分。宋微正鼓掌,不提防看见姚子贡冲自己似笑非笑,脸贱兮兮的表情,没好气转过头,冷不丁对上两道视线,动作忽地滞。

    强压下心头擂鼓似的躁动,装出浑不在意的样子,点点继续转动脑袋,把目光投向赛场。过得片刻,到底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向那个方向窥探,对方竟然同样浑不在意,正专注地欣赏场上比赛。

    瞅两眼,就瞧出不对劲了。

    该吆喝时不吆喝,该鼓掌时不鼓掌,该跺脚时不跺脚,该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