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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裂,只听啪啪连声肉响,几个倒霉鬼叠罗汉般垒在楼地毯上。
☆、第〇五〇章:本事各凭决胜负,端倪初显起风云
谁也没想到,小小枚鞠球,会造成如此严重后果。最可怜的,是丽情楼两名负责大厅秩序的保镖,义不容辞冲上去救人,结果被翁公子压个正着。干这行的般都体型壮硕,换个普通人从二楼掉下来,不说安全接住,至少压不坏。奈何翁寰满身肥膘,虽有缓冲机械压力之功用,绝对质量依旧超出承受范围。被压在最底下那两位,直接吐血晕了过去。
阵混乱过后,伤员得到救治。没有当场闹出人命,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薛璄出面赔了丽情楼许钱财,个妓馆,自不会跟尊贵客人无礼纠缠。麻烦的是翁寰,也许之前幸灾乐祸太过,报应来了,跌断条腿。麻烦的是,因池鱼之殃而遭灾的两个翁公子的酒肉朋友,也不同程度受了伤,偏偏此二人恰是翁府击鞠队的主力队员。这可不是拿钱就打发得了的。薛三公子面暗觉解气痛快,面愁眉苦脸想办法。
双方拉锯好几天,连家长都惊动了,最后达成合作协议:翁薛两家组成联队,参加重阳击鞠大赛。
开始两方面都嫌别扭。然而翁寰是个想得开的,换个角度琢磨,反倒觉得如此来综合实力毫无疑问排在第,完全不必惧怕那些当兵的,冠军十拿九稳,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立刻高兴了。薛璄脸色虽然不好看,也明白两败俱伤之下,再争斗下去,平白叫渔翁得利,故而不再坚持反对。
因为翁家伤了社会地位最高的两名选手,余者论气势论出身,谁也比不上薛四小姐。她说要当队长,连她哥都没辙,男人们再有意见,也只能忍下。几场练习赛打完,除了力量逊色,那准头跟狠劲,还有赛场上灵巧剽疾的技巧,比大数男人还要强上几分。何况,虽然这个女人彪悍非常,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作为队伍中唯的异性,毫无疑问具有强烈的鼓舞士气作用。
于是,薛小姐大闹丽情楼这出好戏,起因小白,过程狗血,高氵朝悲壮,结局圆满。除了宋微,皆大欢喜。
薛家比翁家有钱,小儿子跟小女儿都酷爱击鞠,马场修得大好,同时也是重大赛事公用场地之,后期训练基本都改到了这里。翁寰腿上打着夹板,薛璄已经能走路了,却还不能上马。两个闲人都要逞能,都觉得唯有自己才是真正的行家,成天待在场边当袖手诸葛,斗嘴扯皮,唾沫横飞。每每争到激烈处,脸红脖子粗,甩袖子就要动手。亏仆从靠谱,才没酿成新的流血事件。
而场上的实权人物薛四小姐,亲兄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搭理翁胖子那怂包。她要怎么打就怎么打,且抓住切机会向意中人明送秋波,鞠球传情。别人想截薛小姐的球,都得冒着被眼刀剜肉的风险。宋微仗着身巧劲,十有八九轻点杖头,就把球让给了队友。至于薛小姐从他手里接到球,那是想也休想。
翁寰爱击鞠,自然同样爱惜人才。从前薛四小姐凶名在外,没什么交集。这回亲眼看了人家打球,忽然就看出些别的东西来,那眼神儿渐渐带上了火苗。薛璄只要不跟他干嘴仗,便盯着宋微发痴,望着妹妹皱眉。某日冷不丁回神,心想翁胖子怎的半天没动静,转头看,立刻瞧见那厮脸猥琐花痴相。不由得心头大惊,以为对方跟自己样,打宋妙之的主意。看两眼,才发现目标是自己妹妹,拳头就招呼过去。
两人小干架,不了了之。从此薛三郎又了项任务,既要防着妹妹勾搭心上人,又要防着仇人勾搭妹妹,两只眼睛张嘴,简直忙不过来。
没过几天,窈娘乘着肩與摇摇晃晃来到练习场,慰问辛苦备赛的情郎。宋微断不会落她的面子,结果演变成人前眉来眼去秀恩爱,把个薛四小姐气得暴走,翁寰薛璄四只手都差点没拖住。
窈娘当然不会只来回。围观看戏的男人们顿时有福了。两位美女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激得雄性荷尔蒙随着汗水到处挥洒,连宋微都没好意思偷懒喊累。翁寰本来想暗中叫他阻止窈娘来,看训练效果,当即打消念头,反正不过是添些热闹,也没什么不好。
唯独宋微郁闷得要死。这热闹实在闹心,可这时候谁也不会管他心情如何。没办法,只好称了雇主的意,心无旁骛地投入训练。
吵吵嚷嚷打打闹闹,时间过得格外快,转眼便到了重阳前夕。重阳节府衙歇三天,初九那天都要与家人登高赏菊,决赛便定在了九月初八。
独孤铣午后进的西都,还在城门口,就听见守门士卒在议论击鞠赛的事,故意磨蹭会儿,听了几耳朵。
原来今年头回有军中队伍参赛,城里各大家族也空前重视,导致这场重阳击鞠前所未有的轰动,盛况直追元宵灯会。决赛场地抽签定的,就在薛长史家的马场。两支决赛队伍,支是翁薛两家联队,另支则来自军中。因为怕场面失控,又是自家主场,薛长史专门抽了五百城戍军去帮忙维稳。那几个守门的士卒正抱怨运气不好,没被派去看比赛。
抱怨并不严重,只因打入决赛的并非城戍军队伍,而是关防军代表队。西都乃出入西北关防要地,除了维持治安的城戍军,也有关防军常驻。城戍军是西都地方部队,而关防军是直属朝廷的中央军队。不是个系统,输赢自然没那么关切。
几个士卒又互相问起押注的事。洒金街上最大的赌坊逍遥居专为此次击鞠赛设了系列赌局,从最简单的赌输赢到赌比分,甚至赌某个主力球员进几个球都有。不出意外,独孤铣听见了宋妙之的名字。这些人看在同僚面上,几乎没有押翁薛联队赢的,却有几个把赌注下在宋微的得分区间上。
路风尘仆仆,心情沉重,这时不由自主变得轻松。独孤铣悄悄扬了扬嘴角,回头对身后人道:“蔡攸,去趟洒金街,看逍遥坊还接不接注。接的话,替我押十万钱翁薛两家胜,再押百万宋妙之取分榜首。对了,别叫人知道身份。”
自从崔贞事了,四大侍卫中另外两个,杨麟与蔡攸也回到独孤铣身边。
牟平明知道随身带的黄金就剩这个数,故意打趣道:“侯爷,堂堂宪侯府,出手才十万百万,这也太寒酸了。”
独孤铣笑道:“事前哪想到这么巧,回府现取可来不及了。问问薛家马场怎么走,咱们先去看小隐击鞠。”
秦显稳重,闻言劝声:“侯爷,正事要紧。”
独孤铣挑挑眉毛:“误不了正事。你没听他们说关防军长官亲临赛场激励下属?杜棠半也在那里。”
行人赶到薛府马场,人头攒动,喊声震天,显见比赛已经开始。为防鞠球飞出场外伤及无辜,四周用木杆挂起麻绳网围了大圈。网外视野最好的位置搭着高台,放了桌椅,供各方有头有脸的人观赛。至于其余空地,则挤满了自发前来瞧热闹的观众。因为有城戍军在外围巡视,又有关防军头领坐在台上,带刀护卫守在台下,故而人虽然,气氛也热烈,却并不混乱。
独孤铣骑在马上,比般人都高,稍微往前挤挤,场内情景便览无余。翁薛两家联队着红,关防军队伍着黑,连马鞍辔头都是同色装饰,眼望去,对比鲜明,极其挑动情绪。比赛才开始不久,双方都想抢得先机,争夺迅猛激烈,不过几个瞬间,就短兵相接,进入白热化。
独孤铣眼瞧见宋微,视线立刻紧跟着不放。心想这么艳的颜色,穿别人身上都像浸了猪血的抹布,也就穿在他身上,跟火烧云似的好看。
这日天气很好,红日白云,晴朗舒适。唯欠缺的是有风,极其考验技术。宋微衣衫头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几乎全凭直觉截球出击。
忽然莫名其妙偏了偏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猛然间撞上两道幽深而锐利的视线,不由得愣住。宪侯此行隐秘,装束上做了些掩饰,又是深秋时节,披着斗篷,戴着风帽,熟识之人都未必能马上认出来。宋微并未认出他的样子,而是认出了他的眼神。
脑中念闪过: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专程来看打马球?有没有搞错……
阵风来,天上白云飘动,遮住半边太阳,整个赛场蓦地暗。薛四小姐球击过来,宋微反应不及,被对方截走。他恍然回神,纵马飞跃,抬头看了看球的位置,闭上眼睛,感受到风掠过耳边。当马儿跳到最高点,他精准无比地把握住时机,扭转腰身,伸长手臂,新月形的棒梢恰勾住鞠球,以个无比刁钻的角度,推进了球门。对方同样跳起来拦截的选手,因为用力过猛,击不中,差点跌下马去。
欢呼声响彻赛场内外。宋微在马背上坐正,冲着人群粲然笑,得意地挥舞手中球杖。天上白云又被风儿吹走,阳光重新洒下来。这次,所有的阳光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全部打在台中央的主角身上。
独孤铣闭了闭眼睛。这小混蛋,他就不知道低调些吗?!
队友们互相轻击球杖,以示庆贺鼓励。
独孤铣这才发现场上居然有个女人。女人打马球不少见,但跟男人起打,就很少见了。独孤铣视力极好,马上就分辨出那女人看宋微时火辣辣的目光。紧了紧缰绳,心道这小混账,真叫人不放心。
牟平匆匆自外边挤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作普通文士打扮。
走到独孤铣面前,悄声道:“侯爷,杜棠将军果然在此,请侯爷僻静处说话。这位先生是来引路的。”
☆、第〇五章:千金散尽因博彩;羽翔初堪赠别
重阳击鞠决赛,看好关防军队伍的人明显比较。毕竟先是薛家,后是翁府,接连在赛前出事,最后临时混搭,两队合为队,领头的还是个女人——种种因素综合起来,导致逍遥坊赌局里翁薛联队赢球的赔率直线攀升,开赛前竟升到了赔十。除去两家亲朋,就只有少数真正盼着撞大运的赌徒,把身家压在上面。
都知道宋妙之击鞠技术不错,奈何被薛家兄妹跟丽情楼头牌炒出了坏名声,混世魔王花花公子名头不胫而走。原先还只是在蕃坊流传,自从西市场大闹,整个西都阖城皆知。再加上真正看过他打马球的没几个,绝大数人都不认为个贪玩好色的小混混能有厉害,故而顶在几个得分区间下注,几乎没人赌他能上取分榜首,开赛前的最终赔率是赔二十。
下注押宋微榜首的,薛璄是第个,翁寰是第二个,独孤铣是第三个。蔡攸脚程快,运气好,赶在开赛前刻,逍遥坊即将封局之时,替自家侯爷下了注。
杜棠怕走远了耽误太久,引起别人注意,就在赛场附近征借的民宅里悄悄拜见宪侯。
他与独孤铣曾有同袍之义,半年前因累积军功升职,从边境调来西都。
独孤铣此行主要两件事。第件,皇帝病危,怕境外附属势力有不臣之心,趁此机会搞小动作,特地代表朝廷来敲打番,提醒关防军上下暗中加强戒备,提高警惕。第二件事,则是要找个人。此人俗家姓名孙宝应,后出家修道,道号就叫做宝应真人,不入玄门任何宗派,算是个散修。精于医术,针灸炼丹出神入化,有圣手之称。独孤铣早年闯荡江湖,曾与这位世外高人有过面之缘。这次因为皇帝的病,想请此人出山,方打听,才知道前不久他途经西都出关,往西域游历去了。
西北关防森严,哪怕世外高人,也样须审核登记。独孤铣动用军方力量,可以最快的速度查出人到了哪里,叫当地军官设法暂时挽留,等自己亲自过去相请。
杜棠听得急寻宝应真人,心里便知道,皇上只怕真的不大好了。
而独孤铣在这个关键时刻,坚持请下密旨悄然出京,亲自寻找宝应,却是另有隐情。他怀疑缠上皇帝的并非疾病,而是隐毒,宫里的太医他信不过。这层缘由,当然不会说给杜棠听。
所以此次西都之行,隐秘慎重,紧急迫切。稍加修整,就要重新上路。和杜棠接上头,该派下去的任务立刻就派下去了。
阵呼喊鼓噪声传来,与之前大不相同。杜棠侧耳听了听,道:“想是赛事结束了。侯爷恕罪,我得去看看。”
等他离开好会儿,独孤铣主仆才从民宅后门溜出来,没有再回赛场,直接从另边走了。路上听得有人议论,竟是翁薛两家联队得了冠军,那宋妙之好生厉害,几个当兵的围追堵截,也拦不住他抢球。又有人道他厉害是不假,厉害的是那匹马,简直精得跟人似的,你说谁家的马懂作假下套啊……
独孤铣脸笑意,回头对蔡攸道:“托你的福,这笔没少赚。”
蔡攸恭敬回答:“照侯爷吩咐,赢了就让逍遥坊把钱送到蕃坊宋宅去。”
独孤铣点点头,不再说话。
行人低调进入独孤府,预备明日清早出发。
翁薛联队赢了决赛冠军,西都府尹亲自颁发锦状,荣耀非常。关防军代表队输得丢脸,杜棠将军句话,击鞠从此纳入常规军事训练,大大促进了士兵们的马术水平。
当晚照例要大肆庆贺番,考虑到薛四小姐身份,众人没去丽情楼,改在得月楼喝酒吃饭。
比赛时十二分投入,可以把独孤铣的到来置诸脑后。打赛场上下来,那双又深又利的眸子就不停在眼前闪,闪得宋微莫名心虚烦躁。他深知那厮流氓成性,脸皮厚比城墙,根本就是颗掩埋的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方式冒出来,轰自己个头破血流。本来这场球赢得艰辛漂亮,正该尽情享乐,如此来,兴致实在高得有限。
酒过三巡,薛小姐被兄长强压着派人送了回去,剩下的人顿时放开了,勾肩搭背拉拉扯扯,往丽情楼而去。宋微犹豫再三,决定给自己留条生路。借口母亲身子不适,要回家照顾,在众人的调侃笑骂声中,回家当孝子。
进得院门,跨进堂屋,就见当中地上摞着十几个铁皮包边挂铜锁的大箱子,母亲正瞅着它们发呆。
愣了愣,笑道:“娘,麦叔把聘礼送来了?”
宋曼姬这才发现儿子回来了:“回来这么早?不是赢了么?没去玩玩?”
宋微跟母亲撒娇:“你都知道了啊。我还想早点回来告诉你。”
“不过是个玩乐,输了赢了,有什么打紧?”宋曼姬说罢,皱起眉头,指着地上的箱子,“这些东西是逍遥坊送来的,早知道你这么快回来,我就留人等等了。说是你的朋友下注,赢了彩头归你,共两千百万钱。”满脸严肃望着儿子,“小隐,你什么朋友这般大方?几千万说不要就不要,哪怕皇亲国戚,也没有如此挥霍的。”
宋微脑子飞快转动,嘴里顺口撒谎:“真是逍遥坊送来的啊……啧啧,不愧是大家公子,果然讲信用。娘,我之前跟翁家公子、薛家公子打了个赌,假设我赢了取分榜首,该得的那份钱提前拿去下注……”
宋曼姬糊弄不住,瞪眼道:“你该得少,能赢出这许来?”
“赔率高么,再说也不止他俩,还有不少人跟,就打量你儿子赢不了呢!结果怎样?哼哼,叫他们还敢瞧不起小爷!我琢磨着这帮人要赖账,没想居然这么听话,乖乖送到家里来了……”
他这厢连哄带骗,宋曼姬将信将疑,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来由,只得暂且揭过。旋即骂道:“你这祸害,就没想过万输了呢?拿什么赔人家?”
宋微赶紧安抚:“无妨无妨,本金不是什么大数目,最替人白干半年。再说了,你儿子怎么可能会输?我特地给你赢嫁妆呢!娘,儿子给你赢出这大笔嫁妆,厉害不厉害?来,笑个!”
宋曼姬没绷住,面笑,面踹了他脚。
在母亲无意中提起皇亲国戚的时候,宋微就知道这些钱是谁赢的了。堆大箱子,不可能再退回去,索性顺势接下。既然过了明面,正好给娘亲做嫁妆。
直到深夜,也没再发生别的状况。宋微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又暗笑自己贱骨头,被子抖,蒙头大睡。连着高强度训练俩月,又透支体力打了场决赛,开始还记得保持警醒,后来就睡得像死猪,天塌了都压不醒。就连做梦,也还是睡,梦见有人拨弄自己,非不让躺下,气得闭眼蹬腿直踹。
独孤铣半边身子压住他,怕惊动对面房间的宋曼姬,看半天也弄不醒,干脆捏住鼻子吻上去,生把人憋醒了。
宋微鼓着腮帮子喘气:“你、你……他娘闷死老子……”
独孤铣拍着他胸口,贴在耳边轻声道:“别总是娘啊老子的。”
看他喘得差不了,拿过凳子上的衣服,件件给他穿上。
宋微也怕惊动母亲,压着嗓子发出气声:“干什么?”
“我这就走了,你送我程。”
宋微闻言呆。这还是两人头回见了面不脱衣裳穿衣裳,不上床要下床。
衣服都穿好了,独孤铣又道:“外面冷,套件。”宋微于是又抓件罩衫披上。两人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走到院中。宋微要去开院门,独孤铣猛地扣紧他的腰,个纵身就上了院墙,然后直接落在马背上,慢悠悠往前走。四个侍卫隔了段距离,分散开跟在后边。
遥遥传来五鼓响,很快就要开城门了。零星有早起的行人匆匆路过。深秋天亮得晚,这时候仍然昏黑片,偶有人家点起微弱的灯火,以及几声犬吠鸡鸣,反而愈显寂静。
转出蕃坊,拐进西市,四周加沉寂。这边除了店铺守夜的伙计,没有人家。午后才开市,即便早晨上货,也要天亮以后,故而街上除了他们几个,根本没人。
晨风冷冽,独孤铣把宋微抱紧些,只手扯了披风裹住他,只手从前襟伸进去抚摸。
练了半年马球,本就柔韧的身躯变得越发结实而有弹性。宋微被他摸得舒服,懒得抱怨这混蛋太折腾人,等会儿还要自己两条腿走回家。没骨头似的靠着,昏昏欲睡。
“小隐,我跟你说件事。”
宋微挪挪屁股:“嗯,什么事?”
“我退亲了。”
宋微时没明白:“你不是早就成亲了么?”
“那是上任妻子,已经过世六年了。退掉的这门亲,是去年皇上许下的,原本打算等我今年承爵之后迎娶过门。”
宋微“哦”了声,心里觉得有点不太妙。感应到背后浓重的威压和怨念,问还是不问,真是个问题……
“本来上次就想告诉你,但那个时候我还没太大把握。跟你说了,不过是平白惹你笑话。”独孤铣顿了顿,忽地自嘲哂,“就是现在跟你说了,恐怕在你心里,依旧免不了是个笑话。”
这话说得着实可怜。宋微道:“皇上许下的亲,哪能说退就退。你得罪人家了吧?”
独孤铣回答:“我应了个难办的差事,皇上就松口了。至于女方,本来也不想嫁我这个带着拖油瓶的鳏夫,送点礼,道个歉,便罢了。”
去年汛期巡方前夕,皇帝因为感觉健康状况不佳,正式开始考虑太子继位之事。三公五侯中,皇帝本人最亲近信任的就是宪侯。见独孤铣始终跟太子关系般,便动了点歪脑筋,亲自说媒,将太子外祖中书令公姚家的小孙女指给了他做续弦。
时隔年,独孤铣承爵之后,因公事跟皇帝见面次数渐。又因其病况愈重,时常陪老父进宫探望,结合早年游历江湖的见闻遭遇,竟看出些微疑点来。再三斟酌,还是找机会说出了口。人就是这样,旦起疑,处处皆疑。皇帝同样怕死,终于被他说动,寻访民间医道高手。帝王疑心既起,对身边人,包括太子,都不是那么放心了,自然也就答应独孤铣,婚事随他自主。
独孤铣把宋微的脸扳过来向着自己:“小隐,退亲这事,我没法说是为了你,但确确实实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认得了你,我不会觉得这门亲有什么不好。”
“咕咚。”宋微干咽口唾沫。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垂下眼帘。
独孤铣勒马停步:“就到这里吧,走远了你回去不方便。我会争取来几次,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再跟我去京城玩玩。我答应了不逼你,肯定不会逼你。”
回头示意,牟平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宋微精于玩乐,看就知道是个蒙了罩子的鸟笼。
独孤铣把罩子掀开半,借着朦胧晨光,宋微看见里头竟然是对雏鸽,蜷在笼底草窠里睡得正香。软软茸茸两个小灰团子,可爱得要命。
“昨日府里传讯进京,恰好瞧见这对刚会飞的,十分有趣。入冬得闲,给你养着玩。”
宋微咧着嘴接过去,双手捧住。忽然抬头:“这是信鸽吧?你放心给我养?”
独孤铣摸摸他的脸:“你不会乱说的。”又笑笑,“你当什么人都能驯出千里飞奴呢?到你手上,就是个玩意。”
宋微捧着鸽笼下马,望着独孤铣的背影,想起从翁寰薛璄那里听来的八卦,再联系宪侯本人的隐晦暗示,心中片凝重。皇权迭之际,像自己这样的下层小老百姓,是最安全的。反是独孤铣身处权力争夺中心,在巅峰者身边,才真正危险。
也许……这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甚至……还见不见得上面都难讲。
转头瞧见波斯酒肆就在眼前,出声喊道:“你等下!”
顾不上解释,将鸽笼放下,飞快地敲开后门,跟守夜伙计打个招呼,不大工夫,又